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文为萧红续遗作马伯乐成为爱国者

2018-11-21 05:30黄茜
北广人物 2018年44期
关键词:葛浩文萧军萧红

葛浩文是美国汉学家,四十年来,他苦心孤诣地将萧红的著作译成英文,早在中国文学批评界意识到萧红在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性之前,他就开始一步步地介绍这位早逝的民国女作家了。如今,他又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那就是将萧红未完成的长篇小说《马伯乐》续写完了。

萧红的《马伯乐》只写到了第二部第九章,她最后写的一句话是“第九章完,全文未完”。1942年,萧红在香港撒手人寰,《马伯乐》也就成了一部未完成的作品。“她没写完,我就来帮她写完,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葛浩文说。他为在战乱中颠沛流离的马伯乐续写了一个结局。在他的笔下,马伯乐由一个反面的小丑,变成一个很“像样子的人,爱国的人”。葛浩文说他也揣测过萧红原意,“但她是不是赞成我那样写,我也不知道。”

用第二种语言续写原著,在世界文学史上,还是孤例。中文版的《马伯乐》续书是由葛浩文的妻子林丽君女士翻译的,她尽量使用了一些萧红独特的语言。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部完整版的《马伯乐》,包括萧红的第一部和第二部的前九章,以及葛浩文的续写的第十章到第十三章。

在近日举行的“跨世纪的书写——《马伯乐》完整版文学沙龙”上,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表示,葛浩文对萧红作品的续写,是贯通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的一个壮举、一段佳话。“正如夏志清先生之于张爱玲,葛浩文先生之于萧红,正是他们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孜孜以求,使中国现代文学打开了一个更大的空间,也引起了我们对现代文学更加丰富、更加深厚的讨论。”

对话葛浩文

记者(以下简称记)

:葛先生,你是出于什么考虑决定续写《马伯乐》的?

葛浩文(以下简称葛)

:四十年来,我为研究和传播汉学做了一些事情,翻译了很多书,但是没有一年离得开萧红。写她的英文传记,后来又写她的中文传记,还有关于她的文章,在各种刊物上发表。我已翻译了她的《呼兰河传》《生死场》《回忆鲁迅先生》,还有哑剧《鲁迅民族魂》。现在我人都快80岁了,应该还做点什么事情呢?萧红给了我一个暗示。《马伯乐》的末尾有一句话“第九章完,全文未完”。她写不完了,“我想,葛老弟,你来吧”。于是,我就开始硬着头皮研究它。该不该做,要怎么做,要长要短,人物要改变还是不改变,加人还是减人。我和林丽君谈了很多。后来决定,应该写,也应该短一点,不应该跟萧红一样长,因为主角是她。在当时日本侵略中国香港的情况下,如果马伯乐一直是个小丑的样子,我觉得是不合理的。我认为萧红已经有暗示的,很可能她慢慢也会把他写成一个像样子的人,爱国的人。但她是不是赞成我那样写,我也不知道。

记:

续写部分提到了两个主要的城市,香港和重庆,你是怎么返回到上世纪30年代这两个城市的语境里的?

葛:

香港不难,因为我在香港待的时间很长。重庆我去都没有去过。所以我看了一些书,中文的、外文的,描写当时重庆的情况。可是,确实是没办法把它写活了。萧红不是重庆本地人,也是外来人,她对重庆恐怕也不熟悉。我总觉那一部分算是一个缺点,没把重庆写得活一点。我的续文还是重点放在人上,而不是地方上。

可是萧红本人喜欢写地方,像湖南、上海。她写的,我是比不上的。但是我觉得应该能在重庆发生一些值得写的事情。香港我是熟悉的。虽然上世纪40年代我刚出生不久,但成年后经常去。萧红在香港只待了短短一段时间,一年多不到两年。而且这段时间她好苦,因为地方的问题,男人的问题,身体的问题,她也不可能对香港了解透彻。所以我也不想把香港的那部分写得很长。那时候香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抗日。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是续作里马伯乐去看了萧红的演讲,这是神来之笔。我没点名是萧红,其实她就是那个时候有演讲。可惜马伯乐还要急忙赶回去,没来得及跟她握个手、说句话。

记:

外国汉学家续写中文小说从前是没有的吧?

葛:

不仅仅是中文。当初我告诉英文出版社的老板有这件事情,他说,你这可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高鹗续《红楼梦》是中文续中文。狄更斯有个长篇已经有两三个人续过了,但都不是用第二种语言。

记:

你研究和介绍萧红四十年,她在美国读者的接受度怎么样?

葛:

《呼兰河传》和《生死场》这两部书的英文版是1979年出版的,到现在一直还在印行,还有人看,还有老师为了班上的学生订购。每年都有几十块到一两百块的版税送到我家里。《马伯乐》这本现在还不知道。一个这么好的作家,不管到哪里去,“有眼识泰山”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好作家。但是总体来说,美国人对翻译小说没有中国人对翻译小说那么热情。

记:

中国的“萧红热”跟你有特别大的关系,你怎么看待近年来国内的“萧红热”?

葛:

我算是有点小小的贡献。我开始研究萧红的时候,不要说在国外,就是在中国也没几个人知道萧红的。萧军可能知道,但因为他后来搞革命去,跟丁玲的关系不错。其实,萧红是鲁迅最疼的一个,他比较讨厌萧军。所以我拼了命地多写了一点中文的短文,一步一步地介绍萧红。国内的读者看到了,发现这个作家确实值得我们注意。但只会有一小部分人说,谢谢葛先生,大部分人是不会谢谢我的。不要说别人,连跟萧红在一起的作家也很少谈到她的作品。端木蕻良,我采访了好几次,蛮喜欢他的,如果他谈萧红的作品,多半会说萧红的作品接受了他本人的影响。还不是暗示我,而是直说的。萧军是个大男人,他心里想的是,我的小说不如她,但他不好说。所以他很少提到萧红的作品。舒群也是,骆宾基也是,白朗也是,最接近的朋友,都很少谈她的作品,就谈她生活方面。

记:

为了研究萧红你做了哪些田野功课?跟她身边的人接触对你的研究有帮助吗?

葛:

没有。1980年我来到中国,很侥幸,这些人都还在:端木、萧军、舒群、罗烽、白朗、丁玲、周海婴、楼适夷,他们都很乐意跟我谈话。他们看了我写的《萧红传》,有时就很直接地说:葛先生,你这个是错的,没有这样的事情。要是萧军说是错的,那可不一定。可是《萧红传》里主要是萧红,不是写他们,也不是写萧红和他们的关系。有些问题我也不敢问。我跟你说个真事。1981年在美国,纪念鲁迅诞生100周年的一个大会,萧军、戈宝权等几个作家都来了,我们在一起好几天。我和萧军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有次大家喝酒,我就大胆地问了他一个事情:萧红来开门,眼睛都打青了,是不是你打的。嚯,他火了,差点把我的眼睛也打青。所以之后我就学乖了,少问这些敏感的问题。不敏感的问题,问了也没意思。很多谈话我都录下来了。2011年,我到哈尔滨去开萧红诞辰100周年的大会,把采访丁玲、萧军、端木等人的录音带捐了出来,这些录音现在就放在北京的现当代文学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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