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
雨
修缮诺言的人仍走在路上
他有些老了 他 已只能
怀揣少量的诺言行走
他知道春雨降临的方式——
其他的花朵等待雪霰 四月的雪
熟悉 即将出现的种种急雨
修缮诺言的人不想占据更多幸福
他有些困乏 一条路穿越雨声
他 似乎 仍将属于
被诺言多次击碎的年代
修缮诺言的人有着独自的痛处
他也附带修缮雨意 修缮凌乱的黎明
修缮倾斜的爱与预感……
他有些憎恶 为什么 那么多人
总难以接近 最初的梦境和习俗?
修缮诺言的人仍将持久行走在雨中
他为何骄傲? 坚持质疑的人
掌握着 诺言破损多年的千种隐秘
四月一日
许多人在花影中找到了落日
找到了 雨滴边缘的第一种落日
那你在黎明之初找到过谁守候的落日?
这枚方形落日 粘着新的尘灰
粘着一千种颂歌的瘢痕 谁还想
遇见 那些恒久陡峭的落日?
在正午深处找寻落日的人被花朵撼动
他 是预言的臆造者 是为雨滴
设置火势的人 他将在谁的缄默里
接近 第二种落日——
而有人想通过夤夜复制第三种落日
粗粝的落日 裂开
——萤虫吱呀 躲开梦想
让尖臀代替瑰丽的时代。有人
想在猛然撑开的紫色花瓣中
找到 第九种落日
颂歌焕然一新 落日开始陈旧
那么多花朵 正容忍着
种种永不出现的落日……
大 海
陌生的神在寻找合适的垃圾场。他放弃群山
放弃巨石昂扬的队列 放弃山岚与星辰的骨头
他选定了 这片可以复制整个天空的波浪
神的选择没有先兆 神只是灵机一动
让风暴从水滴中跃出 让鱼鳞上的夕照
脱离 千百种灵魂可以容忍的锋芒
神搬运过多少苍老的波涛?伛偻的龙
让谁想到石质的梦境?神 让风
再断裂一次——船舷上的季候 已漫过
神不断弃置的信念及回望
神也将我们的未来堆放在潮汐之间
往昔遍布阴影 神看透了我们的怯懦 麻木
神把唯一的灯盏 摔碎在大海之上
神的垃圾代表着讴歌的多少理由?神
开始堆放千种变异的自我 让我们难耐的血
迸发出 蔚蓝的痛与颤响——
牧 鹤
牧鹤人站在水边。大河拐弯
三只鹤 还能代表不断远去的几种时辰?
三只鹤 涉足湛蓝的波涛
梦与幸福构成了最为汹涌的渊薮
牧鹤人从苍空 揽下
几抹 呐喊的云
谁始终保存着多余的苦痛?鹤与大河
不同于鹤与火焰 我们找寻过的
灯盏 依旧敛翅不动——星空起伏
鹤的身影 已遍布风滚烫的回声
终于 牧鹤人跑到了流水前面
他即将老去 他 是否还有理由
牵出 那三种窸窣燃烧的鹤影?
陌生的雪
我認识上百种山峦 但只有这赤色山峦
留住了 那一大片陌生的雪
每一道雪痕都卡住过一种黄昏 雪
还能再卡住什么?大鸟高于夕照
每一片雪 都让鸟的回望 变得炽烈
我可以转到大雪侧面 用鸟影
织一面旗帜 我想挪用一部分星光
让天穹熄灭最早的灯盏
我想在雪的脊梁上 写下
整个时代灰暗的声息
而陌生的雪带来熟悉的疼痛。谁
是被雪的警觉唤醒的人?雪
加厚了二月的疑惑
一次遥远的雪 让多少灵肉重新相遇
女人与鸟
女人总显得陌生。如果隔着一只鸟
女人 是否仍将显得陌生?
黑的鸟。你辨不清它飞翔的方向
女人站着 身影有些弯曲
陌生的女人 只有温暖的身影
混着 某种奇异的熟悉
另一只鸟在天穹背面 翻飞
泛绿的鸟 像一块起皱的铜
它也是陌生的么?有人
在汹涌的大河上 画出
两只鸟交错的翅翼
女人从大地上拾起黄昏
黑鸟即将归来 那只泛绿的鸟
让天穹 拥有了另一种等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