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权投资会计政策选择与盈余管理——以雅戈尔为例

■//王 爽

一、引言

企业会计政策选择与盈余管理自“实证会计理论”出现以来一直是研究的热点。我国在2014年对金融工具会计准则进行了相应的修改和增补，与国际会计准则实现基本趋同，对股权投资进行了规范，这为我们研究股权投资会计政策选择与盈余管理提供了契机。

根据相关准则规定，企业的股权投资初始确认主要依据《企业会计准则第2号—长期股权投资》和《企业会计准则第22号—金融工具确认和计量》，可分为长期股权投资、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当期损益的金融资产、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的金融资产（因准则是近期修改，本文仍使用“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这一名称）以及以摊余成本计量的金融资产。其中长期股权投资后续可采用成本法或权益法进行计量。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公允价值变动形成的利得或损失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直到金融资产终止确认时再转出，计入当期损益。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公允价值变动如果认为是永久性变动，则需要计提减值准备，影响利润表。若企业因为增资等原因将股权投资从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转为长期股权投资并按权益法计量，以前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的部分也需要转入当期损益。我们将两种股权投资看做两种会计政策，那么企业就可以采取相应的手段进行相应的处置及转换处理，从而影响利润进行盈余管理。

调查显示，近年来上市公司持有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比重逐年增长，这类金融资产对利润的影响相当可观。像雅戈尔等企业净利润的较大一部分来源于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处置损益以及相关股权投资之间的转换损益。所以本文认为对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会计政策选择问题体现了企业盈余管理的行为。

二、文献综述与评析

早期盈余管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大假设”（分红计划假设、债务契约假设和政治成本假设）方面（Scotte,1999），通过实证研究检验三大假设的合理性。比较经典的有Healy（1985）对管理层薪酬与盈余管理进行的研究，发现当实际盈余与管理层获得薪酬的目标盈余相近时，管理层会采取措施增加盈余以获得奖金；当实际盈余远高于或低于目标盈余时，管理层会降低盈余为以后期间进行盈余管理做准备。Sweeny（1994）对债务契约与盈余管理做的研究发现，为了满足债务契约的条件，企业会采取措施增加盈余，以防范相关风险。

从盈余管理的方式来看，主要有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以及刚出现不久的分类转移盈余管理。常见的“大洗澡”问题就是典型的应计盈余管理，真实盈余管理则是通过操纵实际交易活动，例如操纵经营、投资或筹资达到盈余管理的目标（蔡春，2011）。由于应计盈余管理被发现的可能性较大，采用真实盈余管理的企业越来越多（叶康涛，2015）。

相关文献对股权投资与盈余管理的研究较少，比较常见的集中于与股权投资相关的非经常性损益方面。由于非经常性损益与利润直接挂钩，无论是亏损还是盈利的企业都偏好使用非经常性损益进行盈余管理（林光松，2017）。前者一般为了扭亏为盈，防止股价下跌等，后者为了平滑利润，防止盈利出现较大的波动。对可供出售金融资产来说就可以通过控制交易发生的时点即处置，获得非经常性损益增加盈余。新出现的分类转移盈余管理关注扣非净利润，认为企业通过会计政策的选择对经常性损益和非经常性损益进行划分，进而使得扣非后净利润更加好看，而不会影响净利润的最终数额（徐全华，2017）。这是比较隐蔽的实施盈余管理的方法，主要针对更关注盈利质量的投资者。可以看出，会计人员的判断与分类转移盈余管理之间联系密切，具有可以实施盈余管理的空间。对可供出售金融资产来说，其减值准备的计提一般属于非经常性损益，极少数分类为经常性损益。企业可以利用相应的会计判断把这部分损益分类为经常性损益，以此来粉饰报表。

三、案例分析

（一）企业简介

雅戈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雅戈尔”）于1998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在全国拥有772家自营专卖店，主打产品衬衫曾连续17年获得市场综合占有率第一，西服连续12年保持市场综合占有率第一。经过30多年的发展，形成了以品牌服装为主业，涉及房地产开发，股权投资三大产业为主体，多元并进、专业化发展的格局。在2018年业绩披露季雅戈尔因为其酷炫的财技——通过多买1000股股票，使利润暴增93亿，扭转了其预计利润下滑49%的颓势，引起广泛关注。通过查阅相关资料，发现雅戈尔利用股权投资粉饰报表，进行相关盈余管理具有经常性，值得我们研究。

（二）股权投资与会计计量方式

从2007年开始，雅戈尔借助股票市场的“牛市”，在股市中大展拳脚。2007年，雅戈尔通过持有百联股份、中信证券、宁波银行和交通银行等9家上市公司股票获得过5830.18万元的投资收益。更是通过出售中信证券部分股权，获得了16.51亿元的投资收益。2007年至2015年，股权投资收益成为雅戈尔利润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计算发现，通过股权投资获得的收益占当期利润总额的平均为39.94%。

2014年以前，对于股权投资分三种情况进行会计计量和确认。其中，没有控制或者重大影响的，若公允价值能够可靠计量（即市价可获得），按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计量；若公允价值不能可靠计量，按长期股权投资中的成本法进行计量。对于有重大影响的投资，按照长期股权投资中的权益法进行计量。2014年准则进行修改以后，规定对没有控制或重大影响的股权投资纳入金融工具进行计量，雅戈尔将其全部从长期股权投资调整计入可供出售金融资产。

（三）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对损益的影响

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在平时持有期间不会对损益产生影响，只会对资产负债表产生影响。但是，在其出售时，原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的数额要转入投资收益，以此来影响损益。其次，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在转换为长期股权投资并采用权益法核算时，转换时公允价值与账面价值之间的差额，以及原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的累积公允价值变动会计入投资收益，影响当时损益。在阅读雅戈尔相关公告时发现，每年其出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数额占总资产的比重并不高，但是却贡献了很大一部分利润。以2014-2018年为例，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占总资产的比不超过20%，但产生的投资收益占净利润的比平均却有46.94%。具体情况如图1，图2。

图1 2014年-2018年1月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占总资产比

图2 2014年-2018年1月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产生投资收益占净利润比

从图2可以看出，2017年，雅戈尔利用相关投资收益增加利润数额非常大，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在其盈余管理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盈余管理的方式

1.长期盈余管理方式。在2014-2017年，雅戈尔采用了有目的的会计政策选择并且通过控制交易时间来达到盈余管理的目的。首先，在初始分类时，选择将没有控制或重大影响的股权投资分类为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而不是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当期损益的金融资产。因为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在持有期间公允价值变动不计入当期损益，而是计入其他综合收益。因市场股价的波动对公司利润的影响较小，除非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发生减值。其次，雅戈尔每年都会进行相关的买卖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业务，通过控制交易发生的时点，将其他综合收益转换为投资收益，慢慢释放以前期间累积的盈余，达到操作利润的目的。例如，在2014-2017年发布的公告中，每年都会出售一定数额的浦发银行的股份，通过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慢慢释放盈余，增加利润。

2.短期盈余管理方式。一方面，通过长期股权投资和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转换形成非经常性收益达到操纵利润的目的。在2018年4月10日，雅戈尔宣布对中信股份的持股变更核算方式，从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变更为长期股权投资，按权益法确认。当年转换前后对净利润的影响见表1：

表1 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转换的影响

根据雅戈尔披露的2017年业绩，由于中信股份的公允价值连续下跌时间超过12个月，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确认发生减值，受此减值的影响，其2017年净利润减少33.3亿元，同比降低90%左右。但是就在2018年第一季度业绩即将披露之前，雅戈尔变更了对中信股权的计量方式。具体理由如下：公司副总经理兼财务负责人吴幼光于2018年3月20日委任为中信股东非执行董事；对中信的持股比例于2018年3月29日由4.99%增加至5.00%。简而言之，公司在3月29日，通过多购买了中信1000股股票，达到5%的控股权，认为产生了重大影响，从而确认长期股权投资。受此影响，净利润增加86.8亿元，同比增长6倍。但若剔除这一非经常性损益，雅戈尔18年第一季度的净利润比上年减少6.2亿，同比减少49.72%。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利润预计进一步的下滑，使公司面临巨大的压力。对于转换的非经常性损益容易操控，这使得公司有机会利用这一手段进行盈余管理。

另一方面，利用对损益的不同分类，优化利润的结构进行盈余管理。在2017年，雅戈尔发布公告称根据公开发行证券公司信息披露解释公告第一号—非经常性损益相关规定，会计师在审计中认为中信证券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计提的减值应计入经常性损益。由此公司2017年度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净利润30.13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25.93%。其实减值准备计入经常性还是非经常性损益并不影响最终净利润的数额，但是，若是计入经常性损益，扣非净利润会更加好看。对于那些更加关注盈利质量的投资者来说，公司也不必再用其他手段，通过增加其他非经常性损益来增加利润的数额就能吸引这些投资者了。

（五）市场的反应

股价的变动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投资者对公司经营现状和发展趋势的判断，实施盈余管理后公司的股价发生的变化，可以说明经粉饰的财务报表是否使投资者迷惑了眼睛。相关股价变动见下图3。

图3 短期盈余管理后的市场反应

在4月10日雅戈尔对中信的股权投资核算方式转变之后，可以明显地看到原来逐渐走低的股价在4月10日有了大幅度增长，增长7%，达到9元/股。说明盈余管理与股价之间存在一定的正相关性，投资者主要通过公司财务报表了解公司经营业绩，公司管理者为了给投资者展现良好的经营业绩，短时间内通过增加非经常性损益的手段迅速提升企业业绩，将利好的消息传达给投资者，引发股价上升。但同时我们也看到，在股价上涨后的一周后，股价逐步下跌，到达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却略高于之前的水平。这说明盈余管理还是对投资者造成了较长时间的影响。

（六）盈余管理的动机

本文从债务契约动机，扭亏为盈动机以及机会主义行为三个角度分析雅戈尔盈余管理的动机。

债务契约动机，雅戈尔2014-2017年资产负债率平均超过60%，其中又有50%左右的借款来源于银行。银行借款按期偿付的刚性需求导致其关注企业的盈利水平、资产负债率等财务指标。所以盈利状况不佳，资产负债率高的企业就会产生操纵相关指标以达到借款合同的要求。雅戈尔通过其长期和短期的盈余管理虚增净利润的数值，有助于缓解债务契约压力，具有债务契约的动机。

扭亏为盈动机。从表2可以看出雅戈尔2014-2017年主营业务增长率波动较小，但是净利润波动较大且在2016、2017年连续出现负增长。以2018年第一季度来说，若是不进行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转换，其第一季度的业绩仍为亏损状态，投资者态度更加消极，股价会进一步下跌。雅戈尔在2018年3月29日之前一直保持着4.99%的持股比例，坚决不超过5%这个临界值，就是为了不达到长期股权投资的确认条件。选择在3月29日这个临近业绩公告的时间段才做会计核算的转换，迅速优化企业经营业绩，可以判断其有强烈的扭亏为盈的动机的。

表2 2014-2017年主营业务增长率及净利润增长率

机会主义行为。雅戈尔近几年收入情况并不乐观，2017年有较大幅度的下跌，公司面临较大的市场压力。从盈余管理的机会上来看，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处置的时机可以凭企业任意选择。在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转换为长期股权投资中重大影响的判断也具有较强的主观性。雅戈尔仅凭借5%的股权比例和一名派出董事就判断对中信证券具有重大影响是具有随意性的。虽然能派驻董事是影响力的表现，但是中信股份股权高度集中，前三名单一股东共占据78.13%的股权，雅戈尔到底能施加多少重大影响，是值得再考虑的。其次，根据雅戈尔的公告，将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减值准备分类为经常性损益并没有明确的依据，这部分减值损益并不在公司可控的范围之内，从稳健性的角度来说，划分为非经常性损益更符合会计信息质量的要求。因此，在需要会计的主观判断的情况之下，相关业务的处理具有较大的弹性，发生盈余管理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四、结论及建议

（一）结论

通过雅戈尔的案例以及相关文献的研究，得出以下结论：

1.企业用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进行盈余管理主要是通过操纵非经常性损益进行的。一方面，通过控制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处置的时点，获得投资收益；一方面，通过增资等行为，将可供出售金融资产与长期股权投资进行转换，从而获得投资收益，增加利润；另一方面，对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减值准备分类进行选择，刻意计入经常性损益，改善利润的结构。

2.企业往往为了债务契约，粉饰利润以及机会主义行为进行盈余管理，这不利于投资者了解企业的真实情况，错误得进行投资，进而影响股价，给资本市场带来负面的影响。

（二）建议

1.完善股份权益变动披露法规。在雅戈尔的案例中，通过钻法律的漏洞，企业只多买了1000股股票到达5%的控股权就对外宣称其对中信股权的投资具备了重大影响，此前却一直保持4.9%的持股比例。法律的固定形式造成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机会。值得注意的是，在2018年4月13日，沪深交易所分别发布了《上交所上市公司收购及股份权益变动信息披露业务指引（征求意见稿）》和《深交所上市公司收购及股份权益变动信息披露业务指引（征求意见稿）》对上市公司股份权益变动披露做出了新的规范。规定将大额持股变动的信息披露间隔从每5%缩减至1%。现行规定下，持股变动披露间隔是5%，《指引》对此进行了完善。要求拥有权益的股份达到或超过已发行股份的5%后，每增加或减少1%的，投资者应当立即通知上市公司。对股份权益的变动披露的细化使得上市公司股东对所持股份变动披露得更加频繁，同时减少了其利用买卖股票操纵来利润的可能性。

2.加强披露财务报表信息的规范性。对于经常性损益和非经常性损益的划分，往往没有明确的界限，需要依赖会计的职业判断。而判断是人为做出的，这里就存在可操纵性，也就给不良的盈余管理提供了空间。企业应自觉完善附注中关于损益划分的披露标准，确保会计人员能比较准确得判断损益的归属，增加会计报表的可靠性。

3.完善对新准则的实行。在2018年对企业会计准则的又一次修改后，对于股权类投资的会计确认和计量做出了新的规定。其一，股权类投资若是以近期交易为目的，确认为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当期损益的金融资产；其二，其他类别的股权投资，需确认为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的金融资产。对于第二类，后续的公允价值变动计入其他综合收益，出售产生的账面价值与交易价款之间的差额计入留存收益而非计入损益，这对操纵利润的盈余管理产生了一定的抑制作用。企业对新准则应加快实行，规范股权投资的会计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