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云 徐 冰
(东北师范大学, 长春 130024)
提 要:残雪是中国当代先锋派作家,虽在中国鲜少提及,但在国外却备受关注。尤其日本学界对残雪作品的翻译和研究最为突出。日本汉学家近藤直子成立残雪研究会,成为日本唯一一个以中国当代作家命名的研究会。日本对残雪的评论关注到很多国内评论者不曾注意到的现象与问题。关于残雪在日本的影响,须从原文本与译本之间的关系入手。残雪作品的故事发生时间顺序较为模糊,在翻译成日文时,会出现“背叛”原文的现象。本文通过考察产生分歧的时间线索,探讨译者如何将作品模糊的时间线索确定化的问题,并探讨这种译文处理方式所产生的解读差异。
一直以来,中国当代优秀文学作品如何走出去是学界关注的话题。国外如何看待中国当代作品以及国外读者具有怎样的审美趋向成为研究者热议的话题。我们认为,残雪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特例现象。她在国内未受到广泛的关注,甚至近几年来,评论残雪的声音有些销声匿迹。然而国外评论残雪的声音从未间断过,并且国外的评论关注到很多国内评论者不曾注意到的现象与问题。残雪作品充满解读的空间,但同时也给译者带来巨大的难度。从互文性的角度看,翻译是一种复杂的语言转换活动。这包含原文本与目的文本之间语言、文化、文本本身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我们在看残雪在国外的影响时须从原文本与译文文本之间的关系入手。本文将以残雪早期的短篇小说《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给友人》(以下简称《那个世界》)为例,探究时间维度的模糊性到确定性的转变。
1988年,由近藤直子翻译的《那个世界》出版在《季刊中国现代小说》杂志上,即刻引起日本读者和研究者的广泛关注。近藤直子更将其作为向日本民众推介中国当代文学的敲门砖,同时也将其作为她所在大学的中国文学课的教材。该短篇碎片似的时间线索为解读造成巨大的困难,然而翻译成日文后则出现时间线索由模糊化到确定化的转变。正是因为这样的翻译处理,使残雪的小说引起日本研究者的注意,也造成中国评论界和日本评论界对残雪解读出现差异。近藤直子的专著《有狼的风景——读八十年代中国文学》中第一章就针对《那个世界》的时间线索进行探讨。泉朝子分别于2009年和2014年在《残雪研究》上发表了“创造绝望,打倒天国;打倒绝望,创造天堂。解读残雪〈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给友人〉”及“再思考〈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给友人〉”2篇文章。日本研究者通过多年的考察和思考,确定小说中本来模糊的时间线索,而这正是原文本汉语阅读者容易忽略的问题。(徐冰 2002)“一个可能被中国批评界忽略的句式,在近藤那里却受到异常的重视。”(柳慕云 2016:41)
2.1 小说时间基石的确立
该短篇故事情节简单:突然冲进“我”房间的“他们”吵嚷着要栽一棵梧桐树,期间我虽然拼命想要和他们交流,却难以实现。“我”穿梭在“这个世界”和幻化出的满是冰凌的“那个世界”,渴望与呼唤的“友人”交流。“人与自然,人的各种感觉之间,存在着一种内在的、隐秘的、互为感应的关系。”(柳东林 2011:27)小说中出现的各种意象构建起小说情节与时间顺序的内在逻辑。小说充满可解读的线索,例如“梧桐树”“冰凌”“狼群”等,然而过多的意象也加大读者解读的难度。小说采取迷宫般的叙事,将时间线索隐藏在作品中,由读者自行寻找、拼凑。因此,如何解读残雪的作品一直都是读者乐此不疲的话题。小说中由于出现“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且在“这个世界”又不断出现“现在”及“昨天傍晚”甚至是“小时候”的回想。因此,解读时如何通过确定时间线索来确定故事真实发生的顺序,变得尤为重要。《那个世界》中时间线索非常模糊,仅有少有的几个时间副词连接整篇文章,并且“我”多次穿梭在“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汉语母语者在残雪模糊的时空中来回穿梭,形成解读的空间。而如此模糊的时间线索在日语中却很难实现。日语语言系统中对时间的表达非常明确,动词的变形表示过去、现在与未来。因此,翻译《那个世界》时,近藤直子明确表示“不得不进行背叛作者的改造”,须将模糊的时间线索确定化。
残雪善于模糊而不确定时间。在“现在是半夜,朋友,外面漆黑,天上下大雨,院子里人群涌动,闹哄哄的,大雨打在他们的油布雨披上,‘嘭嘭嘭嘭……’地响个不停”(《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1)与下一段“昨天傍晚,他们冲进我的房里,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一会儿闹,一会儿哭,一会儿跳,一会儿又疑神疑鬼,开始在我房里找什么东西。一个壮汉抽起筋来,一下子叫出了声:‘原来如此,要栽一棵梧桐树!’”(《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1)中,“现在”和“昨天傍晚”是小说中仅有的两处明显揭示时间先后顺序的时间副词。故事开篇没有时间背景和人物背景,突然的一句“现在是半夜”,将读者带入作品中。“现在是半夜”,这既可以是常规意义上的现在,又可以是过去任何一个时段的现在,甚至可以理解为未来任何一个时间点的现在。这种唐突感提示出残雪作品时空的非现实性。残雪将时间的坐标确定在阅读的此刻。日语的“だ”和“ている”都可表示现在的时态,由此奠定本文的视角——以现在的视角回想或是叙述。
确定叙述基础在“现在”之后,作者将时间轴向前拨,将视点放置在“现在”的过去,也就是前一天。除此之外,再没有明显提示时间的副词。之后,根据时间副词“昨天”的提示,使从“昨天傍晚”开始的内容变成对过去的回想。此处日文也做出相应的处理。在“他们”冲进我房里之后的故事中,译者都采用过去时的叙述方法,即采用表现过去时的动词的“た”型和名词的“だった”。
除时间副词线索外,译者在翻译、串联全文的时间时,还须寻找一个时间线索来确定看似零碎情节的发展顺序。在译者判断原文时间线索时,把“由樟树改栽梧桐树”与“他们”冲进“我”的房间确定为两个重要线索。这两件事贯穿全文,是解读连接事件的重要线索。译者在此最大限度地尊重原文的时间线索,保持对过去事件的叙述。
2.2“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第一次分化
一个燥热的夏日,我握住笔的手微微颤抖,看着满是红叉的试卷,努力控制着情绪。抬眼撞上小宇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怒火不可遏制地席卷而来。我扬起手,怒目圆睁,他却将脸迎向我,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打我又如何?”就这样,伴随着窗外学生嬉笑打闹、穿梭奔跑的喧哗声,师生间进行着没有硝烟的对峙。
在原文“我记得一开始外面正在下雪,空旷的原野里渺无人迹”(《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1)中,“我记得”的内容,并没有特殊的时间线索。对应译文为,“わたしは覚えている。初め、外には雪が降っていて、がらんとした原野には人っ子ひとりいなかった。”(《世界文学》 2008:14)①如果将日语译文回译成中文的话,应当是“(现在视角下的)我记得。(过去那时)一开始外面正在下雪,空旷的原野里渺无人迹”。从中体现出汉语原文中模糊的时间线索在日语译文中被确定化。“我记得”的部分是将视线拉回到现在的“我”,也就是“现在是半夜”时间点的“我”的回忆。而后面出现的“一开始外面正在下雪,空旷的原野里渺无人迹。”则是过去时间点发生的事情。
这里是第一次原文和译文出现分歧的时间点,并且此处也是第一次出现象征“那个世界”的冰雪场景。此处也是“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和我幻想的“那个世界”第一次出现分化的时候。在其后出现“那个世界”时,译文都使用现在时、未来时(非过去时)。近藤直子认为,此处是“我”从现在的视角回忆过去,而回忆过去的时间点一直延续到“他们”冲进来为止。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第一次出现既是“这个世界”过去的回忆,又是“那个世界”的起点。但是汉语的解读却是暧昧的、模糊的、不被确定的。这也是译者首次对原文本的“背叛”。
在处理原文时间线索时,译者通过“冰凌”“雪”“冰山”等内容来判断“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界限。在出现类似意象表达时,译者尊重原文采用属于“那个世界”的叙事。在时态表达上,译者将“那个世界”的时间使用现在时、将来时等非过去时的时态来表达,即日语动词原形及名词“だ”。例如,对应“我闭上眼蜷缩在墙根,朋友,我在想那座冰山。我想……”(《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2)的译文采用过去时的表达,“わたしは眼を閉じ、壁ぎわに縮まった。友よ、わたしはあの氷山のことを考えていた。わたしは思った”(《世界文学》 2008:16)。但是,之后“我想”的内容却换成现在时的表达。“只要海洋解冻,冰山就开始游移,我从水中抬起头来,看见它缓缓而行,像一只庄重的白鲸在沉思。”(《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2)“凍てついた海が溶けさえすれば、氷山はすぐ動き出す。わたしは水中から顔をあげて、それがゆっくりと動いていくのを見る。思いに沈むおごそかな白鯨のように。”(《世界文学》 2008:16)该小说由汉语译成日语时,原本隐藏在作品内的时间,通过日语清晰地体现出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在时间上的对立关系也清晰地体现出来。
原文中的“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里来回穿梭。读者需要从作品意象中分析“我”何时回到“这个世界”,何时又到幻想的“那个世界”去,而日语译本通过时态的表达解决了此问题。
2.3 “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第二次分化
随着故事的推进,冲进“我”房里的“他们”就要完成由“樟树”改栽“梧桐树”这一任务。而“他们”在此时就要冲进“我”在的房间。这时的“我”开始对孩童时期的回忆,此处再一次提到象征“那个世界”的雪,但是却是对孩童时代的回忆,并且这份回忆似乎应该是比“昨天傍晚”更早的时间。“从前有那么一次,天上飘着雪花,我们并排坐在街沿上,合唱‘妈妈的鞋子’,然后你跪下去,开始舔地上的那些白色精灵,你说那是白糖,你把小脸冻得冰冷发青,指头肿起好大。”(《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4)译文:“いつか、空に小雪が舞っていた。わたしたちは道端に並んで座り、いっしょに「ママのお靴」の歌をうたっていた。それからあなたは膝をつき、地上のあの白い精霊を舐め始めた。あなたは、それを白砂糖だといった。あなたの小さな顔は凍えて紫になり、指はぷっくり腫れ上がっていた。”(《世界文学》 2008:18)本来是描写象征“那个世界”的“雪”的情节,在译者的处理中应该使用非过去时的表达,而此处却使用表示过去时的动词“た”型。
此处,“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还没有分化,还是“我”和“你”共同经历的世界。因此,此时的日文译文也都采用过去时。近藤直子认为,“只有空中飞舞着小雪的那场雪景横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那是现实和想象的世界分裂之前的原点,是基点。而‘我’希望再重新返回那里,而且在不断地翘首盼望着唤起生命喜悦的‘它’也就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启示般的事物”(近藤直子 2001:26)。所以,从时间点和事件点来说,此处都是这篇小说发生的原点与基点。从这个基点之后,“我”的世界分化成“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第二次分化。
在继续回忆孩童时代的过去的此时,“他们”开始向我逼近。原文本中,“他们在等一个机会,正如等老母鸡下蛋。那门已经被撞出了一条很宽的裂缝,有人探进来一把铁铲”(《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2004:44)。译文:“彼らが何を決めたのか、わたしは知っている。彼らはチャンスを待っていたのだ。めんどりが卵を産むのを待つように。あの戸はもう突き破られ、大きな裂け目ができている”(《世界文学》 2008:18-19)。可以看出,日语在此时又重新回到现在时的叙述。近藤直子认为,“所谓这‘夜晚’即是‘我’被关在破庙度过的那个夜晚,同时也是一直没有任何改变的持续到最开头的‘现在是半夜’中的‘半夜’那个夜晚。天还没亮时,他们终于来了。老早就等候一个杀掉‘我’的机会的他们,终于从门外把铁铲探进来。最后部分是激烈的、无比华丽的描写”(近藤直子 2001:26)。在日语的表达中,这时回到开篇叙述的“现在是半夜”的视角,即现在时的时间叙述。从这里的“那门已经被撞出了一条很宽的裂缝,有人探进来一把铁铲”回到开篇“现在是半夜”“院子里闹哄哄”的地方。他们终于要进来。
通过译文对时间线索的处理,不只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对立关系,甚至是“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也被确定下来。
2.4 时间线索的确定化
近藤直子在解读该短篇小说时,采用“由樟树改栽梧桐树”与“他们”冲进“我”的房间来串联整篇文章的时间线索。“他们”挖出樟树的情节为“昨天傍晚”;挖出樟树终于要栽“梧桐树”是“现在”;拥有“冰凌”“雪”等场景为“那个世界”。日语表达分别为对应“昨天傍晚”的过去时接续;表达“现在”的现在时接续;表达突破时间限制的非过去时(现在、将来时)接续。
关于“那个世界”的时间,是原文本和日语译本差别比较大的部分。根据原文,出现“雪、冰原、冰凌”的地方,都是“那个世界”出现的线索。译文中都用非过去时的表达方法表述“那个世界”。原因是“那个世界”是“我”幻化出来的、区别于现实的“这个世界”的产物。因此“那个世界”的时间没有过去、没有回想、没有限制、非现实、没有先后。但是,在两处出现“那个世界”线索的地方,“外面正在下雪”(“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第一次分化)和“天上飘着雪花”(“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第二次分化)两个象征着“那个世界”的地方,译者采用过去时。译者认为,这是“他们”闯进来并造成我开始出现“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分化的地方。最初“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没有分化的同一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过去,是“这个世界”的最初回想。而这两处分别在小说的开始和最后,是不同的“他们”闯入的瞬间。表明译者认为这是处于“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分化的原点与基点。通过合并这两个分化的时间基点发生的地方,得出实则两处是同一时间点的结论。也就是说,“昨天傍晚”闯进来的“他们”与回忆小时候的亲戚的“他们”实则同一伙人。
译者认为,作者利用碎片似的时间线索,在时间上渲染出一段长时间的恐怖情绪,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的几个小时,并且通过琐碎的时间线索拉长恐惧到来的时间而显得格外可怕。“如果包括回忆部分,涉及到‘我’从孩提时起到死之前的几乎全部生涯。以‘妈妈的鞋子’开始,又以‘妈妈的鞋子’结尾。另一方面,如果看现实的时间,只不过是在极短时间内出现的事情。以‘现在是半夜’开始,后面以‘我’呆呆地沉浸于回忆,与人们的连刹那间接触也说不上的接触,以及钻进大木箱,‘时候到了’为结尾。”(近藤直子 2001:27)译者这样的解读,是通过对时间线索从模糊化到确定化的处理而达到的。
汉语和日语虽然在词汇上是很相近的语言,但在时态表达及语序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两种语言间进行互译的时候,会有难度。以残雪的《那个世界》为例,汉语读者通过文中模糊的时间线索来解读故事。而翻译成日语之后,这种时间线索被确定化。“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通过过去时和非过去时清晰展现。而“这个世界”中“昨天傍晚”“现在”与“小时候”也通过时态表现被确定。在译者的解读中,通过确定最早出现的“外面正在下雪”和“天上飘着雪花”的时间,来确定“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开始出现分化的基点。
残雪的作品之所以受到欢迎,正是因为其具有充分的解读空间。作为残雪作品的翻译者和解读者,近藤直子在解读和翻译这部小说时倾注大量的心血。在谈到自己处理小说中的时态问题时,近藤表达出虽遗憾但又不得不背叛的复杂心情。所谓“背叛”,即译本必须要达到日本读者能读懂的要求。而残雪作品的时间线索隐藏在故事情节中,需要读者自行解读。近藤直子在翻译时,须将自己的解读融入翻译中,但又要有所克制,甚至是隐藏自己的解读观点。近藤认为,“究竟什么地方与小说开头的‘现在是半夜’中的‘现在’相连续?既然小说从人们在挖樟树的地方开始,我们就找找符合它的地方。人们相互诉说长年来的恐惧、兴致勃勃的时刻是傍晚,所以这一时刻还不到‘现在’。再看一下前面。‘老鹰变的黑婆子偷偷抄起门后一把锄头,冷不防向门外挖去’,此处可以看作是挖樟树工作开始。以‘我看见奔丧队伍中的那管萧在窗玻璃上探来探去’开始的下一个段落,既可以当作回忆的最后部分,也可以看作已经返回到小说的现实时间”(同上 2001:18)。近藤认为,“看见奔丧队伍”之后的段落应该是现实时间,即小说最开始提示的“现在是半夜”。但从译文看,此处她用过去时来翻译。多重解读性是残雪作品的一大特点。译者在解读时须在尊重原文的基础上对作品做出一定的“背叛”,而在“背叛”的同时又不得不基于原文避免过多地将自己的解读融入作品中。
纵观中国当代作家作品在日本的翻译与出版情况我们发现,日本汉学家在翻译中国当代优秀文学作品时也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有的汉学家承担多位中国作家作品的翻译,也有像近藤直子这样只专注于一位作家。采用国外优秀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者与翻译者结合的翻译方式,能够比较全面地传达作者的意图。
注释
①目前《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给友人》在日本只有近藤直子翻译的一个版本。该译文首刊于1988年《季刊中国現代小説》第五期上。后分别收录于河出书房新社出版的残雪短篇小说集《苍老的浮云》(1989)和河出书房新社出版的池泽夏树主编的《世界文学》第一卷第6号(2008)中,本译文采用2008年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