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渔村,鲜活的灯盏
——简评马强的诗歌

2018-11-15 07:22刘建忠
海燕 2018年9期
关键词:马强长海渔村

□刘建忠

是什么猛然撞开我紧锁的胸口

当山花再次束手无策地捧读春天

有一种丰腴裹挟着的忧伤

在生活的最低处深沉地涌动

沙滩在金色和银色之间徘徊

炊烟在清晨和黄昏之间变幻

当我写下“长海”

所有的梦境天涯般辽阔

(马强《长海十四行》)

读着这略带忧伤又不乏生命力的诗句,我的心为之悸动。是遥远的渔村,是渔村鲜活的灯盏,让诗人为之动容,更为之咏叹。无疑,诗人是真诚的。它刻骨铭心,它千回百转,是咸彻心底的滋味。家乡的海是如此神奇,曾让诗人吟咏不断,一唱三叹。我不曾想过,诗人的感情这般浓烈,“吟咏之间”,竟能“吐纳珠玉之声”,只为那遥远的渔村,那鲜活的灯盏,那淳朴的渔村父老。

以抒情为主线,歌咏家乡,感恩大海,赞美亲情的题材,似乎是诗人的“专利”,海岛诗人马强自然不能“免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诗歌“用楚言,言楚事”,身居渔乡,放歌大海,歌咏家乡的诗作虽为数不多,但却分量极重,在诗人是特别的味道。诗人的情意,诗人的炽热,如刀刻斧凿般,深入骨髓,注入灵魂,只有诗这跳动的音符,方能承载诗人如许的生命之轻。在我看来,马强的诗是发自心底的呼唤,它感染着自己,也感动着读者。在诗人的一唱三叹中,被凸显的“长海”亦非地理名词,而是诗人深深的眷恋,眼角眉梢浸满着无尽的爱。

“鸥鸟拨动记忆的曲线

为起落的山川拼凑救赎的画布

在每个戛然而止的黎明

母语婆娑的海岸我爱恨交加

我孤独着一片汪洋的孤独

我爱着万顷碧波的爱

(马强《长海十四行》)

在金色和银色之间,诗人徘徊着,在炊烟和黄昏之间,诗人踟蹰着。世界在变幻,世事在流转,诗人笔下的长海与心中的故乡,如何完成精神的耦合?寂寞的坚守和坚守的寂寞,如何成为心中的慰藉?诗人在思考着,在咀嚼着,如故乡的海潮,潮涨潮落,虽有浩荡,但依然波澜不惊,沉着而坚定。

“大块假我以文章”,凸显诗人的担当。冥冥中马强有着决绝的选择。诗人的故乡是云雾缭绕的岛,有些朦胧,也略带晦涩,但朦胧与晦涩不减深深的爱。在诗人看来,故乡难以言说,却又不能不说,一吐为快,让他迫不及待。马强的《满潮》与他的《长海十四行》相比,则趋于明朗,趋于欢快,朦胧与晦涩全然不在。朦胧的海岛渐渐浮出水面,有如“一个水灵灵的小媳妇,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灼灼其华,闪亮登场。它恬静而安详,一副可人的模样。诗人为之欣喜异常,读者也为之眼前一亮。

“长海,这个用海命名的古老地域,最不动声色的就是海,最神秘莫测的就是海,就像一扇窗,永远看不清整个世界,一朵浪花,永远读不懂浩瀚和汪洋。”马强如是说。

作为一个海岛土生土长的诗人,马强对故乡的深情,对大海的眷恋,不扭捏作态,不掺半点杂念,坦诚而炽热,是儿子对母亲的爱。爱之深则责之切,对故乡的情,对大海的爱,咀嚼与权衡后,化而为诗人的犀利,表现为诗情中的无情。不苟且是诗人的态度,内含对现实的关注,对生态的隐忧,对幸福的形上解读。一首《轰隆隆挖掘机开过来了》,直指人心,发人深省,诗人的坦诚,诗人的执着,力透纸背,振聋发聩。

“轰隆隆的挖掘机开过来了/这被聚焦的夜半之光/现代文明的利器/挖走了田畴一行行绿色的梦想/和屋檐下乳燕的呢喃/挖走了古宅陈年的爱情/连同村口小卖铺糖果里残存的甜/挖走了异乡人漂泊的行囊/还有熟悉的小路……”(马强《轰隆隆挖掘机开过来了》)

发展的好处自不待言,有鳞次栉比的楼群,车水马龙的市镇,和日渐富足的群体为证。但是,如果为发展而发展,或以环境的牺牲为代价,或发展的节奏过燥,不仅“填平了孩提时天真荡漾的水塘”,还“掩埋了一如既往的留恋和迷惘”,那样的发展不仅费思量,更要多思量,如此方能引起社会的关注。

当然,这是马强的发展观,也是他的生态观,对错好坏自然分明,无需多论。无疑,诗人的情怀,诗人的态度,已然化为对“文明利器”的审视,对挖掘机挖走了绿色的梦想,挖走了乳燕的呢喃,挖走了陈年的爱情,挖走了许多残存在记忆中美好瞬间的怀恋。在诗人看来,文明的利器,固然文明,但新的文明,往往是以否定旧的文明为代价,这不但是文明的悖论,更是文明的陷阱,应该给予足够的警惕。

世事纷扰,宁静实属奢望,诗人感到茫然,也深觉无奈,于是,欢快的吟唱逐渐式微,诗人对发展的思考,也才刚刚铺开诗稿。无疑,马强对生态的担忧,对淳朴渔村的追忆,已注入挖掘机的轰鸣声中,并随噪音而飘荡。至此,诗的意向愈发沉重,形上式的追问,追问之后的怅惘,使马强的诗情也愈发凝重,诗风变得尖锐,蕴藉似乎不再。思想如鼓动的风帆,充满了张力,潜藏着饥渴,呼唤着批判精神的复出。

“长久究竟是多久/永远到底有多远/没有什么誓言可以不朽/没有什么承诺可以厮守/就像一片村落/就像一段寄托”(马强《轰隆隆挖掘机开过来了》)

意向的抽丝剥茧,思想变得坚挺,对“长久”和“永远”的怀疑,对“不朽”和“思索”的否定,让诗中“一片村落”的憧憬,“一段寄托”的渴望,变得模糊,变得不太真实。诗人凌厉的追问,夹杂着一丝的感伤,随着挖掘机的隐去,诗人残存的记忆中,温情也在延展,怅惘更在加速弥漫。遥远的渔村,鲜活的灯盏,如梦境一般,洒落在诗人依稀的记忆中。

敏感是诗人的本能,诗情是诗人的禀赋,本能与禀赋,如鸟之双翼,如车之两轮,铺叙着诗情的美妙,也倾诉着诗人的衷肠。在马强的诗歌中,诗人的本能和诗人的禀赋,如混沌初开,似梨花灿然,瞬间迸发,也瞬间隐去,相拥相合,留下锦绣诗行。

“寸草心”与“三春晖”,是孟郊对母爱的诠释。在马强的意念中,诗学传统就荡漾在海岛寂静的夜。

“寂静缠绵的夜/梦一样辽阔/轻轻包裹着深情敏感的心”。

敏感的诗人,以诗人的敏感,捕捉到了博大的母爱。这母爱如梨花带雨,一瓣瓣、一簇簇,星星点点,竞相开放。盛时光鲜亮丽;衰时“只有香如故”。它“开在远山的发梢/白在颤抖的院落/缕缕香气在微雨中弥漫”,柔软中透着顽强。

在《昨天满树的梨花开了》一诗中,马强的母爱饶有寄托,在诗与爱的语境下,“雄鹰桀骜的翅膀/挥洒着苍天的折磨/沙漠般深邃的眼/洞穿一片血色的母亲河”。这略带夸张的诗句,悄然进入诗人“沙漠般深邃的眼”,并以诗的意象,“洞穿血色的母亲河”,并“等待一群燕子从秋天经过”。在“似曾相识燕归来”般的祈盼中,看“昨天满树的梨花”静静地开,嗅梨花沁人心脾的香。在诗人眼中,远山的发梢,颤抖的院落,慢慢被具象化,只为母亲的慈祥,更为家中的模样。母爱的绵绵无尽,亦如“缕缕香气在微雨中弥漫”,不断地潜滋暗长。诗人对母亲的型塑,在他反复的纠结中,终于完成了情感上的弥合,也为自己画上了满意的句号。

母爱是海,如家乡的海;父爱是山,高山仰止,满目沧桑。父亲的形象略显模糊,在早春四月天,在凄苦的清明节,父亲的苍颜依稀可见。

“被月亮交换出来的太阳/刚刚爬上山梁/满地的青草/头顶着露珠/如悲伤的孩子/来不及擦去脸颊的泪痕/似乎和那年冬天一样/六神无主/黯然神伤/那时满地的你/杂乱无章地撕扯着寒风/让我的山河摇摇晃晃/这片不出人头地的野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断用生死书写纯粹与耿直/在月光下咀嚼着星光/就像簇拥之中的那堆黄土/就像那堆黄土里埋葬的/那个苍老的灵魂。”(马强《写在四月》)

那个早晨,青草头顶露珠,如悲伤的孩子,带着泪痕,“六神无主,黯然神伤”。拟人化的笔法,虽与父亲形象无涉,但却让诗人柔肠寸断,在诗情的起承转合中,诗人借助诗的语言,把诗的意象传递出去,读者理解了诗人的痛,也一掬同情的热泪。

父亲的纯粹,诗人学会了审美;父亲的耿直,诗人懂得了做人。父亲的离世,更让诗人肝肠寸断,痛彻心底。

在我看来,春天走了,这固然神伤,也令人沮丧。在常人这是寻常事,在诗人这是伤心事。“感于哀乐”,才会“缘事而发”,诗人的四月令人震撼。“那个苍老的灵魂”让我心惊,也让我心碎。孩子浸满泪水的双眸,早就定格在早春四月天,它刻录着伤心,也记录着无奈,马强的诗笺里,写满了沧桑。

读马强的诗,诗中的意象,让我倍感辛劳。诗人的迷茫,难掩诗意的想象。连绵的象征,表征着生命的顽强。对现实的关注,对家乡的倾情,对亲人的爱恋,让诗人平添了坚定的信仰。遥远的渔村并不遥远,它就活在诗人的心里。鲜活的灯盏,照亮了暗夜,也温暖了世界,马强的乡愁或许变得淡然。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天空辽阔,大地空濛,马强非以诗人自期,但诗情的灼热,诗意的萌动,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生感慨。家的情谊,国的召唤,亲人的嘱托,家国情怀等万般思绪,更让诗人有如使命在肩,为遥远的渔村纵情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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