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大学生议论文的介入标记语与读者身份构建

摘  要：通過对中国二语学习者与英语本族语学习者议论文作文中使用介入标记语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二语学习者在选择介入标记语手段构建读者身份方面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不足。二语学习者对读者指称标记语使用较多，对指令标记语、共享知识标记语和个人旁白标记语使用较少。因此，加强学生的读者意识、强化学生的语体意识，将有助于提高中国二语学习者的写作能力。

关键词：介入标记语;读者身份;英语议论文

近年来，写作语篇中的作者—读者互动关系研究备受关注。选择恰当的语言资源构建良好的作者—读者互动关系，是顺利实现写作交际目的的重要因素。在写作语篇中，作者通过立场标记语和介入标记语两大语言资源，在构建写作文本的同时，营造与读者互动的语篇空间，从而有效实现作者与读者间的互动，达到写作的最终目的。立场标记（stance）语言资源是以作者为导向的语篇写作互动特征之一，体现的是作者的自我意识;介入标记（engagement）语言资源是以读者为导向，展示写作文本人际意义的重要语言特征，是作者具有读者意识的体现。

目前国内外针对写作语篇中利用立场标记语建构作者身份的研究已取得丰富的成果（Ivanic，1998;Tang & John，1999;Hyland，2002a;Kinder & Elander，2012;Hyland & Tse，2012;柳淑芬，2011;吴格奇，2013），而对语篇中如何利用介入标记语建构读者身份的研究则相对较少。现有介入标记语研究大多集中于不同文化、体裁、学科间语料的对比（Swales，1998;Harwood，2005;Hyland，2001a，2001b，2002a，2002b，2005;周雅，2012;徐昉，2013;朱玉山，2013），二语写作中作者的读者身份构建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学习者在二语写作中如何恰当地使用介入语言资源构建良好的作者—读者互动关系，以及二语学习者的读者意识存在哪些问题与不足，这些都亟待探索与研究，对于二语写作教学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有鉴于此，本研究将以二语写作的英语议论文为语料，研究作文中使用介入标记语构建读者身份的情况，并通过与英语本族语语料库（LOCNESS）比较，分析二语学生议论文中介入标记语使用的特点与存在的问题，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策略，为二语写作教学及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一、理论框架

介入标记语研究的代表性人物是Hyland，他对介入标记语作了最深入和最全面的探讨。因此，本文主要借鉴Hyland（2005）提出的介入标记语分类框架，来考察中英大学生议论文中的读者身份构建。Hyland（2005）指出，在学术语篇中的互动模型中，介入标记语主要包括读者指称标记语、指令标记语、共享知识标记语、疑问标记语与个人旁白标记语等五种语言资源。

读者指称标记语（Direct reader reference）是与读者直接交流，通过人称代词把读者带入文本的最明晰的话语形式。它可以分为三类：直接称呼读者的人称代词“you”;包含读者在内的人称代词“we”;非限定性人称代词“one”。

疑问标记语（Questions）是使用问句与读者对话，引导读者思考，建立作者与读者的互动。它可以分为两类：一般问句和修辞问句。一般问句能激发读者的兴趣，引发读者对文章主题的深入思考，增加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交流。使用修辞性问句能引出读者某种特定的回应，预期读者对命题的回应。

指令标记语（Imperatives）是通过表达要求或命令的表达式促使读者介入。它可以分为三类：祈使句，如“consider、note、imagine”;表示义务的情态动词，如“must、should、ought”;表达必要性和重要性的表语性形容词，如：“It is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共享知识标记语（Reference to shared knowledge）是指作者假定读者具备相同的知识结构，并通过一定的显性标记语传递该信息，从而促使读者理解和把握作者所要表达的意图。其语言形式分为两类：单词形式共享知识标记，如“obviously”;多词形式共享知识标记，如“of course”。

个人旁白标记语（Personal asides）是作者通过一定的话语形式打断句子，插入关于上文的评论，表明说话者的态度、解释或补充说明。它可以分为两类：评价类和阐释类个人旁白标记。通过解释或评论上文，个人旁白“在思绪中间转向读者，作者承认并回应积极的读者，通常会引发一场简短的人与人之间的对话”（Hyland，2005a：183）。

以上介入标记语分类方法构成本文研究的主要分类框架。介入标记语的分类和示例如表1所示，表中所有例句均取自Hyland（2005）：

读者指称标记语（Direct reader reference） 与读者直接交流 直接称呼读者的人称代词“you” If you concede that mental properties have casual powers，while accepting at the same time…….

包含读者在内的人称代词“we” We would expect that over time，plant genotypes that mycorrhizal benefits would be at a selective advantage.

非限定性人称代词“one” One might argue that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codes，the learner needs to become…….

疑问标记语

（Questions） 与读者对话，将其注意力引向自己的观点 一般问句 Which point in a moving body is a characteristic point？What special geometrical properties does its trajectory have？……None of these problems are completely solved so far.

修辞问句 How can these findings be reconciled？Our goal in this paper is to offer an explanation for these stylized facts.

指令标记语

（Imperatives） 激发读者的参与 祈使动词 Consider how the simple conventional inflection effect in a magnetic interface.

义务情态动词 We must identify the principal screws Sx and Sp.

“It is + 形容词+ 动词”构式，用于强调重要、意义或者必要性 Hence it is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the capacitive coupling of the devices to the mental gates.

共享知识标记语

（Reference to shared knowledge） 作者通过一定的话语形式将读者自然而然置于共同的学科知识范围之内，暗示读者必然明确信息所指 单个词形式 This measurement is distinctly different from the more familiar NMR pulsed field gradient measurement of movement self-diffusion.

多个词形式 Of cours，we know that the indigenous communities of today have been reorganized by the Catholic church in colonial times and after.

个人旁白标记语

（Personal asides） 作者通过一定的话语形式打断句子，表明说话者的态度、解释或补充说明 评价类 And—as I believe many TESOL professionals will readily acknowledge —critical thinking has now begun to make its mark， particularly in the area of L2 composition.

阐释类 These are time pressure（as pressure increases，difficultly increases） and the degree of visual support provided.

二、研究设计

（一）语料来源与整理

本研究采集2017年句酷批改网“百万同题英语写作”相关数据，作为二语在线写作语料库。作为目前中国覆盖最广、影响力最大的在线辅助写作智能平台，句酷批改网百万同题英文写作构建了巨量而完整的全学段中国学生英语写作大数据。本研究从该系统中随机抽取作文600篇，总词数是143，277，形成一定规模的真实的二语在线写作语料库。参照的英语本族语语料库是由英、美两国大学生议论文组成的LOCNESS语料库（The Louvain Corpus of Native English Essays，简称LOCNESS）。这两个语料库的简单情况如表2所示：

（二）研究问题

本研究主要回答以下问题：第一，与英语本族语学习者比较，中国二语学习者在英语议论文中的介入标记语使用有什么特点？两者之间有何共性？两者之間是否存在差异？第二，如果有差异，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导致这些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三）语料分析

本研究的语料分析分两步走。第一步，依照本研究分析框架对两个语料库中的介入标记语进行标注。标注完成后，采用语料库检索软件AntConc3.2.4w，对介入标记语每个条目进行语料库检索。该软件能在两个语料库中检索出各个介入标记语的总频数、句中位置和语境信息。在每一条检索行仔细观察相关介入标记语的搭配使用，手工剔除不符合的词条。考虑到每个语篇中的长度存在一定的差异，将数据以万词为单位而使词频标准化，以保证其可比性。第二步，以英语本族语者语料库为参照，讨论母语为汉语的二语学习者的英语作文中介入标记语的使用特点，确定二语学习者是否过多或过少使用某种介入标记语，发现并阐释其与英语本族语者的共性与差异性。

三、研究结果

笔者对标注后的语料的介入标记语，在两个语料库中的总体分布情况进行了统计，具体如表3所示：

在表3中，列出了介入标记语在两个语料库中的原始频率（即实际出现的频率）、标准频率（每10，000词中出现的频率）以及占总标记语的百分比。可以发现，二语学习者在总体上表现出使用介入标记语过多的倾向。本族语语料库中的介入标记语为5266个，每万词172.4个;而二语学习者语料库中的介入标记语为5772个，每万词达到了402.8个，是本族语者的两倍多。

从介入标记语的二级分类上来看，二语学习者使用的介入标记语严重不均衡，最频繁使用的是读者指称标记语，占所有介入标记语的82.5%。以下依次是指令标记语（9.7%），疑问标记语（5.2%），共享知识标记语（2.5%），使用最少的是个人旁白标记语，只有0.1%。相比之下，英语本族语者语料库中介入标记语使用频率则相对比较均衡，依次是指令标记语（36.9%），读者指称标记语（31.5%），疑问标记语（11.8%），个人旁白标记语（11.7%）和共享知识标记语（7.1%）。

从介入标记语子类的使用频率来看，二语学习者使用读者指称标记语较多，使用指令标记语、共享知识标记语和个人旁白标记语过少。二语学习者使用的读者指称标记语（每万词332.2次）大大高于英语本族语者（每万词54.4次）。相比之下，除了疑问标记语的使用频率两个语料库差异不大外，其他三类介入标记语（指令标记语、共享知识标记语和个人旁白标记语）的在二语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均低于英语本族语者。

笔者还对介入标记语词汇手段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具体如表4所示：

从读者指称标记语来看，中国二语学习者和英语本族语者都偏好使用包括读者在内的第一人称代词。在二语学习者中，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频数（每万词290.8次）要大大高于英语本族语者（每万词30.6次）;第二人称代词的使用频数（每万词37.5次）也高于英语本族语者（每万词18.1次）;而非限定人称代词one的使用频数（每万词3.9次）要低于英语本族语者（每万词5.7次）。可以看出，与英语本族语者相比，二语学习者过多地使用了第一、二人称读者指称标记语。

在疑问标记语中，二语学习者语料库中一般问句的使用频率（每万词1.7次）要低于本族语语料库（每万词4.4次），修辞问句的使用频率（每万词19.4次）却高于本族语语料库（每万词15.9次）。这说明二语学习者不习惯于直接向读者发问，因此，不能最大限度地带动读者参与互动。

在指令标记语中，二语学习者语料库中义务情态词和祈使动词的出现频率均低于本族语语料库。“It is+形容词形式”的指令标记语在两个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都比较少，差别不大。这一结果表明，与英语本族语者相比，二语学习者利用指令标记语与读者进行互动的能力还需加强。

在共享知识标记语中，二语学习者语料库使用的单词形式标记语（每万词6.4次）要低于本族语语料库（每万词8.9次），多词形式的标记语的使用频率（每万词3.7次）要稍高于本族语语料库（每万词3.2次）。这说明英语本族语者更倾向于使用单词形式共享知识标记语，而二语学习者更习惯于使用多词形式的共享知识标记语。

个人旁白标记语在二语学习者语料库寥寥无几，但在本族语语料库中出现频率却比较高，其中，评价类和阐释类个人旁白标记语分别达到了每万词4.3次和每万词15.9次。这说明英语本族语者很重视通过插入语来引导读者参与，而二语学习者还不擅长于利用个人旁白标记语这种修辞策略与读者互动。

四、原因分析

（一）读者意识的差异

从上文统计，可以看出，与英语本族语者相比，二语学习者较少使用指令标记语、共享知识标记语、个人旁白标记语和一般问句标记语，这可能与二语学习者议论文写作中读者意识薄弱有关。

目前我国二语写作教学整体上还是偏重于基本语言能力训练，语篇中的作者—读者互动和立场建构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赵冠芳，2013）。Hyland（2002：5）把写作活动总结为三类，即文本取向、作者取向和读者取向。写作的目的就是要读者理解并接受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和观点。因此，作者就必须站在读者的角度来考虑如何使自己更好地把握作者的意图。成功写作者的特点之一是具有“读者意识”，能够写出“以读者为出发点”的文章（Hedge，2002：307）。我们研究发现，二语学习者尤其很少使用个人旁白标记语。个人旁白标记语“既是作者表达个性和意愿的方法，也是一种以读者导向的修辞策略”（Hyland，2005a：183）。英语本族语学习者在论述过程中，很重视通过插入相关解释或评论，来引导读者参与对话，与读者进行交流。国内二语学习者们几乎不使用这种介入标记语，说明二语学习者尚未认识到，使用个人旁白也是一种常见的读者参与的话语形式。这可能是因为在平时的写作教学中，极少涉及到思考读者的需求，使得学生很少意识到这是一种有效的论说文论证方法。因此，二语写作教学不但需要引导学生培养读者意识，还需要指导学生了解和掌握各种读者介入手段与读者进行交流和互动，从而提高写作质量。

（二）文化模式的差异

在两个语料库中，二语学习者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式“we”的频数要远远高于第二人称代词“you”，而英语本族语者使用第一人称代词复数“we”和第二人称代词“you”的频数差异并不大。这一发现也支持了以前的相关研究结果（朱玉山，2013;战海青，2008）。笔者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西不同的文化模式。

在集体主义文化的影响下，二语学习者倾向于强调群体身份和集体利益的重要。他们使用包括读者在内的第一人称代词“we”，来创造一种“我们一同置身其中”的修辞画面，邀请读者参与想象，从而使读者更情愿接受作者的观点。英语本族语作者在个人主义文化的影响下，更多地注重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使用了更多的第二人称代词“you”直接称呼读者，与读者直接对话，最大限度地带动读者介入语篇互动，从而将自己的观点清晰地传达给读者。

（三）中介语的发展特点

二语学习者使用介入标记语总频数要高于英语本族语者，主要原因是二语学习者使用了更多的第一、二人称代词读者指称标记语。究其原因，可能与学生的中介语发展有关。

文秋芳等（2003）认为，第一、二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是二语学习者书面语、口语化倾向的重要参数之一，作者指出，中国学生在议论文写作中过多地使用了与读者互动的第一、二人称代词，存在明显的口语化倾向。卢海燕（2007）也认为，由于受到语言水平和语篇衔接能力的限制，二语学习者在写作过程中过多使用第一、二人称代词来与假想的读者进行心理交流，以此来弥补其语言能力和衔接的不足。朱晔、苏殷旦（2013）还指出，人称代词的高频使用是汉语言口语体的修辞特征。由此可见，二语语料库中读者指称标记语代词的过多使用，并不能说明二语学生更加具有读者意识，反而是二语学习者由于自身语言能力不足而导致作文口语化倾向的一个突出表现。这是中介语发展的重要特征之一，同时也说明中国二语学习者没有很好地区分正式和非正式文体的差别。

（四）汉语写作风格迁移的影响

中国二语学习者使用的单词形式共享知识标记语频次较低，但多词形式共享知识标记语频次较高。我们推测，这种情况除了受词汇量限制之外，也可能与中国二语学习者母语思维影响有关。由于汉语中有类似于“大家知道、众所周知、毋庸置疑”等这样的表达，中国英语学习者写作时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英语中类似的表达（朱玉山等，2013：71）。因此，受到母语迁移的影响，二语学习者倾向于使用多词形式的共享知识标记语，如：“It is well known that”“as we all know”“of cours”“no doubt”“there is no denying that”等。这类标记语在英语本族语学习者中则很少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