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恒坤
双鱼杯瓷片(内丘县城西街采集)
在河北博物院名窑名瓷展厅,藏有一件白瓷双鱼背瓶,标为井陉县出土(1964年)。其造型呈连体双鱼形,鱼嘴为瓶口,尾为瓶之圈足。瓶口外侈,腹部扁圆,圈足外撇。瓶身饰满鱼鳞纹,两侧堆塑双排鱼鳍纹,上下均有环形系,圈足置孔,便于穿系提携。
这件双鱼瓶无论从釉色,还是造型装饰去看,皆符合邢窑器物特征。尤其这种双鱼纹饰,在唐代的铜镜上,以及瓷器上多有体现。同在展厅之内,还有一件白釉双鱼单柄杯(应当是“双柄”,因残缺而误为“单柄”),标注内丘县城步行街出土。其双鱼戏水的形象尤为可爱,鲜明地展示了男女恩爱的浪漫情境。双鱼讲究雌雄,在唐代,鱼纹作为传统寓意纹样,是皇家和百姓普遍崇尚的纹饰。馆藏的这两件器物,上面的鱼鳞纹都是通过戳印而成,充分体现了邢窑匠人的高超技艺。
白瓷双鱼背瓶其实还有个文雅的名字,叫作“双鱼榼”。大诗人白居易曾对其多有吟咏。他有一首《家园三绝》:“沧浪峡水子陵滩,路远江深欲去难。何似家池通小院,卧房阶下插鱼竿。篱下先生时得醉,瓮间吏部暂偷闲。何如家酝双鱼榼,雪夜花时长在前。鸳鸯怕捉竟难亲,鹦鹉虽笼不著人。”一句“何如家酝双鱼榼”,说明了“榼”的双鱼造型,还点明了它的用途,是一种酒器。
双鱼榼(河北博物院藏)
为什么要说“榼”与“瓶”类似呢。这可以从晚唐时期宰相郑綮撰写的《开天传信记》得到印证。《开天传信记》有这样一段记载:“道士叶法善,居玄真观。有朝客十余人来访,解带淹留,满座思酒……密以小剑击之,随手坠于阶下,化为瓶榼,乃盈瓶醲酝也。”在这里,出现的“瓶榼”和“盈瓶”之词,说明了榼与瓶是可以合称,或混称的。尤其“盈瓶”更是一语双关,既有满瓶美酒之意,更有榼上带有“盈”字款识标志之属。且不论叶法善是道法,还是魔术,但他在幻化出一榼美酒后,“座客醉而揖其瓶曰:‘麴生风味,不可忘也。’”明确交代了这里的瓶榼其实就是一个道具,而且为宫廷器物。因为唐玄宗继位后,崇尚道教,请叶法善上京,佐佑身边。还授予他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越国公、景龙观主等。叶法善经常为圣上以及文武重臣们表演道法,而此时,正是御用邢窑瓷器形成“盈”字款、“翰林”款的时期。所以叶法善所用道具“瓶榼”为“盈”字款器物便不足为奇。一直到郑綮撰写《开天传信记》时,大量“盈”字款瓷器充盈宫廷和都城,所以他在用语表达上不用“满瓶醲酝”,而要用“盈瓶醲酝”也就很好解释了。邢窑瓶榼在唐代作为常用酒器,非常流行,文献中常有“瓶榼”“壶榼”等记载。
白居易在另外两首诗中也有描述。其一《葺池上旧》:“池月夜凄凉,池风晓萧飒。欲入池上冬,先葺池中阁。向暖窗户开,迎寒帘幕合。苔封旧瓦木,水照新朱蜡。软火深土炉,香醪小瓷榼。中有独宿翁,一灯对一榻。”其二《自题新昌居止因招杨郎中小饮》:“地偏坊远巷仍斜,最近东头是白家。宿雨长齐邻舍柳,晴光照出夹城花。春风小榼三升酒,寒食深炉一碗茶。能到南园同醉否,笙歌随分有些些。”从“香醪小瓷榼”“春风小榼三升酒”两句可以看出,“榼”为瓷器酒器。
双鱼杯(河北博物院藏)
白居易对邢窑瓷器“榼”倾注了如此大量笔墨,足见钟情,这与他的诗友元稹喜好相同。白居易与元稹同科及第,二人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元稹在《饮致用神麹酒三十韵》中有一句“雕镌荆玉盏,烘透内丘瓶”。对邢窑白色瓷器描述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同样,白居易对“内丘白瓷瓯”的钟爱,也有精到的描写。他在《睡后茶兴忆杨同州》一诗中,非常明确地写到“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这里不但描写了邢窑白瓷的洁白无瑕和上乘的玉质感,更为之后李肇作《唐国史补》的“内丘白瓷瓯”找到了出处。由此可见,白居易的诗对邢窑白瓷成名具有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