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先明
1945年春节期间,驻扎在淮阴的日伪军企图偷袭驻盱眙县黄花塘的新四军军部。新四军五十二团奉军部之命,在顺河集(今洪泽县西顺河镇)阻击敌人,此战打得十分惨烈,五十二团指战员为了保卫军部,保卫人民生命和财产的安全,用鲜血和生命在顺河集谱写了一曲胜利的颂歌。
1945年2月15日(农历正月初三),新四军六师五十二团(当时归属新四军一师指挥)完成了守卫原新四军四师防地的任务,从泗洪县的朱湖出发,向苏中地区开进。部队刚行动不久,新四军军部发来急电,说盘踞在淮阴、宝应、高邮、扬州、仪征、六合、盱眙、来安八处的日伪军,企图分进合击新四军军部,命令五十二团火速奔赴黄花塘保卫军部。该团迅即沿洪泽湖的北侧,准备从淮宝县的顺河集越过张福河,经淮浦(淮阴至南京)公路,折向南直奔黄花塘。因从淮阴出发的日伪军,顺着淮浦公路由北向南,打算在马坝同宝应、高邮两路日伪军集结,必然要在顺河集地区同五十二团相遇,五十二团即可阻击敌人。
2月17日早晨,五十二团到了离顺河集10公里的地方,两个侦察员报告了日伪军1500余人南下“扫荡”的情况。顺河集位于张福河西岸,能控制紧贴张福河的淮浦公路南北交通。顺河集的正北约1公里的马庄隔河正对公路西侧的十堡村。团参谋长胡乾修便命令担任警戒任务的三营八连占领顺河集,并渡过张福河在淮浦公路两侧阻击敌人;又命令七连从顺河集北边向东北方向张福河畔的马庄斜插,在公路西侧打援,配合八连阻击敌人,掩护群众向顺河集西南的湖滩转移。
七连、八连刚开走,军部又发来一份急电,命令五十二团以最快速度抢占顺河集,立刻以两个营的兵力火速南下保卫军部。张宜友团长与胡参谋长研究后,命令二营四、六两个连,三营七、八两个连,并由团直机炮连抽两个班共同阻击淮阴来犯之敌。张团长和胡参谋长留下指挥战斗,其余部队由政治处副主任郑克率领奔赴黄花塘。
庆丰乡民兵班长周明甫把七连队伍带到马庄,马庄东南方向有一片坟地,七连利用有利地形,迅速占领了侧击阵地。八连跑步占领顺河集后,派一个排向北运动,迅速占领苹果园,重机枪班选择街北的城隍庙制高点架上重机枪,以钳制十堡村方向的敌人。其他两个排在指导员岳行和连长张仁远率领下,由顺河集工会会长朱兆芳领路,准备渡过张福河,抢占从淮阴通往高良涧的公路。朱兆芳把队伍带到杨家渡口,渡船早已不见踪影。河边结着一层薄冰,河深水急,抢渡困难。怎么办?朱兆芳想起再向南一里多路的地方,河中有一浅水坝子,那里只有齐腰深的水,可以涉水过去。他马上带着八连往南跑,过了一片柳树丛,忽见曾当过伪保长的曹志献撑条小木船靠了岸,朱兆芳叫他把部队送过河,哪知这个家伙竟推说船舱里装满了煤,不能再装人。朱兆芳不由得火冒三丈,当即喊来10多个民兵,把船上煤统统卸掉。他随即跳上小船,手握船篙,一趟一趟地把战士们送过了河。
八连过河后,由民兵分队长邵官堂带路,沿着大堤上的交通壕,迅速运动到丁家窑跟前,占领了阵地。这里离被敌占领的十堡大沟不足一里路。大堤西边是张福河,东边是一片沼泽地,淤泥很深。大堤顶上是公路,被民兵挖成“之”字形交通沟,沟沟相通,只能走人,不能行车。战场就在不超过60米宽的洪泽湖大堤上。
17日上午10时,八连三排刚进入阵地不久,就与伪军接上了火。敌人从十堡村北面向我军阵地打九二步兵炮、掷弹筒。一阵轰炸以后,伪军在前,日军在后,又向我军阵地扑来。敌人以为新四军主力到津浦路西去了,阻击他们的只是淮宝县独立团,因而相当骄横。一个日军中队长手举指挥刀嚎叫,催促部下向南冲。八连三排在指导员岳行和排长杜金飞指挥下,接连打退敌人两次冲锋,守住了阵地。
一会儿,后退的伪军又被日军赶了回来,在猛烈的机枪火力掩护下,向我军阵地再次发起了冲击。岳指导员倚在交通沟旁指挥时不幸左胸中弹,理发员王有芝急忙冲上去救护,也被敌机枪打中牺牲。张连长率领二排冲了上来。在“为岳指导员报仇”的吼声中,一个反冲锋把敌人压了回去,敌人丢下了几十具尸体。我军伤亡也不小,三排长杜金飞和二排长赵有土先后牺牲。
二营四连奉团首长命令,由副营长李昌义率领去八连阵地换防。四连和炮班上了大堤以后,由四连一排先与八连换防。敌人发觉后,炮火延伸,轰击我军四连与八连之间的大堤,妄图切断我军前后方的通道。炮班用我自制的两门八二炮反击,敌炮略一停歇,连长张云龙率领一排突破了敌炮火封锁线,进入了八连阵地。八连阵地上到处是伤员,战斗员都到纵深处设伏击圈去了。
一排长唐国平请示张连长后,喊了声“二、三班跟我来”,冲了上去,顺着交通沟运动到八连设伏击圈的地方。刚部署完毕,几十个伪军在前,十几个日军在后,进了伏击圈,当敌人发觉中了埋伏时,我军的步、机枪一起吐出了仇恨的子弹,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丢下几十具死尸溃退下去。我军活捉了7个敌人,缴获了近20支三八步枪。
时隔十几分钟,敌人从大堤东西两侧冲了上来。在离我军阵地不足100米处,我军火力全开,唐国平跳起来大吼一声:“冲啊!”全排战士犹如猛虎一般跳出战壕,发起了反冲锋。边冲锋边向敌人喊话:“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缴枪不杀,新四军优待俘虏!”当场有5个伪军跪下来缴了枪,余敌一直被我军赶到十堡大沟。
唐国平这个排战斗力比较强,有两个步兵班,一个机枪班。机枪班原有三挺轻机枪,刚才又缴获了一挺。枪不算少了,但子弹不多了。张连长命令大家节约子弹。
正午时分,敌人用曲射炮、掷弹筒向我军阵地猛轰。不一会儿,敌人的步枪、机枪子弹又像大雨似的泼了过来,打得我军掩体前的土堆像马蜂窝一样。
敌人嚎叫着又发动冲锋。我机枪班的几挺机枪枪管都打红了。战士们用小便泡湿了毛巾捂着枪管降温继续打。二班副班长高康的左胸中弹,趴在地上瞪着复仇的双眼对唐国平说:“排长,我不能和你们一块守阵地了,你们一定要狠狠打!”唐国平说:“你放心吧,一定叫敌人用加倍的血来偿还!”指导员余志耀的右腿也中了弹。
日军离我军阵地越来越近了,战士们每人4颗手榴弹也撂得差不多了,子弹也所剩无几。唐国平命令战士们准备拼刺刀。在敌人离他们30米时,唐国平喊了声:“打!”几颗手榴弹刚掷出手,战士们趁着浓烟跃出战壕,冲入敌群,白刃格斗开始了。二班长虞阿品首先戳死了一个日军,唐国平也跟着捅倒了一个。一个大块头日本兵睁着血红的眼睛向唐国平扑来,被高邮小战士一刺刀捅进左眼,日军叫了一声,手中枪刺一偏,戳进了唐国平右腋下的棉袄。唐国平往左边一闪,敞开着的棉衣被日军刺刀挑出去丈把远。高邮小战士反身又是一刺刀,结束了这鬼子。
这一场白刃战从中午12点一直杀到下午2点钟左右。不幸的是,断后的高邮小战士韩寿桃后撤时,绊了一跤,未及爬起,便牺牲在敌人的刺刀下,他还不满18岁。四连一排原有45人,现在只有20几个人能作战了。各人的手上、袖子上、身上都溅满了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二排来与一排换防时,张连长叫唐国平他们把伤员都送到顺河集去。战士们纷纷表示要与阵地共存亡。张连长除允许唐国平和机枪班长留下外,其余的都由余指导员带了下去。
十堡村后的日军又朝我军阵地打炮了。张连长命令二排立即作好战斗准备,炮班的同志回到炮阵地去以炮还击,掩护伤员、群众后撤。
敌人见正面硬攻不行,就想方设法从侧面迂回包围我军堤上部队。汉奸李小狗子带路,领着敌人从张福河的暗坝上趟水过河。当这股敌人快踏上西岸时,柳树丛里七连指战员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坝窄人多,鬼子中弹的中弹、落水的落水。爬上西岸的敌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去的,坝上的鬼子也只逃回去半数。李小狗子刚溜回东岸,就被唐国平击毙。
日军天井大队长恼羞成怒,迂回不成就加强正面进攻。敌人的机枪子弹贴着地皮,打得尘土飞扬;掷弹筒、小钢炮又封锁了我军前沿通后方的道路。敌人看样子想在天黑前突破这道防线,又发动了冲锋。张连长把驳壳枪上的皮带往脖上一挂,号召同志们发扬四连老传统,用刺刀杀出威风。这时,50多个鬼子突破了我军前沿阵地,张连长用驳壳枪连续打死了四个日军,刚要向第五个日军射击时,一发子弹打中了张连长的右胸。张连长左手捂着冒血的枪眼,继续射击,又击中了一个日军。不料侧面跳过来一个日军,一刺刀刺中了张连长。张连长正欲扑向日军小队长时,又被两个鬼子各刺了一刀。卫生员小刘不顾生命危险,徒手背着急救箱上去抢救,被一个日军迎住,日军向他猛刺三刀,他灵活机动地躲避,头皮被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唐国平一个箭步上去解救小刘,一刺刀戳进鬼子的背部,唐国平忙把张连长背回战壕,这时张连长的呼吸已很微弱了。唐国平连声呼唤:“张连长,张连长!”张云龙连长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就在唐国平怀里牺牲了。
由于敌我相距太近,我军的八二炮不能发挥作用。炮班16个战士,除留下两个人看炮外,其余的人全部从牺牲的战友手里拿过步枪进入了前沿阵地。
太阳偏西了,日军又组织了两次冲锋。由于我军缺乏弹药,不得不与敌人进行白刃战,后一场鏖战比前一场打得更艰苦,阵地上敌尸狼藉,武器扔得到处都是。我军的伤亡也较大,二排长毛信存、三排长贵瑞兴都在白刃战中壮烈牺牲了。
十堡村的敌人又蠢蠢欲动了,轻重机枪声越来越紧。我军阵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在静静地等待敌人送上门来。突然,南边响起了急促、昂扬的冲锋号声,原来是六连增援上来了。担架队、救护队也尾随而来。
同时,胡参谋长带了团部的几个参谋从马庄来到赵集桥口,从望远镜中观察九堡与十堡之间敌人的兵力分布情况时,发现一群日军、伪军簇拥着一个骑高头大马的日军出了九堡村。胡参谋长断定,这老家伙肯定是最高指挥官天井少佐。他从警卫员手中取过一支三八步枪,利用柳树林作隐蔽,悄悄地接近河边,离目标200多米时,选择一棵老棠梨树作依托,“叭”的一枪,天井少佐颈部中弹,栽下马来。
敌人失去了指挥,顿时乱作一团。再加上南边冲锋号一响,六连和四连一部分兵力发起了猛烈的反冲锋,十堡的敌人扛不住了,九堡的敌人也不想守了,一窝蜂似地朝淮阴方向溃退了。
新四军五十二团在顺河集阻击战中共打垮敌人14次冲锋,消灭日军72人、伪军270多人。新四军五十二团阵亡26人(以后重伤员中又牺牲了9人)。顺河地方政府和群众收埋了烈士的忠骨,建造了陵园和纪念碑。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在追悼大会上向死难烈士致哀,并高度评价了这次战斗。他说:“顺河集这场血战,把日寇八路进攻淮南‘扫荡’军部的部署粉碎了。”烈士和英雄们的碧血保护了根据地的人民,也赢得了保卫军部的主动权。他们以鲜血和生命谱写出悲壮、慷慨的篇章,为人民世代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