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推理研究前沿探析与未来展望

2018-12-17 11:34
预测 2018年6期
关键词:创业者逻辑决策

(1.上海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444; 2.上海大学 创新创业研究中心,上海 200444)

1 引言

创业主体如何制定决策是创业研究的重要议题。传统的决策逻辑,又称因果推理(causation),认为创业主体应预先设定目标,再选择手段以达成目标[1]。然而,创业过程的高度不确定性造成未来难以预测、目标难以确定,使因果推理的有效性受到挑战。Sarasvathy将其导师Simon的决策理论和人工物科学(The Sciences of the Artificial)运用到创业研究中,并融合西方实用主义哲学思想,提出效果推理(effectuation)这一决策逻辑[1]。该决策逻辑强调创业主体在不确定性情境下对既有手段创造的可能结果进行选择。效果推理对不确定情境下创业决策的制定有重要启示,是创业研究领域重要的基础性理论突破。

效果推理概念一经提出便引起众多国外学者的关注。国外相关研究从建构效果推理概念、解释新企业创建的决策过程[1],发展到探索效果推理与其他构念间关系,将效果推理用于解释已建企业[2]、公司创业[3]以及国际创业[4]的决策过程,将效果推理的概念从个体层面[1]拓展到组织层面[5]。国内关于效果推理的研究相对较少,主要介绍了效果推理的理论渊源、研究现状和未来方向等,也有部分学者进行了实证研究。相比较于国外,国内研究才刚刚兴起,且存在一定的滞后性。此外,不管是从国外还是国内研究来看,效果推理研究主题仍比较零散,存在诸多议题亟待梳理。因此,有必要系统地梳理有关效果推理的研究进展,为后续研究提供启发。

2 效果推理研究现状及趋势

本研究以“effectual”、“effectuation”、“effectual logic”等为关键词,在国外主要数据库(包括EBSCO、ScienceDirect、Springer、Web of Science、Emerald等)进行穷举式搜索,随后删去仅提及“effectuation”等相关名词而未对其概念、内涵或变量间关系进行探讨的文献,最终整理出109篇效果推理相关的文献作为研究对象。该109篇文献分布于2001~2016年,时间跨度为16年。从发表年份来看,效果推理研究总体上呈增加趋势,正逐渐成为创业和管理研究的重要议题。从研究方法来看,效果推理研究从早期的概念研究,逐渐转变为实证研究。特别是随着效果推理量表的开发[3,6],量化研究数量大大增加。2012年后,部分研究采取量化和质化方法并用的方式开展效果推理研究。可以看出,效果推理研究的方法日趋多样化。

从研究情境来看,既有关于效果推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新企业(新市场)创建/新创企业情境(占样本文献的32.11%)。新企业(新市场)创建/新创企业是提出效果推理这一构念的情境,也是效果推理研究的重要情境之一。Sarasvathy[1]认为过往决策相关理论的前提是市场或者组织已经存在或基本成型,忽略了市场或组织尚不存在(新企业/新市场创建)或未成型(新创企业)时应该如何决策的问题。在市场或组织不存在或未成型时,创业者面临着风险、模糊性和奈特不确定性,采取效果推理的创业者对未来进行控制而非预测,可能比采取因果推理的创业者更容易成功。

其次是国际创业情境(占样本文献的12.84%)。在经济全球化的推动下,国际创业(international entrepreneurship)成为许多企业的重要选择。国际创业并不一定是计划的结果,也可能出于创业者的即时行动。与国内创业相比,国际创业面临着更加不确定的外部环境,可用于开拓海外市场的资源更为匮乏。国际创业者或创业企业可能会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在没有明确的商业目标下,依靠自身可控制的资源和网络,低风险进入海外市场。

再次是公司创业情境(占样本文献的10.09%)。在公司创业(corporate entrepreneurship)情境下,创业者同样面临高风险和高不确定性。效果推理可以运用到新产品开发、系统开发等公司创业活动中。以新产品开发项目为例,由于新产品开发的失败率很高,公司创业者需要及时终止项目或对项目目标及时做出调整。基于给定目标的因果推理无法满足此类要求,而采取效果推理的公司创业者将失败等意外事件视为改进新产品的机会,可以对新环境和新信息做出适应性改变。

最近几年,效果推理的研究情境得到极大丰富,包括创业退出[7]、互联网创业[8,9]、宏观政策制定[10]等新兴研究情境。特别是宏观政策制定的情境下,效果推理研究得以延伸至经济体(宏观)层面。Kaufmann[10]的案例研究发现,在制定生物科技政策时,新加坡根据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进行政策制定,将政策分为战略层面、政策层面和执行层面,旨在打造一个系统的产业环境;而以色列根据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进行政策制定,政策以解决市场失灵为导向,注重研发活动。研究认为,采取因果推理制定出来的政策很难预测未来的产业发展且很难激发产业活力,而采取效果推理制定出来的政策无法系统地提供产业发展方案。因此,采取两类逻辑结合的方式制定政策更可能取得成效。

3 效果推理概念与维度

3.1 效果推理概念界定

Sarasvathy[1]提出效果推理时从个体层面详细描述了效果推理,认为效果推理是指创业者在既有手段(“我是谁”、“我知道什么”和“我认识谁”)创造的可能结果中进行选择的决策逻辑。Sarasvathy[1]认为创业者在选择既有手段创造的可能结果时需要注意四个原则。第一,可承受损失(affordable loss):效果推理者预先设定可承受的损失并且通过实验的方法不断进行尝试。第二,战略联盟(strategic alliances):效果推理者以战略联盟和预先承诺作为降低不确定性和建立进入壁垒的手段。第三,利用意外事件(exploitation of contingencies):效果推理强调在遭遇偶然发生的意外事件时对其进行开发。第四,控制不可预测的未来(control of an unpredictable future):效果推理强调决策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未来,决策者便无需预测未来。除了个人层面以外,Sarasvathy[1]早在2001年便提出效果推理可以被扩展至其他层面,包括企业层面和经济体(宏观)层面。后续研究也印证了这一观点。部分研究将效果推理扩展至企业层面,视其为一种战略或战略决策逻辑[5]。Kaufmann[10]的研究将效果推理扩展至经济体(宏观)层面,从效果推理的视角解读了以色列的宏观政策制定逻辑。此外,在不同情境下,效果推理的原则可能会发生改变,例如,Daniel等[8]发现互联网创业者所采取的效果推理不体现预先承诺和联盟原则,而其可承受损失原则不仅包括经济损失,还包括地位和声誉损失。

3.2 效果推理的维度与测量

过往研究普遍认为效果推理是一个多维构念。Chandler等[6]提出效果推理是构成型的多维构念而非传统的反映型构念(reflective constructs),包含实验、可承受损失、柔性以及预先承诺和联盟这四个维度。并且,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共同涵盖预先承诺和联盟这一维度。基于效果推理是构成型构念这一研究发现,Perry等[11]提出两种构成型测量模型(formative measurement model)来测量效果推理。该研究认为:(1)如果效果推理是研究模型中的核心构念(central construct),研究者可以使用混合指标测量模型(mixed indicator measurement model),即将效果推理的各子维度视为反映型构念,以多个条目进行测量,进而构成更高阶的效果推理构念;(2)如果效果推理仅是复杂研究模型中的一部分而非核心构念,研究者可使用组合指标测量模型(composite indicator measurement model),即将效果推理的各个子维度视为单个条目以测量效果推理构念。

虽然,多数学者们认为效果推理是一个多维构念,但对其维度构成有不同的看法。例如,与前文所述不同,Read等[12]的元分析(meta-analysis)研究中将效果推理划分为五个维度:手段(mean)、建立伙伴关系(partnership)、可承受损失(affordable loss)、利用意外事件(leverage contingency)和设计(design)。其中设计是指效果推理者通过行动构建未来。

综上,既有研究对效果推理的维度与测量存在争议,其原因可能有二:第一,在不同的研究情境下,效果推理的维度和测量具有不同的侧重,因此并不具备普适性。第二,目前对于效果推理的构念开发仍不完善。Chandler等[6]认为效果推理可能还存在其他维度可与因果推理作区分。未来研究有必要在检验已有量表情境适用性的同时,对构念和测量进一步完善。

4 效果推理的前因变量

过往关于效果推理前因变量的研究主要从个体层面进行探索,有少量研究涉及到组织层面。个体层面包括人力资本(先前经验和受教育程度)、社会认同和个体特质(预应性、毅力、内控性和自我效能)、个体感知和决策偏见等;组织层面包括组织特征(工作自由裁量权、时间可用性、管理支持)、创业文化、声誉资本和创新导向等。

(1)从个体层面来说,过往关于效果推理的前因变量主要涉及人力资本、社会认同和个体特质、个体感知和决策偏见等。第一,人力资本(例如先前经验和受教育程度)是影响创业者决策逻辑的重要变量。Politis[13]的研究发现,具有丰富创业经验的创业老手一定程度上更倾向采用效果推理逻辑制定决策。在后续研究中,学者们对先前经验进行了更加细致的划分。例如,Johansson和Mckelvie[14]将先前经验划分为产业经验、创业经验、小企业工作经验和企业高管经验,探索了先前经验对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选择的影响。研究发现具有小企业工作经验的决策主体更倾向取得预先承诺,而具有企业高管经验的决策主体则倾向同时采取因果推理和效果推理(除预先承诺)。在国际创业的研究情境下,Harms和Schiele[15]考察了国际经验(international experience)和国际化经验(internationalization experience)对创业者国际化决策逻辑的影响。国际经验由创业者在海外留学和工作的年数反映,国际化经验由创业者过去3年内进入国际新市场的数量反映。研究发现,国际经验丰富的创业者倾向采用效果推理创建国际新企业,较少采用因果推理;国际化经验与效果推理的关系不显著,却与因果推理显著负相关。除了先前经验以外,教育程度也是人力资本的重要表征之一。过往研究认为,教育程度决定了创业者的知识结构,会影响创业者的决策逻辑。教育程度越高的决策主体可能倾向参照教科书式的“正确”方式进行决策,因此更可能采取因果推理[14]。

第二,社会认同和个人特质也是效果推理的重要前因变量。Alsos等[16]认为创业者的决策逻辑不仅可以通过教育或经验等人力资本要素进行塑造,还可以通过创业者的社会认同塑造。研究认为信奉社群主义(communitarians)的创业者更加倾向于采取效果推理。其原因在于此类创业者基于个人兴趣进行创业,致力于为社区发展做出贡献,而不关注其最终目标及预期收益。此外,基于社会认知理论,Engel等[17]认为创业自我效能高的个体对自己的创业能力充满自信,倾向于将不确定的环境解读为机会,更有可能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应对机会。而Costa和Brettel[18]探索了预应性(proactiveness)、毅力(persistence)和控制点(locus of control)对效果推理的预测力。研究发现,预应性较强、毅力较弱、内控性较弱的公司创业者更愿意接受意外事件,而毅力较强的员工更倾向于实施竞争分析。

第三,个体对环境动态性、心理距离、环境不确定性、资源稀缺性、利益相关者压力的感知也会影响其决策逻辑。不可预测性是效果推理的重要决策环境[1]。决策主体对环境不确定性、环境动态性和心理距离的感知都与未来的不可预测性有关。Harms和Schiele[15]认为在国际创业的情境下,本国与外国心理距离、环境动态性都是不可预测性的重要组成要素。在感知到心理距离较大、环境动态性较高时,创业者认为因果推理对未来的预测力较弱、可行性较低,因此会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Reymen等[19]发现当创业企业对环境不确定性和资源稀缺性的感知越高时,企业越会做出扩大搜索范围的反应,此时企业更倾向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对利益相关者压力的感知越高时,企业越会做出缩小搜索范围的反应,此时企业更倾向采取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

第四,创业者的决策偏见也会影响其决策逻辑。由于创业机会稍纵即逝,创业者需依赖于带有“偏见”的启发式决策迅速做出判断。Kraaijenbrink[20]认为易受代表性偏差(representativeness bias)、计划谬误(planning fallacy)、乐观偏误(optimism bias)、自我服务偏见(self-serving bias)以及承诺升级(escalation of commitment)影响的创业者在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时会更加成功,但往往更加倾向于选择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而易受控制幻觉(illusion of control)、锚定偏差(anchoring bias)、损失规避(loss aversion)、羊群行为(herd behavior)以及易得性偏差(availability bias)影响的创业者在采取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时会更加成功,但往往更加倾向于选择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因此研究认为创业者进入了“选择更容易失败的决策逻辑”的怪圈。

(2)从组织层面来说,效果推理的前因变量包括组织特征(工作自由裁量权、时间可用性、管理支持)、创业文化、声誉资本和创新导向。Costa和Brettel[18]从组织特征的角度探索了效果推理的前因变量,包括工作自由度(work discretion)、时间可用性(time availability)、管理者支持(management support)等,研究发现工作自由度越大,员工更不愿遵循手段驱动原则;时间可用性越高,员工更倾向遵循目标导向原则;管理支持力度越大,员工更倾向遵循手段驱动原则和接受意外事件。Johansson和Mckelvie[14]认为创业文化为公司创业者营造了具有创造性、开放性的氛围;公司的声誉资本代表了公司对建立关系的重视,也是公司专业性和创新性的表征。创业文化和声誉资本一方面会塑造公司创业者的效果推理决策逻辑,另一方面会吸引更多此类新成员入职。Roach等[21]的发现与此类似,即效果推理是创新导向向创新绩效转化的路径之一。

5 效果推理的结果变量

通过对既有研究的总结,效果推理的结果变量可以分为绩效类变量、策略类变量、其他类变量三类。其中绩效类变量占既有研究的多数。

(1)绩效类变量主要包括新创企业绩效[9,22]、创新绩效[21]、投资绩效[23]、企业短期绩效和长期绩效[24]等。总的来看,多数研究认为效果推理对绩效类变量具有正向的影响,Read等[12]的元分析结果也支持了这一观点。具体来看,Cai等[22]发现,采取效果推理的新创企业谨慎试错、积极应对各类意外事件和建立联盟降低了创业活动中的不确定性,因此能够帮助新创企业更好地塑造和开发新机会、取得更好的绩效。同时,采取效果推理的企业还能通过促进探索式学习、创业导向,进而提升其绩效[2,22]。此外,Wiltbank等[23]认为采取效果推理的天使投资人更注重小额的投资,要求尽快实现收支平衡,其投资失败率往往较低,因此效果推理对天使投资人也存在积极作用。值得一提的是,Mckelvie等[24]除了发现效果推理对公司短期绩效(实现第一次销售和获得盈利时间等)和长期绩效(销售增长、员工增长)的积极影响外,还发现效果推理的可承受损失维度对销售增长具有负向影响,但该研究却未给出具体解释。

(2)策略类变量主要包括市场进入策略、创业退出策略和资源整合策略。Harms和Schiele[15]基于国际创业情境探索了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对国际市场进入策略的影响。研究认为,基于效果推理逻辑的国际化企业更倾向于选择资源承诺水平较低和灵活性较高的“出口模式”,但并没有获得实证支持;基于因果推理逻辑的国际化企业更倾向于选择资源承诺水平较高和灵活性较低的“股权式进入模式”。创业决策逻辑不仅与企业的市场进入策略有关,还与创业退出策略有关。DeTienne和Chandler[7]发现采取因果推理的创业者最终更有可能选择首次公开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s)策略以退出企业,而效果推理的各维度可能导致创业者选择不同的退出策略。具体来说,聚焦于可承受损失原则的创业者在遭受失败时将会终止损失,因此倾向于选择清算策略;聚焦于实验原则的创业者往往会取得更好的创业绩效,因此最终可能选择首次公开募股策略退出创业;聚焦于灵活性原则(flexibility)的创业者可能会时常看到市场的转机,因此可能不会选择清算的退出策略。此外,创业决策逻辑还会影响企业的资源整合策略[9]。当企业采取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时,企业通过实验的方式对资源进行创造性地整合和利用,因此更加倾向于采取领先式资源整合(pioneering resource bundling);而采取因果推理的企业通过市场调研和竞争分析的方式优化资源配置、渐进地整合资源,因此更加倾向于采取稳健式资源整合(stabilizing resource bundling)。

(3)其他类变量。过往研究发现效果推理对商业模式、国外市场承诺水平等都有影响。过往研究发现效果推理与商业模式开发有关。例如,Reymen等[25]发现企业采取效果推理以向细分客户提供可行的价值主张。从国外市场承诺的角度看,Kalinic等[4]研究发现国际创业并非没有可遵循的决策逻辑,创业者可使用效果推理逻辑进行国际化决策,这将有助于其克服“局外人缺陷”(liabilities of outsidership),从而提高其国外市场承诺水平。

6 效果推理的作用边界

效果推理作用边界的研究还刚刚起步,主要集中探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或创新性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和创业者对外部环境感知(损失/收益感知)的调节作用。

早在2001年,Sarasvathy[1]便认为,当不确定性较高时,因果推理所强调的预测变得更加困难,而效果推理所强调的控制变得更加有效。虽然这一观点较早被提出,但由于数据和量表的缺乏,2012年之前少有研究对该观点进行实证检验。2012年后,逐渐有学者对此进行了相关研究。Brettel等[3]认为创新性是技术和市场不确定性的驱动因素之一。据此,该研究在研发情境下从项目创新性的角度,探讨了效果推理对两类研发绩效(研发效率和研发产出)的边界作用。该研究将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视为连续体的两端,发现对于高创新性的项目来说,项目团队采取效果推理(即充分利用意外事件带来的新信息以改进产品、通过合作的方式以降低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强调可承受损失以避免过度投入),对两类研发绩效(研发效率和研发产出)均具有正向影响;而对于低创新性的项目来说,因果推理(效果推理的另一端)有益于研发绩效的提升。Mthanti和Urban[2]在2014年提出了环境不确定性(具体指环境敌对性和动态性)对效果推理和企业绩效关系的调节作用,但是并没有得到经验数据的支持。2015年,Blauth等[26]的研究探索了不确定性(以项目创新性测度)对效果推理四个维度和问题解决速度关系的调节作用。研究发现,在高不确定环境下,建立伙伴关系(partnership)和拥抱意外事件(embracing the unexpected)对问题解决速度具有积极影响;而在低不确定环境下,建立伙伴关系和拥抱意外事件对问题解决速度具有消极影响。

除了环境本身的调节作用,Parida等[27]认为创业者对环境的不同解读对效果推理和实现首次销售关系也存在调节作用。该研究认为,当感知到高收益或低损失的外部环境时,创业者使用效果推理(进行实验、利用意外事件)更可能实现收益。同时,创业者在可承受损失范围内开展行动,其风险也得以控制。研究发现,感知到高收益或低损失的创业者能更好发挥效果推理的积极作用,更有可能实现首次销售。

7 既有研究的局限与未来研究重点

效果推理为创业研究注入了新的理论血液,引起学者对因果推理作为决策逻辑的挑战,驱使研究者更加精细地剖析决策主体在不确定性环境下的决策逻辑。现有效果推理研究主要从创业者个体和公司/组织两个层面展开,从解释创业者如何制定创业决策的微观机理到从组织层面研究如何使用效果推理进行战略决策以提高企业绩效;少数研究从宏观层面探讨了效果推理的作用。此外,效果推理的研究情境更加丰富多样。经过十几年发展,效果推理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但仍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充分解释。本文根据过往研究,归纳整理出效果推理的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根据研究框架,我们分析既有研究的不足,并藉此提出未来研究的主要方向。

图1 效果推理研究框架

第一,从双元理论视角探索平衡、兼得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对组织的作用机理。部分研究认为,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并非完全相对,不是一个连续体的两端,而具有正交关系[11]。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的平衡、兼得可以被视为一种组织双元[5]。一方面,兼得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的互补效应和冲突效应值得进一步解释和检验。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是决策主体应对不确定性的两类基本决策逻辑。因果推理强调预测未来、制定目标和计划,却容易受到意外事件的威胁[1]。效果推理强调以手段控制未来,充分利用意外事件,却可能使得决策主体在没有目标和计划的指导下进行低效率或无效的工作[3]。实证研究表明,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可以兼得,且二者可能起相互补充、也可能起相互冲突的作用[5]。然而,既有研究鲜有检验二者如何互补、冲突的作用机理,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索和检验。另一方面,探索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在不同平衡、兼得模式下的不同影响。Johansson等[28]的研究指出,创业者在寻求合法性和资金时采取因果推理,在寻求利益相关者承诺时采取效果推理。他们发现,决策主体在不同阶段的多元目标组合存在差异,这导致了决策主体在使用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时存在不同模式(同时使用、相继使用、权变使用)。王凤彬等[29]认为在平衡组织双元时存在两类平衡观:机械平衡观和有机平衡观。这两类平衡观可能导致组织在使用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时表现出多种平衡模式。未来研究可从不同的平衡、兼得模式入手,探索其对组织生存与发展的影响。

第二,从宏观政策层面拓展效果推理研究。近年来,部分学者逐渐将效果推理延伸至宏观层面。Kaufmann[10]发现,新加坡和以色列在制定生物科技政策时采取了不同的决策逻辑(新加坡——因果推理、以色列——效果推理),却都没有打造出成熟的生物科技集群。单独使用效果推理或因果推理的政策制定逻辑各有弊端,因此建议采取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相结合的方式制定宏观政策。国内在政策制定方面也有类似的研究发现。例如郭毅等[30]对中国国企改革相关的“红头文件”进行文本分析后发现,为了在应对国企改革过程中不确定性的同时保持改革稳定开展,“红头文件”同时体现了原则性(因果推理)和灵活性(效果推理)的思想。此外,追溯到上个世纪,邓小平同志的“猫论”(强调效果)、“摸论”(强调能做什么)、“不争论”(强调行动)也同样体现了效果推理的思想。目前,中国经济进入相对稳定的新常态,却又同时面对着更加复杂的不确定性,如何在经济新常态下运用好效果推理和因果推理进行宏观政策制定以求发展,值得未来研究进一步探索。

第三,继续深化效果推理与其他变量的现有关系研究,重视效果推理与其他变量之间的非线性关系。以创业经验为例,Politis[13]发现创业经验丰富的创业者倾向于使用效果推理进行决策。然而Morrish[31]却发现,在创业后期,组合创业者逐渐由效果推理转为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Morrish[31]的研究说明创业者在经过大量“试水”后,积累了足够多的创业经验,提高了预测未来的信心和能力,因此倾向于转为因果推理的决策逻辑。这种不一致的研究发现可能意味着创业经验对效果推理存在非线性影响或相机影响。同时,过往关于创业经验与效果推理这一关系的研究也没有对创业失败经验与创业成功经验进行区分。本研究认为效果推理逻辑可能源于创业者对“试错”、避免不可逆之巨大失败的深刻理解(效果推理的实验、可承受损失、预先承诺和联盟等原则均体现了创业者避免不可逆之大失败的潜在逻辑),因此,效果推理可能是有经验,尤其是有过失败经验的创业者形成的一套思维模式。未来研究可将创业经验区分为创业失败经验和创业成功经验,以进一步深化创业经验与效果推理之间的关系研究,为创业失败管理和创业成功管理提供启发。

未来研究应着重探索效果推理的作用边界。目前,既有研究探索了创业者对外部环境感知的调节作用,发现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越高、创业者的收益感知越高/损失感知越低,效果推理的作用越能得以发挥。而根据前景理论,个体在感知到高收益时,往往更倾向于规避风险,因此更可能选择不确定性较低的环境。可以看出,以上两类观点存在一定矛盾,未来研究可尝试给出整合性解释。此外,既有研究集中探索企业外部因素的调节作用,较少探索企业内部因素的调节作用。效果推理作为一类企业战略,不仅要与企业外部环境,还要与企业内部结构等因素进行匹配。组织结构、企业规模等内部因素都可能会影响效果推理的作用边界。例如,高度结构化、官僚式的组织结构灵活性较差,可能与效果推理的实验、利用意外事件等原则并不兼容,从而影响效果推理作用的发挥。

此外,本研究认为未来研究应特别关注揭示效果推理的“阴暗面”。过往研究认为效果推理对绩效类变量具有积极作用,却忽视了效果推理的负面影响。虽然Mckelvie等[24]的研究发现了效果推理对销售增长的负向影响,却并未给出具体的理论解释。本研究认为效果推理至少存在以下两点负面影响,可供未来研究深入探索:一是效果推理的可承受损失原则可能会导致创业者投入过分谨慎、局限于模仿创新或者渐进创新,难以实施突破式创新,从而丧失高成长的创业机会;二是创业者从手段而非目标出发,可能会导致企业缺乏目标和计划的指引而进行重复、低效的工作[3]。探索效果推理的“阴暗面”有利于形成对效果推理更为全面的认识。

第四,从研究情境和创业过程的角度开展、丰富效果推理前因与结果的研究。过往研究聚焦于新企业/新市场创建、新创企业、公司创业、国际创业等情境。其他一些情境,例如家族创业、公益创业投资、社会创业、绿色创业、制度创业、非正规创业等情境仍未得到重视。这些情境都具备创业的共性(如环境不确定性、目标模糊性),适用于效果推理。这些情境也具备其独特性,可能会使效果推理研究得到新的发现。例如,在家族创业情境下,代际之间的冲突和家族成员之间的人情可能会成为效果推理者在制定创业决策时的重要影响因素。再如,在公益创业投资情境下,效果推理的决策逻辑是否会影响组织追求社会回报也值得未来研究探索。

此外,既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创业过程中的机会识别、创生和成长等阶段,但对于融资、团队组建、资源获取、网络治理、企业衰落与复苏、创业失败等环节缺少关注。探索新情境下效果推理的前因和结果可能深化我们对效果推理优势和局限的理解。例如在团队创业的情境下,创业团队组建是一个重要环节。在组建创业团队时,采取效果推理的创业者可能更加倾向于基于“我认识谁”寻找创业团队成员,因此团队成员更有可能由朋友或家人构成。而采取因果推理的创业者基于既定目标配备团队成员,更倾向于从技术要求、市场要求等方面考虑团队成员的构成。又如,在创业融资环节,效果推理的各项原则可能对创业融资的规模、渠道和方式产生影响。可承受损失可能使创业者更加倾向于小额融资,手段导向可能使创业者从家人或朋友等处进行融资,预先承诺可能使得创业者更加倾向于采取赊销或者赊购等融资方式。与企业整体绩效相比,我们认为效果推理作为决策逻辑对于诸如融资行为、团队组建等有更好的解释力。

第五,丰富、开发中国情境下效果推理的内涵和量表。中国作为新兴经济体具备环境不确定性和制度不健全的特点,这给创业活动带来了巨大的机会和挑战。创业者、创业企业等主体需要运用效果推理或因果推理应对机会和挑战,这也促使学者们在中国情境下开展效果推理研究。然而中国的特殊情境可能造成效果推理的内涵发生变化,使得原有量表产生情境适用性问题。例如,在中国情境下,政府或政府机构是企业尤其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企业可以通过政治关联以降低环境或制度空缺所带来的各类不确定性,这在效果推理已有内涵和量表中是被忽视的一个方面。此外,中国特有的关系主义也是企业降低不确定性的重要方式。边燕杰[32]通过文献回顾将关系主义的本质特征归纳为家族亲情伦理的社会延伸、特殊主义的工具性关系和非对称的社会交换关系这三类定义,而效果推理现有的预先承诺和联盟原则是基于西方国家的工具主义,两者在网络治理方面存在差异。可以看出,在中国情境下,企业获取预先承诺和建立联盟的对象和网络治理方式都发生了改变。因此,丰富、开发中国情境下效果推理的内涵和量表可能是开展效果推理中国本土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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