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消费社会对个体意识的建构研究——以网络交易平台消费为例

朱 杰，李洪力

(1.西北民族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2.北京时间股份有限公司 北京 100080)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说：“掌握了科学和技术的工业社会之所以组织起来，是为了更有效地统治人和自然，是为了有效地利用其资源。”[1]技术理性突出适用性、目的性、高效率，最终达到技术神话下的社会控制。媒介技术的发展同样如此，谁拥有了最新媒介技术，谁就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够建构符号意指系统。福柯“话语理论”的关键就是权力通过话语形成对人行为及思想的规训，而这种规训在福柯的分析框架中隐喻使用了“全景监狱”概念，认为通过信息资源的掌控，会形成一套有关话语行使权力的知识体系，而伴随信息技术的不断革新又为这一套知识体系盖上了一层隐蔽外纱，从而个体更易形成无意识就范行为，为消费社会符号意义的建构创造条件。信息时代，美国学者马克·波斯特发展了福柯的这一理论，提出了数据库的话语建构，是后工业化信息方式下消费社会对大众行为进行控制的手段，这一理论对当下大数据时代的消费社会及消费行为也有很好的借鉴意义。首先，工业时代以来信息作为一种商品已成为事实；其次，信息由话语建构从而成为权力的实施途径；最后，互联网时代，网络用户尤其是网络消费用户的个人信息作为一种商品在进行市场交换，不断为生产者提供生产策略与方向，生产者出于利益诉求，会加强对消费用户的全景监视，消费用户被迫进入其设置的“传播环路”，消费主体的传统消费意识被这种基于大数据技术及后台数据精准分析技术的监视瓦解，重新建构网络消费者的新型符号体系。

一、超级全景监视理论的缘起

监视理论以隐喻的思维模式分析权力、话语及控制。英国哲学家边沁设计的圆形监狱完成了对囚犯监视的构想，福柯将这一建筑构想发展为一种全景监狱理论。圆形监狱利用信息的不对等性做到了对被监视者的控制，福柯将这一构想推及到学校、医院、工厂等机构，权力阶层建构的这一话语体系把人置于监视之下，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在马克·波斯特的“超级监狱”中，数据库以更加隐蔽的方式把这种权力的监视拓展到互联网的全体网民，把这种监视演绎到了极致。

(一)边沁全景敞视建筑

边沁全景敞视建筑的基本原理是：建筑的外形是一个圆柱的环形建筑，中间有一个观察周围的瞭望台，环形建筑的周围建成一个个小囚室，每个囚室里面有两个窗户，监视者在中间的瞭望台依靠窗户的光线可以轻而易举观察囚犯的一举一动，而囚犯很难观察到在光线较暗的瞭望台中的监视者。这一建筑原理推翻了传统牢狱封闭、剥夺光线和隐藏的功能，能够充分捕捉囚禁者的一举一动，完成更合理化的监视。

(二)福柯全景监狱理论

福柯将全景敞视建筑原理演化为一种监视理论，根据这一建筑的基本构想，把监视作为一种权力的形式。福柯认为，这一建筑设计不只是建筑学上的创新，而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个重大革新，其不仅可以改造犯人，还广泛用于监视病人、教育学生、禁闭疯人、监督工人等，可以延伸到社会机体组织中。因各种规训化的组织机构不断涌出，采用高度组织化和严密化管理的手段对大众进行控制和规训，完成对个体的建构。监狱的监视机构不断扩散到社会的各个组织机构，整个社会的“监狱群岛”由此产生，正如福柯讲到的那样，“为了行使权力，必须使它具备一种持久的、洞察一切的、无所不在的监视手段”[2]。

(三)马克·波斯特超级全景监狱理论

互联网技术、媒介技术的发展不断更新传统的传播手段，数据库应运而生并成为这个时代至关重要的资源。由数据库所带来的监视技术给规训社会带来了强有力的支持，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马克·波斯特在福柯全景监狱理论的基础上提出超级全景监狱理论，并以此形成其后现代视角对新媒介的反思和系统批判。数据库通过收集大众的社会活动信息对大众进行间接监视。马克·波斯特认为，“超级全景监狱的话语就是数据库”，它把大众的信息转化为话语的外延形式，把私人的信息转化为公共信息，个人被迫进入超级全景监狱的传播回路中，享受着传播技术带来的便利，无意识中也丢失了自己的隐私。

二、网络消费的“超级全景监狱”

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电子商务以电子化、网络化、信息化的交易方式取代了传统商业活动的各个环节，淘宝、京东、亚马逊等网络交易平台已渐渐融入了人们的生活，正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CNNIC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12月，中国网民达7.72亿，手机上网比例高达97.5%，相当于欧洲人口总量，其中网络购物用户达到5.33亿，手机网络购物用户达到5.06亿，网络零售交易额2017年达到71 751亿元”[3]。庞大的用户数在互联网逻辑里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其催生了庞大的用户数据库，用户只要在网络交易平台上消费，你的个人信息(年龄、性别、家庭住址、银行卡、IP地址、手机型号等)就已在各层级的信息掌控者监视之下了，甚至在网络交易平台的每一次点击、每一次浏览、每一次收藏、每一次投诉、每一次与商家的交谈、每一次购物(买了什么东西、花费了多少钱、评论了什么等行为)都以数字化的信息方式进入了数据库，数据库把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逐渐消解掉，用户在全新的统治模式中、在更加隐蔽的权力系统中无处可逃。

(一)网络消费中“超级全景监狱”的权力形式

“超级全景监狱”强调话语体系、话语位置及对人的隐性控制，在网络消费社会这种控制主要表现为对消费者以一种虚假理性的方式隐性消解个体的主体消费意识，大多数消费者在无意识状态下被规训，同时新的消费意识被建构，如此这种高隐蔽性对主体的控制才能取得成功，这种控制是以一套话语系统来完成的，这一套话语系统依据持有者在信息掌控系统中的位置及性质，形成分层式的作用机制。网络消费中的话语主体可分层为以普通网络商家为主体的低层级话语主体和以网络交易平台为主体的高层级话语主体，依靠大数据为技术支撑构建无盲区监视机制，在无明确数字遗忘权立法的前提下，这一套监视机制公开运作并发挥作用。在网络社会的消费模式中，数据库把这一监视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两种话语分层作用机制相互配合，依靠数据库搭建的“超级全景监狱”把网络消费者轻易掌控其中。

1.网络消费中“超级全景监狱”的低层级话语主体。这一话语主体主要是在大型网络交易平台开设店铺的普通网店商户，这一层级对网络消费者的资源可控范围较小，而相对大型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他们又是被控制的群体，处于这一话语层级中的每一个商户，在其信息节点上只对较小范围内的消费者产生信息和资源的掌控。这一层级话语主体作用机制的主要特点首先表现为行使话语的能力较弱、范围狭窄、被支配性较强。在网络消费空间中，网络商户与买家联系最为紧密，其次是与网络交易平台的联系。每一个普通的网络商户由于出售的商品有限，从而“群以物分”，拥有稳定的用户群也就有限。但对于网络交易平台而言，用户对于商户的稳定程度无关紧要，它可以通过控制成千上万的商户而维系大量的用户，商户的销售信息和用户的消费信息都源源不断进入网络交易平台的数据库。其实这一话语主体只起到了上通下达的作用，低层次商户在掌控用户信息的同时也成为被掌控者，既行使话语又被更高的话语主体所宰制，构成“镜中镜”效应。其次，这一层级话语主体的作用机制简单。在网络消费空间，网络商户与用户直接联系，要想获得最大的利益，必须在网络交易平台话语模式统治下争取更多的用户，它没有强大的数据做支撑，只能通过与用户直接交易获取的有限数据达到利益的最大化。网络商户行使话语的作用机制主要处于微观层面，依靠网络店面的装饰、模特展示、商品推销、用户评论(反馈)等方式，店面的装饰与模特的展示能给人以美感和时尚感，以刺激消费者的审美欲望，商品的销量和用户的评论形成商户与用户线上互动，构成消费的闭合系统。但由于网络消费的虚拟本质，互动的真实有效性是受到质疑的，因其中不乏刷单和虚假评论现象。此外还可通过超越消费的信任进行权力的作用机制，网络消费除了促成网络交易，它也在建构买家与卖家的线上社会关系，每一家网络店铺都有自己的网站社区，买家可以在社区内发表言论，可以咨询一些商品的信息。还有一些店主利用社交媒体(QQ群、微信、微博等)建立与买家的长期联系，维系长期的线上社会关系，通过买家的宣传进一步增加销量，买家与卖家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买卖关系，更像合作伙伴、朋友，电商通过这种长期建立的信任对买家形成有效掌控，完成这一层级话语主体的作用机制。

2.网络消费中“超级全景监狱”的高层级话语主体。这一层级话语主体主要是掌握着大量网络商户数据和大量用户数据的大型交易平台，如阿里巴巴旗下的淘宝、聚划算、天猫以及京东商城和唯品会等，在网络消费中它们居于话语结构的顶层，是数据库的管理者，既拥有大量用户的数据又掌握着大量商户的数据，可以构建全方位的监视体系。

首先，话语控制的范围广，支配性强。网络交易平台的系统架构把网络商家与用户牢牢控制在自己搭建的结构中，这一系统的技术架构包括支付系统、用户互动评价机制、商户聊天工具、数据库等各种技术。网络交易平台的系统架构是多种技术的复合体，小商户和用户成为这一技术体系中的不同节点，必须按照它的规则及逻辑进行商品交易，按照它所提供的技术来满足自身的需求。而网络交易平台不断强化自身的技术，不仅仅是为了用户使用便捷，更能通过技术控制构建监视机制，监视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用户的生活方式，用户为了获取这种便捷服务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个人数据赠送给网络交易平台的数据库，用户使用频率与数据库记录的用户信息呈正比例关系，高频次的网络消费用户自然处于监视机制的顶端，数据库就这样完成了对网络消费用户的全景监视并重构网络消费话语系统。

其次，行使话语的方式较为复杂，它的话语作用机制处在宏观层面。如各种电商购物节的兴起，通过购物节营造文化符号消费，以文化消费控制商户和用户。迈克·费瑟斯通在《消费文化与后现在主义》中提出，“后现代的人们对经济的需求与消费与传统的文化、消费有所不同。当代消费文化更倾向于对充满审美与文化意义的物品进行消费”[4]。商品在赋予文化符号后，文化符号意义的消费远远大于商品本身的消费，商品流通的表象遮蔽不了文化流通的实质。淘宝2009年开始打造的“双十一”购物狂欢节已经深入人心，并且作为一种消费文化而存在，这不只是简单的文化消费，其实质是消费文化控制物质流通，是文化闸门掌控网民消费流，通过建构话语系统进而建构消费文化，最终掌控消费的潮汐表。只有网络交易平台这一高层级话语主体可以设计“购物节”的话语系统，并将无数网络消费者收其麾下。

(二)网络消费中“超级全景监狱”的话语系统

网络交易平台利用自己的数据库进行话语监视，而话语的实施需要一整套话语系统进行维系，通过话语规训用户，达到隐匿化、合理化的控制。话语作为语言被构型成为一种权力的作用形式，其运作主要通过语言实现，从而突显对主体的建构。“超级全景监狱”作为话语系统，其作用就定位在对主体与支配结构的关系上，使那些结构能够对他或她发生作用。马可·波斯特认为，数据库作为一种话语，主要论述的是数据库作为“超级全景监狱”的话语系统，在网络消费中“超级全景监狱”除了依靠数据库形成自己的话语系统构建主体之外，网络交易平台的编程语言也能作为一种话语，对个体的消费意识起着消解及建构作用。

1.作为话语的网络交易平台数据库。马克·波斯特在《第二媒介时代》“作为一种超级全景监狱的数据库”中提出，“数据库首先是话语，因为它们导致了一种主体的建构。传统的话语是一种书写形式，一种铭记符号痕迹的形式，而数据库把书写的基本原则延伸或延异，呈现为电子数字形式的书写形式，它可以在空间中完美传输，在时间内无限保存”[5]85。马可·波斯特所论述的数据库就是现代信息技术建构出来的话语系统，数据库作为一种话语历时或共时的建构消费者，形成其作用机制。在网络消费中，网络交易平台的数据库作为数字化的一种书写形式，它不受时空的限制，也几乎不受物理存储空间的限制，用户在点击鼠标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这一话语系统建构的传播回路。用户的信息进入到数据库，也自然进入所设定好的话语系统之中，依照设计者设定的规则形成自己的购物行为，按照别人的消费逻辑进行消费。网络交易平台的数据库不像学校或公司的规章制度、法律条文等具有一定的连续性、逻辑性，它只是二进制数字的集合，作为一种话语它是福柯话语的“外在形式”，数据库中记录的消费者的性别、年龄、收货地址、IP地址、消费记录等本身难以形成可循环的意义，但是数据的组合能产生意义并生成意指符号。多维数据的有机组合会呈现出一个具有逻辑性的文本，或者绘制出一张用户消费习惯结构图，网络交易平台再通过这些文本对用户进行细分并制定营销策略，用户的个人信息在它的数据库里无限增加，在其消费逻辑里无限循环。

2.作为话语的编程语言。数据库不可能完全符合福柯意义上的话语特征，虽然不能以文本集合的形式存在，不能像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和法学那样将围绕论点密切结合起来的句子与段落规范成语言。但它依靠数据的重组，把无意义的数字重新符号化，在巨大的信息储量基础上多维数据的重组几乎把每一个网络用户都建构为一个数据集合体，构建出用户网络消费社会的身份特征，在此意义上可以说数据库是话语的一种外延形式。而编程语言在互联网的逻辑里是核心语言，因为它的存在整个计算机软件系统、整个互联网才得以运行，网络交易平台系统的开发、手机系统的开发、软件的应用等都得益于编程语言的发展。如果说数据库是一种话语形式，那么编程语言在数据的抓取、数据的传输、数据的应用等方面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可以说没有编程语言就没有数据库。编程作为一种系统化、结构化、逻辑化的语言，在此意义上更具有话语的特性。因此，编程语言也能作为一种话语形式，对个体进行建构，形成话语作用机制。首先，从编程与数据库的关系看，数据库是编程发展的产物，如果没有强大、复杂的系统程序，数据在网络空间的抓取、传输、储存都会成为空中楼阁。数据库的话语建构是通过编程语言控制的，如果说数据库是话语，那么编程语言则是构建数据库话语的话语。其次，从福柯意义上的话语特征看，编程语言更类似于文本化的东西，编程就是让计算机为解决某个问题而使用某种程序设计语言编写程序代码，并最终得到结果的过程，它不像数据库的信息是零碎的、要依靠数据的重组才有意义，它是一种系统化的语言，并作为意义存在和流通。例如网络交易平台的支付系统是由程序语言建构出来的，它的结果就是让用户、商家在这一平台完成交易，用户和商家要遵循网络交易平台这一架构的规则，在此意义上程序语言也可以作为一种有作用机制的权力话语。

三、网络交易平台“超级全景监狱”对个体消费意识的建构

前文分析了应用在网络消费行为中的超级全景监狱式的话语层级和话语系统，意指话语拥有者能够生产话语，一方面通过话语的系统构建完成对人的规训，另一方面通过媒介技术介入用户日常生活形成话语作用机制，该机制通过话语技术以数据抓取和后台分析形成并重构话语，从而在多次调适中建构个体意识，这里的建构也就是话语的实践。网络交易平台也可视为一种话语，在网络消费空间话语系统中，消费者可以自由选择商品、可以自由评论、可以自由和商家交流，而这种自由是相对的，名义上的自由却被高层级话语主体无处不在的监视所消解和空泛化，个体消费意识的建构进而又影响到个体身份的建构，最终做到合理化的话语作用机制。

鲍德里亚在描述消费意识形态时认为，“消费是用某种编码及某种相适应的竞争性合作、无意识的纪律来驯化他们的，这不是通过取消便利，而相反是让他们进入游戏规则。这样，消费才能只身取代一切意识形态”[6]。在“超级全景监狱”监视的网络消费空间，这种消费意识形态更是愈演愈烈。本文通过定量分析，使用李克特量表对消费者做了问卷调查，以佐证理论推断。

(一)网络交易平台情境下用户主体意识测量依据

消费者在网络购物情境下主体意识的表现可以从认知、态度、行为三个层面进行概念化操作，其中认知层面指的是消费者对电商应用信息技术刺激消费行为的了解；态度层面指的是消费者对一些非理智消费行为的态度；行为层面是指消费者在购物网站的一些消费行为。从这三个层面进行维度划分，采用李克特量表的形式对消费者在网络购物情境中的主体意识进行测量。

认知层面指标：消费者知道网站会记录个人的浏览、购物历史；消费者了解网站会根据个人的喜好推荐商品；消费者个人了解的刷单情况。

态度层面指标：推送广告会影响消费者的购买决策；分期付款方式会增加购买商品的欲望。

行为层面指标：消费者经常因为促销而购买一些不太需要的商品；我会购买商家推荐的商品。

2017年11月5日到12月5日，使用问卷星网站的在线调查工具进行问卷调查，共收集有效问卷448份，样本特征见图1。

图1 调查者年龄分布

从年龄分布情况看，样本涵盖了各个主要年龄段的消费者，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二)网络交易平台情境下用户主体意识数据分析

图2 我知道网站会记录我的浏览、购物历史

1.消费者对电商平台应用信息技术刺激消费现象的了解状况。消费者的主体意识首先表现在对电商平台利用信息技术和优势刺激消费行为这一现象的了解上，消费者对这些手段是否了解，是否知道个人消费数据会被商家利用等，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消费者主体意识的强弱。从图2可知，大部分消费者对网站记录浏览和购物历史的行为是了解的，但也有近40%的消费者对网站这一行为缺乏认识。

网站通过技术优势，对消费者信息进行深入挖掘，是现代电子商务的基本功能，网站通常会根据消费者的信息进行关联商品推荐，关于这一点调查数据如下(图3)。

图3 消费者(我)知道网站会根据消费者(我)的喜好推荐商品

数据显示，过半的消费者对网站的推荐行为是有认识的，有三成多的消费者对这一行为缺乏必要认知。当前的各种购物类网站和APP都会在显著位置显示与用户浏览或者购物历史相关的商品信息，有网络购物经验的消费者都能体会到这一点。

以上两个指标都是消费者在网络购物中能直接观察到的，而对于电子商务网站中普遍存在的刷单现象，消费者的了解和认知就不如前两个指标了(图4)。

图4 我了解刷单现象

刷单是商家为了争夺更多的展现机会而实施的一种数据假象，具有一定的虚假性，消费者对这种现象的认知并不乐观。

图5 推送广告会影响我的购买决策

2.消费者对待各种促销手段的态度。消费者的主体意识还体现在他们对待各种促销手段的态度上，如面对推送广告时的态度(见图5)。

图5显示，推送广告对消费者影响很大，达到了引导消费的目的，多数消费者面对商家建构的网络消费场景时，精准广告对其购物决策有很大影响。而事实上，精准广告的推送是电子商务平台的主要收入模式之一，这种借助于信息技术的广告形式，不但正在蚕食传统媒体广告的份额，而且也在不知不觉中深刻影响消费者的自主消费意识，削弱消费者的主体性。

除了精准的广告推送，电子商务网站还提供非常灵活的付款方式刺激消费欲望，如蚂蚁花呗、京东白条等，这些刺激是否有效(见图6)。

图6 分期付款会增加我的购买欲望

从数据看，这种类似于信用卡的分期付款方式确实能够调动相当一部分消费者的消费欲望。这种现象在传统的销售方式中并不常见，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传统销售机构没有海量的数据，无法估算消费者的还款能力，而对于互联网电子商务平台的巨头公司而言，利用消费者的网络消费痕迹生成消费者消费后台模式，在缺乏数字遗忘权的法律语境中，这些消费者所不知的模式很可能成为刺激消费欲望的有效工具。在这些环节中，消费者自身的主体意识被精准的技术所控制。

3.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消费者主体意识的强弱还表现在消费行为是否理智上，如是否会因为促销而购买无用的商品、是否会购买商家推荐商品等，本次调查的数据如图7。

由图7可知，大多数消费者都有因促销购买不需要商品的经历，这表明消费者在商家精心构造的购物环境中，会产生虚假的需求，消费者的主体性再次受到侵蚀。

图7 我经常因为促销而购买一些不太需要的商品

那么购物网站根据用户信息生成的推荐信息是否有效呢，我们的数据如下(图8)。

数据表明，购物网站的推荐信息效果显著，近一半的调查对象选择了符合。依据消费者后台数据建构的消费模式形成高效度的推荐系统，已经成为网络消费最主要的盈利模式。

图8 我会购买商家推荐的商品

(三)结论

1.由“他者引领消费”的意识。当网络消费者对数据信息隐私的占有习以为常的时候，网络交易平台引导消费便成为可能。网络交易平台利用数据库获取消费者信息，通过分析消费者的购买信息，很容易获得消费者的消费习惯，网络交易平台得到个人的消费习惯，制定销售策略，从而完成对消费者的控制。同时还可以将用户数据信息作为商品出售给其他商家，联动构成利益链。数据分析可以看出，推送广告能影响到过半的消费者，于是刺激消费的网络广告推送应运而生，根据个人消费习惯，通过各类互联网应用工具，以类似私人订制的广告推送模式引导和控制消费者。消费者只要触网，消费推送就无处不在，从而激起消费者的消费欲望，加之各大网络交易平台推出的分期付款更是无限激起消费者的消费欲望。这种私人定制的广告和分期付款的方式可以说是人的欲望通过媒介延伸并获得释放，在这里用户个人的消费习惯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消费习惯了，消费者个人也会混淆真实的消费诉求和虚假消费诉求的边界，对媒介培养出来的、由隶属于话语系统的数据库建构出来的消费习惯已无法自悟。最终用户在消费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是自己真实的意识在控制个人消费，还是由话语作用机制下、广告激起欲望的顺从性消费和被动性消费，这种消费意识即是网络消费中对个体意识的消解及建构。

2.消费意识从功用性消费到意义系统消费。消费社会是后工业时代以来的主要社会特征，诸多批判思想早就剑指消费社会并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分析和反思。在互联网+的技术背景下，由各类电商及支付系统构建出的互联网消费社会，其本质与消费社会并无区别。与传统消费社会一样，网络消费已经不是单纯的商品消费，而是意义系统消费。马可·波斯特在分析鲍德里亚消费逻辑时认为，“变成消费对象的是能指本身，而非产品；消费对象因为被结构化成为一种代码而获得了权力。”[5]85在这里消费的主体是被结构化之人的异化消费，而传统的消费逻辑主要聚焦于产品的功用性消费。从前文消费者行为的数据分析可以看出，消费者不再单纯停留于功用性的消费，而是在商家精心构造的虚拟购物环境中以话语方式实践着意义消费，它包括美丽、时尚、社会地位、权力等被社会赋予的意义环境，毫无疑问，这种不断被刺激的意义系统消费就会产生虚假的非必要的购物需求。因此，在当今消费社会中，人们对网络空间的产品不仅仅停留在功用性上，而更多的是意义系统的消费，这种意义包括生活方式、风格、地位、权力、享受等，恰恰是当今消费社会这种意义系统控制着人们的消费意识，这种新型的消费逻辑建构成为当今人们的消费意识形态。

3.“公共与私人区分”意识的消解。网络消费社会通过对“私人与公共的区分”这一意识的消解来迎合消费意识的建构。网络交易平台对消费者私人领域的侵犯如入无人之境，把私人领域置于公共的围观之下。虽然大部分消费者对网站记录浏览和购物历史的行为是了解的，也有所认知，但却无可奈何，个人数据只能任由消费的控制者肆意处理。网络交易平台将其积累的用户信息数据库，以及分布在网络交易平台的各个销售商的信息打包出售。此刻的消费者沦为权力机制作用下的被宰制者，游戏规则让用户在便利服务的引诱下交换式的把个人信息赠送给了信息平台管理者，以出卖隐私信息为代价换取相对便捷的网络消费服务。用户在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的身份意识已模糊不清，获得便利生活方式的同时隐私却被剥夺了。就在消费者无意识的状态下，消费社会的权力作用机制乘虚而入，通过对用户隐私的不断抽离而一步一步瓦解用户的传统消费意识，重新建构用户的互联网消费意识。

网络交易平台作为话语系统作用机制的平台，利用数据库这一话语的外延形式，为互联网消费社会话语阶层尤其是高层级话语阶层提供了更加隐匿化、合理化的监视与宰制。消费者受用于数据库所带来的便捷与利益，从而对这种暗含话语宰制的系统从一开始就处于无意识的顺从性接受状态，在无意识中被消费社会话语系统所建构。正如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中所说的，“让公众自由进入记忆库和资料库”[7]。网络交易平台的话语形式只是话语系统作用机制的冰山一角，而今各种组织机构如银行、保险公司、电信等都在利用数据库掌握我们的个人信息，加之各种社交媒体的兴起，我们说的每句话都能进入数据库，可想而知，一旦各种机构的数据库组合在一起形成更大的数据库，隐私的褫夺及个人意识的主体性消解将成为可能甚至必然，结果可能成为社会发展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