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与虚无

2018-12-08 11:17刘琅
现代交际 2018年17期
关键词:无为行动超越

刘琅

摘要:本文通过探讨庄子与萨特自由观的异同、实现自由的方式,阐述两种自由观对当下的启示。

关键词:无为 行动 超越

中图分类号:B2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17-0075-02

两千多年前,庄子写下逍遥游的鲲鹏;六十多年前,萨特写下寻找自由的苍蝇。跨越两千年,跨越东西,两位哲学家都共同指向了“自由”一词。大鹏遨游,是一种与天合一的超越自由;苍蝇,在荒诞世界里拥有选择的自由。那么,两位哲学家对自由的关切,都有哪些异同,对当代又有哪些指示意义呢?

庄子出生在战国,彼时战乱连年,百姓生活朝不保夕。面对乱象,他认为要投身到变化中,顺应自然,合乎“道“,以达逍遥。在代表作《庄子》里,名篇《逍遥游》更被后人视为著作的中心脉络。而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萨特,对世界的荒诞与虚无,也有深刻体会。他投身于法国抵抗运动,当过德军的战俘。面对战后的空虚幻灭,他提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虽然所处时代的社会发展水平不同,但二者都生活在乱世。“日本学者福永光司认为庄子是古代中国的存在主义。庄子与萨特都以个人如何生存作为哲学思想核心,以个人的自由为哲学理论的第一要义和人生最高目标”。因此,本文将尝试探讨庄子与萨特自由观的异同、实现自由的方式以及对当下的启示。

一、相同的自由起点——个人

庄子《逍遥游》的开篇叙述了大鹏和小鸟的故事。大鹏和小鸟的飞行能力是不同的,大鹏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但小鸟只能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但当大鹏和小鸟各自尽力飞翔的时候,它们都感到非常高兴。从这一点看,万物不是天生一致的,强求一致也无必要。“只有当人得以充分自由发挥个人的天赋才能时,他便感到快乐。庄子认为,为达到快乐,第一步是充分发展人的本性。顺应自然,乃是快乐和自由的由来”。

1946年萨特发表了影响广泛的演讲《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他提出经典表述:“存在先于本质。”作为无神论者,萨特相信没有上帝,就不会有“被给予”的人性。人的本性不能被预先规定。人只是存在,后来才成为我们的本质自我。因此,人首先存在,遇到自己,出现在世界上,然后再规定自己。我们首先存在,然后成为我们自己造就的东西。“自我造就自己”就是萨特的“自由”。个人是被判为自由的:我们发现自己被抛在世界中。然而是自由的,因为一旦意识到我们自己时,就要对我们所做的一切负责”。

由上可以看出,庄子与萨特都强调人的个体性:人具有差异,人自己塑造自己。当发挥个人天赋时,便感到快乐自由。当意识到我们自己时,我们就要做选择,承担自由的责任了。

二、不同的自由终点——“道”与个人

《逍遥游》描述了大鹏和小鸟各自体会到的快乐后,庄子提到战国时期郑国的思想家列子能御风而行,在世上并不常见。即便如此,列子虽然不必徒步行走,但还要靠风,所以他的快乐也还是相对的。如果有人凭借自然本性,顺应六气(阴阳风雨晦明)变化,而游于无穷之中。这样的人,就是至人,神人,圣人,“至人无已,神人無功,圣人无名”。这样心灵自由的人,超越了我与世界、我与非我、主观与客观的界限。因此,个人在自由发挥才能后,庄子给出自由的阶段性目标,从至人、神人,到圣人,最终走向自由的终点——与“道”合一。

对萨特来说,只有存在的人。换句话说,我们没有上帝,没有客观的价值体系,也没有既定的本质,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决定论。因此,人的超越只能是超越个人自身,而个人自由的终点只能是个人。“这里的自由,并不令人激动,而是惊骇”。因为没有什么能迫使我们以某种既定方式行动,也没有精确的模式引导我们走向未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存在。我们都是自由的,所以我们必须选择,那就是“创造”,因为没有普遍的道德准则告诉我们应如何去做。“人是人的未来”。个体,就这样成为个人自由的终点。

庄子与萨特的自由终点是不同的,庄子指向了虽然看不见却充盈于万物的“道”,追求人“与道同行“的境界;而萨特在否定了上帝作为超越的意义后,只有人的“存在”,人的“形成过程”,也就是“人选择要成为的那个人”成为个人超越的追求。

三、不同实现自由的方式——无为与行动

就实现“超越的自由”而言,“庄子主张通过‘吾丧我的‘坐忘‘心斋‘虚己等方法,将人从‘人类中心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的狭隘视角中解放出来,申明万物齐一。他一再强调‘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只有在消除以自我为中心的排他性后,打破人欲设置的自我隔阂,以有道之我通向天地自由之境”。

在庄子看来,俗世人不自由的原因是对外物的追求,我们试图通过对外物的追求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最终,人却被物役和异化。庄子认为人生于自然,应顺应自然,超越世俗欲望去获得自由。而人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只是“寄宿”,也就是暂时的存在。我们只有把握这种存在,才能超越外物束缚,“依道而行”,实现个人自由。“‘寄寓意味着对现实有清晰认识,不贪恋世俗之欲,不以世俗价值标榜并不断追求超越。具体而言,他提出‘坐忘,将妨碍体‘道的外在形体与内在智巧一并忘去,与大道融为一体。而所谓‘心斋就是将嗜好欲望、俗事牵累、智巧思虑统统排解掉,进而使心灵进入孔明虚静的状态。最后,‘虚己的功夫就在保持“心”虚,不被名、被物、智巧等所主宰,一任自然,用心若镜。正如庄子《天地》所言,‘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庄子所推崇的“清静无为”“天人合一”正是通向道家的自由之路。

而在萨特看来,自由与行动紧密联系在一起,而非庄子所倡导的“无为”。它通过行动来说明人的本质。人类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行动就没有额外希望。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是“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质”。人通过承担自己的责任,来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萨特认为,是懦夫自己把自己变成懦夫,英雄自己把自己变成英雄。而且也可能存在:懦夫振作起来,不再是懦夫,英雄也不再是英雄。重要的是一以贯之地承担整个责任,而不是通过某个特殊事件或行动就成为自己。也就是说,我们有选择的自由,但同时也必须肩负起自由的责任。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重要的是采取行动。“人要设计、选择自己,就必须对现在进行否定,对具体的物进行‘虚无化,这一活动过程就是自由。人们在选择、设计一种可能性的自我,就是对另一种可能性自我的否定和虚无,这里同样体现了自由”。

庄子和萨特实现自由的方式也不相同——“无为”与行动,两种相反的途径。但两者也都是在不断变化的。“无为”也是一种修行,具有清晰的阶段性目标;行动更是一种积极的自我塑造,没有逃避,只有承担。

四、对当下的启示

庄子与萨特都强调“个人”的自由,但自由的终点不同,实现自由的路径也不同,一个是“无为”,一个是“行动”。看来两相矛盾,但也可以把不同的自由观看作自由的开放性和可能性。庄子主张的“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似乎理想主义色彩很浓,很难有实操性。反观萨特的个人选择、个人承担自由、个人承担责任,“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看来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自由也是被强加的”。但萨特认为“存在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对人生充满希望的乐观主义哲学”,只有直面人生的荒诞与虚无,我们才能更勇敢更有自主性地生活。萨特给予我们自由的压迫感,人身处荒原,孤独而茫然,而庄子却赋予一种逍遥的境界、“天人合一”的向往。如果说萨特的自由观更适用于青年人的积极进取与勇敢担当,庄子的自由观就更适用于经历了风浪、拼搏后的暮年,修身养性,羽化登仙。萨特可以说,我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他是在逼我们成为能承担自由的“成年人”;而庄子,却是轻盈的“清静无为”,指引我们看淡得失,放下自己的欲望,追求“无”与“道”的大智慧,这也可以给我们在忙碌疲勞失意的现实生活里送去一片清凉与清静。

庄子代表了中国美学的“境界”,他对荒诞世界的自由超越精神,利于人从各种作茧自缚的状态中超脱出来,以“鲲鹏”遨游于“无极”的逍遥心态开启人的想象力,开拓人的心胸,也开阔自由的可能性。而萨特的思想根植于西方现代社会,没有了上帝的规范,科技高度发达,人逐渐被物质奴役,失去对超越意义的追寻。他振聋发聩地喊出“人是自我的选择与设计”,我们无法再逃避自己的自由,只有勇敢面对。可以对当今只讲“自由”不讲“责任”的自利风气,无疑是一次正本清源。所以,一个是庄子的放下,一个是萨特的承担,看似矛盾,却缺一不可。也正因为如此,两种看似矛盾的自由观,都是关怀人的人本主义,在人生的不同情境下都可以灵活应用。

参考文献:

[1]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2013.

[2]刘笑敢.庄子与萨特的自由观[J].中国社会科学,1986.

[3](美)S.E.斯通普夫,J.菲泽.西方哲学史——从苏格拉底道萨特及其后[M].匡宏,邓晓芒等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2013.

[4]崔大华.庄子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5](法)让-保罗·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责任编辑: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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