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鲁绪刚
轻风吹过秦岭,残雪下覆盖很久的树木,迫切地要证明自己。
花蕾和叶片,在阳光中颤抖着身子,那些村落和道路,依然坚守着最初的承诺,在春天显得庄重和坚不可摧。
一路上我所遇见的,有陈旧的自然,也有清新的暗示。时间如古栈道上匆匆而过的马匹,瞬间过去了许多朝代。
秦岭以南,汉江献出孤独的岸石和抛锚的船,野桃花把两岸铺得很远,水天相接处,一根线牵出了晨曦和太阳的果盘。
我沿江而上,险滩和暗礁隐藏于水下几千年。
我端起酒杯的时候,尽量不去打扰睡梦中的汉江和村庄。
风吹过秦岭,吹过岩石和草叶,慢慢审视一路走来与岁月擦肩而过的山水、建筑,隐于尘世的深红或者深绿。
这片山水,以清新的主题,朴素的姿态,明澈的眼神,面对岁月的苍茫与伤痛。
时间盗走了火柴,把星星留在天空,藏在泥土里的阳光,时时刻刻想挣脱束缚,完成一次涅槃。
我与汉江不需要介绍,不需要修辞和名片,就能记住很多:
记住汇聚而来的每一条溪流,羞答答保持着清澈和纯朴;
记住腐朽与尘土埋葬不了骨头和血液,汉江依然碧绿、雅丽、细腻、晶莹剔透;
记住汉调二黄把一个民族的意境,唱成了璀璨;
记住汉江水光潋艳,碧波涵空,眏衬出我负累的身体。
岁月霜尘的清冷与热烈一次次爬上我的身体和额头,抵不住蕨菜、羊肚菌、高粱酒走进肠胃,就能透彻肺腑。抵不住秦岭与巴山的美景,看一眼就会心旷神怡。
汉江,你肯定看见岸边有一个人,端着酒杯,想在一杯酒里完成梦回。
你不来,秦岭南山的荞麦都开花了。一株株,一堆堆,被汉江宠爱着。
我来到汉江边的时候,多像一阵失去矜持的风,带着单纯的芳香奔跑。我止不住狂乱的心跳,却能喊出古栈道上空山鹰的名字。
汉江的一朵浪,寺庙,土墙瓦屋,采茶舞,秦岭山脊的迤丽与冲积滩地正在酝酿一幅画一首诗。把历史和民风留住。
靠泥土活着,又把泥土的纯朴和厚实升华。
不被具象的事物磨损、变形、扭曲。一步之内,感受你的心跳,感受你的温暖,感受你的浓浓情话。
月光下,肯定有你的追求者,像一群群蜂蝶围着你,想得到你。我更爱你的单纯,爱你的俗世之美,有荞麦的质感,有汉江的清纯,像邻家的女子,不尖锐,却很热烈,在村庄的窗前朝我微笑,甜蜜,欢喜。
风吹草低,汉江被夕阳涂上厚厚的釉彩,在秦岭以南,我找到了一位荞麦一样直接而热情的女子。
时间很深,深到不能抵达一个人的内心。
从地图上找到汉江,站在秦岭山脊的云朵把秋天压得很低,汉江宽广的胸膛不仅能容纳心跳,也能抵御伤害和灾难。
江面上堆积着阳光的碎片,城市与乡村在祖国的大地上呼吸平稳,我和汉江之间的隐秘关系,始于一株朴素的荞麦。
一个村庄一株荞麦的梦,被时代的脚步声惊醒,群峰与山区的道路弯曲而笔直,坚硬而具有穿透力的水,颜色虽然单调,却轻而易举抓住了远处的风景。
大山江河是挡不住的,内心固守的一小块高地早已被占据。
望着地图上属于汉江两岸的土地和天空,无数次折磨着我的梦包围了身体,周围的繁华或衰败已经不重要。
如果我能做到坦然,如果能在抵达江边之前,放下手中的词语和红尘,请让我单纯得如一株荞麦,如一滴高粱酒一样甘冽的汉江水。
比我的内心更踏实,通往对岸的路幽静而神秘。
过去或者回来的人一个个从身边走过,我孤单地靠在桥边的栏杆上,只有桥面上拂过的风,轻轻扬起尘土。
这是七月,秦岭以南的风从我体内经过,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山或者小城将抛弃身上的落叶和陈旧的想法,开始为我们偶然又必然的相识而准备修辞。
我是你的浪花,是你的鹅卵石,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直到熟悉,相爱,离别,被时间掩埋。
汉江,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内心还要柔软的地方。
江面上,是什么踩着我与朽木和腐叶走过去?如果可以,就让我倾斜在江面上的身影,与江水溶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