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吴蔚琪
密闭的车里回荡着后摇,摇下车窗把间奏散到风里,带着温度的风全数灌入。
阳光很好,车辆很少。
公路一望无际地向远方延展,随性中竟有着少许的孤独,像是决绝的游子。
午后的倦意缓缓地袭来,只是无法入睡。后视镜中的景物匆匆忙忙地倒退,离开我的视野,装点别人的眼睛。
公路下大片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散发金黄的光芒,路途再长都显得愉快。
天很悠远。
时间还很长。
大海的潮湿气息像陈旧的刀片,海风迎面撕扯皮肤,叫嚣着自由。
远处的天沉闷地发白,映着深蓝的波浪,试图压下心中的一小点雀跃。
客舱内人们枯燥、安静地坐着,甲板上的一切还新鲜,每时每刻,空气都在更替,静却是一样的,船体破开水面的声响从脚下传来。
灯塔在何处?
当夜幕已落,零碎的繁星试图指出道路。
船一直向北航行,在渡过这片海之前,什么也不被人知道。
而未知总让人有无尽猜想。
从舷窗下望,点点灯光组成的长河在黑夜的幕布上蔓延、流动,逐渐缩小,凝固成静止的条状,构造块状平面的边框。
八万尺的高空,它们都如虚无消散。
机舱里,灯光暗下来了,最后一颗躁动的心逐渐睡去。
十二点的夜空,没人会在遥远的地面看见星星间擦过的飞机。
睡去之际,我想你会不会熄灭桌前的灯,无意间向窗外瞥去。
微弱的轰鸣声辗过天际。
夕阳透过没过车顶的树木,洒在车厢边缘,轨道的摩擦声鼓噪着耳膜。
沿途的湖泊波光粼粼,泛着浪花,丛生的芦苇荡,沉默无声。
汽笛声既近又远,被涌入车窗的风揉碎。
铁轨眼花缭乱地重复移动,千篇一律,让人困倦。
慢下来了,身边的过路人开始激动,抖着手收拾行李,所有风尘仆仆的疲惫一扫而清,他微笑着对我说“借过”,难掩经久归家的喜悦。
他一定有人等着,等他归来。
我和他的路恰好相反。
我拖着行李,双脚开始发疼。
这一路看过太多的风景,但没有什么能让我驻留。
那些随性的、自由的、好奇的、迷人的、愉快的。
世外喧嚣浮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也只有这里,僻静得令人心慌。
你的世界里,树是黑的,天是白的。
我将花束放下,小心翼翼地触上冰凉的姓名。
“来一场随心所欲的出走吧。”
“春天来了。”
我在这个城市遇到的一个男孩
他穿着校服,是件单调而干净平整的白色衬衫,左胸上是校徽,小而精致。
我想要去看个仔细却又担心太过冒失,便也只好作罢。
他的背包是很普通的匡威黑色经典款,我见过太多人背这款背包,但唯独他让这款背包显得好看而与众不同。
是怎样的好看和与众不同呢?我无法表述,但大概从见过他背这款背包后,我才能真正体会到所谓经典的意义——是那种平凡的不凡。
他一个人走着,阳光细细碎碎地透过树叶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发顶。
他的背挺得很直,我一直以为高个子男生多多少少会有些驼背,而他并没有。
他像是城中众多香樟与垂柳中的一株白杨。
我在他身后不远处走着。树影摇晃,阳光也开始摇晃,衬衫宽大的下摆被风微微带起,形成了一个不明显的褶皱。
相较于一开始的完全平整,这褶皱或许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瑕疵。
虽然我并不清楚他是否会注意到这个,但我的内心多多少少有了些遗憾。
身后传来一阵铃铛响声。
我看到他转头望去,摘下右耳的耳机,朝着自行车上的人打招呼。
那人穿着和他相同的校服,别着相同的校徽——大概是他的同学吧——但那对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知道,那个男孩笑起来格外的清爽与好看。
比清风更让人心情舒畅。
又像是久雨后初晴的阳光。
他向地铁走去。
阳光越发强烈,以至于我的脚步被渐渐拖慢,像是要融进七月中旬炎热的空气中去。
他走入地铁站,地铁站中空调开得很足,不似外面暗暗浮动着泡沫的夏日空气,这里一片安宁。
我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跟着他进入了这个地下空间。
看着那个男孩过了安检,刷了卡,理了理衬衫皱起的下摆,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中。
一个小女孩转头对她的母亲说,这地铁站里的风怎么没有了。
直到这时,我才怅然地想起,自己不过是路过他衬衫下摆的,那冒冒失失、无知无畏的风。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