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现 祥
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是党中央、国务院做出的重大决策,核心是转变政府职能,重点是放宽市场准入、创新市场监管、优化政务服务,目标是从方便政府管理转向方便群众办事。国家“十三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要“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提供便捷便利服务”。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要深化商事制度改革、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2013 年10 月,李克强总理部署包括“注册资本认缴制”“取消企业年检制度”等内容在内的注册资本登记制度改革,拉开了全国范围商事制度改革的序幕。随后,从地方政府先行先试到顶层设计,每年都推出新的改革举措。
商事制度改革的绩效如何?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哪些支撑?不容否认,在商事制度改革期间,中国市场主体数量快速增长。比如率先开展商事制度改革的广东省,市场主体从2012年底的515万户,增加到2018年底的1097万户,翻了一番。截至2018年3月16日,全国登记在册的存续市场主体突破1亿户,与改革前相比,几乎也翻了一番。市场主体的快速增长,为中国经济、就业的平稳较快增长奠定了坚实的企业数量基础。我们能够把市场主体的快速增长直接归因于商事制度改革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商事制度改革的经济绩效有多大?通过什么渠道实现?背后的机制是什么?这些问题都需要规范的实证检验。
围绕着上述三个问题,我们组了三篇论文。张莉等人的《商事制度改革与企业制度性成本》一文,旨在考察商事制度改革降低了多少制度性成本。尽管政府不断强调要通过商事制度改革,降低企业制度性成本,并提出企业开办时间减一半的改革目标;但是,调查发现,企业家的获得感不强。基于此,张莉等人实证分析,商事制度改革具体降低了多少制度性成本。
张莉等人采用2017年广东省商事制度改革的企业调查问卷和区县工商局自评估问卷数据,实证检验商事制度改革的政策数量对企业开办时间的影响。她们发现,地方政府落实的商事制度改革政策每增加一项,企业开办时间平均降低约3.8%。在2017年,有关企业登记注册改革措施是7项,即五证合一、两证整合、住所申报、企业名称登记改革、银政直通车、全程电子化登记、电子登记与网上办事大厅无缝对接。到2017年10月,全省177个区县平均落实了4.8项改革措施,可降低企业约18%的开办时间。这个发现在统计上是稳健的,但在经济学意义上,与政府提出开办时间降低一半的目标相距甚远。她们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比如改变企业开办时间的度量、排除上一阶段行政审批改革的影响、采用工具变量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等,但她们的结论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因此,尽管广东省的商事制度改革显著地降低了企业的开办时间,但降低幅度与政府的改革目标相比仍有较大的差距,企业的获得感不强。
考虑到商事制度改革后,企业注册登记施行资本认缴制,并非实缴制,黄亮雄等人则考察商事制度改革实施对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流入的影响。完善高质量发展的制度体系,优化营商环境是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的内在要求。在手工收集中国284个地级市商事制度改革数据的基础上,他们系统考察商事制度改革实施对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流入的影响。与现有文献定性探讨商事制度改革不同,他们的研究属于定量识别商事制度改革经济效应的文献,是对中国改革实践的理论分析,更是为理解放松规制对促进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提供新的参考。
黄亮雄等人的实证结果表明,商事制度改革的实施显著促进了外商直接投资流入,且这一结论通过了更换实验组和对照组、更换估计方法、控制样本偏差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另外,他们还检验了商事制度改革影响外商直接投资流入的异质性条件。他们发现,劳动力质量的提升,政府科技投入的增加和市场化程度的改善,均能强化商事制度改革对外商直接投资流入的促进效应。这些发现为深化商事制度改革、优化营商环境、助推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益的理论支持。
商事制度改革的措施众多,到底是改革措施的质量还是数量决定了市场主体进入率的高低?至少在我们的知识范围内,还鲜有文献通过严谨的实证研究回答上述问题。徐现祥和马晶采用广东省177个区县的调研数据,构建度量商事制度改革的数量指标和质量指标,回答上述问题。他们发现,分别考察改革数量和改革质量的经济影响时,二者都有显著影响;同时考察二者的影响时,只有商事制度改革的质量指标才有显著影响,商事制度改革质量提高10%,市场进入率将显著提高约0.4个百分点。这个发现揭示了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是要切实提高改革的质量,不是简单地提高改革的发文数量。
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先手棋,至少在我的知识范围内,国内还鲜有学术文献系统性地探索这个话题。在国家社科基金专项课题《深化商事制度改革研究》(18VSJ069)的资助下,这三篇文章采用经典的实证方法规范地定量分析商事制度改革的经济效应,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当然,深化商事制度改革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经济效应。从现实看,六年来,我们不仅观察到市场准入越来越便利,还观察到市场监管手段不断创新、政府提供公共服务的方式越来越多元、经济社会发展不断转型升级。因此,系统考察商事制度改革的效应,而不局限于经济效应,及其背后机制,是中国全面深化改革实践所提出的时代课题,值得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