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意图（中）

巴里·洛佩兹 张建国

巴里·洛佩兹 （BarryLopez 1945—）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自然散文作家，其《北极梦》1986年荣获美国全国图书奖非虚构作品奖。他在文学上的主要成就是散文，著有6部散文作品。除《北极梦》之外，他的另一部散文《狼与人的故事》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提名奖和美国自然散文的最高奖项“约翰·巴勒斯奖章”。其他4部散文作品是：《穿越开阔地》《重新发现北美》《生活往事》《辩解文》。他还著有10部虚构作品，其中《冬日故事》《乌鸦与鼬鼠》《野外笔记》《抵制》也屡屡获奖。

一

挪威人继爱尔兰人（属凯尔特文化）之后来到北极地区，再一次将欧洲文化带到这里，但他们经常被视为掠夺者和浪荡子，其实这种特征性描述并不准确。根据冰岛的家族故事，该岛是在瑞典出生的丹麦人加达·斯瓦瓦尔森于860年发现的。许多来冰岛的挪威人，是为了逃离哈拉尔德·哈尔法格的暴虐统治，或是为了躲避爱尔兰、苏格兰和诺曼底的挪威占领区的当地居民的反抗。这些挪威人大约在870年之后开始来冰岛，大多是农民和渔民，而不是海上掠夺者。格陵兰岛可能是挪威人贡比约恩·伍尔夫松发现的； 982年，埃里克·罗德因为在冰岛两次无故杀人被流放到格陵兰岛，该岛于是闻名于世。罗德在此流放三年，这个“红发埃里克”的流放地，位于当今格陵兰岛尤利安娜霍布区的埃里克峡湾。

986年，埃里克再次从冰岛启程前往格陵兰岛，这一次，他带领25艘船只组成的船队，其中14艘船载着500人抵达埃里克峡湾。移居者用石头和草皮建造房屋，在浮木框架上覆以草皮做成屋顶。他们养了一些牛、绵羊、山羊，捕猎海豹、海象，而且捕鱼。埃里克峡湾的定居点被称为东殖民地，由此沿海岸向北175英里处的定居点被称为西殖民地；这两个殖民地在十一、十二世紀发展势头良好，当时，这里的居民与北欧有一些经常性的贸易往来，用海象牙、矛隼、北极熊皮和海豹皮换取铁、粮食、器具和简单机械。这里是一个自我管理的自由地区，但由于经济脆弱，政治上从未稳定过。1261年，这一地区地被置于挪威的统治之下。该地所依赖的贸易由挪威的贸易规则严格规范，但最终却日渐衰落；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汉萨同盟崛起，1397年挪威迁都哥本哈根，卑尔根市财务危机——经营与格陵兰岛的贸易的船只就是从卑尔根市启航的。格陵兰岛上的两个殖民地很快被遗忘。这些挪威殖民者主要依赖的贸易无法继续，养殖、渔猎又非他们的强项，结果，继续在这两个殖民地生活的挪威人逐渐消亡，或被迫与其近邻爱斯基摩人通婚。格陵兰岛最后残留的为数不多的挪威人，可能在16世纪被英国奴隶贩子绑架并贩往异地。

有两则家族故事与北极探险有关，那就是“红发埃里克”（又称为“托尔芬·卡尔瑟弗尼的家族故事”）和“格陵兰人的传说”；根据对这两则故事的普遍认可的诠释，986年，一个叫比雅尼·赫尔约夫森的人在前往格陵兰岛的航程中，被风暴吹到遥远的西方，他先后到达拉布拉多半岛沿岸和巴芬岛沿岸水域，最后才抵达埃里克峡湾。1001年，埃里克的儿子列夫驶往比雅尼曾看到过的岛屿，寻找珍贵物品木材。列夫首先到达巴芬岛，然后抵达了拉布拉多半岛海岸，可能到达北纬54度附近，那儿的沿岸地区有一条密集的森林带，最后，他抵达贝尔岛海峡附近的纽芬兰东北海岸。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海尔格·英斯塔发掘了位于纽芬兰的兰塞奥兹牧草地的挪威人定居点；直到1014年被放弃，列夫和他的兄弟以及托尔芬·卡尔瑟弗尼可能一直居住在此。显然，当时挪威人与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的小冲突，非常令人头疼，而且损失惨重。列夫的弟弟索尔斯坦的遗孀古德利德（Gudrid）嫁给了卡尔瑟弗尼，1009年秋天，他们的孩子斯诺里克（Snorric）在兰塞奥兹牧草地出生。

格陵兰岛的殖民地衰落后，欧洲人对北极地区的认识，缩小到与欧洲大陆保持经常性贸易往来的冰岛。事实上，进入十六世纪很长一段时间后，西欧人还是更了解圣·布伦达的航道，而不太了解格陵兰殖民地和列夫·埃里克森的存在。

十三世纪到十五世纪，欧洲人对于世界地理的认知仅仅来源于轮形地图和古老的T形地图。轮形地图将世界描绘成一个盘子似的，地中海位于一大块陆地的中央，陆地周围全是海洋。陆地的外部边缘分布着“外部海洋”三个犬牙交错的海湾——红海、波斯湾和里海。在T形地图中，地中海是中垂线，水平方向上，尼罗河通过黑海与顿河相连。在轮形地图上，岛屿“几乎是随心所欲地画上去的，哪里有空就往哪里画。”在世界的尽头，天上世界、海洋和地下世界相交合——当然，这只是制图方面的抽象处理。许多人已认识到地球是球形的。（地球是球形的现代观念，直到1492年才被介绍给欧洲人，正因为对地球的球形形体缺少认知，人们谈论地球时往往把它当成一个平面。）

二

从十四世纪开始，根据托勒密制图法所描绘的世界地理逐渐发生变化。随着指南针和海图的改进，人们较为准确地确定了海岸线。想象中的幸运岛有多个名称，在地图上被移到更为偏北和偏西的鲜为人知的水域。15世纪，格陵兰岛就是欧洲人心目中最为遥远的北极地区，当时，它被画入了地图和最早的地球仪，并被绘成是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向西北延伸的另一个半岛（1459年的弗拉·马罗世界地图就是如此）；或者被绘成是从亚洲中部向北延伸的陆地（1472年的克拉弗斯·南希世界地图）；或者被绘成亚洲的最东端延伸出去的土地（1506年的康达里尼地图）。北极点周边地区或被绘制成无冰水域，或被绘制成一块孤立的大陆（被称为“北方之地”或 “部分极地”）；在之后的十五世纪，磁罗盘被欧洲人广泛采用，北极点周边地区又被绘制成黑色的磁力山。

15世纪的欧洲人既不注重实证，对鱼龙混杂的地理知识又缺乏鉴别力。人们如饥似渴地读着约翰·曼德维尔爵士虚构的消遣性地理读物《游记》（1356年），以及马可·波罗的纪实性读物《马可波罗游记》（1298年），而且两者受到了同样的推崇。正如航海者所用的罗盘和航海图所遭遇的情况一样，在欧洲引进真实的新地理知识并不意味着，这些知识在欧洲受到欢迎并且被运用。约翰·卡伯特从布里斯托尔启航去探险，结果发现了纽芬兰，当时，他握有亨利七世的授权书，但英国人对他的发现不太感兴趣，并且很快就忘掉了。塞缪尔·艾略特·莫里写道，卡伯特的远见卓识在英国“就像盛开在荒野上的异域花朵”。

根据美国地理学家卡尔·索尔的观点，布里斯托尔的渔民在卡伯特到达纽芬兰之前，就已经在纽芬兰近岸捕鱼多年，但是他们并没太在意谁拥有这片土地，或者其主权归谁。他们只顾捕鳕鱼。然而，卡伯特的到来开启了欧洲人更加严谨地认识北极的现代时期。他的航程（1497年）激发了欧洲人认真探寻西北航道的第一波兴趣：穿过把北美洲和马可波罗笔下的中国亚尼亚省分开的海峡，船队就毫无阻碍地到达中国港口，摩鹿加群岛，以及印度港口。

英国人在卡伯特发现纽芬兰的地点以北探寻西北航道之前，韦拉扎诺和卡迪亚为法国人探索了这个地点以南的地区。韦拉扎诺是来自于托斯卡纳的意大利人，像均来自热那亚的哥伦布和卡伯特分别为西班牙和英国服务一样，他是一个自由探险家，在他生活的时代，君主和商人并不像欧洲人预期的那样热衷于新大陆。欧洲君主和商人最关心的，是发现一条受到保护、没有阻碍的通往中国的商道。西班牙控制着加勒比海，葡萄牙垄断着绕过非洲南部的航道，而经由中东的陆上通道又使土耳其作为中间人赚得金银满屋。（在英国看来，西班牙对英国与欧洲大陆之间的贸易亦造成威胁。）

因此，对于法国和英国而言，可行的航道需要去探寻，要么沿着卡伯特发现的海岸线向南探寻（如果他新发现的岛屿是他们所期盼的亚洲海角）；要么从卡伯特发现纽芬兰的地点向北探寻，其前提是北美是块大陆；要么是向西探寻，前提是，纽芬兰只是组成“西部陆地”的许多岛屿之一。英国人也知道环绕挪威北部海岸的东北航道的可能性：奥塔及其挪威同伴的船只绕过挪威北端进入白海，880年左右，阿尔弗雷德国王曾转译有关这次航海的严谨、准确记录。由于英国正在为其西部地区的羊毛制品开拓市场，东北航道对其就极其具吸引力，但直到1553年它才开始尝试探寻这条航道。

1524年，法国人派韦拉扎诺向西探索。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受到了控制南部海洋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以及地中海以东的各国的遏制；也和英国人一样，渴求东方的“香料”——不仅包括保存食品的防腐剂（或改善快要腐败食品的味道），而且包括药品、染料、油料、化妆品和芳香剂。韦拉扎诺沿着北美洲的东海岸向南航行，排出了佛罗里达与新斯科舍之间存在向西通行航道的可能性（除了北卡莱罗那州的外滩群岛，在那里，韦拉扎诺感觉到，帕姆利科湾就像是太平洋）。10年之后，卡迪亚第一次进入圣劳伦斯海湾；西班牙人、法国人、葡萄牙人和英国捕鳕鱼人，在他之前已经到过那里，更不用说艾斯特瓦·戈麦斯（为西班牙服务的葡萄牙人），以及具有殖民思想的葡萄牙船主若昂·阿尔瓦雷斯·法贡德斯。

卡迪亚的第二次航海（1535年）探寻了“萨格奈”（休伦人栋纳康纳为了糊弄法國人杜撰的一片土地），并勘察了圣劳伦斯河。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把该河流最西端的湍流命名为“中国湍流”。（法国人对通往中国的西部航道感兴趣，这使他们继续在北美中纬度地区探寻通向西部的河流通道，这一愿望在接下来的300年里成为北美探险的指导方向。）

葡萄牙人认为，卡伯特发现的纽芬兰可能位于《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划分的子午线以东（大约位于西经45o），因而这块土地属于他们；于是，他们从里斯本和亚速尔群岛启程前去勘察。若昂·法贡德斯是个农场主，或者说是像西班牙的绅士那样的小农场主；他1500年扬帆出海，最远到达格陵兰岛的法韦尔角。（他抵达的这个地点最初以他的命字命名，英语拼写是Labrador——拉布拉多，后来，这一地名被地图绘制者移到了西边，成了一个半岛的名称）。同年，加斯帕尔·科尔特·雷亚尔登上了纽芬兰岛，发现了卡伯特第二次探险（失踪）的遗迹；他还绑架了57名博萨克印第安人，并带回里斯本。他于1501年又来到这一地区，但这次也失踪了。1502年，他的一个兄弟米格尔沿相似的路线航行，其小帆船及船上人员也是不知去向。

英国商人罗伯特·索恩认为，可以通过两条海上通道到达中国，一条是直接穿过北极，另一条是向西穿越纽芬兰岛以北某个地方的海峡；后者被称作“三兄弟海峡”。（至于是指科尔特·雷亚尔三兄弟，还是指约翰·卡伯特的三个儿子，就不得而知了。）亨利八世相信了索恩的看法，于1527年派出两艘船，其中一艘“神佑”号失踪了；另一艘“吉尔福德之玛丽”号，船长是约翰·鲁特，只向拉布拉多海岸行进了三分之一的航程，便丧失勇气，转向驶往西印度群岛。

亨利八世对发现西北航道明显不感兴趣；但探寻这条航道的想法在北欧企业家那里很有市场，他们即便不是极度乐观，至少也是抱有希望的。在韦拉扎诺和卡迪亚探险航行的前前后后，英国人把美洲视为一片偶然发现却值得去勘探的土地。由于海冰的原因，北部航线并不被看好。依然赞成巴门尼德地球温度带理论的人认为，寒带地区是不能通行的，用作商路会带来极大风险。而罗伯特·索恩这样的人则认为，最可怕的海冰位于北极圈之内，在此之外，洋面无冰，天气宜人，能见度好，船只可直达西部与三兄弟海峡对称的亚尼亚海峡。

英国和荷兰急需一条安全而无关税的通往东方的海上通道，但这两个国家的投资者对此类航道的前景持谨慎态度。地理学家感到北美大陆的轮廓即将搞清，他们的观点颇具说服力；塞巴斯蒂安·卡伯特魅力非凡，气魄十足，靠其父亲的声誉从事贸易活动，他编造了数次有他参与的北方航行，在为北方航行争取风险投资时同样具有说服力。1553年，作为被称为莫斯科夫公司的主管，他派出了以休·威洛比爵士为统领的三艘船驶往东北海域。（他们将三艘船的外部镶了铅，希望在抵达温暖的南部海洋时能免受海虫侵蚀。）威洛比和其中两艘船的所有船员在科拉半岛的北部海岸活活冻死，第三艘船在理查德·钱塞勒的带领下抵达白海。在冬季，钱塞勒长途跋涉600英里到达莫斯科，开辟了与俄罗斯进行毛皮贸易的陆上通道。

1556年，莫斯科夫公司的一艘船经过了喀拉海峡，其船长斯蒂芬·博罗成了第一个看到喀拉海的欧洲人；位于新地岛以东的这片海域布满大量令人生畏的海冰。博罗畏缩了；他调转船头返回英国。如果经由莫斯科的话，中国似乎意外地近了许多。

荷兰人也在尝试这条通道。威廉·巴伦支是以雅各布·万·希姆斯科尔克为船长的航船的领航员，1596年，这艘船与以扬·科内利斯·利普为船长的另一艘船一同航行；此次航行中，巴伦支发现了一个群岛，他与同行的人将其命名为斯匹次卑尔根岛。（500年前，挪威航海者很可能就知道这些岛屿，他们把该区域的一块土地命名为斯瓦尔巴，意为“寒冷海岸”）。这两艘船后来分开航行，利普返回阿姆斯特丹，巴伦支则向西航行到新地岛，他认为，在该岛的北部也许会发现一条穿越喀拉海的航道。他的船绕过了新地岛的北端，此后，由于厚重海冰无法行进，他们一行人被迫就地建立营地，准备在此过冬。在名为艾斯黑文的地方，他们用浮木建造小屋，点燃北极熊的油脂来照明，与好奇的狐狸不断交锋。北极熊令他们胆战心惊，坏血病使他们极度虚弱，同时，他们还需忍受着严酷得令人难以承受的寒冷。小屋里持续燃烧的火堆散发的热，连几英尺外的地面上的寒冰都不能融化。春天，他们整修了大船上携带的其中一艘小船（大船在冬天被海冰挤压碎裂，那一景象“恐怖得令我们毛骨悚然”），然后开始了长达1600英里的悲壮旅程，穿越海冰和无冰海面抵达科拉半岛。巴伦支在途中死于坏血病。赫里特·德·维尔在其《三次航行之完美纪实：无比奇妙，闻所未闻》一书中，记录了此次探险的可怕境况，描述了一些噩梦般的经历，特别是历险者对野兽的恐惧。

从此，荷兰人或其他人对探寻东北航道都不再感兴趣；直到哥克萨志愿兵开辟了俄国的远东边疆，开拓了史特罗加诺夫家族的毛皮帝国，以及彼得大帝的领土扩张，这一局面才发生改变。

三

在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的女儿伊丽莎白一世的领导下，英国变成了一个强大的海洋国家，而且形成了以伊丽莎白一世为象征的国家认同感和目的感。正是在这个时期（1558年—1603年），莎士比亚写出了不朽的世界经典，弗朗西斯·培根创立了科学的方法体系，理查德·哈克卢特写作了《航海全书》，女王的“西部乡村海员”极大地拓展了英国的政治影响范围。弗朗西斯·德雷克完成了环球航行，沃尔特·雷利在弗吉尼亚建立了英属殖民地。约翰·霍金斯像德雷克和环球航海家托马斯·加文迪西一样，是海上掠夺者，他对舰船设计做了许多改进，从而使自己在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时出了名；在此次海战中以同样方式扬名的，还有包括马丁·弗罗比舍在内的其他一些人。在这些人当中，约翰·戴维斯最不好战，最不像海盗，1587年，此人沿格陵兰岛西海岸北上，悄悄地驶入巴芬湾。

在伊丽莎白时期，认为西北航道可以航行的信念盛行。非常显赫的商人迈克尔·洛克积极资助西北航道探寻，哈克卢特和哲学家约翰·迪这样备受尊敬的有才智者也大力支持。女王的亲信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德雷克、雷利和戴维斯的另一个德文郡邻居，尽管没有参与海上航行）在其著述《为探寻通往中国的新航道一辩》中，极力倡导探寻西北航道。最后，在当时的英国，至少有两个宣扬亚尼亚海峡存在的故事受到热捧，并广为流传。一个是安东尼奥·乌尔达尼塔修士声称，他十五世纪五十年代在海上航行时经过了该海峡；另一个是葡萄牙航海家马丁·查克宣称自己在1556年穿过了这一海峡，而且像乌尔达尼塔一样，是由西向东穿越。（这两个故事都没有事实根据。）

在这种狂热的氛围中，迈克尔·洛克建立了中国公司，并于1575年为马丁·弗罗比舍的海上发现之旅提供全面资助。弗罗比舍从伦敦启航，乘的是一艘“卡布利埃尔”号三桅小帆船，船上有18名船员。随行的还有另一艘三桅小帆船“迈克尔”号，以及一艘更小的无名快艇，艇上只有4名船员。他们在海上遭遇狂風，快艇沉没，“迈克尔”号的主桅断裂，前中桅被吹走。“迈克尔”号的船长和船员在接近格陵兰岛时，“不相信这样的事实”，他们“私自脱离”弗罗比舍返回英国，谎称“卡布利埃尔”号帆船在风暴中失踪了。

8月11日，弗罗比舍进入了他所认为的一个海峡（实际上是巴芬岛的弗罗比舍湾）。他花费15天来探索两侧的海岸，认为西海岸是北美洲，东海岸是亚洲，此后，他返回英国，确信这是西北航道的东口。一名船员从东海岸捡了一块石头，“只是为了纪念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这块石头落到了迈克尔·洛克的手中，他让人断定这是一块金矿石，从而寻得了资金支持，并于1577年派出第二支探险队。弗罗比舍相信西北航道的存在，作为一名船长也非常渴望找到这条航道，所以，他很可能对开矿计划不太感兴趣，但还是按指示前去开矿，并把探寻航道的范围局限在弗罗比舍湾。

9月23日，“卡布里埃尔”号、“迈克尔”号和“艾德”号三艘船，满载200吨没有价值的青铜色云母（闪岩和辉岩）返回英国，其中“艾德”号是旗舰，大小是其他两艘船的十倍。洛克希望能够筹到新的投资，于是就做了安排，让人把这种岩石鉴定得具有很高价值。尽管聪明人没有上当，洛克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成功——吸引到了一些投资者。但他资助的第三次航行以悲剧收场。1578年5月，15艘船只启航。到达开矿区时，“丹尼斯”号已在风暴中失踪；返程途中，满载1350吨虚假矿石的船只遭遇了更大的风暴，40人被淹死，大部分是来自康沃尔郡的矿工。

伊丽莎白女王自始至终都相信洛克的事业。他的船队初次启程，从泰晤士河上经过时，女王在格林尼治的宫殿中通过窗户向船队挥手送别。第二次启航前夜，她让弗罗比舍亲吻了她的手。第三次启航前，女王把一个金链挂在弗罗比舍的脖子上，并伸出手，允许每一个船长亲吻。在第二次航行中，在伊丽莎白女王命名的格塔因科格尼塔半岛上，弗罗比舍的船员们发现了一只严重腐化的独角鲸，取下了其长牙。戴奥尼斯·塞特尔在航行记录中写道，船员们把蜘蛛放进长牙的空隙中，而蜘蛛却死了。他写道：“我未见这个实验，但他人把这个事实禀报给我——由此我们认为，这应该是海生独角兽。”弗罗比舍把鲸牙作为礼物献给了伊丽莎白女王。

海外投资使洛克陷入债务危机，中国公司宣告破产。一些投资者赤裸裸的贪欲，使开矿工程得以继续所施的阴谋诡计，以及许多雇员生命的丧失，让洛克等人在几个月内臭名远扬。弗罗比舍后来在对外战争中重建了自己的名声，被封为骑士，并于1594年与西班牙的战斗中牺牲。

约翰·戴维斯8年后开始了类型迥异的海上航行。他也许是伊丽莎白时代水平最高的航海家；与浮躁的弗罗比舍相比，他是一个比较镇静的人；但他不是一个厉行纪律的人，在业绩上也不太贪求，不善自我标榜——这是他作为“西部乡村”航海者的一员，却从未被授予爵位的部分原因。

戴维斯得到了德文郡的名医艾德里安·吉尔伯特及伦敦的商人冒险家威廉·桑德森的支持，得到了沃尔辛汉姆公爵的赞助，他装备了“阳光”号和“月光”号两只小船，“阳光号”上还有一个四组合管弦乐队，两只船1585年6月7日从德文郡海岸的达特茅斯启航。

他们最先看到的陆地接近今天格陵兰岛东南海岸的瓦罗角，但大雾和东格陵兰洋流的冰流阻挡了他们。“海冰发出的烦人噪音使我们产生了奇怪的错觉，于是我们认定这是一片广袤却毫无生机的荒岛，因而我把它看作‘荒无人烟。”他们的两只船驶离法韦尔角（这是戴维斯第二次航行到此时命的名），7月29日，最终在挪威人戈特霍布的旧殖民点附近上岸。在这里，所有北极文献记载中不同文化之间最有名的相遇事件之一发生了。

戴维斯一行人在他命名的吉尔伯特海峡的一个岛的最高点勘察时，被岸边的一群爱斯基摩人发现了，其中一些因纽特人登上皮划艇。他们发出了“一阵悲伤的声音”，约翰·简写道，“那声音是大声疾呼、尖叫；我们听了还以为是狼嚎。”戴维斯让管弦乐队演奏，指挥船员们跳舞。因纽特人划着皮艇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其中两人把小艇划得离海滩很近。简写道：“他们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只能做出友善的拥抱和礼貌的姿势让他们靠近。最后，他们中的一个人用手指太阳，然后用力拍击胸部，以便使我们听到拍击声。”“月光”号船长约翰·埃利斯开始模仿他们，用手指太阳，然后拍击胸部。一个因纽特人上岸了，船员给了他一些衣服——除了衣服没什么可给的，然后在乐队伴奏下继续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