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圆
张玮曾在《历史的温度》中说:“历史不是冷冰冰的年份和数字,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真实的人。”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往往忽略了这一点。我读《史记》时,注意到太史公在《刺客列传》后作评时,特意添了一句:“岂妄也哉!”此处单独着笔一句,令人深感困惑,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人,竟令太史公也不禁发出喟叹:“这难道是虚妄的吗?”
刺客,两千多年前一群特立独行的人。有人称刺客为一种职业,然而职业这个词,不免冰冷了些,倒像是用现代人的眼光在审视。我们不要忘了,这一身份名词的背后,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父母、兄弟,甚或妻子、儿女。他们是普通人,同样拥有只一次的生命,不可重来。但他们与普通人又不同,普通人因惧怕死亡而苟且地活着,而他们为了值得悲壮地活着,他们已经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不难理解,大多数人不懂得他们的内心。他们不相信有这样的故事,或者仅仅把它当作一段故事来读。当然,这是题外话。我努力在《史记》仅存的记载中搜寻,他们在红尘俗世中是否有知己?幸而我找到了,他们并非全然的孤独与不幸,为知己者而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幸?
豫让为智伯复仇时,“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太史公在此特意描写到一个细节:此时的豫让,就连他的妻子见了,也不认识。可当他在路上遇见友人时,友人却一眼认出了他,并为之而泣。这一泣,胜了太多言语。有此知己,豫让之死又何来不幸?
高渐离知荆轲,世人熟知荆轲刺秦的故事,却不知这故事还有一个后续。秦统一天下后,高渐离甘愿被刺瞎双目,蜇伏于秦始皇身侧,为他击筑。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那是一趟明知有去无回的旅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当年的誓言犹在耳畔,此情此景却恍若隔世。乐声乍断,高渐离举筑扑向秦皇帝,不中。满殿的喧闹,侍卫紧急列阵的脚步,兵甲的摩擦声。高渐离内心此刻,却一定极为平静。他只不过在替朋友完成誓言,誓言已尽,于是,他平平静静地去,潇潇洒洒地走,一如荆轲当年,“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我想起素黑的一句话:“大部分的伤痛,都是不肯离场的结果,没有命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著。”荆轲刺秦,为刺强秦的虎狼之心、吞并之心,以一己之身,入不测之强秦,只不过他自己也是困于自己的内心罢了。高渐离为其知己,恰知其心,无人告诉过他该怎么做,这世上本就无命定的不幸,困于他的只是心中不肯放手的执著。
刺心者,盖为心所困也。故豫让答赵襄子疑问时,只一句:“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困于心者,甘为心所,而你我终究只能从冰冷的史稿中得以一窺了。
只是再读《史记》,指触微凉的纸张时,请别忘了那背后,是一颗颗曾滚烫跳动着的活生生的心。
(指导教师:陈德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