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董喜阳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雪,我心疼了。
不是怕雪占有了冬天的身子,而是一场迟来的雪,总是令夕阳很尴尬。
从早上到黄昏,严肃的雪上总是有父亲尴尬的脚步。
河流私下很不安静,总是对外面的世界议论纷纷。
大雪在心理上把冬天出卖,冬天在生理上把我出卖。影子在大雪里埋伏,站立在风的对面扮演想家的角色。
索性掬一捧温暖的雪,安放在距离灵魂最近的心口——阳光粗糙得可爱。
冬天就被照耀得颤抖了几下。
一场雪过后,世界摘下了面具。
从此树就成为了树,人就成为了人。
想象跌倒,潜伏在我浅蓝色的洗脸盆里。装饰着器皿的底色,在水中轻轻地吟唱。
阳光像是羽扇纶巾的少侠,踌躇满志,杀进江湖。调解着从关系到关系之间的距离。
犹如是一串日子在泪水和眼窝之间迷了路,冰越过心灵的日界变更线——晋升。
一滴水,一滴水嬗变成了隐私,砸在我的心底。
即使在梦里也不愿说出的负担。
打开一本书,是我不认识的汉字、不知道的名字。
就选择在一页纸张的冬天里坐化。没有人为我诵经念佛。
灵魂被雨打湿,向另一个方向逃窜。
凌乱的步伐在凌乱的时代显得更加的凌乱。
一把梳子进入我的生活,理顺我每天原本就顺其自然的生命。
一根发丝很辛苦,每天都要和两根梳毛拼命,犹如是水草和鱼虾都被时间的河流拉扯得疼痛。多年后两根梳毛战死沙场,切割成不同的两半——
一半是来生的眼泪;一半是今世的殷红。
再次遇见冬天,它的身体已经溃烂了一大半。
据说是被巨大的瘟疫袭击,抵抗了数月后终于客死他乡。
真替冬天这样的死法担心,会不会在九泉之下抱憾终生。
每一条奔走的河流都是你的祖先,不知道哪一个菩萨会带你,去见列祖列宗。
阳光晒黑了石头的一角——夜就沉了。
一群乌鸦鲜血淋漓站在十字架上,为作古的冬天举行一场法事。
一支寂寞香的圆寂被圆寂的柴火成全。
为雪花和童话送行的冬天也为自己送行,我在一次意料之中的死亡里超度,为那些死去的,也为那些还活着的超度。
今夜把月亮埋葬。报太阳软禁一夜之仇。
天空鸣奏起死亡的哀歌,为月亮送行。
被雨水浸泡过的肌肤越洗越白,像是被母亲亲手揉搓过的棉被单,有些崭新过后的可怜。
星星在你的身后摆弄着肢体,矫情而紧张。
像是伸了一个在时间之前就伸过的懒腰,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没有借口不被星星讥讽和嘲笑的……
没有理由不退居二线,接受最后例行的公事。
我内心中淤积的雨水和胸中的哀怨相互重叠——
重叠是一种宿命;
重叠之后的宿命又是另一种宿命。
卑微,是空格子里漏掉的最后一点笔墨。阳光充当另一名杀手。
在地狱之门的缝隙里,抛出一把刀。月亮连血带肉的面颊整个被剁开:从此,月亮在公开出版的教科书里失踪了多年。
一只舌头在车里焦躁不安。想着墙外的舌头同样骚动的情节。
像是被窝里的花朵,看见了阳光,马上失去了想成为处女的可能。
割掉自己的一块肉,写上:“贞节牌坊”。
季节跟随着握刀的节奏颤抖了很久,用心地哄着双轨。开向潮湿性感的远方。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白纸开始溃烂。
列车倒立在时代的墙边——左右为难。
远方的坐标也犹如是一把门把手,被别人随便拉来拉去……
时常责备黑夜,剥夺我白天的梦。
流浪之步,追不上都市忽明忽暗的光。
一只蜘蛛吃力地站起,咳出血来。
在异乡的角落里,编织那破碎不堪的宿命。每吐出一口丝,都有努力叛变的感觉。
孤独欺哄着寂寞,从坟茔中央蹒跚而出。劈头盖脸地向我涌来。
在除夕夜,我抖尽所有的笑,趁着人多,赶紧把它廉价出售。
蝉鸣穿透忧伤的树叶,滑翔到对岸的泥土里面。
在午后的某个时间,作一次短暂逗留。
夏日裹在叹息之后,风拂乱了一江春水,以及阳光秀雅的眉梢。
却是没有载走隐藏千年的秘密、漂洋过海的目光。
江水泡白了石头的一角,涟漪漫卷。
一圈一圈的漩涡是三闾大夫皱紧的岸。
脚步轻移,长袖在夏日里摇曳生姿。
转身间,一句离骚沿着时光的缝隙——
向我们走来,淹没了钟表上的尘埃。
黎明过后,汨罗江的神情已经扭转。
没有昨天想象中那么哀愁了。
可黑夜让人担心的精灵,却被传染。凿开一段山,我缺少勇气。
更多的是为时间的可怕而忧愁。
不管是黎明,还是黑夜——都是刽子手。
它们扼杀了一腔热情。
以及灵魂站立行走的可能。
地裂山崩……
原来爱国主义,并没有藏匿于大山之中,而是浸透在一把利器之上。
五月初五,寻找丢失的斧头。
一张走出浴室的白纸,浑身沾满了冰凉的水珠。莫名其妙就征服了我的眼线,甚至是俘虏。
长春的整个夏天,让早晨糟糕透了的心情,躲在书桌下面,不敢大声喘气……
我把一大箩筐的烦乱都抛进抽屉里。却被好奇的白纸发现,扔进去的是冬日里寂寥的清愁,捡出来的竟是秋天的喜悦。
我想谋杀紧锁的心灵,和一张干净的白纸对视,制造一场意外的事件。犹如是吃饱了散步,白纸想用一声叹息来掩饰真相,即使是身残体破或是不能重生,也不愿意违背奈何桥边的约定。
如果太阳规定了只是在白天行走,如果月老限制了夜晚对于真爱的渴求,那么,我甘愿做一只蜗牛,在白纸光鲜的胴体上停留。好让灵魂的节拍,紧跟上春天的脚步。
午夜时分,知道今夜你走了,就不会再来了。
我就可以对着镜中的自己说:“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
灯光半掩着羞赧的脸面,追随着目光的脚踪,在一扇她偏爱的门上安然地睡去。像是一片叶子,在漂流了数百个日夜后回归到秋天的怀抱。更似一个年少轻狂的浪子,在时间的敲打之中,吹尽黄沙。
叹着息踏进祖辈惨淡经营的田园,得享最矛盾的极乐。
生死离别的眼神,似一枚细致的钢钉,镶嵌在门上。一只手,抓住了从宋词佳句里逃逸出来的孤独。狠狠地砸向门的脸,那溅起来的无聊竟有三米多高。一块木质铁板的两端分明就站立两个人。一个是诗人。一个是俗人。两块相碰的皮肤怎么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难道是同质相互排斥?我宁愿相信是材料的问题,尴尬的空气仰天长笑,似乎是要解救这暂时潜藏的危机。
不料却成了瞳孔里的跳梁小丑。这扇质地粗劣的门,扮演了梦寐以求的角色,是阻隔两个人空间距离的线,还是割裂两个人时间距离的河?最后,门无奈地摇头了。
成为了一个天然人工的绿化带。任两边已经被粉饰了的交通,若无其事、昭然若揭地横行。
无法预测来向不明的风声,无法揣摩铜币的两面。狂风暴雨在天上,不在巫师的管辖权利之内,卦卜之说。愚昧人在怀里点燃一把火,以此来充当捂住的月光。
枝条在雨中,说着嬉笑的方言,和每一个路过的水滴打招呼。苍白的,是语言;麻木的,是秉性。我们的嘴唇是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满密不透风的谎言,镰刀进不去。
这么多年,体内的雨靠着精神的落差发电,为了节省能量,我变得温和,像驯良的鸽子。我的小脾气,瘫痪在床,被他们,哦!无数的他们判了无期徒刑。植物人?
没有风声经过的旷野,乌鸦比想象中的更紧张。
今夜,假如大雨降临。他们用最优雅的姿态掏出了天堂伞。恰巧,一只老鼠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叫嚷着,拿着佛祖的金钵,充当着救世主。仿佛闪电,雷鸣偷了包公的惊堂木替人申冤。等雨过天晴,彩虹之后,世界平静得出奇。
带着隐形眼镜,体内的探照灯。大街上,空无一人。再也无法容纳淤积的泥泞,再也无法忍受暴徒的欺凌。我体内的雨滴,我体内的雨伞,被人擎着,行使在历史的边缘。
几件陈旧的脏衣服,吐气如兰,静默地悬挂在铁钩上。衰老的钟在旁边,迟暮中的工作。衣服的边角不小心进入了它的势力范围。又好似是有心的挑逗,卖弄一脸的横肉。被触动的指针牵带流逝的青春一起旋转,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喉咙里一口一口呷着的啤酒。
焦急中浸透着无奈,岁月就在这声音里疯狂的拔节,义无返顾。
颓败的日子吸引了我一半以上的目光。
期许的零件都没有按照规定工作。如果有那么一个时刻,时间打了一个美丽的盹,犹如流水遇到石头地拦路打了一个温馨的结,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虚拟的世界?
远处的山坡点燃一堆星火,那微弱的闪光,让我更加清晰地看清了时针和秒针之间的距离。笔颤抖着,词语就似秋千上的童年轻柔地摇摆。思想擅自作了决定:同飞速的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