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世界历史理论的双重逻辑与构架

2019-01-05 02:16:54段光鹏
重庆社会科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手稿资本主义马克思

段光鹏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91)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学习马克思,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1]实际上,马克思本人并没有正式明确“世界历史理论”这一提法,也没有对世界历史理论进行独立完整的阐释,而是学术界为研究方便把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的一系列观点概括为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但不可否认的是,世界历史理论贯穿于马克思整个研究过程当中,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发展路径。其中,《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具有尤其重要的理论地位。这部庞大的经济学手稿使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获得了理论提升、得到了充分展开,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完善之作。马克思指出:“它是15年的即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2]167《手稿》基于劳动的发展逻辑与资本的使命逻辑,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的现实批判和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瞻望,扩大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逻辑视野,对完善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框架体系具有重要的价值贡献。

一、《手稿》在世界历史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

马克思从1843年底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其首要原因是对现实社会研究和理解的需要。在《莱茵报》工作期间,马克思遇到了对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为深入剖析隐藏在社会现象背后的客观社会经济关系,他开始学习政治经济学的知识,展开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在清算和批判黑格尔法哲学的过程中,意识到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1844年春,马克思曾决定基于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立场在报刊上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进行批判,但1848年欧洲革命的爆发中断了马克思持续大约10年的政治经济学写作工作。然而,马克思并没有中断对政治经济学著作的阅读和研究,他从英国经济学家的著作中作了大量评注性的摘录,留下了大量经济学手稿①这些手稿包括:1843年10月下旬至1845年2月初的关于“国民经济学和哲学”的“巴黎手稿”;1845年的“布鲁塞尔笔记”以及“曼彻斯特笔记”;1848年至1849年,在《新莱茵报》上,发表了一组关于“雇佣劳动和资本”的文章。。19世纪50年代,经过了1848年社会动荡的洗礼,马克思重新回到书斋继续进行政治经济学的专门研究和写作,此时的地域背景已经由欧洲大陆转到了英国。在此,马克思写下了24本有关政治经济学问题的摘录笔记——“伦敦笔记”,为其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了持续的准备。

在1857年世界性经济危机爆发的背景下,马克思怀着对新的革命高潮早日到来的兴奋与期待写下了一部政治经济学巨著——《手稿》,他首先为这部手稿起草了一篇总的导言。在写完导言后,马克思接着起草了这部具有庞大内容和重大意义的经济学手稿。对于这部手稿,马克思起初并没有确定具体的标题,在1858年2月开始写作最后一本笔记时才注明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续)》的题目。总体来看,《手稿》写作时间是1857年7月至1858年10月,共分为四个手稿,分别记述于八个笔记本上,共308页,目录如表1所示②关于《手稿》写作和编排的具体情况详情可参考张一兵的《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一书“第八章《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与历史唯物主义”部分的论说。。

一方面,《手稿》是马克思重拾因1848年欧洲革命爆发而中断的政治经济学写作工作的思想成果。马克思于1857年秋开始着手搜集和撰写《手稿》,绝非偶然,其写作动因既在于当时革命斗争形势的需要,也在于他要对15年来进行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研究进行理论总结的需要。当然,最直接的动因是经济危机的爆发。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理论进行了批判性的考察,发现1847年至1848年危机的产生离不开欧洲革命浪潮的促进作用。英国反革命势力在危机之后出现短暂繁荣的状况下,重新把控了当时的局面,从而大大削弱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决心与勇气。马克思深刻认识到,革命的火种可能会因为再无经济危机的出现而熄灭。1857年8月,随着纽约俄亥俄人寿保险和信托公司的破产,马克思“期待已久”的危机从纽约开始迅速蔓延。马克思立即开始撰写政治经济学的导言,在前些年里所没有的写作动力的支撑下,针对危机先后为《纽约每日论坛报》写下了四篇社论③这四篇社论分别为:《英国的贸易危机》(1857年 11月27日)、《欧洲的金融危机》(1857年12月22日)、《欧洲的危机》(1858年1月 5日)和《法国的危机》(1858年 1月 12日)。。可以说,马克思是在经济危机的世界历史环境中系统地进行政治经济学研究的。

另一方面,《手稿》是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立场深入研究社会经济现象而产生的重大理论成果。悉尼·胡克认为:“马克思的经济学说,是把历史唯物主义应用于价值、价格和利润这些‘神秘东西’的产物。”[3]马克思对唯物史观的建构与政治经济学批判工作是一个双向过程,二者不可分离。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深刻批判了以费尔巴哈、鲍威尔和施蒂纳为代表的唯心史观,详细考察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提出了唯物史观的一系列基本范畴。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借助于唯物史观对蒲鲁东进行了彻底清算,重新认识了劳动价值论,初步体察了剩余价值学说。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当时各种反动的社会主义思潮,捍卫了共产党人的尊严,并论证了无产者的历史使命和世界历史发展的最终指向。然而,1848年的革命运动却中止了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继续批判,但这并未耽误这一项工作太久,马克思于1850年在世界首要的经济和金融中心——英国伦敦继续对经济学问题进行研究。作为一个无国籍的“流亡者”,马克思深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最为发达的国家,驻足于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馆,从中考察最新的经济发展,辩证地分析社会现状,以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

表1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目录

基于这样的历史语境,《手稿》自然也被赋予了独特的地位及其命运。作为继《共产党宣言》后、《资本论》前马克思思想发展的重要节点,从《手稿》的局部可以窥见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整体。马克思此时从厘清零散概念的方式转变为系统考察概念的试探,开始创设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从而完成了他的第二个伟大发现,同时也标志着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体系完善。《手稿》通过深入分析资本主义雇佣劳动问题,科学揭示资本的历史使命,提出了人的关系发展“三形态”理论,展现了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深度和力度以及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瞻望和向往。作为《资本论》的“第一稿”①关于《手稿》是否是《资本论》“第一稿”的问题,学术界主流观点是肯定的。但也有学者从逻辑上、事实上和恩格斯的认定上,认为应该把《手稿》看作《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手稿,把《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看作《资本论》第一稿。参见赵学清:《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资本论〉第一稿吗?》,《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手稿》的内容与《资本论》之间是有差别的,有些重要内容没有纳入《资本论》的科学体系之中。因此,《手稿》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发展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具有无法替代的学术价值和不容忽视的研究意义。

二、《手稿》阐述了世界历史理论的双重逻辑

由于《手稿》的写作恰好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和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德文第一版正式面世之间,因而《手稿》成了马克思思想发展的重要节点。《手稿》通过对劳动的发展逻辑和资本的使命逻辑的系统阐述,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的现实批判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瞻望,从而揭示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的深层动因。

(一)劳动的发展逻辑与资本主义现实批判

“劳动”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是一个基础性范畴。恩格斯曾将马克思和他本人称作“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4]。马克思通过深入研究劳动的发展逻辑,逐步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的现实批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首次揭示了劳动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他将劳动视为有目的、有计划地使物质世界产生变化的对象性活动,揭示了劳动是理解社会历史的锁钥。马克思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5]世界历史就是一部人类劳动史,劳动创造并推动着历史的发展,只有从劳动出发,才能解开“历史之谜”,破译社会历史发展的真谛,从而彻底否定了历史神创论,有力批判了英雄史观。此时,马克思对劳动在历史生成和发展中的作用的谈论还只是宏观的、抽象的。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从劳动维持人类生活的作用的角度,指出劳动是“第一个历史活动”和“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强调了劳动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决定作用。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也曾强调劳动在人从自然界分化出来演化成自然人、再成为社会人的过程中具有决定性作用。他指出,迄今为止,全部人的活动都是劳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将人和动物根本区别开来。人通过劳动建立了相互之间的联系,联合成了社会。人只能在人自己创造的社会及社会关系中才能真正成为人。马克思进而通过异化劳动科学揭示了阶级对立的根源,认为私有制的出现使人的对象化活动即劳动被异化了,也就是说,劳动是受人强制、被人监管的,是动物式的生产,劳动者之外的他人所占有劳动产品,使劳动产品成为劳动者的异己力量。所以,马克思得出了异化劳动是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阶级对立关系的根源的结论。

尽管马克思早就认识到必须用实际的和具体的方式对雇佣劳动进行批判,但直到《手稿》才把这个方法真正施之于实践。在《手稿》中,马克思深入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领域,关注具体物质生产的生产和再生产关系,认为生产关系是内含了一定社会历史内容的生产关系,雇佣劳动不是一般的劳动。马克思运用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对雇佣劳动问题作出了深刻的阐释。

1.雇佣劳动的产生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之前,雇佣工人只占一小部分份额,劳动对资本的从属是以一种形式上的从属关系表现出来的。随着资本主义私有制造成了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资本家手中,工人越来越贫困,以至于要以自身的劳动力来交换维持生命的物质资料。而资本家为了实现资本积累,必须找到能够实现价值增殖的自由劳动力。也只有在雇佣劳动的条件下,才导致了产业劳动。马克思指出:“雇佣劳动是设定资本及生产资本的劳动。”[6]455可见,雇佣劳动的产生是有一定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所有权和劳动的分离。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雇佣劳动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资本家雇佣工人进行生产。由于客观劳动条件和主观劳动力的分离,使劳动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成为雇佣工人出卖给资本的一种商品,变成了资本统治下的劳动,变成了雇佣工人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获得生存的手段。

2.雇佣劳动的性质

工人受雇于资本,在市场上出卖自身劳动力,出卖的劳动力是雇佣关系下的商品化劳动。在雇佣劳动制度当中,劳动力是为工人所有的一种商品形式,工人出卖的不是劳动,而是劳动力。从雇佣劳动的产生过程就能发现,劳动力作为商品的交换必然不平等。也正是因为不平等,才造成雇佣劳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占据统治地位,资本家才能无偿占有剩余价值并且使其再生产。雇佣劳动自诞生起在现实中就表现为一副异化了的模样。由于存在这样一种雇佣事实,资本家不断追逐剩余价值,不断扩大资本的存在,也就是在不断剥削劳动者的劳动能力。所以,马克思对异化形式背后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了批判。因为只有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条件下雇佣工人的劳动力成为商品,才能完成货币转化为资本的过程,才会构成人剥削人的循环。雇佣劳动的矛盾性决定了雇佣劳动必然向自由的、联合的劳动的过渡。雇佣劳动的不断发展将为自身的扬弃提供条件和基础。在此,马克思开始寻找如何突破雇佣劳动制度、研究资本的整体运动,从而实现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

3.雇佣劳动被超越的历史必然性

张一兵认为,资本主义经济现实中发生的劳动异化,“更深地形成新的物役性,造成主体性的沦丧,带来社会关系的异己性和对抗性”[7]。劳动的异化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真实反映。正像雇佣劳动所体现的异化特征其实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性的反映,这种雇佣劳动的消除即被历史发展进程所超越,也必然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本身的被扬弃。因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成了机器的附属品,统治和剥削生产者的手段代替了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对于劳动者而言,已产生了逃离劳动的渴望,劳动实际上变成了工人的一种枷锁。自由的实现才能克服劳动带来的障碍。超越雇佣劳动并不是超越劳动,而是指超越雇佣制度及产生雇佣制的生产关系。马克思认为,只有“终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才能改变资本主义劳动对人的这种压榨。就个人的全面发展而言,生产力快速发展为其提供了可能性,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却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二者之间的矛盾越激烈,越能导致无产阶级使用暴力来推翻资本的统治,使劳动重新回归到人自身中,由此一来,这种极端异化的雇佣劳动只是“一个必然的过渡点”。可见,马克思立足于劳动的发展逻辑,科学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劳动的异化,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批判。

(二)资本的使命逻辑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在《手稿》提出了三大社会形态理论,突出以人的社会交往状况、人的发展状况为基础来阐述人类历史的发展阶段[8],尤其是明确强调“第二阶段为第三阶段创造条件”,而这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的历史文明作用。实践表明,资本首要的历史使命是为了更好地发展社会生产力,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资本不仅为新的更高的社会形态创造出了强大的物质基础,同时也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

1.资本在生产力的发展方面具有巨大的加速作用

生产力的发展是资本的产生的前提和基础,资本的出现也必将加速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与生产力的发展具有相互促进的作用。资本由于能够不断实现价值增值才能够成为资本,其本性是要获得远远超过它自身价值的价值,而不仅仅是要为了实现价值增值。为了满足资本获取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的本性,资本家采取了两种生产方式——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和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在资本主义大工业快速发展和资本主义生产规模不断扩大的背景下,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成为主要的生产方式。为了获取剩余价值,即在单位时间内获得更多数量的劳动产品,资本家必须使自己劳动产品的个别时间低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因此,资本家为了提高社会生产效率,便在资本积聚过程中采用社会分工协作方式,即通过精细科学合理地组织和管理生产过程,将新科学技术应用到生产过程中等方式。马克思认为,这些方式都是资本的必然趋势,资本注定“为了增加相对剩余时间,必然把生产力提高到极限”[6]406。

2.资本在人性的发展方面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中,科学技术在各个领域的广泛应用大大促进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由于科学技术在生产过程中的广泛运用,工人的直接劳动变成了其中的一个要素,从而在表面上掩盖了剩余价值的榨取方式。马克思高度评价了以往的社会所无法比拟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条件。一方面,资本主义大工业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带来了劳动产品的丰富,进而使人的消费范围扩大,改变了雇佣工人的需要。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广泛应用,尽管没有改变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本性,但是资本家利用科学技术以相对剩余价值的方式获取剩余价值,在一定程度上缩短了工人的必要劳动时间,减少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工人不再使用自己的双手进行生产,自由时间也逐渐增加,使得他们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去发展提升自己,当自身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之后,反过来又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自由时间,即增加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而个人的充分发展又作为最大的生产力反作用于劳动生产力。”[9]因此,在资本的促进作用下,雇佣工人有了充分的自由时间和更大的发展空间,使资本实现价值增值的方式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加文明了。

3.资本在文明的传播方面具有世界性的扩展作用

马克思认为,资本的文明化趋势就已经包含在了资本的简单概念当中。在剩余价值的驱使下,资本不会局限于一个地区,而是要突破地域和民族的界限,在生产力发展、社会分工细化、生产交换扩大的条件下,开拓世界市场和取代旧的生产方式,把各个区域、民族置于生产和交换的普遍联系当中,把世界连成一个整体,从而进行物质交换,所以资本在空间上的普遍发展经历了一个由点到面的过程,这种突破地域与民族界限的空间发展使得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之间的普遍联系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占有。马克思认为,资本一方面在努力地建立世界市场,另一方面又在拼命“用时间消灭空间”,降低商品的流通时间。在资本的历史使命尚未完成之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然表现为追求价值增殖的资本逻辑的日益充分的展开,“资本按照自己的这种趋势,既要克服把自然神化的现象,克服流传下来的、在一定界限内闭关自守地满足于现有需要和重复旧生活方式的状况,又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见”[6]390。资本不仅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而且突破民族和国家的界限,导致了人的世界联系性,促进了文明的传播。马克思此时已经认识到,应当将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是否实现全球化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历史任务是否完成的判断标准。

4.资本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基础

马克思《手稿》中进一步阐述了资本的文明作用,认为资本克服了人的自然局限性,使自然成为人充分利用和改变的有用物和对象,同时也“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6]389。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即使人的属性还没实现全面发展,没有达到包含人的需要体系、享受体系、能力体系和交往体系在内的“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但与之前相比已有了质的飞跃,成为实现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前提阶段。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本质让人们更进一步了解到财富所具有的普遍性质以及资本成为创造一个更高级社会形式的物质基础,从而利用资本进一步扩大生产,不断增加社会财富。因此,资本完成历史使命的过程与实现个人全面发展的过程是一致的。

三、《手稿》形成了世界历史理论框架体系

世界历史理论是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立场进行理解历史、体现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理论结晶,这一理论贯穿于马克思一生的研究过程当中。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世界历史理论的初步呈现,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中对世界历史形成的根源、动力、过程、趋势的系统阐述,直到《手稿》形成世界历史发展的完整框架体系,得出了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一般抽象理论,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构成了独特的发展路径,形成了完整的发展逻辑。

(一)生产力的发展是世界历史形成的根本动力

虽然新大陆的发现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世界历史的形成,但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才是世界历史形成的根本动力。马克思对之前学者的超越在于找到了整个世界历史背后的根本所在,而之前的学者只是将整个世界历史看作某种观念的历史或某种朴素的物质的历史。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物质生产方式的变革带来了生产力的极大发展,并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分工。社会分工的扩大和发展,既带来了人们交往的普遍性增加,也进一步致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立。此时,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冲破民族、国家间的地域壁垒,进行殖民扩张和海外掠夺,导致殖民地国家被强制纳入整个世界历史的范围中,形成了所有的民族和国家都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世界形势,世界历史由此形成。当然,人们的活动范围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地域性和民族性界限的同时,也出现了具有世界历史性的个人。

(二)资本的产生是世界历史形成的终极根源

刘敬东认为:“只有伴随着现代生产关系即资本的产生,殖民地的开辟、世界历史的诞生才从可能变成现实。”[10]资本在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中扮演着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是世界历史形成的终极根源。对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步而言,资本具有巨大的推动力。资本家不断获取剩余价值的本性使得资本无形之中迫使自身不断追求技术与结构的革新,通过对生产要素进行更加合理的优化配置,从而增加在市场经济中的竞争实力。同时,资本所具有的无限制地攫取最大利润的本性使得它为不断取得高额利润,必须在各行业、各地区间自由流动。有学者指出:“资本主义不是被设想为一种不可变易的结晶结构,而是被设想为一个‘有机体制’。”[11]初始的资本流动仅限于在一个地区或国家范围内进行,但资本扩张的需要迫使资产阶级需要冲破有限的国内市场,走向国外更广阔的世界市场。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寻求新的市场、原料、廉价劳动力以及新的更有利可图的生产地点和消费人群这一目的,资本需要缩短流通时间,摧毁地域的限制,开拓世界市场。这样,资本无限扩张的本性促进了世界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加强了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加速了世界历史形成的发展进程。

(三)世界市场的出现是世界历史形成的基本标志

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社会的真正任务是建成世界市场(至少是一个轮廓)和确立以这种市场为基础的生产。”[2]166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冲破了民族国家的范围,打破了一切地域的界限,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

一方面,资本的扩张本性决定了资本在不断流动中使得自身不断增值,获取极致的利润,在竞争中获得垄断的地位,打破原有的国家界限,跨越地域,形成世界市场,从而实现资本的全球扩张。而资产阶级是以建立世界市场为目的,进而以世界市场为基础扩大再生产。为了寻求新的发展空间来扩大资本主义生产规模,资产阶级通过建立和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断打破地域界限,与各国进行贸易合作,加速了世界市场的形成。

另一方面,由于工场手工业没有能力满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促进和扩大生产的需求,从而产生了现代大工业。更多的原材料、更大的销售市场是资本主义大工业发展的需要,这迫使资产阶级在世界范围内寻求原料基地,开拓销售渠道,打破一切阻碍世界市场的障碍和壁垒。随着世界市场的建立与发展,流通和交换突破地域的限制,使物质和精神在世界范围内流动,人们实现了最大限度的普遍交往,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文明得以在世界范围内传播,世界历史由此形成。

(四)世界历史与民族历史的辩证关系是世界历史发展的根本特征

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的发展呈现出在资本的扩张本性下民族国家间历史发展的不平衡性以及在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作用下发展与危机交替的周期性特点。

一方面,世界历史发展的整体性直接体现在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与作为部分的民族历史之间的关系之中。首先,民族历史构成世界历史,世界历史的发展寓于民族历史的发展之中。在资本扩张本能的驱使下,原来各民族国家成为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整体,历史转变成世界历史。世界历史由民族历史组成,是民族历史发展的有机融合。其次,世界历史与民族历史的关系是辩证统一的,二者相互促进,但这种促进关系是有限度的,在限度之外二者就变成相互对立,且民族历史随着世界历史的发展会日渐消失,被“自由人的联合体”所取代。世界历史的形成促进了民族国家历史的发展,虽然这种促进作用在不同的国家是不一样的,甚至对有些落后民族国家来说是灾难性的,但总体来看,促进作用超过阻碍作用占据主导地位。

另一方面,资本强力扩张下世界历史发展的不平衡性。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历史机遇、地理文化环境等各方面的差异,世界历史的发展是一个不平衡的过程。首先,马克思将各民族国家的地位划分为造物主、心脏国家、四肢国家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并指出了这些国家历史地位的不平衡性。心脏国家通过掌控世界市场而对世界历史的发展起着关键作用,但其追求垄断地位和剩余价值的欲望又使其试图限制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历史发展和保留落后民族国家的社会制度,并压制蒙蔽本国工人阶级使其阻碍历史的前进。四肢国家依附于心脏国家,自身内部矛盾错综复杂,与心脏国家的矛盾比较尖锐,试图打破心脏国家在世界市场上的垄断地位,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但其广泛实行的关税保护制度阻碍了历史的发展。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与心脏和四肢国家处于绝对的依附关系,自身独立性受到严重威胁,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原料供应和商品倾销地。其次,各民族国家历史地位的不平衡性是处于不断的变动中,这是世界历史条件下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外在表现。

(五)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的最终趋向

马克思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出发,认识到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存在诸多矛盾,势必会被新的世界历史时代所代替,这个新的世界历史时代就是共产主义时代。

首先,随着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加剧,世界历史终将走向共产主义。一切阶级对立的根源就在于社会基本矛盾的存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后,资本主义的这种矛盾世界化了。资本与劳动间矛盾也不断加剧,劳动的社会性、世界性与资本的日益集中于少数人手中形成鲜明对立,只有世界性的共产主义运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矛盾。

其次,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为未来社会提供了物质准备和阶级基础。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为共产主义提供了世界性的巨大的生产力,而且“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12]。所以,为实现人类的完全解放,必须依靠无产阶级的主体力量,以生产力和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为客观物质基础,以解放的理论和全面教育为精神基础[13]。

最后,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与世界历史的本质相契合。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和剥削,消除国家、民族间的商品经济和商品交换,实现个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直接统一,实现个人与历史直接统一,是共产主义社会的重要特征。因此,马克思称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的事业”,民族地域性的个人将转变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本质上是自由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将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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