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根 黄贤金
(1.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2.南京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3. 南京大学 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鄱阳湖湿地是国际重要湿地,也是我国重要的生态资源,但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人类活动的加强,鄱阳湖区湿地资源近年来不断遭到破坏。为此,各级政府对保护和恢复鄱阳湖湿地开展了许多保护工作,其中环境教育是重要措施之一。因此,科学评价环境教育在湿地保护中的实施效果至关重要,对于如何进一步优化环境教育,发挥湿地保护的最大效果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事实上,近年来许多学者探讨了环境教育对环境保护行为的影响,发现信息传播渠道和农户对传播渠道态度是影响环境教育作用效应重要因素,而农户环境信息选择种类及信息接受能力又会受农户环境价值观念的影响(Stern et al.,2010),这样就会导致环境教育对农户保护态度的作用机理复杂化。
关于环境教育对环境保护态度的影响,大部分学者认为环境教育的目的在于提高人们的环境意识和认知水平,从而间接影响人们的环境行为(Campbell et al.,1992)。Vol(1993)认为环境信息内容决定了影响农户环境态度的路径。Lichtenberg et al.(1999)发现农户对来自新闻媒体上的信息越重视,环保意识越强。Scholderer et al.(2003)分析了不同信息来源对消费者转基因产品态度的影响。郑志浩(2015)的研究结果显示,环境改善会显著降低大部分消费者的支付意愿。与上述结论相反的是,Scholderer et al.(2003)发现信息来源在改变人们对生物技术食品态度上没有任何影响。Lusk et al.(2004)发现环境信息能显著降低消费者对转基因食品的支付数额。Napier et al.(1986)的研究认为,制度和非制度信息与环境意识之间呈弱的正相关。Ribaudo(1998)的研究表明,美国环境教育在提高农户对新技术采用意识方面没有显著作用,但Curtis et al.(1995)的研究发现,澳大利亚的土地保护教育项目对人们的意识、认知态度有显著正影响。
关于环境信息对环境保护行为的影响,许多学者进行了大量探讨(Rahm et al.,1984;Norris et al.,1987;Gould et al.,1989;Fernandez-Cornejo,1996), 但关于环境信息影响效应的结论并未达成共识(Caruso,2000) 。例如,Rhodes et al.(2002)的研究表明信息获取对河边居民接受管理策略行为的影响显著,但Waichman et al.(2007) 研究发现产品信息标签在促进保护和安全措施采用方面效果并不明显。Curry(1997)发现,英国农户阅读了包含土壤、水和空气污染等信息的小册子后,只有5%的人改变了他们的实际环境行为。Petzrelka et al.(1996)研究结果表明,接受各种信息来源的农户和没有接受的农户在农业化学物品的使用上无显著差异。Macintyre(1987)、Vol(1995)也发现经销商提供的农业化学物品信息对农户采用更加环保的害虫控制措施的影响不显著。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成果基于不同视角和不同层面探讨了环境信息对人们环境意识和行为的影响效应,对本文研究有很好的启示意义。本文的创新点在于:第一,研究视角上,现有研究成果大部分分析环境信息或教育对农户环境行为的影响,而关于环境教育对农户湿地保护行为,特别是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影响的研究非常缺乏,因此本论文聚焦于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的研究,是为了更好地反映和预测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行为,进而为相关政府部门制定湿地管理规定和保护政策提供参考依据;第二,研究范围上,现有研究绝大部分是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例,而本研究以我国湿地保护为案例,扩大了环境信息对环境保护行为影响的研究对象范围;第三,研究方法上,本研究首先构建了理论框架,探讨了环境教育对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的影响机理,然后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同时在模型分析过程中,考虑了模型内生性问题。
EU=p(I)UG(W)+(1-p(I))UB(W)
(1)
农户愿意接受最低补偿标准(WTA)参加退耕还湿可以定义为:
UG(W)=p(I)UG(W+WTA)+(1-p(I))UB(W+WTA)
(2)
因此,WTA就是农户参与退耕还湿时的总收入(W+WTA)与不参加退耕还湿时总收入W之差。
(3)
(4)
(5)
2013年11月至2014年1月,本课题组对鄱阳湖区农户采用分层抽样和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调查,调查范围涉及鄱阳湖区的11个县,共1200户农户,最后回收有效问卷1009份,问卷有效率为84.1%。调查问卷的主体内容包括五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农户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等个体特征和人口数、老人数等家庭特征;第二部分主要包括收入来源、耕地面积、生产收益与成本;第三部分主要询问农户湿地保护态度,以及了解视频播放前后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水平及其变化情况;第四部分包括农户退耕还湿生计替代的选择、退耕还湿后就业变化和农业生产变化;第五部分包括农户对村干部在退耕还湿政策实施过程的行为认识水平。
由表1可知,在所有有效样本中,30岁及以下的农户占11.8%,60岁及以上的农户占12.9%;男性农户占75.2%;已婚农户达到了92.3%;小学和初中文化农户的比例分别为27.0%和24.9%,大专及以上只占9.1%;参加了农业技术培训的农户比例为18.9%。
表1 样本基本特征描述
我们首先用T检验比较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后的WTA均值差异的显著性,从而得出环境教育对农户WTA的影响效应;接下来构建计量经济模型进一步考察影响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水平的因素及各因素的作用大小。变量说明及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
表2 变量说明及描述性统计结果
本部分主要比较农户在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后的WTA水平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原假设为: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后农户WTA水平相同,即不存在显著差异性。T检验可以直接比较农户WTA水平前后是否存在显著差异。非条件检验的结果见表3。由表3可知,总体样本的均值差异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环境教育对农户WTA水平有显著影响,即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农户的WTA均值为1178.494元,而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均值为1076.472元,显著降低了102.022元。分区域来看,11个县市区的农户WTA均值差异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环境教育对各县(市)农户的WTA水平都有显著影响。其中,WTA降低幅度大于平均水平的有庐山、永修、湖口、星子和都昌,这些县(市)的农户WTA水平比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分别降低了200元、181.48元、154.05元、130.00元和130.00元;其它地区的农户WTA降低的幅度都低于102.02元的平均水平,其中降低幅度最小的是南昌,只降低了58.33元。
表3 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后WTA均值比较的T检验结果
注:WTApre表示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WTA水平,WTApost表示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WTA水平;***、**、*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下显著。
虽然T值检验为分析环境教育对农户WTA影响提供了最有效最直接的分析方法,但是,它没有考虑其它因素对农户WTA的影响。因此,本部分试图通过构建实证模型,考虑农户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等可能的影响因素,综合考察环境教育对农户WTA的影响效应。
我们首先比较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前后的WTA的差异,然后分析农户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等因素对WTA差异的影响。WTA的差异主要反映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对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水平的变化。如表4所示,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大部分农户的WTA水平都下降了,占样本总数的69.9%;有299个农户样本的WTA水平没有变化,占样本总数的29.6%;只有8个农户样本的WTA水平反而增加了,点样本总数的0.8%。由此可知,环境教育能有效降低农户湿地生态补偿的WTA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环境教育对农户湿地保护行为有显著影响,能提高农户参与湿地保护的积极性。
表4 农户湿地生态补偿的WTA变化情况
接下来我们进一步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来分析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影响农户WTA变化的主要因素。把因变量(农户WTA变化)分为二类,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如果农户的WTA比观看视频前减少,取值为1;如果农户的WTA水平比观看视频前增加或没有变化时,取值为0。自变量主要包括农户年龄、性别、婚姻状况、文化程度、家庭总人数、收入水平、耕地面积。另外,基于前面理论框架的讨论,我们把农户对湿地功能的认知程度、湿地保护态度以及观看视频前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水平纳入回归模型中进行分析。
二元Probit模型的估计结果及边际效应见表5。为了检验模型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同时列出了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结果。由于农户对湿地功能认知程度存在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我们在模型中对此变量进行了外生性检验,IV-Probit 模型实证结果表明农户对湿地功能认知程度存在内生性,因此,我们用“家族中是否有村干部、退伍军人、公务员或经商者”、“参加村级各类活动次数”以及“春节期间来往的亲戚数”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回归,结果发现,与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结果相比,湿地功能认知在IV-Probit模型中显著性增强了。因此,接下来我们主要以IV-Probit模型结果进行分析。
表5 模型的估计结果及边际效应
注:括号内的数值为稳健性标准差;***、**、*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下显著;Wald test of exogeneity是指工具变量外生性瓦尔德检验。
湿地功能认知程度是影响农户WTA减少的关键因素,此变量系数在模型中为正数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湿地功能认知程度高的农户比认知程度低的农户受环境教育的影响更大,这一结果与前面的理论分析一致,即观看了环境教育视频后,湿地功能认知程度高的农户,其WTA减少的可能性更大。并且认知程度每提高一个单位,其WTA减少的概率要提高40.4%。可能原因在于,湿地功能认知程度越高的农户,愿意分配给新的环境信息的权重越大,导致其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WTA减少的概率比湿地功能认知程度低的农户更大。
湿地保护态度对农户WTA减少有重要影响,此变量系数在模型中为负数并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观看了环境教育视频后,湿地保护态度越强的农户,其WTA减少的可能性下降,与前面的理论分析一致。并且湿地保护态度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户WTA减少的可能性下降10.9%。可能原因在于,湿地保护态度强的农户,在潜意识中已形成了固定的湿地环境信息,导致分配给新的环境信息的权重较小,所以对新的环境教育信息接受程度不如湿地保护态度弱的农户。这一结论给我们的政策启示为:政府在进行环境教育宣传时,要进一步细分宣传对象,重点把湿地保护态度弱的农户和地区作为宣传的目标群体,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环境教育的作用。
WTApre对农户WTA减少有显著影响,此变量系数在模型中为正数并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先前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水平越高的农户,在观看了环境教育视频后,其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水平减少的可能性越大,这可能是因为先前湿地生态接受水平越高,农户降低WTA的空间和余地越大,这一结论与Lusk et al.(2004)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
婚姻状况对农户WTA减少有重要影响。婚姻状况系数在模型中为正数并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已婚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WTA降低的可能性比未婚农户更大,并且已婚农户观看视频后其WTA降低的可能性要比未婚农户高13.9%。
文化程度是影响农户WTA变化的关键因素。文化程度系数在模型中为负数并且通过了5%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文化程度越高的农户,其WTA变化受环境教育的影响不如文化程度低的农户那样强烈。可能原因在于,文化程度高的农户,已掌握了一定的湿地环境知识,再次接受环境教育的意愿不如文化程度低的农户强烈,所以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WTA减少的可能性要小于文化程度低的农户。这一结论给我们的启示是,在进行环境教育宣传时,重点加强对文化程度低的农户和教育水平落后地区进行环境教育,这样才能发挥环境教育的最大效果。
家庭总人数是影响农户WTA减少的主要因素。家庭总人数系数在模型中为负数并且通过了5%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家庭总人数越多的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WTA减少的可能性比家庭人数少的农户要小,并且人数每增加1人,WTA减少的概率降低2.2%。对这一结果的可能解释是,家庭总人数越多,其信息传递渠道越多,所以分配给观看环境教育视频的环境信息的权重相对要小,导致观看视频后其WTA减少的可能性没有家庭人口数少的农户那样大。
耕地面积对农户WTA减少有显著影响。耕地面积系数在模型中为负数并且通过了5%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耕地面积越大的农户,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其WTA减少的概率比耕地面积小的农户更低,且耕地面积每增加1亩,WTA减少的概率降低0.6%。这主要是由于耕地面积越大的农户,其对农业的依赖程度更高,从而越不愿意参与退耕还湿减少家庭收入,所以对新的环境教育信息的接受程度低,其WTA减少的可能性更小。这一结论告诉我们,政府在进行环境教育宣传,引导农户参与湿地保护的过程中,要注意合理安排农户的生计替代选择,减少农户因参加湿地保护而带来收入减少的风险。
年龄虽然在IV-Probit模型中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其系数为负,在Probit和Logit模型中的系数显著为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年龄越大的农户,接受环境教育后,其WTA水平减少的可能性越`小,其主要原因在于,年龄大的农户,外出就业能力相对较弱,从而对农业生产的依赖性更强,所以更不愿意减少WTA水平。
本文以国际重要湿地鄱阳湖区为研究案例区,通过让农户现场观看环境教育视频的实验方法,实证分析环境教育对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WTA)的影响效应。结果表明,环境教育能有效降低农户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通过控制农户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等变量,并运用IV-Probit解决内生性变量问题之后,研究结果表明:
(1)农户对环境教育的反应受其对湿地功能认知程度的影响。湿地功能认知程度越高的农户,在观看了环境教育视频后,其WTA减少的概率比湿地功能认知程度低的农户更大。这一结论给我们的启示是:湿地功能认知程度高的农户更愿意关注新的环境信息。因此,政府在进行环境教育宣传时,应重点针对湿地功能认知程度高的农户群体进行。
(2)湿地保护态度越强的农户,受环境保护信息的影响越小。观看了环境保护视频后,湿地保护态度越强的农户,其WTA减少的可能性下降。这主要是因为湿地保护态度强的农户已形成了固定的湿地环境认识,从而接受新的环境保护信息相对较少。这一结论给我们的政策启示为:政府的环境教育宣传只有集中在湿地保护态度弱的农户群体或地区中进行才能发挥更好的效果。
(3)不同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农户对环境教育的反应程度存在差异。例如,在观看环境教育视频后,年龄越大、文化程度越高、家庭总人数越多、耕地面积越大的农户,其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减少的可能性越小,而已婚农户的WTA降低的可能性比未婚农户大。这一结论给我们的政策启示是:环境教育对不同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农户的湿地生态补偿接受意愿的影响存在差异性。因此,政府在进行环境教育宣传的过程中,要针对农户个体和家庭特征的差异性采取针对性的宣传方式和宣传内容,从而更好地提高环境教育宣传的效应,以提高农户参与湿地保护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