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艳,DEROM Inge,THEEBOOM Marc,3
(1.上海体育学院体育休闲与艺术学院,上海200438;2.布鲁塞尔自由大学 运动与体育科学系,布鲁塞尔1050;3.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10年前的2008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将中国志愿服务活动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有学者把这一年称为“中国志愿者元年”[1]。这批被誉为“鸟巢一代”的奥运志愿者以“80后”为主,通过积极参与和真诚奉献,在奥运会的社会历史平台上展现、锻炼和成就了自己。曼海姆在1928年首次提出社会和政治事件通过对一代人性格形成时期的影响形塑了这个世代(cohort),例如2008奥运志愿服务经历之于“鸟巢一代”。国外学者认为关于奥运经历的记忆本身即可视为奥运遗产,然而,此类从“符号、记忆和历史”视角出发的奥运遗产现象研究尚为薄弱[2]9。10年过去,“鸟巢一代”相继进入成家立业的年龄,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他们关于奥运志愿服务的记忆还剩下哪些?当奥林匹克与志愿服务同时作用于这代青年时产生了怎样的火花?本研究从微观的视角探寻2008年北京奥运会、残奥会赛会志愿者服务体验和感受,并将其编织在一起,提炼“鸟巢一代”奥运志愿者共享的集体记忆,包括关键构成要素及其特征、记忆载体,并探讨了奥运志愿服务集体记忆的功能及其对2022北京冬奥会的启示,力求拓展奥运遗产研究与世代研究的视野。
使用相关的理论能够更好地理解并预测志愿者管理策略的有效性[3]。本研究所采用的“集体记忆”理论源自法国社会年鉴学派,由社会学家哈布瓦赫在1925年提出,于20世纪80年代正式兴起,过去30多年在人类学、社会学、传播学和历史学等诸多领域得到了具体的应用与实践[4]。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定格于过去,却由当下所限定,并规约未来[5],充实了涂尔干关于“集体欢腾”的理论,认为正是集体记忆填充和维持着欢腾时期和日常生活时期之间的明显空白。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景军教授认为“集体记忆”虽然是西方社会学家提出并被西方经验证实的理论,但在中国同样具有适用性。艾娟作为我国集体记忆研究的代表性学者,认为集体记忆作为一种重要的意义创造工具,体现了群体深层的价值取向和情感,对于群体的凝聚和遗产的延续具有重要作用。她强调将认同和集体记忆与文化、社会背景联系起来进行研究[6]。目前,在社会学领域的应用重点之一即为集体记忆与认同的关系,并仍在继续探讨中。在国内,集体记忆理论被运用到了南京大屠杀、知青群体等研究中,探讨历史重大事件与个人经历的关系。此外,学者也开展了节庆体育与文化认同、记者群体认同等研究。集体记忆讲述的是群体所认同的过去,是特定群体的精神财物[7],本质上是立足现在对过去的一种重构。奥运志愿的集体记忆是由“鸟巢一代”共同建构起来的,定格于其奥运志愿服务经历,也为奥运后这10年的经历所限定。本研究将集体记忆理论贯穿研究始末,从指导访谈、文本编码、主题归纳到功能讨论。
从某种意义上说,“记忆”是无法直接认知的,但可以借助于“叙述”了解和解读记忆,同时获得他们对那段经历的理解[8]。因此,本研究采用集体记忆研究的主要方法之一——口述史,让志愿者将储存在记忆中的奥运经历用口头叙述的方式表达出来。研究认为,做好奥运口述史收集挖掘和整理利用对弘扬奥林匹克精神、促进奥林匹克运动的普及和发展、传承奥运财富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9]。研究者在“2008北京奥运志愿者微信群”内发布邀请,收到了48人的初步意向,随后通过电子邮箱发送访谈知情同意书并约定访谈时间和地点。直至研究者未能获取更多新内容为止,于2016年8月底至12月期间成功对15名(7名女性、8名男性)2008奥运会主办城市北京及协办城市上海、青岛的赛会志愿者开展半结构式深度访谈,收集研究素材(表1)。访谈时长在30~80 min之间,平均时长51 min。在签署了访谈知情同意书后,用录音笔录音。在开展访谈调查前,研究者在同事中进行了2次预访谈,对问题进行调整。
表1 受访者的个人信息
在对收集到的访谈资料进行分析前,所有录音被转录成文字稿,形成了16万字的文字文本,并返还受访者确认,保证与其想要表达的内容没有差异。采用扎根理论构建方法论框架,运用编码功能强大的NVivo11质性研究软件进行三阶段编码处理(表2),即对文本进行开放编码(open coding)、选择编码(selective coding)和主轴编码(axial coding)。在 2名研究者的合作下,经过反复的文本阅读,力求理解丰富和翔实的口述描述,并经过多次讨论比较,分析裂解原始访谈资料,检查主题间的联系,构建主体结构(structure),并返回原始资料中验证初步结论的合理性,进行适当修改,最终提炼北京奥运志愿者集体记忆的三大构成要素和记忆载体。
表2 编码信息
在所有访谈中,志愿者均用“人生中难忘的一次经历”来表达自己的“奥运之旅”,“我参与”是他们述说的主音符。在过往关于志愿者参与奥运服务的动机研究中,“奥运因素”始终是主要原因,例如2012奥运会、残奥会[10]、2010温哥华冬奥会[11]。这一重要元素因此成为近几届奥运志愿者招募的宣传重点,包括2008年北京奥运会。据中国人民大学人文奥运研究中心调查,超过90%的奥运志愿者将“参与奥运视为有价值的人生体验”[12]。随着赛事的结束,赛前的动机转变为赛后的回忆。所有受访者均将“参与奥运服务”视为是值得骄傲自豪的回忆,是他们的社会责任,也是激励他们克服疲劳,保持高水准志愿服务的重要动力,例如:
V3:非常非常高兴能够参与到其中,不仅获得了成就感和心里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因为那时候可能年纪也小,就觉得好像自己也是赛事的一部分,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有那种服务意识。
这些青年志愿者渴望将自己置身于国家大事中,亲身参与奥运会的组织,与“奥林匹克运动”产生关联。
V15:我觉得通过这样一个活动是能够看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就是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情感融合在这里面的,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活动能够激发我内心的那种对国家和民族的热爱。
北京奥运会期间,志愿者们提供了高达61599万美元经济价值的服务[13]。虽然“奉献”一词没有过多被受访者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具体的事例,比如早出晚归、驻守岗位、缺乏休息条件,甚至受到服务对象的误解和责难,构建起“我奉献”的记忆,如志愿者所回忆:
V13:奥运会时一直在工作,一场比赛都没有看到觉得挺遗憾的,因为我们一直在办公室里面给那些工作人员注册那个卡片,一直处于工作中。
记忆的选择过程中,人们往往会主动遗忘那些负面经历和信息[14]。在访谈中提及志愿的付出时,受访者往往选择将这些经历意义升华,将话锋转变到由这些不易经历带来的感悟上,追索被集体广泛认可的意义。例如,在微观而具体的岗位上,在琐碎的、时时刻刻的责任承担之中,体现耐心、关爱、爱心、互助友爱的精神[15]。在这种集体意义的影响下,志愿者们不断进行自我暗示,自我消化工作中的劳累与困难,在言语中表达出对精神世界十分充实的奥运时光的肯定与怀念。
V15:活动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因为整个赛事有很多人很多车,各种各样的交通等都非常拥堵,那志愿者一定要到得最早、走得最晚、吃饭排在最后,就是各种条件相对来说会在比较艰苦的环境下。作为一个志愿者,你是一定能够去理解并且去支持的。对于我,觉得会更加的宽宏,更加的感恩,并且更加懂得怎么样互相的理解和支持,这一些我觉得都对我有很大的启发。
心理学理论认为情绪记忆总是优先于其他任何一种记忆(语义、情景、程序、自动等记忆)[16]。志愿服务不能带来经济上的回报,但是从助人到互助、从参与到成长、从体验到快乐,心理层面的“快乐志愿”在以往众多研究中得以验证。对访谈内容进行分析可发现,志愿者们明显感知到了志愿服务经历对自身精神世界的正面影响。
3.3.1 友谊之乐 大学期间是人生发展的重要时期,此阶段年轻的志愿者们渴望拓宽视野,扩大交际圈,结交更多的朋友,而志愿服务为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奥运期间,他们不仅与更多同龄人结识,也与外国友人增加了交流的机会。直到现在,他们仍然能感知到交流带来的乐趣。
V13:当时我们一起从广西到北京的注册岗位的这个团队,到现在为止都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情。我想这种感情是不同于在学校当中的感情和工作当中的友谊。应该是大家一起,不为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完全是无私的一种志愿服务行为过程当中产生的这种友情,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是最珍贵的。所以我到现在为止,印象比较深刻的应该是这段战友情,完全是为了大家共同热爱的一项体育事业而做的这个志愿服务,让人记忆深刻!
3.3.2 助人之乐 志愿行为是以利他性和互助性为价值指向,是个人对生命价值、对社会和人生的一种积极态度。参与志愿服务是助人自助的体验,志愿者付出努力帮助别人,同时自己可得到心理的满足,收获成长。
V3: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看台或者是自己的位置后,会觉得心里那种成就感很强烈。可能我们做的也是很微小的一部分,但是在那个过程中感觉到给人提供了帮助,收获到别人的一些认可或者是赞同,心里特别高兴。
3.3.3 成长之乐 志愿服务具有丰富的教育内涵,促进人的社会化。在西方,志愿活动被视为非正式学习的重要途径[17]。“鸟巢一代”志愿者在2008年时生理和心理尚处于发展期,奥运志愿服务为他们提供了独有的成长机遇,在知识技能、身心健康方面均有提高。志愿服务的过程也是同辈学习的契机,同龄的志愿者相互接触、相互影响,进一步发现了自身的不足,促使个体努力提高,有助其健康成长。
V9:对我个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在2008年之前,就是没有经历过这个事情之前,没有相对固定的很长一段时间来跟社会上的人或事情去接触,很少,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学校,所以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我个人来说是很好的成长机会,也通过事实证明了。
3.3.4 认同之乐 重要的公共事件对直接参与者的影响巨大,特别是在成人期开始阶段的群体认同形成过程中更是如此[18]。综观访谈获取的资料,“我们”一词被频繁提及,受访者们认为在如此重要的国际交流舞台上,能够代表国家欢迎各国来宾非常自豪,流露出强烈的“奥运志愿者”身份认同。同时,“80后”渴望被关注,有着强烈的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19],他们对从他人身上获取的认可和赞许表示欣喜,从而进一步加深了对该身份的认同。奥运服务期间,责任感、使命感与存在感、荣誉感交织着激励他们,并带来心理的满足。
V8: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每天工作完了之后要坐大巴回学校,走四环的时候因为我们大巴车好几辆,回去的时候其实都很累,都睡着觉,但接近决赛比赛场(次)少一些,就都醒着。因为我们是专门的奥运车道,车不是特别堵,旁边有私家车。私家车(上)的小朋友看(到)了我们朝我们招手,我们也朝他招手,然后他又朝我们招手,他的爸爸妈妈都朝我们招手,就在那路上大家就相互招手,我们就是这一路都朝外面招手,外面的所有的私家车也都朝我们招手。就不光是这个参与到奥运会的这个场馆里的这些人,整个北京都是特别热情的一种状态,那段时间是幸福感很强的。这也坚信了我继续做这方面东西(志愿)的信心,原来也觉得这个过了8年这么久了,是不是还有意义再做?但我发现这种感觉就是你自己作为一个个体,你能感受到这样的一份情感的维系或者这样身份的认同还是在的,给你很多鼓励,觉得这个东西是可以去做的,因为它是有对每个个体产生一定影响的……残奥会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印象深的是闭幕式,散场的时候各个国家的残疾人运动员都从我们这个点走,他们就给我们鼓掌,很感动,很快乐。
综合以上访谈资料来看,10年前的奥运会服务经历给“鸟巢一代”志愿者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参与,我奉献,我快乐”的奥运志愿号召激发了志愿者群体对此集体意义的感知和追寻,为集体记忆内容形塑了稳固的框架。细致解读可发现,奥运志愿服务的实践生产了一种共同的精神质素,志愿者共享的回忆和频频出现的关键词背后所蕴含的价值取向与我国所倡导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个人层面的价值目标有着较高的契合,特别在“我参与”和“我奉献”这两个的记忆主题中更凸显了这一特征。他们积极投身奥运这一全球性的体育文化盛典,充满了对国家的热爱和认同,展现出这代人的社会担当和国际视野,是对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回归。同时,以“我快乐”为主题所呈现的“友谊、助人、成长、认同”等特征与我国倡导的“奉献、有爱、互助、进步”等志愿服务理念相吻合。此外,志愿者们对这段记忆持肯定与怀念的态度,在表达的过程中模糊化“奉献”的细节,高度认同“累并快乐着”的意义转移和升华,并选取特定事件予以佐证,生动展现了集体记忆中集体意义的力量。
80后的“晒文化”现象在近几年非常流行,部分受访者表示每年8月8日(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举办日),奥运志愿者微信朋友圈上也会晒出各种北京奥运时拍摄的图像以示纪念,内容包括了志愿者服装、志愿者证件、吉祥物、志愿者塑胶手环(微笑圈)、纪念章等实物,与他人互动分享自己曾经的生活体验和感受。由此可见,网络上的实物呈现已成为集体记忆的最好载体及获取方式。研究认为,器物记忆是人创造性地将知识、经验、理想等主体意识寄托在客观物质上的结果,这类实物具有维持过往感觉的重要作用,是唤起记忆的催化剂[20]。青年人“晒实物”的行为实则是一种自我编码的过程,是他们关于内心的意义、欲望和目标的曲折化和隐喻化的表达,通过晒来自我指涉、自我塑造、自我呈现,成为身份识别的符号系统[21]。访谈中,有志愿者这样描述:
V8:很珍惜那些(志愿者)衣服,都放在很好的位置来珍藏。奥运的那些纪念品、照片时不时拿来看一看,反正就是印象蛮好的。奥运会对我来说很难忘,有时候看到有些人穿着奥运会的服装,每次看到眼睛一亮,那符号很明显。
受访者们强调了社交媒体在维护奥运志愿者社群中的作用。赛后,奥运志愿者微信群等“自组织”不断涌现,转发各类国内外奥运相关信息,并由网络向现实中延伸,组织聚会或其他纪念活动,扩展线下社交,如“2008奥运会赛会志愿者群”自发组织的“奥运十周年还巢活动”。此外,随着2015年北京张家口申办2022冬奥会成功,北京奥运城市发展促进会、北京奥林匹克公园管委会、北京奥运博物馆等多家机构陆续组织了几场2008奥运志愿者线上线下活动,与迎接冬奥有机结合,规模比较大的如200余人参加的“奥运人积极参加首都义务植树活动”和“奥运人欢聚北京市新年徒步大会——期待北京2022年冬奥会”。奥运之家微信公众平台于2016年12月9日开放注册,受到了众多奥运志愿者的积极响应。赛后的群体互动有助于丰富记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奥运的落幕,我们也丧失了一些留存集体记忆和寄托精神情感的场所,例如有受访者提到:“在奥运筹办前后,有约30个奥运志愿者QQ群,有‘北京奥运志愿者之家1、2、3、4’等群,也有各地方赴京志愿者团队,如四川、贵州、河北等,或以院校为单位成立的交流群,如‘北科院票务志愿者’。然而,随着奥运的结束,社交软件的更替,QQ的使用人群转至微信,这些民间自发成立的网络社群逐渐丧失了继续交流传承和延续的功能,也丧失了维护和转化这一巨大志愿者人力资源的机会。”
记忆载体是集体记忆的社会存在形态及主体,从以上描述中发现奥运志愿服务的集体记忆的具象呈现和语言表达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网络和实物得以存在,自下而上形成的网络社群推动了志愿者之间的互动,成为获取或传播有关集体记忆内容的重要渠道。同时,不管是“晒文化”还是积极响应的线下活动等都体现出“鸟巢一代”强烈的身份认同和集体归属感,也代表了他们渴望保持交流的强烈诉求。
当前对体育赛事遗产的理解正在从“赛后自然留存”转变为“需要赛前、赛时、赛后的计划与行动”[2]15,对奥运集体记忆的挖掘是为了总结和转化其遗产。近年来,西方学者如Schnitzer等提出奥运记忆本身即是遗产。除此之外,这些记忆可能改变原有价值观,最终导致行为的改变(如志愿服务、体育参与),进而激励一代人[22]。“世代和集体记忆”的研究认为对人们产生最大影响的令人难忘的事件发生在青春期和成年早期[23],北京奥运会志愿服务这段青年时期的重要经历可被“鸟巢一代”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分享、建构和强化,成为一种群体共有的思想观念,最终影响认同、归属感和社会参与[24]。因此,奥运志愿服务集体记忆从功能角度可作为潜在的精神遗产和志愿遗产,集体记忆的建构将对北京2022冬奥会有所助益。
精神遗产能够深入和渗透到人的内心,能够内化为人的一种品质、一种信念、一种信仰、一种认同,能够成为人的一种自觉行为[25],可转化为社会发展持久动力,更需要挖掘、升华和转化[26]。北京奥运的精神遗产是中西方文化和文明在特定时空的有机契合,是持久的、稳定的建设文明与和谐社会的力量[27]。作为精神遗产重要组成部分的志愿者集体记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保存在亲历者的回忆里,植根于见证者的心田中,比如“奉献、有爱、互助、进步”,又或者“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些重点宣传的价值观与志愿精神和奥林匹克精神可谓殊途同归,进一步推动了志愿精神的深化和奥林匹克精神的传播。集体记忆是建构的,是强有力的意义制造工具,经历过奥运会、残奥会的洗礼,这些观念在“鸟巢一代”身上更进一步深入人心,成为他们的精神内核和生活方式,激励一代青年人。
值得注意的是,集体记忆只有通过时间轴线上的传递才有意义。随着2022年冬奥会的临近,志愿者招募启动在即,现在正是重新唤起奥运志愿记忆、传承志愿精神、拓展精神遗产的最佳时机。哈布瓦赫认为:“体验甚至是异质性的体验在某个特定场所的再次出现有利于巩固集体记忆。”[5]145“纪念仪式”是传承和保持记忆的一种重要方式[28],而周期性的呈现是传承集体记忆和群体认同的核心要素[29]22,在特定纪念日组织志愿者回访志愿场馆、凭志愿者工作证件免费参观北京奥运博物馆、奥林匹克塔等具有仪式感的活动值得尝试,这也为《国际奥委会2020议程》最新改革所鼓励。同时,这也是传承2008北京奥运经验、提前谋划2022冬奥会的重要节点。在前一次奥运会的基础上,将奥林匹克精神和志愿精神的内涵与中华传统文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机融合,系统凝炼2022冬奥会的志愿者价值框架,可为新一代志愿者集体记忆的建构打造基础。
近几届奥运举办国均将“志愿服务的可持续发展”作为奥运遗产目标,然而奥运经历对于未来志愿服务意向的正面影响在自然情况下仅存在赛后的1~3个月内[30]。集体记忆是群体共享的符号体系,承载着群体成员认知倾向和价值框架,影响着群体及其成员对当下事物的态度取向,也是构建认同的核心代码[31]。记住过去意味着与那些有共同经历的人构成特定的社会关系[32],被记住的即是被认同的[33]。研究表明,奥运志愿服务的集体记忆将刺激志愿身份认同的发展[34],进而影响未来的志愿承诺、志愿意愿、长期可持续的志愿服务行为和时间长度[35]。因此,积极的集体记忆构建有助于志愿者建立起身份认同,不断强化其参与志愿服务动机,从而实现奥运志愿遗产的既定目标。
志愿服务本身是一种个体与社会互动的建构性行为,而集体记忆更是被建构而成的,存在于人、群体和社会的持续互动之中[29]5。因此,不论是2008年奥运会的集体记忆维护还是2022年冬奥会的记忆建构,组织者需要通过建立稳定和重复不断的交往来加强志愿者之间的互动,而不是为了某种形式和工作需要建立临时性的交往,从而使互动肤浅化[36]。奥运会组委会是志愿者的直接管理主体,奥运会志愿者的规划、招募与遴选、定位与培训、配置与协调、激励、监督与评估、遣散等管理活动均由组委会来负责。然而,随着赛后奥组委的解散,纯粹的民间力量难以产生较大的力量。同时,我国志愿服务的发展与国外相比尚处初级阶段,只能寻求行政力量的推动[37]。基于此,建议2022冬奥组委会提前谋划志愿遗产的保护,可在赛后委托社区协会、学校及相关志愿团体合作等,也可购买第三方服务建立“奥运会志愿者遗产项目”,落实具体遗产目标,进一步延续和传承奥运会志愿遗产,并由服务购买方监督。具体而言,1)妥善保存奥运会志愿者数据,做好数据遗产的安全迁移和再利用,为志愿组织吸收奥运志愿者搭建桥梁,为维系奥运志愿者的认同感与归属感打造基础;2)将奥运期间志愿服务完善的组织体系、制度建设以及规范化的运作模式拓展到日常志愿服务实践的长期开展中。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搭建志愿者线上线下交流平台。“身体实践”是传承和保持记忆的另一种重要方式[28]324,因此可定期组织体育或志愿服务活动,做到因事而聚。志愿服务的常态化日常化并非一夕之功,只有将志愿服务融入到志愿者的日常习惯中,不断深化、不断积累,才能产生持续效应,才能克服体育赛事志愿服务短期化、项目化的现状,利用其巨大的人力资源库解决志愿者短缺的问题,使志愿服务的社会价值、经济价值得到最优化,共同培育起志愿服务可持续发展的良性生态,实现志愿遗产的最大化。
尽管2008北京奥运会过去10年之久,“鸟巢一代”奥运志愿者从“象牙塔”里的学生身份陆续转变为社会人,开启新的生命周期,但其奥运志愿服务的记忆表现出稳定的群体当下特征。被选择性留存下来的集体记忆内容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志愿服务理念为框架,可归纳为“我参与、我奉献、我快乐”的内容与意义构建;集体记忆的存在形态以活跃的网络社群及实物为载体,“自媒体晒行为”呈现出明显的奥运志愿者身份认同和集体归属感,并表现出强烈的社群朋辈交流诉求。从功能性而言,集体记忆为未来的奥运遗产注入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和多维的意义,特别是在精神遗产和志愿遗产方面。虽然“鸟巢一代”只是小众群体,奥运的经历也是短暂的,但集体记忆促使他们成为永久的“奥运传播大使”,若能在未来继续跟踪研究这一群因奥运而聚的“80后”,关注奥运集体记忆的纵向传承和横向传播(如代际传递、虚拟平台的互动及其对记忆建构的影响),以及他们随着生命周期而产生的变化规律(如志愿参与领域、周期和时长的变化),将是非常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