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铁盘中洒落的南瓜子

2018-11-15 17:55
雨花 2018年7期
关键词:南瓜子活动室生活

朱 雀

从学校毕业至今已经一年多了,“家里蹲”的我打算先以写作为业,不知不觉间凑出了十多个短篇。除了少数例外,其他都算得上是同一个系列。不变的主角张恬来自长篇习作《轻轨车站》(他身上有部分我自己的影子),次要人物的原型大多是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他们交替出现在不同的作品中),时空则从中学大学一直到初入社会。也就是说,这个系列涉及了这代人的学校生活和毕业进入社会后的生存状态,包括他们的学习应试,青春迷茫,逃离逆反,也有自立谋生过程中的初尝艰辛。

这样写开始是无意识的,写了几篇以后有点自觉了,当然多少还是受前辈作家的启发和影响,比如以前读过或是翻过的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乔伊斯的《都柏林人》、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等短篇集。我并没有不自量地去比附经典作家的意思,事实上,虽然同是写人写生活,但因为时代社会文化背景的差异,在人类的共通性之外,具体人物的生存境况还有写作者的表现方式是不一样的。《种一地南瓜》讲述初出社会的小青年张恬和江楠之的一小段生活:连绵不断的雨天,无所事事的日常,离家出走的英国短毛猫……在一种散漫慵懒的状态下,他俩一边闲扯吐槽一边出门去寻找那位“喵星人”。涉过小区院子里的积水,两个人来到废弃的活动室,在光线昏暗、蒙满灰尘的健身器械和柜架间折腾半天,后来惊动了一只陌生的流浪猫,但不是江楠之的卡鳅。出现的一个意外是,花猫受惊仓皇逃窜时打翻了一只铁盘,盘里的南瓜子洒落在地——对猫的寻找暂时不了了之。有意思的是,这个偶然导致了某种新的可能性的发生,那就是让南瓜子跟泥巴、跟大自然亲密接触,种一地南瓜。尽管这只是江楠之的异想天开加王婆卖瓜,张恬听后的反应也是怠惰消极,带了一丝丝嘲讽的,不过他终于被江楠之的摇唇鼓舌说服,至少是被动应和、承诺和跟随。本来是波澜不兴无聊无谓的庸常生活,却因一个微小的念头发生了短暂改变,我们不妨夸张点将其视作另一种寻找,即便它像静水表面偶然泛起的一丝涟漪那样细弱,而且大概率可能再一次复归原状。

记得在小学和初中时写过若干类童话故事,当时的写作源于好奇和模仿——那是日常的快乐、苦闷和迷思之外无中生有出来的大千世界,梦幻奇境。穿行于语言世界的自由无碍天马行空令人兴奋:记录与想象,现实与虚拟,日常与梦境,过往与未来——一切可能不可能的都可以超越时空相交相遇。现在回看当时的写作行为,那既是一个儿童的本能模仿好奇心的迸发,不可否认也是内心情绪的释放乃至无意识的创造。往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的日常生活和身心状态都发生了改变,童年阶段自发写作的率真、简单与自由,几乎是不可复现的了。

然而写作显然不止是展现一些想象的奇景,而是对人、人性与社会的探究,是“制造一个鞘套,一个模子”让万事万物各安其位。在语言世界里作者可以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但具体到写作上,大到对材料的选择,小到一字一词运用,都须落到实处——如同卡佛所说的,要尽其所能地投入到对生活的这一瞥中,充分调动自己的才华,通过清晰具体的语言,让细节变得生动。在我的这些个以同代人为表现对象的小说中,同一人物或会有不同的身份心态变化,张恬或许不只是张恬,就像那只失踪的猫,对江楠之来说是亲儿子般的存在,对张恬来说则可能是行动前的疲惫,好奇心和活力的缺失。在乏味而绵延不绝的暴风雨中,他们艰难地行动起来,迈过那些积水的坑洼,路经陌生老头儿的小卖部,直到在活动室惊走流浪猫发现了这些原本静静地呆在铁盘中的南瓜子。

我不想把生活处理得太沉重或太严肃,小说中人物的斗嘴调侃吐槽,是看得见的生活里的幽默、喜感乃至小小的荒诞,是一代人真实的存在方式,也是他们较为普遍的生活状态(比如应付式的学习和生活,缺乏基本的时间观念而疏于计划,无谓的慵懒随性等)。不过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同龄人,一方面似乎生活得随波逐流,另一方面也还是有想要唤醒自己的意识,并非彻底浑浑噩噩。这盘南瓜子诱发的也许正是他们意识深处的某些焦虑不满欲求向往。每个人最终都不得不成长成年,承载自己的那一份不可取代的生命经验,这需要负起某种责任,成为独立的人,而不是在暴风雨的困扰中吸烟打盹,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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