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围”事件与南宋政坛走势

2018-12-04 10:07岳伟
文教资料 2018年22期
关键词:事件走势

岳伟

摘 要: 南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蒙古军围困南宋边防重镇鄂州,史称 “鄂围”事件。围绕“鄂围”事件,南宋政坛发生了巨大变化,其中突出表现是执宰更迭频繁,人事变动纷乱。丁大全落职,吴潜入相、罢免,贾似道入相专权都与“鄂围”事件有紧密关系。然而“鄂围”期间的丞相任免原因却极为复杂,理宗与三相之间的微妙关系直接导致其在“鄂围”期间用人失当,其后果直接影响了“鄂围”缓解之后的南宋命运。可以说“鄂围”事件改变了南宋政坛的走势,是加速南宋走向败亡的转折点。

关键词: “鄂围”事件 南宋政坛 走势

南宋理宗宝祐四年(1256),蒙古大军大举进攻南宋。蒙古主“先命张柔从忽必烈攻鄂,趋杭州,塔察儿攻荆山。又诏兀良合台自交、广引兵会鄂,李全子璮进攻海州、涟水军等处”[1]。并自将南侵,由西蜀进次六盘,由陇州趋散关。诸王莫哥由洋州趋米仓,万户孛里叉由潼关趋沔州。这就使南宋处于三路合围之中,双方军队在各路交战,南宋军队胜少败多。直至开庆元年(1259),蒙古军围困南宋边防重镇鄂州,使鄂州成为双方角逐的焦点。史称开庆元年的这次战事为“鄂围”事件。

围绕“鄂围”事件,南宋政坛发生了巨大变动,丁大全的罢免,吴潜的入相、罢免,贾似道的入相专权,都与“鄂围”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下面以三相的交替为中心,探寻南宋政坛在“鄂围”事件前后呈现的微妙的人事关系及南宋政坛的走势。

据《宋史·宰辅表》载:“(宝祐六年)四月丁未,丁大全自参知政事特授正奉大夫、右丞相兼枢密使。”[2]丁大全虽然于宝祐六年(1258)升至相位,实际把握大权的时间则更早。《宋史纪事本末》载:“(宝祐三年)六月,以丁大全为右司谏。大全,镇江人,面蓝色,为戚里婢婿,夤缘阎妃及内侍卢允升、董宋臣,遂得宠于帝,自萧山尉累拜右司谏。时正言陈大方、侍御史胡大昌与大全同除,人目为‘三不吠犬。”[3]一方面,由于丁大全依靠后妃及内侍得宠,自然不会利用司谏的权利检举卢允升、董宋臣等人的非法行径。另一方面,丁大全肯定注意到前任御史洪天锡弹劾卢允升、董宋臣未果而去国的事实:这使其更加谨慎地巩固自己的位置。当丁大全获得理宗的足够宠信之后,在监察御史一职中,他开始排除异己、把握大权。“董槐罢相。时,丁大全为监察御史,奏槐章未下,先调临安府隅兵百余人,挺刃围其第,以台牒驱迫出之”[4]。驱逐董槐之后,丁大全恣横专权。镇压太学生陈宜中等人的控告,并训诫诸生勿议国政;干预科举,私命考官更改名次。宝祐六年四月(1258),右丞相程元凤在丁大全排挤之下辞职,丁大全独揽大权,更加肆无忌惮。《宋史》置丁大全于“奸臣”之列,是对其言行的整体评价。

宝祐六年(1258)蒙古东路李璮攻陷漣水军,维扬震动;蒙军西路由永州、全州直逼潭州,开庆元年(1259)忽必烈军围困鄂州。然而这些战事由于“时相匿报,朝廷若罔闻知”。九月,时观文殿大学士、青光禄大夫吴潜泣涕入奏。据《宋史·宰辅表》,十月丁大全被罢免。《宋季三朝政要》直接把丁大全罢相归因于匿报战事:“北兵渡江,大全匿报,几误国事,遂罢相,寻谪贵州。”[5]吴潜在丁大全罢免后进左丞相兼枢密使。

吴潜(1195—1262)曾于淳祐十一年(1251)入右丞相,然而由于谢方叔及其同党的排挤,吴受到御史萧泰来弹劾,很快即被罢免。吴潜在闲居宣城响山之后,复被起用,判庆元府时,展现了自己的政治才干,加上开庆元年(1259)适宜的气候①,庆元府获得丰收。之后吴潜乞归田里,从庆元府回乡,复被起用至临安,入奏边事,进为左丞相兼枢密使。

吴潜进为左丞相之后,采取了一系列应对边事的措施。“鄂围”之解与吴潜在中央的调度有关,然而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偶然,即蒙古主之死,忽必烈回师北上,争夺王位。但是吴潜的这次入相调度措施却为其罢免南迁、死于贬所埋下了祸根。

关于吴潜罢相的原因,宛敏灏《为吴潜辩诬》、《吴潜年谱》已作详细的分析,认为真正原因是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问题,是贾似道与沈炎勾结诬陷所致。而在理宗对吴潜态度上,认为理宗在是年三月还是充分信任吴潜的②。王侃在分析理宗对吴潜态度上认为“吴潜第二次出任宰相,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理宗的信任”③。这与宛敏灏的分析有极大差异。而实际上,吴潜罢相背后的原因不能简单地以理宗的信任不信任加以判定,其真正原因是围绕“鄂围”事件,理宗心理发生的微妙变化。

这里先将几条吴潜罢相的相关史料记载进行梳理:

《钱塘遗事》卷四:“先是,潜入相,以方甫、胡易简为腹心,二人轻儇。人嘲之曰:‘甫易简方。上议立度宗为太子,公意不欲,缓其事,上不悦。”[6]

吴潜对建储之议的态度,《宋史·吴潜本传》与吴潜奏疏不合,清·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指出:“潜于端平初奏事,已有植国本之语,其后又有请养宗子以系国本之奏,其后又有遴选近族以系人望之奏,岂容皇子既立之后,更有异议?”[7]吴潜态度实则与时政密切相关的。宝祐年间,吴潜对建储之议是“惟有谨默将顺而已”。然而到了开庆元年,由于战事紧张,吴潜“欲缓其事”。可见在整个建储之议中,吴潜并未明确反对或者支持,理宗自己对立皇子亦由宝祐年间的“少迟岁月”到开庆元年的加紧进行,始终知悉吴潜的态度。因此台臣关于此事的弹劾只是一个陷害,仅仅是理宗支持弹劾意见的一个借口。

关于迁都之议,《宋史·刘应龙传》载:“大元兵渡江,朝野震动,逐丞相丁大全,复起潜为相。帝问潜策安出,潜对曰:‘当迁幸。又问卿如何?潜曰:‘臣当死守于此。帝泣下曰:‘卿欲为张邦昌乎?潜不敢复言。未几,北兵退,帝语群臣曰:‘吴潜几误朕。遂罢潜相。”[8]这与《宋季三朝政要》所载有所出入:“鞑兵破江州、瑞州、衡州,围潭州,边报转急。都城团结义勇,招募新兵,筑平江、绍兴、庆元城壁,议迁都。军器大监兼左司何子举言于丞相吴潜曰:‘若上行幸时,则京城百万生灵,何所依赖?比不可。遂与俱入见,面陈剀切。谢皇后亦请留跸,以安人心。上乃止。”关于史书记载的出入,清·徐时栋指出:“元兵渡江在立皇子前一年,传所叙述先后已自不合,而应龙者,始既不肯逢君之恶,力为保全继,乃附和时相劾其党人乎?”[9]迁都之议亦非弹劾吴潜的可靠证据。

理宗对吴潜态度的变化,实际与“鄂围”事件紧密关联。在丁大全罢免以后,面对紧急边事,理宗任用了军事、政治上有才干的吴潜。这次任免,理宗也有自己的私心:一方面希望丞相能解决边事,另一方面希望不危及自己的内宠董宋臣。其时,理宗正大兴土木、骄奢淫逸,董宋臣是助恶者,朝廷已有多人弹劾董宋臣,文天祥更是上疏乞斩董宋臣。吴潜对董宋臣态度显然属于温和型,只是上疏乞调董宋臣至绍兴府,理宗不应,事情不了了之。

从吴潜进丞相后的调度措施来说,略有自己的私意。《宋史翼·方逢辰传》的记载反映了这一情况:“先是鄂渚危急,贾似道提师江陵,密奏欲请下流兵权。上以问吴潜,奏鄂以上既属似道,鄂以下宜属赵葵。上不从,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时上与似道密往复,外廷不得预闻,以宰相不知边报为潜罪,夜半片纸忽从中出,吴潜除职与郡,中外惴惴,谓必有后命。”[10]与其说是军事指挥上理宗与吴潜意见不合,不如说是理宗已经猜忌吴潜的权势。“鄂围”事件前后,南宋重兵握在东路赵葵及新任命的贾似道手中。而丞相吴潜与赵葵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吴潜写有多首给赵葵升官道贺的词作即是明证④。赵葵军事才能十分突出,在淳祐九年就已经因战功擢为丞相。郑清之等台臣劾赵葵武将出身,未几赵被罢免,然而吴潜却给赵葵祝寿,并称为赵丞相。赵范、赵葵兄弟为大将,吴渊、吴潜兄弟又是朝廷重臣,特别是在“鄂围”这样的紧急事件中,吴潜在内,赵葵在外,不能不引起理宗的猜忌担忧。而“蜈蚣”的传言,只是理宗对吴潜失去信任后发生的谗言。因此,理宗才会以鄂以下兵权由贾似道节制作为刺探,而吴潜的回答也难说不带有对赵葵节制兵权、巩固自己位置的意图。也许只是对这一点微妙关系的不觉察,才导致了吴潜晚年贬谪南迁、死于贬所的悲惨命运。

贾似道的在“鄂围”事件前的历官一直比较平稳,然而其权术的能力已经显露。如在宝祐元年(1253)海州兵败,贾似道却巧辞奏章“献捷”,并以恐吓朝廷,最终理宗却给予褒奖,议论四起。在“鄂围”事件中,贾似道得到理宗的信任,迅速高迁;在“鄂围”解去之后,更是主持朝政,独揽大权。

据《宋史·宰辅表》载:“(开庆元年)贾似道自金紫光禄大夫、枢密使授特进、右丞相兼枢密使,以前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都大提举两淮兵甲、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湖北京西军马钱粮、专一报发御前军马文字。”贾似道的任命目的明确,就是解鄂围。当时监察御史饶应子意识到蒙军饶到湖南、江西入侵的危险。《宋季三朝政要》载:“今之精兵健马,咸在阃外。湖南、江西地僻兵稀,虽老臣宿将可以镇压。然无兵何以运掉?敌之来,当自内托出,不当自外赶入。上然之。”[11]因此,吴潜采取贾似道移司黄州、扼守鄂州下游的策略,可以说这一措施是得到理宗赞同的,然而这却成了贾似道嫉恨吴潜的原因。

《宋史·贾似道传》载:“似道在汉阳时,丞相吴潜用监察御史饶应子言移之黄州而分曹世雄等兵以属江阃。黄虽下流,实兵冲。似道以为潜欲杀己,衔之。”贾似道在到达黄州以后,一方面秘奏理宗,请求节制鄂上下游兵权。另一方面私与蒙古议和,请称臣纳币。忽必烈原来不许,恰蒙古主死,忽必烈回师北上争夺王位,遂同意议和。贾似道奏鄂州围解,诏论功行赏。“鄂围”解后,贾似道勾结沈炎弹劾吴潜,景定元年(1260)四月,左丞相吴潜罢免。之后贾似道进封左丞相,独揽大权。为加强巩固地位,贾似道采取了序列措施,加剧了南宋的败亡。

驱逐巨珰董宋臣、李宗辅。据《钱塘遗事》卷四“贾相当国”条载:“理宗之季,官以贿成,宦官外戚用事,似道为相年余,逐巨珰董宋臣、李宗辅,勒戚畹归,不得任监司、郡守,百官守法,门客、弟子敛迹,不敢干政。人颇称其能。”[12]《宋史》置贾似道于奸臣之列,对贾似道之评价,此则记载是少有的正面评价材料,这可能与前几任丞相都没有能驱逐内宠相关。

贾似道挟勋入相之后,为巩固自己的势力,采取多种手段陷害有功之臣,如“行打算法”,令徐敏子、杜庶、李曾伯等皆系狱,赵葵也受到排挤。而在舆论上,贾似道勾结监察御史虞虙陷害正直忠良之事。刘埙的《隐居通议》载:“时鄂围初解,江淮甫定,贾师宪挟勋入相,有虞虙者为监察御史,摘‘几换山河之语上疏劾公谤讪。又吴丞相潜为师宪所嫉,贬之循州。公行部过循,与吴赓和,有曰‘山川半為蛮烟累,人物多因谪籍香。虙并讦其诗,师宪怒,为取旨镌其官,责居永州踰年,而后放便。”[13]即是一例。贾似道的种种专权做法使天下之士寒心,而其更是妄为,在度宗朝竟敢“要君”。可以说贾似道的专权,是导致许多南宋大将降元的主因,如刘整之叛,襄阳吕文德的投降亦与似道猜忌相关。

“鄂围”事件前后,贾似道的言行作为更是为蒙古日后灭亡南宋提供了口实。“鄂围”事件中,似道遣宋京私下与蒙古议和,许以称臣纳岁币。蒙军北撤以后,忽必烈曾派郝经奉书往骋。贾似道为掩盖昔日私下议和之罪,囚禁郝经。后元主忽必烈即以“贾似道违约、执郝经”为由大举入侵南宋。这虽然只是元军的一个借口,然而在日渐失势的南宋,却成为丧师误国的罪证,最终被贬谪南迁,中途为郑虎臣所杀。

“鄂围”事件是加速南宋败亡的转折点。若能够正确处理朝廷内外复杂的人际关系,任人唯贤,朝廷上下同心协力,也许还能守住半壁江山。以上所述的三相及理宗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鄂围”事件所展现的处置不当,不可避免地加剧了南宋的败亡。

注释:

①《全宋诗》与《全宋词》存有多首吴潜判庆元府时写的“喜雨诗”和“喜雨词”可资参考。

②宛敏灏.吴潜年谱[J].合肥师范学院学报,1962(1):98.

③王侃.南宋名臣吴潜的宰相生涯[J].合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48.

④《全宋词》载有吴潜多首与赵葵交游之词,如《贺新郎·寄赵文仲、南仲领淮东帅宪》《酹江月·瓜州会赵南仲端明》《贺新郎·和赵丞相见寿》等,二人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1][3]明·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M].北京:中华书局,1977:1107,1077.

[2][8]杨家骆.新校本宋史并附编三种[M].台北:鼎文书局,1983:5637.

[4][5][11][元]佚名,撰.王瑞来,笺证.宋季三朝政要笺证[M].北京:中华书局,2010:217,271,251.

[6][12][元]刘一清.钱塘遗事[M].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0:86,87.

[7][清]钱大昕撰.陈文和,张连生,曹明升,校点.廿二史考异[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901.

[9][清]徐时栋.烟屿楼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第1542册第338页.

[10][清]陆心源.宋史翼[M].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733.

[13][元]刘埙.隐居通议[M].台北: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66册第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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