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另一种解读(五章)

2018-11-21 12:54福建黄国清
散文诗世界 2018年8期
关键词:造物主河面河床

福建 黄国清

源 头

陆地怎么生出河流,鸟兽与鱼虾何时分居?

同在苍穹下,因为流水,世界就以水陆两种方式存在。它们就像生死冤家,谁都无法认同对方的生活。

哪里才是河流的源头?

暴雨不是河流的成因,更不是河流的源头。它就像一个莽汉,一阵横冲直撞后就没了脾气;云朵也不是,它比小孩更调皮,整天跑来跑去,而且动不动就翻脸。它们怎能为河流的前行,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可能是高地、山林、旷野,也可能是村庄、都市、炊烟升起的地方。水可能从汩汩的泉眼里冒出,也可能是草尖上的露珠滴落……我相信,只要能孕育传说的地方,就有可能成为河流的源头。

源头从传说开始,传说在河里流淌……

源头,具体的存在,也是抽象的虚无。

泥土、草木的呼吸、人类、鸟兽的情感,它们被造物主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化成源源不断的流水。谁都不知道源头,从哪个具体的事物,哪个具体的地点开始。

也许,我的一声叹息,就是河流里的一滴水!

一切都可能是河流的源头,包括它流经的地方。

河 床

河床,其实不是床。水的世界不是在床上过日子。

河水、鱼虾、浮萍,甚至滚动的砂石,都不会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它们一生都在逃离床的诱惑,直到死亡或闯入大海!

河床像隐者一样,随着年纪的增长,它渐渐隐入水底,让自己的形体消失在世俗人的眼中。我们不知道河床经历什么苦痛哀乐,或者浑身伤得怎样的坑坑洼洼,河床用水填满自己的创伤。

除了沧海桑田,我们都不知道它以什么面目,又以什么心态,去面对日月双眼的探寻。

埋没就埋没吧!河床在所不惜!

偶尔有迷雾笼罩,那是河床的思考跃出水面。世人不必费心求解,迷糊是最好的状态!

河床也像拾荒的老汉,默默收藏世人遗弃的垃圾、情感的片段、意外的事故、罪恶的证据,甚至是对它的诅咒。河床终结一段不堪的岁月,任何打捞和索取,只是庸人多情,徒增烦恼。

换个角度说吧,河床一进入水世界的最底层,它只好费尽一生的力量,努力撑起别人的世界,不管荣光与耻辱。

河床,被世人冷落的存在。

河床,社会的底层人物,他们一生都承受层层重压,却从未走上台面……

河 岸

是造物主在旷野抓出的伤痕?还是岁月慢慢雕琢出来的皱纹?抑或是流水啃食大地肌肤的证据?

河岸痛得说不出口!

河岸有时长满了杂草或树木,就像一片毛发,给裸露的身子以御寒或者防止太阳暴晒。更多的时候,河岸被大水撕扯得体无完肤,岩石就是河岸零碎的骨头。

河岸就像大地的双唇,轻轻地吻着浪花,让流水载歌载舞。偶尔巨浪调皮,越过河岸,肆虐人间,那便是它忍不住伤心而留下的泪水。

常有人影或鸟兽沿河岸涉猎而过。他们的心情如何,是喜是悲,河岸都了然于心,他们的脚步轻重、节奏快慢都把秘密写在河岸上。过客匆匆,却没心情停下脚步,倾听河岸的心声。

河岸注定寂寞无解。

河两岸更像一对夫妻,他们前行的方向,永远不可能相聚在一起……他们为了共同的信仰——呵护一江春水,他们只能彼此保持距离,默默凝视。

一条路无法丈量这段距离。横穿的梦想,就在河岸处被硬生生截断!

河岸,让地域有了划分的依据,也让水的世界有了界限。河岸,它的存在,警醒那些走惯坦途的人,有些规则不可逾越!

河 面

很多时候,河面就像一个女人。

河面恰似害羞的少女。熙风微微撩动,她就露出了笑脸;朝阳轻轻一吻,她就羞红了脸庞。河面也是伟大的母亲。她捧住满仓的渔船,她推开满江的号子,她让河床有内有外,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

有时,河面只是河流的一片遮羞布。

河面裹住泥沙俱下的河流,让一切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东西,掩藏他们的形体;让宇宙多了一个私密的场所。

我有时望着河面发呆,如何掩藏自己秘密?我只能像它一样倒映天上云朵、周边草木,让自己消失自我,成为另一个“别人”。这样你只能看见你自己,而无法看穿我的心底。

有时,河面管不住河流的情感变化,比如心如死水,比如恶浪滔天;河面更善于遗忘,人世的沧桑、历史的掌纹,被造物主镌刻在江面上,但一切很快就被流水抹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比喻河面了,难道只有那一层薄薄的水膜?薄到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空间样式。没接触到水,说是水上;接触到水,就是水里。河面就在这两者之间,抽象而具体。

河面上有水鸟在飞翔,那是鱼的化身吗?或者是人世传说在寻找栖息的地点……

沙 洲

时隐时现。

不在乎自己是否存在。水面高一点,我就屏住呼吸,潜入水中;水面低一点,我就露出身子,甚至只露出脸庞,冲着天空发呆。你们人类也是如此,白天展现青春风采,夜里就消失在睡梦中。

我是造物主遗弃的泥土,我被河流捡起,一点一点堆积成形……我在喧嚣的水世界里,拥有一片宁静的天地。可我太小了,有时,扼不住命运的喉咙,一场大水,我就会被拆得七零八落,甚至不留一点痕迹。

偶尔有水草,贪恋春光,乘机长得招摇,它们就像我身上的一件饰物,让我的外观不至于单调乏味。它们就像在平凡的生活中,偶尔冒出的白日梦。

更多的时候,我一无所有,除了数不清的沙子,呈现黄白不一的色彩。也许,数不清就是一笔巨大的思想财富。

我不知道是否有情侣涉水而来,再现一节《关雎》中的爱情故事。但我知道,一定有倦飞的水鸟在沙洲上栖息。那只白鹭,悠闲地走个来回,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这又定格了多少路人的眼神。

沙洲,在河流中是一种独特的存在。我是最小的陆地,可有可无,我在你的眼里,你却不会拥抱我、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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