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实 编辑/张美思
作者系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
《斑马,斑马》和《加州旅馆》像是时代渐变的序曲,而未来的方向,恰恰因其神秘又暗藏某种坚定,才变得令人向往。
共鸣,源自相似的经历。就民谣而言,中国新世纪以来的这一波新浪潮,与上世纪60—70年代美国民谣的群星璀璨格外相似。这种相似,是由于两个伟大的国家经历了一段颇为相似的历史:都刚刚走过一段30年的高速经济腾飞期,并由此站上了世界经济之巅;都邂逅了高速增长后的发展瓶颈期,经济增速将不可避免长期下行;都慢慢走进一个模式转变的新时代,规模增长让位于结构优化,需求侧让位于供给侧,精英主义让位于微观崛起。
在如此神似的两个变革时代产生的民谣,自然会有足够的共鸣。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宋冬野的《斑马,斑马》和老鹰乐队(The Eagles)的《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两首歌都是各自民谣时代的“中生代歌曲”:出自1977年的《加州旅馆》,早已跳过了鲍勃迪伦的华彩篇章;而出自2014年的《斑马,斑马》,也已经走过了高晓松们的青涩校园时代。
在具有漂亮旋律的同时,这两首歌又都不太容易听懂,似乎在传递一些晦涩莫深的信息,以及一些欲言又止的情绪。《加州旅馆》的神秘难懂是出了名的,在百度百科里,就有对歌词的六种解释,那句经典的“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更是充满哲理,引来诸多遐思。
《斑马,斑马》歌词的晦涩也不遑多让。一开始是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而到曲终又变成了“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这遥相呼应的矛盾恰恰映射出歌者极端复杂的心绪。很多人都在讨论宋冬野唱的这个斑马到底是什么,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就我的理解而言,《斑马,斑马》的背后至少可能有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里,斑马是个受伤的女孩。有种说法,雌性斑马不会独自睡眠。而这首歌唱出的是一种依依不舍的决绝:歌者爱上受伤女孩,又由于女孩不爱自己而“背上吉他离开北方”。第二个故事里,斑马就是歌者自己或听者。在拥有自己的族群之前,年轻的雄性斑马会独自生活,披上保护色,形单影只地面对各种挑战。从这个层面看,歌曲唱出的是一种顾影自怜的寂寞:歌者在水泥森林里离群流浪,面朝理想,却等不到现实里的春暖花开,最后只能是收拾起心情,“卖掉我的房子,浪迹天涯”。
应该说《斑马,斑马》和《加州旅馆》一样,都是矛盾和复杂的。其中被漂亮旋律裹挟着的神秘感,更是让这两首歌充满魅力。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民谣?在我看来,民谣是对新时代的思考:民谣只是个宣泄口,真正复杂又矛盾的,是孕育出这种民谣的时代。美国的20世纪60—70年代无需多言,而当下的中国,复杂与矛盾同样深入骨髓。
首先,这是一个两只手势均力敌的矛盾时代。借助市场经济,中国收获了改革开放后的跨越式发展;但随着中等收入陷阱的出现和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市场失灵则成为阿喀琉斯之踵,宏观调控之于稳健发展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如何实现“自由”与“调控”的平衡,已成为从经济辐射至社会甚至价值观的一个问题,亦左亦右。
其次,这是一个冲突与融合并存的矛盾时代。中产阶级被划分成截然不同的阵营:生长于动荡之中的50—70后们保守又敏感,而生长于经济起飞之中的80—00后们则活跃却鲁莽。两者迥异的认识观、消费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在亲密的血缘代际关系下彼此相伴相依:冲突与融合同时发生,亦远亦近。
最后,这是一个分裂与弥合共生的矛盾时代。经济增长是两极分化的催化剂。新世纪之后的十几年,中国房市大爆发。高涨的房价将社会的阶级结构彻底撕裂;但社会共生的环境却未能如此快速地完成分层。于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中国各个阶层,既为雾霾、交通等共有问题而同仇敌忾,又无法相安无事,亦敌亦友。
社会是矛盾的,所以思考着的民谣也是矛盾的。矛盾既代表着困惑,但也预示着突破。就此而言,《斑马,斑马》和《加州旅馆》又像是时代渐变的序曲,而未来的方向,恰恰因其神秘又暗藏某种坚定,才变得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