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临窗听雨
一踏进丘北,我就开始练习写诗。每天在纸上,构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园。
我们住的房子,不一定在普者黑村,但要依山临水,有连接天上与人间的路。
必须有一个爬满青藤的篱笆院子,院子里种紫洋芋、油菜、百香果,也养蔷薇花。陪你到密枝林散步,看你钓鱼,在太阳伞下缝衣裳,都是我爱做的事情。
必须有一个厨房,可以容下一眼灶、一张餐桌、一个木柜和两把竹椅,荷叶炒蛋、煮红豆、酸辣鱼,就着腐乳和米汤,日子也能过得如火如荼。
打开门,《诗经》走出的白鹭,栖息在芦苇丛,水生的荷花饮下浩荡清风,将万种风情倾尽。
我喜欢和你去仙人洞,探访撒尼人家,喜欢沿着摆龙湖柔顺的裙裾,泛舟,发呆。
喜欢在青龙岛、翠竹岛、碧云岛……找一个藏身处,压低声音,干净地相爱。
红尘无极乐,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风声瘦了,归巢的倦鸟,将夜喊来。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喊你。你的名字,不断上升,从幽冥的山脊,升到外星球,让我忘却人间。
夜无边无际,你以罂粟一般的力量,拨开野水仙战栗的花枝,飞向我,又盈盈而去。与月光对峙,我指尖的忧郁,比孤独干净。
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喊你,普者黑泊万顷湖泊听到了,荡起满池涟漪。我不会问你,有没有听到;也不说,月光底下,那么多不可碰触的身影,没有哪一个是你。我只会絮絮地,与自己的心呼来应去,从那里获得想要的东西。当月光送走今夜,你便风一般,来到我面前。
我居住的村庄已经苏醒,天空飘着几朵黑云,我猜想,你那里是不是也会有雨?想着想着,天就暗了
靠着微黄的光,我边梳头,边和你说话:我种的向日葵,昨日开了两朵小黄花,如果你刚好有空,可否过来,和我随便聊一聊?
也不一定只聊向日葵。比方,羞涩的茉莉,正接受六月的邀请,把它们的蕊,挂在青绿的枝头;门楣的艾草,渐渐脱了水;小喜鹊站在香樟下东张西望。
这些熟悉的事物,我们都可以任意说起。但我不想这么快让你看见我左边鬓角新添的白发。也不想描述,这个有时会让人陡然落泪的事实,虽然我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像恋爱中的人。我还是找一张纸和削好的彩笔,画张图给你吧,顺便写下,从一个荒原到另一个荒原,我不知疲倦地奔跑,和星光之下,等你的空虚。
如此,我才能大胆表白:我喜欢想象与你重逢的场景,并愿意为它度日如年。
一醒来,我就在纸上写字:还没接到我的命令,普者黑的荷花就开了。
在五月开,在六月开,听说,八月,它们会顺着水流的方向长出新鲜的莲蓬。
古渡口,身披蓑衣的老人,来去从容;湖岸,水草茂盛,白鹭舞步轻盈。我爱这静美的午后,爱将要枯萎的粉红花,爱雨后一点一点的微凉。
如果你在,我一定要带你看小洒锦和大洒锦,如何收拢她们灿烂的心。而在你现身前,我会走出客栈门,向南,一千米的地方,等你。
铺张或低调,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这漫长的时光,快一些过去,让我疯癫、失语;让我的小欢喜、小羞涩,早一点,开在你的手心。
在普者黑,我们落下比雨水更多的汗珠,仿佛一生的跋涉,都能完成。
可是,亲爱的,当我写到“渡我的湖水,越来越静默,芦苇丛中觅食的白鹭渐飞渐远”,屋中的光照,转眼便暗了。
我不知,风要向何处吹去,你会从哪里归来,如果,思念和悲伤,可以用春水一般的想象表述,我会执著于我们追逐过的精神地理,以草的方式活在溪边,并在十万亩荷塘,找到,埋我的那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