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金 韦喜凤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5)
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是世界公认的隐喻大师,他总能将新奇的理念融入绝妙的隐喻当中。在其与伽塔里的哲学体系——精神分裂分析当中,“脸”是其政治哲学的核心概念之一。它是由“白墙”和“黑洞”构成的一个体系。“黑洞”排列在白墙上,洞口紧锁在白墙上,洞体横向无限延伸。所谓的“白墙”就是指展示“表征”的场所。而“表征”就是“能指”(语言符号的形式,能被人感知)与“所指”(语言符号所代表的意义)之和。白墙上所陈示的一切被认为是“冗赘”。“脸”本质上并不是个性化的产物,而是一种人群之中建立起来的非人性的社会组织机构。它具有排他性,体现的是集体的、集团的、社会的整体特征。主张把人性主体牢牢锁在“黑洞”之中,再将“黑洞”固着在“白墙”之上,使其无法挣脱。从而“黑洞”中的个性成为虚无,而“白墙”上的“冗赘”就成为自己。由此引出与“脸”相关的一个重要概念——“脸面性”。“脸面性”指的是一种抽象的运行机制,它的运行有自身的规律。“脸”成员间经济地位和权力并不尽相同,经济地位和权力掌控力决定成员是处于“中心化”还是“边缘化”地位。其构建模式是通过建立一个共鸣场,即为所有成员都能接受的表征性的精神空间,以及共鸣场上的“冗赘”,即脸面性规制,将所有成员都吸到“脸”这个组织中来。所以参加者们并不是自己选择是否加入,而是“脸”来选择参加者。“脸面性”的客观规律性以及藐视成员主体性的特点也就决定了参加者们在选择加入“脸”这个组织的时候,就自动放弃自己原有的思想观念,接受共鸣场中普遍的规制。因为若是不放弃自己的个性思想,将主体隐藏于“黑洞”之中,并紧紧禁锢于“白墙”之上,那么就无法加入脸面性共鸣场。从而也就享受不到“脸面性”成员所有的待遇,即经济发展、经济结构变化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可以说,“脸”的形成是经济发展与相应的权力结构变化的共同结果。而每次权力分配形式的变化又会导致利益分配形式的变化。社会中的各成员为了在新的分配方式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从而积极活跃地选择加入适合自己的社会组织机构,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利益群体,即形成一张张别样的“脸”。人类历史的发展正是由于经济关系的变化、社会结构的变动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权力分配关系的变动和各种“脸”的出现。但是处于“脸面性”体系之中的主体由于各种规约丧失了自由与主动性,更失去了创造性。这对于社会向前发展是十分不利的,所以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原来的“脸”会被不断拆除,而新的“脸”会不断建立。正是在这种“脸”的形成、拆除过程中,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推动社会各个方面的飞速发展。
“电影是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新型艺术形式,亦是具有庞大受众数量的大众文化形态、大众传媒和文化产业。”其对于大众文化的传播、普及具有深远意义。实际上,大众文化是一种利用大众媒介来进行传播的现代文化产业。大众文化的产生与发展都与时下的社会背景、科技发展、意识形态变化等这些人类重大变革息息相关。而被大众创造出来并被大众消费的电影,自其诞生之日起,就深深依赖于科技的发展与变革。
电影自其诞生、发展、改进、完善与普及,以至于到现今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艺术产业,无不依赖于科技的发展与变革。毫不夸张地说,电影艺术的每一次重大发展,都是因为当时的科技革命抑或是科技进步的带动所实现的。从无声默片到有声视听电影;从黑白电影到彩色电影;从单声道到立体声;从窄银幕到宽银幕,再到球幕电影、环幕电影等,电影的艺术形式不断推陈出新,数不胜数。
纵观电影发展的历史长河,可见有四次大的科技革命改变了电影艺术的发展进程。第一次是1895年,卢米埃尔两兄弟在爱迪生“电影视镜”的基础上,结合其他科学成果,发明了集摄影、放映、洗印于一体的“活动电影机”,并将摄制的电影短片于巴黎卡布辛路首次公映。他们的举措或许是出于商业营利目的,但确实也实现了将现实搬上银幕的第一次重大跨越,为之后电影艺术发展开辟了道路,也为更先进电影技术的产生奠定了基础。第二次是有声电影的视听技术的发明与使用。这解决了之前银幕寂静无声的问题,人们不仅可以看到图像,还可以切身感受到影片人物的声音情感。这一重大发现不仅改变了电影艺术风格与电影观念,也给观众带来全新的观影体验。第三次是彩色胶片技术的发明与推广,使得黑白电影变成了彩色电影,改变了电影中各种色彩的运用,丰富了电影艺术的表现形式,也激发了独特的电影艺术风格。第四次,就是当今计算机技术的飞速发展,数字化技术的出现、应用,不仅拓展了电影艺术的空间表现与视觉特效,还进一步影响着电影今后的创作理念。创造出了令人震撼的视听奇观和虚拟现实,增加了电影的艺术渲染力。同时也拓展了电影的选材范围,比如科幻大片、3D动画等。这一重大的科技变革将持续地推动电影艺术的向前发展。
历经百年,科技的发展推动着电影艺术的蓬勃发展,并且推动了电影产业的出现、发展、繁荣。而科技的发展往往直接推动着当时社会经济的发展,引发经济结构的变化。各个行业、各个领域内科技革命的兴起,都会促使新的经济结构的产生。电影艺术,这个与科技变革紧密相关的产业,更是遵循了这个普遍规律。回顾电影发展史,卢米埃尔兄弟第一次放映就赚取了33法郎观影费,取得了由电影带来的第一桶金。这充分表明了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具有商业性质。此后电影经梅里爱、百代等人的进一步发展,逐渐成为一种资本增殖的手段,奠定了电影的盈利模式。电影发展到后来更是形成了一种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创造了巨大的利润。这也形成了国家经济新的增长点,不仅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也改变了产业经济结构。而每当经济结构发生变化,“脸面性”这一抽象机制就开始发挥作用,生产出一系列的“脸”。
巨大的经济变化也相应地带来了以电影行业为利润核心的权力组织形式的产生,并使得社会上潜在的“脸”成员纷纷加入到以电影产业为主要特征的“脸”中来,并且在其中又衍生出一系列不同的“脸”,如电影制作公司、演员群体、经纪公司、观影群体等,都想从中获取一定的利益。这些不同的“脸”构成了新的社会组织结构。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1908年,“爱迪生信托”这样一家具有垄断性质的电影专利公司的成立,它由多家制片公司组成。每家制片公司虽都有自己的电影制作理念、电影制作计划、成本预算,但公司内部要求统一。凡是属于爱迪生信托系统里的制片公司每个星期都要拍三到四部影片。而且这些影片都不准超过一本,所花的费用也不能超过数百美元。这种规约蔑视各个制片公司的个性特点,并且使其丧失了作为主体的自由与主动性、创造性,以至于一直沿用陈旧的摄制方式,最终“爱迪生信托”因陷入经济困境而解散。至此,电影制片公司逐渐迁往好莱坞,形成了另一张“脸”——“好莱坞影视基地”。好莱坞建立了严格的制片人制度与明星制度,电影制作的方方面面都得由制片人拍板。这转变了权力结构,由早期的导演“中心化”地位转向制片人“中心化”地位,这时的导演们也只能听从制片人的安排,无法按照自我的意愿来指导电影拍摄制作。明星制度,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又构成了一张比较小的“脸”,在这张“脸”之下的明星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只能隐藏自己的本性,让公司打造成观众喜爱的形象,丧失了自我主体性。但是,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可观的经济利益、不菲的名声、观众的爱戴等。所以,他们宁愿牺牲掉自我主体性也要加入这个“脸”集体中来。就电影的内容而言,好莱坞出现了其主流电影——类型电影,大多数影片都没有个性,拥有的只是一些相对固定的制片模式,类似的主题、风格与结构,固定的电影语言模式等。这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商业化需求,类似的电影制作并不需要花费过多精力就可以进行工业化批量产出。这从另一个侧面体现出身处“脸”集体之中,个性是必须泯灭的,只能留有集体性的、团体性的、社会性的特征。
诚如上文所述,科技的进步带来了电影艺术的多样化发展,也生产出观影群体这样一张“脸”。人作为个体之时,因人生经历、价值观念不一,观影理念也会千差万别。所谓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这些不同的“脸”成员都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自己的主体性,保留自己的意见,而加入到观影群体这张“脸”中来,接受这个群体的规约,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发声,即要追求更高水平的电影质量、更方便快捷的观影方式。这反过来又刺激了电影行业不断地改进电影的放映方式,从露天电影,到电影院、独立电影放映厅,再到现如今的掌上电影等。只要你有如手机、平板电脑等这些电子设备,随时随地都能满足观影愿望。可见,科技不仅改变了电影艺术的制作形式,放映形式,也改变了喜爱电影艺术的人们的观影理念,促进了电影艺术更多元化地发展。
其次,随着科技的发展,电影艺术不断地演变,也给电影制作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撑,电影艺术是无法欣欣向荣地发展下去的。每一部电影从制作成片到发行上映,都需要巨额资金,特别是要运用现今流行的数字技术也需要技术投入。经济是基础,没有经济,一切意识都无从谈起。在国家这个“脸面性机器”下,处于权力中心以及经济中心地位的发达国家自然发挥着更大的作用,有经济的支持、先进技术的支撑、政府的扶持,这一切都会促进发达国家电影艺术产业的蓬勃发展。例如,美国的好莱坞电影基地,可谓是世界电影行业的巨头。而略处于“边缘性”地位的发展中国家,譬如中国,经济发展起步较晚,技术还不够成熟,导致我国电影行业发展较为迟缓。但是根据德勒兹对于“脸面性”的解释,一般都是出于“边缘化”地位的“脸”成员往往更具有打破旧有“脸面性”规约的勇气,冲出“黑洞”,线化“白墙”,从而迸发出革命的活力。
德勒兹哲学中的“脸面性”思想强调“脸”的形成是出于经济发展与权力结构的相互作用而产生的结果。经济的变化发展又与科技进步、科技创新成果密切相关。作为一种技术与艺术共生的新型文化产业,自其诞生之日起,电影就已经与科技发展和经济发展水乳相融了。电影艺术的发展历程与“脸面性”思想充分契合,一次次艺术的飞跃,又引发权力结构、不同利益群体之间分配方式的变化,做到了在发展中构建一张张“脸”,又不断地拆除这些“脸”并形成新的“脸”。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电影艺术更多元化,也被更多受众接受,成为一种主流的大众文化传播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