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冈作品选

李冈

桃花山

我和春天之间只隔了一层雨

而我乐见这样的场景:春风撩开雨雾

大地祥和，鹅黄扑面

一群写诗的人没有惊醒鸟声

选择了一年中的好时辰

在通往三国的古道上聚集

我相信人间的美好正被一棵千年银杏收拢

打开时，春光倾泻

万束光芒射向仰望的人群

只需一束便够了，哪怕沾着雨水

便能让满坡的树影集体噤声

甚至，连山泉也无法衬托庙宇的静寂

它流动时，山是空的，心是空的

慈悲不过就是一泓春水

出家人将春色藏在一盏清茶下

还未抿，就放下了心底的杂念

我的杂念来自一朵桃花

还来不及记下它的名字

便在山壁上绽开成我前世的模样

湿地上，它们让出了春天

湿地上，它们像收拾行囊一样

收起了自己的影子

投奔于江湖，列队留下好的名声

鸟鸣抽走后

湖边的飞白不是旷远，而是多余

它们完全可以在这个季节里翻晒歌声

或是席地而坐，被欢欣覆盖

十分春光，只需一分

便能让羽毛更加绚丽

但它们仍然选择背井离乡，安静地撤离

并非疲倦

而是为了将更多的春色留在人间

当它们沿着河流飞过

无法找到挽留的借口时

除了致敬，我决定腾出自己的天空

即使无法平分春色

我们也要平分感动

雨

比之杜甫，我更喜欢雨

不管时节和地点

不论雨丝还是雨点

更不问它们从哪里来

只要发生，我可以生出无数窃喜的缘由

便能在巴陵城头完成一场花事的嫁接

用星星雨点点燃湖中的渔火

在西门城头，将一湖水墨

酣畅地泼回三国

甚至，我将它放进了儿子的名字里

这样，我便能日夜呼唤

直至年老

洞庭渔歌

最早听到他们的声音

是在范仲淹绘声绘色的描述中

将近两千年了

还在湖上飘着

不一定需要渔火

但一定要站在船头

这样可以让水上的人听到

也能吸引到水底下的鱼

清也好浊也好

歌声总能沉淀下来

化作绿藻，或是一粒沙石

这些年来，他们离天很远

离湖很近

用湖水谱成的曲子却无关远近

它夹杂着腥味

在一条船和另一条船之间递送

远时，他们用手握成喇叭状

近时，高音能碰到低音

鱼，船，还有渔歌

才能构成真正的洞庭

就连一声声吆喝都沾着古韵

时常在水草间出没

将一个盛大的洞庭湖

演绎成实景剧场

王昌龄 《巴陵送李十二》诗意

一定要站在扁舟上相望吗?

这般秋色，注定要浓缩许多光景

湖面上偶尔落下的水鸟声

不过是昔日洒下的酒滴

你仍在唱，我依旧和

这巴陵城，既然让我们相逢

就不应该送我们在此道别

尤其是秋深时

芦苇淡了，渔舟远了

空留下拱手作揖的我们

看水渐渐退下去

怅惘却莫名升上来

眺望台

众山谦让，将一座小亭置于顶端

来访者必定登高于此

方能会晤不曾隐退的山风与白云

坐下来，听身后松涛阵阵

云层早已拟好若干场景

不同的人群是相同的背景

坐或站都不会再有惊叹高过头顶

一个道士剑指四方

撇下江西，抛开湖北

却不曾道出我们的来处

征服1596米固然并不艰难

难的是即使加上一首古诗的高度

也无法使洞庭湖跃上山顶

成全我们石凳之上，无法停止的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