刘旭青,柯 平
自刘向、刘歆父子最早校书并撰写目录到现代目录学的产生和发展,我国书目或目录一直表现出一定的教育职能,尤其是导读目录和推荐书目在阅读指导方面的独特价值,将阅读推广和目录学天然地联系到一起。
阅读和书目都是一种社会现象,是社会化的产物。伊根和谢拉将社会认识论作为书目和目录学的理论基础,要求书目理论要有社会的眼光,从整个社会协调统一的角度来分析问题[1]。书目是图书与读者之间的媒介,一切与图书和阅读相联系的基本原理,都包含于知识在人类社会发挥功能(即产生与应用)的过程中[2]。因此,可通过书目来研究整个社会知识的生产、流通、整合和消费。知识的产生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活动,知识的获得更是一种社会活动。文献中所包含的“社会的知识”通过“阅读”转化为“个人的知识”[3]。书目是搭建读者和图书的桥梁,具体表现在阅读活动上,阅读是知识交流的一种形式,“人类思想既是个人的又是社会的,交流使文化成为一种聚合的整体,并使其有可能在社会中发挥作用”,同时“交流不仅对个人的个性十分重要,而且对社会结构、社会组织及其活动也是重要的”[4]。个人知识水平的提升会带来整个社会知识水平的提升,这也是阅读推广的最终目的,通过阅读推广体现整个社会“读好书,好读书,读书好”的文化关怀。
阅读具有一定的目的性,它不是被动地获取知识,而是一种主动的过程,是由读者根据不同的目的加以调节控制的。阅读是增加知识储备的重要途径,无论是纯粹为了应试、提升自我修为,还是经世致用,都可以从书目信息中获得指导[5]。书籍数量增加,精读和泛读之间有必然的矛盾,读者不可能掌握所有文献。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影音技术、数字技术等科技的变革,给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阅读目的诉求也随之发生变化。古代社会科举取士的制度刺激士子按照科举制度的要求读书学习,是功利性极强的阅读模式。在当代社会人心浮躁的形势下和令人炫目的书潮中,社会大众的人文素养逐步弱化,功利性阅读趋向明显,也表现出阅读实用主义的目的倾向。即使是为提升自身的人文素养,抱有理想主义的读书心态,也表明阅读有一定的目的性。“目录学是致用之学,有着广泛的应用范围”[6],因此,要继承和发扬目录学的致用之道,适应学术文化的发展和图书文献的变化,服务于读书治学的社会需要,发展目录学的实用方法。
阅读推广和目录学都离不开时代背景,难免带有一定的思想导向性,两者都在思想教育、科学文化知识普及等方面发挥着自身的时代价值。古代目录学“申明大道”的超越旨趣与阅读推广的社会教育功能相通。书目自古就有“经天地,纬阴阳,正纲纪,弘道德”的历史归属,古代书目同样有超越旨趣的时代价值。虽然目录要求客观地反映图书的内容和版本等方面的信息,但也难免会受到编目者主观因素的影响。推荐书目编撰者对图书的选择要与所处时代人们的阅读需求相吻合,书目成为表达和宣传编撰者思想的途径,也反映出其学术水平和治学态度。阅读推广离不开对大众开展思想教育,阅读推广的内容要符合所处时代的主旋律,推荐书目的选择正是社会教化的体现。古代官方为加强对民众意识形态的控制,在导读的同时也会进行禁读,禁读书目就成为文化冲突的典型代表。禁书运动和书报检查在中外历史上屡见不鲜,如中世纪罗马教廷的禁书目录、19 世纪后期俄罗斯的禁书运动[7]。禁书目录使得阅读的内容和形式趋同,集体阅读出现,从而带来整个社会阅读文化的衰落。
推荐书目是配合教育活动开展的产物,指导阅读的学习书目应科举制度、书院、官学、私塾等现实需要很早就出现了。我国也一直有延续开列各种推荐书目的传统,但作为影响读书治学、加强思想宣传的学习书目在科举考试的古代社会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8]。推荐书目是针对一定的读者对象,围绕某一专门问题,对文献进行选择性的推荐,供读者学习某门知识,了解某一事件而编制的书目[9]。从所见最早的在敦煌出土的《杂钞》,到清人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再到如今社会上琳琅满目的推荐书单,推荐书目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不同的称谓,却都发挥着推荐阅读的作用,扮演者阅读推广的角色。阅读推广和目录学中的推荐书目能够充分地结合,这主要是因为二者都有明确的选题意义、有特定的读者对象、有明确的导读倾向,都能在当下社会里展现出很强的现实意义[10]。推荐书目的目的在于提高读者个人阅读的积极性,从而让一份公认的好书单发挥其应有的传播效应和社会效益,这是推荐书目编撰的初衷。可见,阅读推广与目录学有着天然的联系,推荐书目是目录学知识在阅读推广活动中的有效应用。
目录学知识的价值和功用体现在多个方面,在阅读推广中集中体现在书目的导读功用上。挖掘阅读推广活动中目录学知识的价值,可丰富阅读推广的相关理论,更好地指导阅读推广活动,促使阅读推广走向理论自觉[11]。
目录学在阅读上的指导作用被比作“门径”“钥匙”。“目录学之大用,当然首呈现于读书指导”,“为读书指导而介绍群籍,主要在示门径”[12]。姚明达说:“目录是开放人类知识结晶的钥匙,假设没有钥匙,吾人就不容易得其门而入。”[13]读者面对琳琅满目的出版物,“茫茫不知从何涉足,从何下手,不了解关于某一问题该读哪些书,不懂得读书的先后缓急,不知道哪些书该精读,哪些书只需一般浏览,不知道自己要读的书在哪里可以找到”[14]。我国自西汉至清代共出版图书181700 部236.7 万卷,而这只相当于当今三年的出版量,足以使很多读者无从选择[15]。面对浩如烟海的书籍,要找出想看的书籍并提高阅读的质量则需要借助目录学方法的指导。掌握目录学知识,可引导读者读什么书、哪些书先读、哪些需要精读,并进一步指导读者怎样读。目录或推荐书目能为读者提供了解图书的门径,帮助读者开展阅读与学习。
阅读需要方法的指引,也还离不开工具的帮助。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以及各种搜索引擎的出现,为读者的阅读求知提供了新的时代利器,但读者也面临图书选购和鉴别的困难,同样需要对阅读的工具进行选择和鉴别。目录学知识是读书的方法,而书目、索引、文摘等则是阅读的工具,为读者的阅读提供参考或检索。目录可以作为阅读的工具,帮助读者在浩瀚的文献信息海洋中迅速寻找到自身所需的知识,指明阅读的范围、解释书籍的含义、介绍阅读的方法、加深对书籍的理解[16]。目录可以指导读者更好地获取和选择书籍:读者若想获取某种图书,可以使用图书分类目录查找某一门类的图书,使用著者目录查找某一著者的著作,使用书名目录查找确定书名的书籍,使用主题目录查找某一主题的资料;而图书馆的读者目录、馆藏目录等可指导阅读者充分利用和查找馆藏有关方面的文献[17]。面对“百科竟出,群籍充栋,初学者望洋兴叹,茫然不知从何下手”[18]230-231的传统古籍,可以通过各种官修书目、史志书目、版本书目、国家书目、联合目录等来掌握相关知识。篇目索引、字句索引、主题索引等也大大便利了读者获取相关信息,提高阅读的效率,节省读者的时间。
书评和提要在阅读中起着导读的作用[19],在阅读推广活动中可充分发挥推荐性书评和推荐性提要在指导阅读方面的作用,引导读者选择具有趣味性、知识性、思想性的图书,帮助读者发现书籍中有价值的信息,更加深刻地领会精华要旨。普通书目一般是不加评论的文献清单,它不涉及书的内容和质量。书评则恰恰相反,它是关于出版图书或文章的评论,目的是推荐图书,引导读者正确阅读与理解。书评不仅给出了书的概况、传播了书的信息,并且通过分析与评价,使读者明白主旨,知道应该怎样读。优秀的书评会对出版物进行鉴别、推荐、赞赏、批评,做到“评理若衡,照辞如镜”,发人之所未发,究人之所未究。在揭示图书内容时,应特别注重内容提要的独特作用,“提要钩元之目录,乃最切实用之目录”[20],使读者在没有阅读这些书籍之前就能够了解书籍内容,并由此而吸引读者。一般提要“但录作者之意,无所论辩”[21],而推荐性提要则以推荐文献为目的,扼要揭示文献内容并作简略评介[22]。其内容不仅包括文献的梗概,同时含有推介性文字,目的是引起读者的兴趣、向读者积极推荐文献,并从中得到指导和启示。提要尤其是推荐性提要与书评有些类似,要对文献作出评论,表明编者的意见和倾向。“好的‘提要’应该就是好的书评,但要求比书评更为完密、谨严”[23]。
专题或专科目录是为特定范围的读者揭示特定专题或专科文献信息的目录[24]。专题书目按功用可划分为参考性专题书目和推荐性专题书目,由于参考性专题书目的使用对象多为科研工作者,在阅读推广活动中应用范围较小。推荐性专题书目以学科或领域作为选题指南,对研究某一专题或学科的读者特别有用,其推荐范围不在于收录图书的全面性,而在于选择性。推荐性专题书目的读者对象多是学生、市民等,更加贴近于阅读推广的服务范围。汉代王充提倡做通书千篇以上、万卷以下的“通人”[25];然而,当代社会则只需在某一专业领域有一定造诣和建树,就可以体现出人生价值。如今信息科技迅速发展、知识老化加快,越来越多的人需要拓展专业知识。在阅读推广活动中,可在自然科学、工程学、经济学等众多领域推出专科书目。此外,育儿推荐书目、儿童书目、家庭生活推荐书目等也属于专科或专题类书目范畴,因此,“读书的指导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关于每个专门问题,每件专门学问的参考书目的列示,乃是今日很需要的东西”[26]。
传统文化的弘扬是全民阅读推广的责任,应以文化作为目录学与阅读推广研究的基点[27]。经典阅读推广可以弥补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中经典阅读的不足,营造社会阅读氛围,引导社会阅读的主动性,提升国民素质。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依靠古籍文献的载体价值,古籍文献价值的发挥与目录学紧密联系,古典目录学本身就是优秀传统文化继承与发展的良好途径。目录学通过目录特有的形式帮助读者掌握古籍的基本情况,发挥其“纲纪群籍,部属甲乙”的功能[28]8。我国古籍甚多,仅《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就收录古籍6 万多种13 万部,如果将这些浩繁的古籍杂乱纷呈、无所归属地编次,就会给寻检带来很大的困难。民国初年研究“国学”之风盛行,梁启超、胡适、李笠“研究国学必读书目”之类就是应此需要而写的[29]。这些书目在编纂形式上形成了自身的特色,品评内容得失,注意版本选择,指示读书方法[30],对目录学的发展和传统文化的推广起到一定作用。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需要通过全民阅读推广来提升社会大众对传统文化的兴趣,透过古典目录学知识了解中华古典文化,进而提升全体公民的传统文化素养。
我国目录学历史悠久。在当今数字化和信息化的大背景下,现代目录学知识更能适应社会环境对阅读推广活动的新要求,更好地发挥目录学知识在阅读推广中的时代价值,而古典目录学知识则更多是在传统文化领域继续发挥着作用。
阅读推广不止是对优秀图书的宣传和推广,也包含对读书方法的推广。目录学作为读书的门径和指导读物自然应成为阅读推广的重要内容。首先,阅读推广者需要具备一定的目录学知识,充分了解优秀推荐书目,在选题策划、书目选定、推荐词和导语等不同环节培养运用目录学知识编制推荐书目的能力。其次,要将目录学知识的推广作为阅读推广的基础工作,在提升编者推荐书目编制能力的同时,提升读者对目录学知识的掌握能力。目录学知识不是孤立的,简单地向读者提供一个学习和阅读书单不会起到良好的效果,一定要采用丰富多彩的手段来设计推荐书目,将目录学知识渗透到阅读推广活动中,从而更好地形成阅读推广的合力。同时,应该明确书目在整个社会交流中的作用和潜在价值,明确各个读者群体对于同一类型或不同类型书目的不同需求[31]。目录学知识的普及不能单纯依靠高校的目录学教育,应重视目录学知识的社会普及,以及目录学教育的社会化[28]342。人人都应学点目录学知识,将其运用到日常的阅读、学习和生活当中。
推荐书目体系的建立是推荐书目和阅读推广活动健康发展的保证,为此需要建立系统的、覆盖各层读者与各类图书的推荐书目体系[32]。阅读推广是一项多元主体参与的社会活动,图书馆、社会组织和读者都是我国现阶段的阅读推广主体。不同参与主体也从多个角度对推荐书目的建设直接或间接地发挥着作用,而推荐书目的编制也会调动各方参与主体的积极性与潜力,提升推荐书目的深度和广度。在政府层面,需要教育部、文化和旅游部等部门联合建立推荐书目协同管理中心,负责全国层面推荐书目体系的建立和运作,并依托各类型图书馆建立起若干个保障推荐书目的工作基点。在社会层面,应充分吸纳各类盈利与非盈利组织以及读者个人参与,构建起主体间合作竞争的关系格局。目前与阅读推广相关的推荐书目已较为充足,不同历史时期、不同主题领域的书单已有很多,这为推荐书目的研制提供了大量的有效素材,却也存在着研究总结不足、书目选题布局失衡、缺乏横向联系与组织领导等问题,造成书目编制中资源的浪费和工作的大量重复。推荐书目体系的建立和发展需利用已有的推荐书单,加大对各类型导读书目资源的开发(征集、汇编、整理、出版),这样既提高了各类参与主体本职工作的质量,又发挥推荐书目体系在阅读推广中的直接社会效益。
阅读带有一定倾向性,并呈现出个性化特征。不同读者对阅读的兴趣会有区别,对阅读的需求也会表现出个性化的选择[33]。有些读者在阅读中还会带有一定的逆反心理,更倾向于个性化的选择。即使是“面对同一本书的两个目录学家也很难得出完全相同的分析”[34]。同时,对推荐书目也应有所反思。推荐书目多注重人文知识而忽略科学精神,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读者自由阅读的权利。有些读者可能会受到时尚的影响和制约,以从众心理来阅读,被动地迎合社会潮流。阅读推广活动可根据读者个性化的需求定制“个性化推荐书目”或“个性化书单”,为读者制定一个科学可行的读书计划。由于读者需求在不断增长和变化,推荐书目体系也应有一定动态性,不同种类的书目可以满足不同读者个性化的需求,个性化服务是推荐书目和阅读推广活动今后的发展方向。
在图书的收藏、管理和利用等不同环节中,只要涉及书目问题,就会有书目控制的需要。魏征有云:“古者史官既司典籍,益有目录以为纲纪。”如今阅读推广同样需要对推荐书目的产生过程进行控制,以保证推荐书目的整体质量。推荐目录对图书的控制主要体现在数量、质量、形式等方面,要明确目录系统中哪些是可以调节的,哪些是不可调节的。所谓图书数量的控制,是指控制收录图书条目的数量和种类。推荐书目对图书数量及种类多寡的控制,是由编制推荐书目的目的、对象、主题等因素决定的;不同种类的推荐书目在图书数量控制方面也会有所区别。推荐书目的数量要根据不同的读者对象来进行设计,数量过多会面临图书选择的困惑,出现“有些书目开的太多,要十来年才能看完”[35]的问题。所谓图书的质量,主要表现在图书的内容主题与阅读价值上。推荐书目必须有适合读者的内容主题,具有较高的阅读价值。另外,推荐书目还要对图书的物理形态进行控制,图书的物理形态对图书的内容不无影响。所谓图书的物理形态,主要表现为装帧形式、版本、版次、印刷、价格、卷册、页数等。阅读推广活动中需将“书目控制”理论与推荐书目相结合,制定统一的书目编制规则,做到推荐书目编制的标准化。
近年数字化阅读和移动阅读持续上升。阅读方式的变化使阅读载体范畴得到拓展,从单一的纸质图书资源扩展到网络出版物、电子音像出版物等多种类型,因此对阅读推广活动也有了新要求[36]。它要求将传统的传播渠道和现代传媒技术相结合,打破纸质阅读和数字阅读的界限[37]。数字目录学研究的是信息环境下的数字资源与网络书目情报工作,解决数字资源的组织与开发利用等问题[38]。数字目录学同样具有指导读书治学的功能,解决数字资源爆炸式增长和阅读之间的矛盾。此外,数字目录学侧重对数字导读的研究,将数字导读与传统导读方法相结合,发展网络书评和网络推荐书目,建立数字化知识学习系统,营造数字化学习环境,引领数字环境下的阅读学习指导;建立针对阅读推广的书目数据库,通过互动共享平台打破阅读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向读者提供书目检索和阅读指导。
阅读推广活动需要多角度的理论指导,而当今社会关于阅读推广理论的相关研究还不够成熟。阅读推广并不是一个新事物,它始终伴随着人类阅读活动而变化和发展,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无论在认识论、实用性、时代性以及思想性等各个方面,阅读推广和目录学知识都有着很强的结合点,这个结合点集中体现在推荐书目领域。推荐书目在阅读推广活动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是目录学知识在阅读推广中的实际应用。阅读是一项主观性的社会活动,人们要想提高阅读的质量与效率就需要寻求方法上的指导和工具上的帮助,推荐性书评和推荐性提要能在很大程度上对人们阅读的对象进行揭示和报导。同时,由于知识和学科发展的细化,需要目录学知识对阅读活动提供某一学科或主题领域的专业指导。目录学的发展表现出一定的时代烙印和时代特点,在当今社会全民阅读的时代背景之下,迫切需要将目录学知识的推广作为阅读推广中的一部分,通过个性化书目来满足读者个性化阅读的需求;并适应数字化阅读的发展,进一步推广数字目录与数字导读知识。在阅读推广中发挥目录学的致用之道,可以促进个体以掌握的目录学知识自主探索读书的体验,可以服务于阅读学习的社会需要,使“目录学成为最通俗之常识,人人得而用之”[18]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