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晓红
摘 要: 《曼斯菲尔德庄园》,从女主人公范妮离开家乡朴次茅斯到曼斯菲尔德庄园生活开始,构建了一主二辅的故事背景:曼斯菲尔德、伦敦、朴次茅斯,三个微型社会处处形成对比。作者透过范妮的视角,从自然层面、道德层面、精神层面,对曼斯菲尔德庄园展开层层赞美,彰显了该庄园的魅力。
关键词: 《曼斯菲尔德庄园》 微型社会 价值观
《曼斯菲尔德庄园》,是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于1814年出版的作品。小说叙述了英国乡村三四户体面人家的婚姻大事,男女主人公在庄园里相识相恋,最后在庄园里缔结美满姻缘。《曼斯菲尔德庄园》构建了一主二辅的故事背景:曼斯菲尔德、伦敦及朴次茅斯,三个微型社会处处形成对比。通过对比,作者以隐喻方式对曼斯菲尔德庄园展开层层赞美,显示了该庄园的魅力。
一、生活环境的对比
曼斯菲尔德庄园是“一座方圆五英里的名副其实的庄园,一幢宽敞的现代修建的房子,位置相宜,林木深掩,完全可以选入王国乡绅宅邸的画集”[1](40)。故事伊始,作者就向我们铺开了一幅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英国乡村风景的优美画卷:美轮美奂的宅邸周围是百花的芬芳、草木的青翠、空气的清新。奥斯丁把浓浓的乡村情结倾注于对庄园环境的诗意营造上,令读者犹如置身于世外桃源,充满了对庄园生活的无限遐想。
庄园里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庄园主人托马斯·伯特伦爵士为人正直,具有极强的荣誉感;伯特伦夫人心地善良,和蔼可亲;两个儿子英俊潇洒,两个女儿秀外慧中;令人极其羡慕。小说女主人公范妮·普莱斯(伯特伦夫人的外甥女)由于家里兄妹众多父母无力抚养,刚满十岁就离开家乡朴次茅斯,被送到人地生疏的曼斯菲尔德庄园生活。初进曼斯菲尔德庄园,小范妮胆怯畏惧,但不久便喜欢上了这里。长到十八岁时,她便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富丽堂皇、环境优雅的大宅。同年,克劳福德兄妹(庄园牧师格兰特博士的妻弟妹)从伦敦投奔姐姐,住在曼斯菲尔德。在伦敦待惯了的年轻女士玛丽·克劳福德觉得住在曼斯菲尔德非常惬意,她这样描述:“一座雅致的、大小适中的房子,四面八方都有亲戚——彼此常来常往支配着附近的上流社交圈——甚至比更加富有的人还受人敬仰,这样的游兴过后,至少还能和自己最投机的人促膝谈心。”[1](181)本来仅仅是陪妹妹而来的亨利·克劳福德非常眷恋曼斯菲尔德,他贪恋曼斯菲尔德的美丽景色和舒适生活,甚至盼望将来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那里。范妮和克劳福德兄妹分别从各自熟悉的朴次茅斯和伦敦来到曼斯菲尔德,人物的背景地点迁移对人物造成的影响体现在对新环境的情感态度和心理调适上,这样陌生的新环境没有给他们带来不适应或排斥,相反,曼斯菲尔德庄园宛如一个强大的磁场,深深吸引着这些年轻人。
对比生活环境,范妮的家乡朴次茅斯与曼斯菲尔德庄园有着天壤之别。在朴次茅斯,一切都糟糕透顶,范妮体悟到的是自然乡村景色的缺场,在这狭窄、喧闹的环境中,太阳只是一种强光,一种令人窒息、令人生厌的强光,只会使原本沉睡的污秽和浊垢显现出来,她感受到的是囚禁的日子、污浊的空气、难闻的气息,这一切越发使范妮怀念起曼斯菲尔德庄园翠绿的草地、绽放的花朵及枝繁叶茂的树林,内心充盈着对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苦苦思念。
奥斯丁把朴次茅斯作为曼斯菲尔德的衬托,旨在让范妮切身体会到曼斯菲尔德庄园如诗如画般的美好生活,从此更加死心塌地地依恋并热爱曼斯菲尔德庄园。
二、道德世界的对峙
除了具象性的自然环境描写外,作者进一步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三个微型社会加以道德层面的剖析。小说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伦敦和朴次茅斯之间来回穿梭,象征着道德秩序的擁有与缺失,以及对人的个性和行为产生的深远影响。
伦敦在小说中是道德沦丧的代名词,并未正面出现,而是隐含在许多人的故事背后。它与曼斯菲尔德庄园是相互对峙的世界,凡是与此有染的人物都因为行为失检而遭到斥责。伯特伦家两姐妹玛丽亚和朱莉亚讨厌沉闷单调的乡村生活,向往放纵情欲的都市生活,先后与人私奔,玷污家庭名声而被父亲逐出庄园。长子汤姆经常逗留伦敦,纵情声色,生活奢靡,债台高筑,因坠马险些丧命。久居伦敦的克劳福德兄妹更是道德败坏的典型:妹妹玛丽刚到曼斯菲尔德要雇马车运竖琴这件事便反映了她一贯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观念;在小说的后半部分,玛丽向范妮道别时讲起她的伦敦朋友,不仅给范妮而且给读者打开了一扇透视伦敦这个小天地的窗户;玛丽认为“大笔的收入是确保幸福的万应灵药”[1](183),她无法接受没有财产继承权的乡村穷牧师埃德蒙为自己的丈夫。哥哥亨利对玛丽亚和朱莉亚的感情游戏过于轻佻,亨利决定让范妮爱上自己更使花花公子的本性暴露无遗。在范妮看来,“伦敦对人的感染与美好的情愫是格格不入的”[1](373)。
朴次茅斯是范妮的出生地,离别八年后故地重游,却并未给她带来温馨与留恋。回到家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吵吵闹闹、乱七八糟、没有规矩的人家:父亲言行粗俗、酗酒如命;母亲懒散邋遢,兄弟姐妹缺少管教,仆人品德恶劣。范妮整天被吵得头昏脑涨,更兼家人的冷漠,使原本身体单薄的她很快便容颜衰败、痛苦无比。不久,范妮便发现不仅是她家里,而且在整个朴次茅斯小镇,目之所及到处充斥着杂乱无序,男人粗鲁,女人唐突,失望之余,她尤其思念“凡事都有定规,讲究分寸”的曼斯菲尔德。朴次茅斯与曼斯菲尔德构成另一对对立的空间,朴次茅斯显然是道德缺失的场域。“虽然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会有一些痛苦,但在朴次茅斯却没有任何快乐”[1](337)。这是她在家里小住数月后得出的痛心结论。两个世界的对比凸显了范妮抛弃朴次茅斯,毅然选择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心路历程。
与前两者相反,曼斯菲尔德是道德秩序的象征,代表这一微型社会的人物显现的是美好的品行和高尚的情操[2]。庄园主人托马斯爵士是奥斯丁小说中唯一受到赞许的父亲,他关心子女,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正面的价值取向,他果断取缔“演戏闹剧”,坚定地维护庄园免受外来价值观的侵扰,以防破坏那里的宁静与安定。托马斯爵士的次子埃德蒙是庄园价值观的传承人,在伯特伦众子女中受城市价值影响最轻微,他是道德几近完美的化身,连唯利是图的玛丽·克劳福德小姐都承认“他的真挚、坚定和诚实中有一种魅力”[1](57)。小说中唯一未受城市价值影响的年轻人是寄居于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外甥女范妮,她为人正直,端庄坚毅,最终成为保卫乡绅价值及其生活方式的中坚力量。
作者透过范妮的视角,对伦敦、朴次茅斯和曼斯菲尔德庄园进行了道德对比,范妮谴责了放纵浮夸的伦敦,摈弃了粗俗混乱的朴次茅斯,选择了美德化身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奥斯丁并非社会秩序的颠覆者,她赞赏的不是社会自由而是社会静止[3],她希望通过抵御入侵的资本主义保住封建乡绅的传统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
三、心灵的归属
主人公范妮的成长与变化是在人物的背景场所不断迁移中完成的,这些成长与变化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范妮初到曼斯菲尔德庄园时个子矮小,胆怯羞涩,仪态笨拙,后来在曼斯菲尔德庄园出落成稳重成熟,坚守品性和德行的美丽少女,就连屡屡游戏情场的亨利·克劳福德也对她动了真情。回到朴次茅斯的几个月期间,她的容貌健康迅速衰退下去。当她重回曼斯菲尔德庄园时,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宛若重获新生。她身体与精神上的健康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起起落落。
小说的末尾,范妮接受托马斯爵士的安排回到朴次茅斯小住。朴次茅斯之行是她思想上的一个分水岭,至此,她理清了自己的真情实感,清楚地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家”,看到家乡生活混乱粗鄙,她无法抗拒对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怀念,“她动身前来朴次茅斯的时候,还乐意把这里称作她的家,喜欢说她是在回自己的家。当时,‘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是非常亲切的。现在这个字眼依然是亲切的,但它指的却是曼斯菲尔德。现在,那才是她的家。朴次茅斯只是朴次茅斯,曼斯菲尔德才是家”[1](371-372)。她此时归心似箭,嘴里总是念叨着考珀《学童》里的诗句“她多么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她翘首以盼曼斯菲尔德庄园有人来接她“回家”,庄园如地球引力般牢牢地吸引着范妮的心,那才是她朝思暮想的真正家园和心灵归属。她渴望回到幸福的港湾,得到心灵的安宁与平静。
奥斯丁把喜爱的人物和谐地融入故事背景环境里,使她倡导的精神在这一空间里得到充分释放。在家庭危机爆发前,范妮始终处于半仆半主地位[4],她的品性与德行“养在深闺人未识”,托马斯爵士甚至视其为累赘。小说结尾处的私奔丑闻使范妮从一个旁观者一跃成为参与庄园管理的焦点人物。在丑闻缠身的尴尬境地中,托马斯爵士才真正认识到范妮的价值与地位,仿佛成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范妮破茧成蝶,成为维护乡村传统文化的代表及拯救岌岌可危的乡绅传统价值和道德伦理的卫道者。
曼斯菲尔德庄园在与伦敦、朴次茅斯的对峙中取得了精神上的完胜,使庄园的宁静安逸与它坚守的价值观得以维持。在小说最后,一切对庄园的价值取向和乡村秩序构成威胁的人物均遭驱逐:对范妮发起凌厉攻势的亨利突然销声匿迹,埃德蒙对玛丽的绵綿情意戛然而止,接着,庄园牧师格兰特博士适时离世,埃德蒙便继承了曼斯菲尔德的牧师俸禄。作为庄园代表的范妮实现了灰姑娘的蜕变,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属于自己的王子——表哥埃德蒙,成为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女主人。这桩婚姻似乎为曼斯菲尔德庄园筑起了一个坚固的堡垒,使身处乡村的英国士绅阶级足以抵御工业化及中产阶级崛起的冲击,他们虽然在经济文化上日渐式微,但仍能保持固有的质朴与纯洁,还将在庄园里延续本阶级的生活方式及他们珍视的价值理念。
范妮的人生命运让人不禁联想到同样寄居在舅舅家的黛玉,由于母亲早逝,黛玉从小进入贾府,仗着外祖母的疼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终究没能战胜封建强权,一代才女香消玉殒。范妮何其幸运,虽然自小备受冷落,却凭着坚韧的克制力、对知识的强烈渴求及对精神独立和自由爱情的不懈追求,成了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
范妮的成长经历也是她自我发现、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过程。通过比较,她逐渐从自然层面到道德层面再到精神层面认可曼斯菲尔德庄园。奥斯丁透过范妮的视域对庄园层层赞美,彰显了她热爱宁静的生活方式,捍卫传统的道德伦理观,推崇儒雅的绅士文化。奥斯丁已经看到了一个新的变化的时代即将取代旧的时代,她也意识到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理想和道德秩序正受到新的价值理念的威胁,可她仍要让曼斯菲尔德庄园在与其他两个世界的对峙中取得精神上的胜利,蕴含着她维系这种稳定而完美秩序的执着理想。
参考文献:
[1]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M].孙致礼,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
[2]佘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预设编织与认知模型构建[J].外国语文,2018(4).
[3]朱虹,选编.奥斯丁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4]王琼.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研究[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