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悲剧命运成因探析

2019-01-03 19:43张巨宏
报刊精萃 2019年1期
关键词:繁漪悲剧命运

张巨宏

摘要:繁漪是《雷雨》最有特色、个性最鲜明的人物。繁漪的悲剧命运有着深刻的原因。长期的牢笼般生活造就了她极其复杂的性格。周公馆的窒息环境吞噬了繁漪。而周萍正是一切悲剧走向极端的导火索。繁漪既渴望自由的爱情,又无力摆脱家庭的牢笼,甘愿受周朴园的凌辱。封建女性的局限性使她无法摆脱家庭、社会的束缚,无法获得真正的个性解放。繁漪自身性格的缺陷也是造成其悲剧命运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繁漪;; 悲剧命运;; 窒息环境;; 鲜明个性

繁漪是《雷雨》最有特色、个性最鲜明的人物。繁漪出生于封建家庭,受过“五四”新思潮的影响。两种教育交织于一生,使得她矛盾重重。长期的牢笼般生活造就了她极其复杂的性格。大家庭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烙印,使她的反抗也带有被扭曲的痕迹。正是这样,繁漪的悲剧命运有着深刻的原因。

一、周公馆的窒息环境吞噬了繁漪

繁漪是周朴园的现任妻子,而侍萍是周朴园的昔日恋人。剧情开始时,在周朴园的现实世界中,繁漪是活的,侍萍是死的;而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侍萍是活的,繁漪是死的。繁漪处在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地位上,作为一个有正常欲望的女人,其身心必然遭受巨大的空虚感和压抑感,就像她一开始就说的那样:“热极了,闷极了”。繁漪出身于书香门第,受到封建礼教的熏陶,又接受了个性解放的思想。可是,在那个黑暗的时代,繁漪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竟在十八年前被骗到周公馆来,憧憬的爱情变成了婚姻的枷锁,在周公馆里的生活也与囚禁无异,公馆内的氛围郁闷、窒息、阴森,扼杀了一切生机。这里,是一片感情的荒漠。在禁锢得如牢笼般的周公馆里,除了家人,繁漪不能与任何外人接触。

或许繁漪曾经爱过周朴园,但十几年来周朴园对她的冷漠、无情与虐待已使这份爱消失殆尽。她过着孤寂、空虚、痛苦的生活,18年来呼吸不到半点新鲜的空气。繁漪渐渐地被折磨成“石头样的死人”,女人天性中的母爱也被摧残得苍白无力。繁漪的正常情欲被周朴园看作是病态,并强迫她医治、吃药。然而周朴园给繁漪吃的也并非普通的药:“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这就是繁漪存在于周公馆的唯一价值:服从,并给他人做一个服从的榜样。周朴园把繁漪视为自己的统治对象,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夫妻感情。周朴园家庭至上的观念和专制主义的精神时刻折磨着她,她在空虚和痛苦中煎熬了十八年,他侵蚀着她的心灵,磨钝她的感观。这是中国女子重复了千百年的生命轨迹:在丈夫的宅院里,做一个乖顺的女奴。周朴园对繁漪施展的是封建夫权的精神暴虐,是封建暴君的冷酷和专制。逼繁漪喝药这件事是对女性个体生命体验的最大漠视。当繁漪说出具有反抗意义的话时,周朴园就把她当成了“疯子”。

二、周萍是繁漪悲剧走向极端的导火索

繁漪和她的丈夫周朴园仅仅维持名誉上的关系,年龄的悬殊和感情上的巨大隔膜,使她感到如堕深渊。而周萍的出现,对繁漪的影响不亚于久旱逢甘霖,把一个就要枯竭的女人救活了。她不顾一切地抓住这根她自以为的救命稻草,却不知,周萍正是一切悲剧走向极端的导火索。周萍是一根脆弱的小草,他的肩膀不会支撑得住任何一种重担,更可怕的是他还要别人的慰藉,最终又不自觉的以父亲为楷模。以繁漪的性格,周萍也是不可能真正爱上她的。周萍长时间生活在一种极度压抑的生活环境中,他特别需要一种“活”的,“新鲜”的,“青春”的东西来给他一种动力。而蘩漪的阴鸷和她的沉静忧郁,只能使他感到更加郁闷、甚至颓废。这也是他想拼命地摆脱这种关系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而这些,都是繁漪所不能理解也不可能理解的。

曹禺先生说:“繁漪是个最动人怜悯的女人。她不悔改,她如一匹执拗的马,毫不犹疑地踏着艰难的老道。她抓住了周萍不放手,想重拾起一堆破碎的梦,救出自己,但这条路也引到死亡。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雷雨·序》)繁漪把周萍当成精神寄托,可以说正是她的悲哀。

三、繁漪身上封建女性的局限性使她无法摆脱家庭、社会的束缚,无法获得真正的个性解放

蘩漪受过一点新式教育,她身上具有反封建专制的个性解放色彩,她甚至为了追求爱情恋上丈夫前妻的儿子。然而她并未完整地受到“五四”文化的熏陶,真正觉醒的新女性应该是自尊、自爱和自律的,而繁漪远远没有达到这一程度。繁漪既渴望自由的爱情,又无力摆脱家庭的牢笼,甘愿受周朴园的凌辱。繁漪兼有旧式女人和资产阶级女性两方面的因素,她所追求的个性解放、爱情自由,却要通过与家人私奔的传统方式来达到;尽管她很大胆,勇敢地追求爱情自由,却想也没想过要与骗她十八年,自己并不爱的周朴园表明决绝的意志;她虽然把爱情视为生命的全部内容和生活最高理想,但是,哪怕以“闹鬼”的方式存在,她也可以在周公馆屈辱地生活。这说明她虽然受过一点新的教育,但在她身上仍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杂合着积极的和变态的因素。她在重压下,常常无助、自卑、甚至自虐。她的叛逆和挣扎是无力的。

繁漪之所以像几乎所有的大宅院中的姨太太一样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丈夫前妻生的大少爷,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就这样,而是环境所迫,在她平时接触的人中,无人可爱。但她从来就没打算走出家庭,也与她是一个“旧式女人”有关,她不愿也不敢走出家庭,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自立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愿放弃养尊处优的太太生活。在她的思想深处,有许多沉重的无法消除的封建思想意识,如她很看重“名分”,即使是与周萍相爱也有一种想摆脱摆不脱的“犯罪感”,对周冲与四凤的相爱,也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自己已经是封建婚姻的牺牲品,但仍然用封建婚姻的标准去要求,实际上也就是残害下一代。

四、繁漪自身性格的缺陷也是造成其悲剧命运的重要因素

繁漪是单纯幼稚而又软弱的。她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依然有着对爱情的浪漫的憧憬。她是一个要男人真正爱她,要真正活着的女人,所以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周萍,周萍的出现也许填补了她年轻时的梦幻,而这层关系本来就违背伦理。这种畸形的恋爱在一开始时便注定要以悲剧结尾。虽然是做母亲的人了,却看不透在她所处的封建家庭中,她和周萍的感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天真的将爱情的砝码压在了周萍这杆称上。為了这个可怜的梦,她一味退让,委屈求全。在周萍想甩掉她的时候,她却仍然执迷不悟,想用自己最美好的感情换得周萍的怜悯,“你忘了这屋子里半夜你说的话了吗?”竟委曲求全地说:"萍,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我从来不肯对人低声下气讲话,现在请你可怜我。”繁漪爱周萍,她把周萍兴头上说的,周萍自己都后悔的过头话深埋在心里当作自己的慰藉,来温暖自己脆弱的心。为了这些过头话,她甚至想抛弃母亲和妻子的尊严,而去选择可怜的“情人”。为了这些话,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繁漪毕竟是一个旧式女人,她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只是一味地依附在周萍身上,“捶着他的衣角”。由此可见,繁漪如此单纯的“小姑娘式”的爱情又怎能不很快夭折呢!

繁漪热情时像一团火;孤独冷酷时又像一柄犀利的刀。她企图冲破一切桎酷,做一次困兽的斗争,但又深受着种种压制和精神折磨。她竭力摆脱令人窒息的处境而又屈从于这种处境。她的行为有时令人不能理解,她的处境又令人同情怜惜。所以作者说她陷入了“一口残酷的井”又称她是最“雷雨”的性格。她因为爱而坚强,又因为爱而软弱,因为爱而痛苦,又因为爱而挣扎。“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拥有行为上许多的矛盾,但没有一个矛盾不是极端的。”(曹禺,《雷雨·序》)她用被热力烧昏了的心和自以为周密的头脑开始挽回这一切,不惜代价。她又是果敢而坚定的。当周萍向她表示自己的悔恨,请求原谅的时候,她坚决地说:"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她的言行常以非理性的方式表现出来,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竟冒着雨盯周萍的梢,像鬼魂出现在四凤的窗下,甚至利用儿子周冲的童真无邪当枪炮使,连周萍都痛骂她“丧失了一个母亲最基本的天性”。她没有新女性应具备的远大理想和抱负,更没有为他人谋幸福的思想境界。母爱是女性身上与生俱来的最伟大、最崇高的爱。然而在繁漪的情感天平上,母爱的分量远远低于爱情的法码。她违背了一个母亲最基本的天性。但曹禺说:我会流着眼泪哀悼这个可怜的女人,我会原谅她。虽然她做了所谓罪大恶极的事情------抛弃了神圣母亲的天职。

繁漪的性格是两个方向上的极端:极端的压抑与极端的报复,逼到绝路忍无可忍。在追求爱情遭拒后,她的爱变成恨,由恨变为疯狂,并用疯狂摧毁了他人也摧毁了自己。她恳求、威胁周萍,昏乱地向他妥协,甚至说出“你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这样绝望的话来。她精心安排所有人大碰撞,她以为当真相揭开,就可以阻止周萍,结果却加快了悲剧的发生。

蘩漪是烈焰,是响雷,是闪电,蓄满了光和热,她更象是一把利刀,她的爱和恨都带着一道道的血痕和深重的创伤,尽管只是“瞬间的闪亮”,但毕竟是有过生命的真正的闪光。这源于她的原始野性,也就是她的无意识。对周朴园的尖锐反抗也是出于这种“原始野性”。在这所大宅里,周朴园是不可动摇的君主,所有人都对他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只有她,敢于轻蔑地对待他的圣旨,敢于说:“不,我不愿意!”繁漪极端、彻底,敢爱敢恨,有那种可以摧毁一切的原始的“蛮力”。从一开场时“喘不过气来”的郁热和压抑,到最后的不顾一切的“报复”,一种“雷雨”式的渲泄,她的情绪心态始终与作品的气氛融为一体。繁漪也明白与周萍的关系是不正当不道德的,反复强调“屋子里闹鬼”,但她又冒天下之大不韪,努力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她的无意识已覆盖了她的有意识,表现出她的真正渴求。度过了“有秩序”的十八载,从心理的落差来分析,一个女人最风华正茂的时期葬送在这了,何况是“陪着这个阎王”,还为他生了儿子,做为正常的女人来说,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她爱周萍,爱的方式是“不顾一切”——冲破伦理道德的束缚,不惜放弃以至亵渎在传统中被视为最神圣的“母亲”的尊严,权利,赤裸裸地要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欲与性爱,实在是惊世骇俗,震撼人心;而一旦她对周萍彻底失望,这种铭心的爱立即化为刻骨的恨,她不能容忍爱人和情敌的比翼双飞,她宁愿亲手将所爱的人撕碎、毁灭。“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当不顾一切的追求和反抗都无济于事,她那最残酷的爱终于化为最不忍的恨,她那无所顾忌的野性,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午夜两点,她当着儿子周冲的面,唤来老爷周朴园,吵醒了仆人,将肮脏残酷的真相公诸于众。在这样一个新旧渗半的女性身上,作家有意识地强调了“原始的野性”,而点燃这一野性的火种,就是五四时期所有年轻人都向往和渴望的“爱情”。蘩漪的性格,导致她的行为陷入了一个怪圈,在自我的小圈子里,越是渴望自由幸福,越是得不到自由幸福,她找不到也不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等待她的,必将是悲剧性的毁灭。

繁漪正是那个年代里唯数不多的个性派女性的代表,即使在成为封建婚姻的牺牲品后,仍敢于冲破封建纲常,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我不是周朴园的妻子,我不是周冲的母亲!”她就是这样一个敢于大胆释放自己的女性,比起处在那个时代许多把自己的一生归于命运安排的女性来说,她的确勇敢得多。她不屈服于命运,她敢于大胆追求。正是这,才把她与那些默默忍受政权、族权、夫权,神权的一大群妇女区分开来,显出一丝耀眼的锋芒。她追求的是一种纯的爱,一种不考虑任何东西的最大限度的感情挥洒。这是一般女子特别是封建女子所难以做到的。

繁漪是迅急的雷雨,打破了这个封建古老专制家庭的死寂,是闪亮的刃首,刺破了漠漠长空的黑暗,是耀亮苍穹的闪电,旋即消逝于天际,却早已照亮专制与罪恶合织的黑暗。无可否认繁漪的悲剧命运的深刻性,它从一个侧面揭示了这个家庭和社:犹如一个封闭禁锢的黑匣子,人性被扭曲异化,美的心灵被扼杀窒息。“雷雨”的世界,是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世界。

参考文献:

[1]1、《曹禺作品精选》(雷雨)且夫选编,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9月第一版

[2]2、曹禺著:《曹禺戏剧集--论戏剧》,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年版

[3]3、曹禺:《〈雷雨·序〉.曹禺選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185,184

[4]4、王兆胜:《名著解读丛书之〈雷雨〉》,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2版。

[5]5、钱理群主编:《20 世纪中国文学名作--戏剧卷》(一),广西教育出版社1998 年版

[6]6、臧恩钰:《文学名著导读之〈雷雨〉》,辽宁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版。

[7]7、广惟、林为龙:《中外文学名著精品赏析——中国文学卷》,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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