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饰”之于建筑,是功、是过?

2018-12-12 05:01陈凯峰
城乡建设 2018年23期
关键词:生物性人居物种

■ 陈凯峰

自然之饰,是人类的本色,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客观事实。不过,人类就因此而摒弃、杜绝华丽的色彩吗?好像并没有,反而是极力地赞美华丽色彩。那么,人类需求概念的华丽色彩是什么?且又是如何演绎这华丽色彩的人居建筑环境需求的呢?

实际上,人类在“传统”形成之前,就已经很在意华丽色彩的问题。

《礼记·玉藻》载曰:“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硃组绶,卿大夫佩水苍玉而缁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此文所载的是当时不同阶层人等的服饰的“佩玉”及“组绶”(即所系丝带)情况,如最高的“天子”是“佩白玉”而系以“玄组绶”、其下的“公侯”是“佩山玄玉”而系以“硃组绶”等等,其不同的“玉”色及“绶”色就是与不同身份相应为衬的。在人居建筑上,也有相似的不同颜色为饰的情况。《春秋·谷梁传》便有其载:鲁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71年)“秋,丹(表)桓、宫楹,礼天子。诸侯黝垩,大夫仓,士黈”。所载说的是建筑前表或门面之柱的“桓”或“楹”,最高的“天子”之“宫”是以“丹”色为饰的(参见图33-1左),而以下的诸侯、大夫、士所居柱子的饰色,则分别是“黝垩”“仓”“黈”(参见图33-1中、右)。显然,当时人类起居的服饰、宫饰等,已有很明确的色彩概念,甚至是一种与身份相衬的等级制度。

那么,如果撇开色彩所主观赋予的等级概念,仅以人类起居空间环境的饰色而论,这样的华丽色彩或“华饰”之于居者之“人”,是益之功、还是损之过?

“华饰”的建筑,是有利于人类健康之“功”的,且符合自然规律。

人类独立形成后的生存空间的“人居”营构,无论是哪一个文化区,也无论是怎么做的,都是为了人类自己能健康存活,这是毫无疑问的客观必然。寻觅、创造一个可“防寒避雨御虫蛇”的安全空间,是人居营构的一方面;装饰、再造一个具有“养身怡情促健康”意义的功能空间,又是人居营构的另一方面。前者是出于动物本能,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的安全满足以后,就必然会有后者的功能需求的萌生;而人类建筑的功能意义,从后世的发展状况来看,似乎更注重后者的有机再造。也许人类建筑的建筑师或艺术家们可以有自己的艺术思想及艺术发展取向,然而人居的建筑不是纯艺术品,是具有功能作用的实用艺术,其实用功能是对象于“人”、对象于人的“健康”,只有最终的“人”的“健康”存活的实现,才是这一实用艺术创作成功的最高的评判标准。否则的话,这一空间作品实际上并不“实用”,更不可能是以效益为目标的实用艺术的真正“建筑”。

图33-1 中国古建筑“丽色”概念示意例图(左:丹楹;中:黝[瓦]垩[壁];右:黈墙)

而实用艺术的建筑,是以色彩的空间构成而为人类所感知的。任何建筑的创造,都有色彩的空间构成,或者说,建筑就是若干色彩(或“丽色”)的空间构成体。那么,人们该怎么认识是否有益利健康的这一人类再造的“丽色”空间构成体?

第一,“丽色”之好,本于生物性反应,这是物种进化理论所明确的概念。

地球大自然的生物环境是一个非常奥妙的空间,每一个物种能在“物竞天择”的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得以物种繁衍和长久生存,都缘于有各自进化形成的繁殖方式及生存特性,其中就有在表征形象及颜色上的体现。

在人们最明确的概念里,就有对“孔雀开屏”的自然现象的认识。雄性孔雀似乎是其物种繁衍天职的主要责任者,当其生长发育成熟后,就懂得向雌性孔雀发出求偶信号,所发信号的动作就是打开尾屏,炫耀其成熟美丽,而以此来吸引雌孔雀(参见图33-2左)。当遇到危险时,孔雀就会突然开屏,并强力地晃动其尾屏,以此来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而得以幸免或逃生。

在生物界里,与颜色有关的现象就是生物性“保护色”的进化形成,许多生物都同样有与生存环境颜色相近或近似的表象特征,其中就有昆虫类的色彩漂亮的“蝴蝶”。“蝴蝶”生存也很不容易,规避生存威胁当是其物种进化的第一要务。于是,也就有了与生存环境近色而得以隐形的“翅膀”进化形成(参见图33-2右)。而且,由于昆虫类最致命的物种缺点是软体爬行的动物特征,这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性可言,以致极易成为大多物种的盘中餐;而当由卵虫成蝶后,展“翅”就成为蝴蝶的一种避祸逃生方式。

图33-2 自然界“丽色”物种例图(左:孔雀开“屏”;右:蝴蝶展“翅”)

可见,自然界的物种的颜色是有生物性意义的。人类形成于物种进化,所成的肤表、皮毛、血肉等的不同颜色同样是生物性的。因此,人类对颜色的认识,是有生物性意义的基础的,当自然界的物种进化形成了所有的生物、包括人类,色彩的喜好也就有了一定的取向。

第二,人体正常的生物反应,都是以维护健康为目的,或者说是一种生物必然。

进化形成后的人体本身,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构成整体。人体的体表皮肤有分布均匀的毛孔构成,体内热量过多时会从毛孔出汗而散发多余热量,以此调节人体所需的、有相对稳恒的生物性体温;若生存环境温度稍低时,人体会自觉地收紧毛孔,以防体能热量的散失,当然这也就有了人类衣被、居屋的“防寒”需求。可见,人体是会有正常情况下的生物反应和需求的,且其反应和需求都是为了维持或维护正常的人体健康。

也可以这么说,人体正常色泽的健康意义会给人类形成一种特殊的喜好概念,甚至可能产生相应情绪的条件反射的神经反应。于是,“色感”就这么形成了。中国传统医学的“望诊”就是以体表之“色”的辨识及“色感”为基础,来做所可能有的健康状况的诊断。

因此,人类的体表之“色”是生物性的,是进化形成后的人体必然会有的正常反应,并以健康人体为根本目的。

第三,自然状况的“华饰”,是人类的生物性需求,其健康之益也就显而易见了。

就像中国先秦时的服饰“佩白玉而玄组绶”、或者是居屋的“丹桓宫楹”(参见图33-1)等一样,不同色彩的有机组合,成为人居环境空间的一种特殊标识,其文化性的意识蕴涵是非常奥妙的。但其不同色彩的“白”“玄”“丹”等的取色均源于自然,这却是其色的共同特征。即便不是如“白玉”“青砖”等用材的材质自身的本色,而是装饰色彩,也都无不是取色于自然界的原材料。如“(表)桓、宫楹”之“丹”,就主要是取色自天然“朱砂”(如湖南“辰砂”、四川“巴砂”等),而其它红系色彩也一样,比如“棕红”取自赭石(参见图33-3左)、“胭脂红”以植物的花汁制成、“桔红”由铅硫硝高温合成,如此等等,均取色或成色于天然材料。那么,所成的华丽色彩的人居装饰,也就完全是自然性产物。

图33-3 建筑“自然色料”例图(左:赭石;中:白垩;右:雄黄)

而这种以“自然色料”为饰的做法,其对居者的“人”来说,也是有益利于健康的道理的存在的。中国传统的物质观认为,大自然的“万物”都形成于“阴阳”及其“五行”之“五性”,故而在中医学里,几乎所有的自然产物对“人”来说都具有一定的药性。如“赭石”,苦味性寒,可“平肝降火,治血分去瘀生新,消肿化痰”(清叶天士《本草再新》载)等;又如“白垩”,苦味性温,可“补肺生金,解渴清暑”(古籍《医林纂要》载);再如“雄黄”,辛味性温,在《本草纲目》里就有很明确的记载:“雄黄,乃治疮杀毒要药也”。若用此些自然产物为“色料”于建筑上,相应“药性”同样存在,且若相宜“人居”择而为用,这不就有了人居的健康之“益”了吗?!

同时,“华饰”的建筑,也有损害人类健康之“过”,与人类的认识和意识有关。

显然,“色”并不仅于其色彩本身,还有作为一种材料所可能有的“药”的作用,这恐怕是大多的人们所不了解或忽视的吧。 “色”是建筑装饰需求的一方面,“料”本身所可能有的药性又是同时存在的另一方面。那么,建筑的“华饰”,显然是要同时有这两方面的明确认识的,这也当是建筑师所必备的基本知识。

也由此可见,建筑的“华饰”是有损害人居者的健康的可能性存在的。也许从美学观感的角度而言是极好的色彩艺术构成,但其华丽的“色”彩所用之“料”本身或许就有问题存在,这当然不是一个纯艺术的色彩问题,而是建筑的实用艺术的本质问题,这也就有建筑“华饰”之“过”存在的可能。而不同时期可能存在的“华饰”之“过”,是有不同特征的,且主要有“传统”之“过”和“现代”之“过”的区别。

其一,“传统‘华饰’”之“过”,多“过”于客观认识的局限性。

“华饰”似乎是人类各文明区的人居传统建筑的共性,欧洲教堂内饰壁画、伊斯兰教寺穹顶彩绘、印度教寺塔身彩雕等,以及中国传统宫殿府第的绘雕彩饰,都同样是华丽色彩的建筑饰构作品,也都同样是土木砖石等基本建筑砌构材料本色之外的多彩的“华饰”产物。

而中国“传统”,虽然也有相近或相同的获“料”取“色”的来源及方式方法,但却有大致明确的“色料”性质的认识的理论及概念形成,这或许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特性的科学现象。中国传统文化是有“科学”概念及构成体系的,却没有西方传统或现代看来的这么一种科学构成的分类,这缘于两个文化体系及科学原理的截然不同。中国的“科学”是建立在统一的“阴阳”物质观的基础之上的一体性的学问系统,人居的“建筑学”和人体的“医药学”是统一的、不可分的,甚至所讨论的内容就是同一的问题。就比如人居空间的问题,在西方和现代科学看来,这是属于建筑学的研究对象;而在中国传统的科学观概念里,这是目的于人的“阴阳”问题,其“空间”的营构是空间环境与所居之人的“阴阳”调和的创造,则这显然既是建筑学的问题、也是医药学的问题。故而,在中国传统人居的营造中,在现代看来的诸多医药理论,也同样是营造时所应遵依的经典或所具有的概念。于是,中国传统的人居营造及建筑饰构,以医药经典为指导,可谓是常有的普遍现象。

也由此可见,建筑的“华饰”是需要有材料药性知识作基础的,并非一般施工的工匠或艺人所能做的,否则其“饰”将可能是有误的、也是有害的。

其二,“现代‘华饰’”之“过”,则更主要的是“过”于主观意识的贪丑性。

对大多人居者来说,其“饰”的意识通常只有“华”的概念,只要能达到“华”的效果及目的,人们通常并不太在意所可能有的饰色材料的药性问题。何况,传统原料基本上均取材于自然产物,而取之自然的原料基本上是具有稳定性构成的物质,以此作色为饰,含量极少或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一般的毒性是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现代”装饰材料却不同,大多取材于化工原料,而化工染色材料均不离有机溶剂,这就很有问题了。

现代装饰材料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工业化”生产,并主要是取材于化工原料,且所成产品一般均有很好的防水作用,被广泛的用于建筑外墙、室内等的装、刷饰上;也因此,其材、其料(包括辅料等)基本上都不溶于水,只溶于有机溶剂。而有机溶剂是一种具有挥发性的液态溶剂,其有机链通常不稳定、甚至很活跃,这也才有其作为一种溶剂的被广泛应用,当然也就有其常态下的挥发性的存在。不过,也正因为其挥发性的存在,则现代材料“华饰”后的建筑,显然就成为一个巨大的挥发体,而挥发的成份同样具有“活性”,进入人居生活的环境空间后,就会成为地表空气的一部分,也会为环境存在物所吸收,包括动植物和人居之“人”。由此便有了直接或间接进入人体的这些“活性”物的现象存在,则动植物环境及“人”当然就不再“自然”了。

因此,“华饰”所可能有的“功”与“过”均在于有机的人类自己,也由此呼唤有机人类的“理性”行为。这并非是人类世界某一国家或民族、文化科学的某一领域或学科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类、整个科学应引为重视的危机:过分的“华饰”乃至极度的“贪婪”将可能葬送了人类自己!

猜你喜欢
生物性人居物种
新加坡Green Mark标准的亲生物性指标研究:基于气候响应视角
临深置业理想 这座城刷新美好人居标准!
试论淡水养殖常见生物性病害与防治技术
人居一世间 愿得展素顏
教育生态学视域下大学英语基层组织建设研究
回首2018,这些新物种值得关注
电咖再造新物种
人居环境中的园林绿化设计构建
世界上的15个最不可思议的新物种
疯狂的外来入侵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