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

■郑伊红/华东师范大学

一、引言

金华位于浙江省中部偏西，建制久远，古属越国地，秦入会稽郡，古称婺州。总体来说，前人对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的研究并不多，单独对后置程度副词“猛”的有关语法描写就更少了。《金华方言词典》（1996）程度副词，用在形容词和部分动词（被修饰词语）的后面，程度相当于北京话的“很”：甜猛丨格個东西好猛箇。”曹耘（1987）对汤溪方言表程度的副词“猛”进行了描述。金华方言程度副词非常的丰富，例如：危险（相）、关宁（相）、越级、真当、顶和猛等。本文对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的句法特点进行详细地描写和分析。文中用例均取自笔者母语浙江金华（坛里郑）方言。

二、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的句法特点

（一）组合功能

1、与谓语组合

（1）与动词或动词性短语组合

①喜欢猛（很喜欢）

昨天渠生日，妈妈送了渠一块手表，渠喜欢猛嘞。

②有办法猛箇（很有办法的）

侬别看渠木头样，随便什么事情，渠都有办法猛箇。

③讲道理猛箇（很讲道理的）

弗担心，渠读过书，讷种事情讲道理猛箇。

在这些组合中， 动词和动词性短语都可以受“很”的修饰，只不过出现在金华方言中用程度副词“猛”来突显程度深，且出现在动词和动词性短语的后面。通过比较分析，这些被修饰成分在语义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一般都是表示性质或心理状态的 ，而不表示具体的动作。

（2）与性质形容词的组合

在普通话中，程度副词“很”的主要功能就是修饰性质形容词，同样，金华方言中的程度副词“猛”也可以用来修饰性质形容词。当普通话“很”作为补语修饰性质形容词的时候通常需要加“得”才能构成“A得很”结构，而“猛”作为补语可以直接出现在性质形容词的后面，构成“猛+A”结构。例如：

①红猛（很红）

格些苹果红猛箇。

②甜猛（很甜）

格些橘还正从超市到买了个，侬尝尝觑甜猛箇。

③漂亮猛（很漂亮）

还正来的女同学是哪个，生了漂亮猛喂。

④聪明猛（很聪明）

隔壁班的小明聪明猛箇，格次月考又拿全校第一。

通过观察和分析以上的例句，我们发现金华方言后置程度副词“猛”所修饰的主要是相对性质形容词，很少修饰真、假、横、竖等单纯表性质而没有量或程度差别的绝对性质形容词。

2、与名词组合

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不能修饰单纯方位词，但是可以修饰部分合成方位词。如下表所示：

边面头上 *上边猛 上面猛（很上面） *上头猛下 *下边猛 下面猛（很后面） *下头猛前 *前边猛 前面猛（很前面） *前头猛后 *后边猛 后面猛（很后面） *后头猛里 *里面猛 里面猛（很里面） *里头猛外 *外边猛 外面猛（很外面） *外头猛左 *左边猛 *左面猛 ——右 *右边猛 *右面猛 ——东 *东边猛 *东面猛 *东头猛

南 *南边猛 *南面猛 *南头猛西 *西边猛 *西面猛 *西头猛北 *北边猛 *北面猛 *北头猛

通过分析上表，金华方言中单纯方位词主要是和“面”搭配，而同时又能受程度副词“猛”修饰的，初步分析只有“上面猛”“下面猛”“前面猛”“后面猛”“里面猛”和“外面猛”的搭配成立。在语义上，这些受“猛”修饰的合成方位词所组成的结构主要表示很上面、很下面、很前面、很后面、很里面和很外面的意思。例如：

①感冒药放了柜箇上面猛箇地方，小人拿不到。（感冒药放在了柜子很上面的地方，小孩子拿不到的。）

②A：王明有没？阿找渠有事割。（我找他有事情）

B：（指了指队伍的前方）渠了前面猛，你去看看觑。（他在很前面，你去看看吧。）

③妈妈分东西放了里面猛，阿拿不到。（妈妈把东西放得很里面，我够不到。）

（二）组合特点

1、位置的特殊性

相比较普通话中的程度副词“很”，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与修饰成分的位置关系有其特殊性。“很”与谓语和名词组合时，一般放在被修饰词的前面，而“猛”恰恰相反，与谓语组合，例如：喜欢猛、讲道理猛；与性质形容词组合，例如：好猛、漂亮猛；与部分合成方位词组合，例如：上面猛、前面猛。程度副词“猛”都是出现在被修饰成分的后面，也就是说在金华方言中程度副词“猛”只能作为后置程度副词，并且当修饰性质形容词的时候不需要借助“得”来表示程度深。

2、重叠形式的不同

在普通话里，“很”的重叠形式是“很～很～”，例如：很好很好。金华方言中“猛”的重叠表现为“～猛～猛”，例如：好猛好猛。重叠时候的猛仍然放在被修饰词语的后面，用来表示语义的加深，同时也表示说话人对某一事物的评价。

3、部分能加否定词

“很”前一般可直接加否定副词不、没（有）等，例如：不很好/没有很厉害。但金华方言后置程度副词“猛”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例如：

没有好猛 没有漂亮猛*没有上面猛*不好猛 *不漂亮猛 *不上面猛

4、不能修饰助动词

很 他很可能不来了。

猛 *他可能猛不来了。 ？他不来可能猛箇。

5、“A/V/N+猛+箇”句法格式

在上文分析有关“猛”字的组合功能的内容中，我们发现一般用程度副词猛来修饰的，其后一般都会有箇等语气词。例如：

（1）格件衣裳新猛箇。（这件衣服很新的。）

*格件衣裳猛新箇。

（2）弗担心，渠读过书，讷种事情讲道理猛箇。（别担心，他读过书，对于那种事情很讲道理的。）

*弗担心，渠读过书，讷种事情猛讲道理箇。

（3）东西放了外面猛箇，你弗总总翻里面。（东西放在很外面的，你不要总翻里面。）

*东西放了猛外面箇，你弗总总翻里面。

我们初步发现，在“A/V/N+猛+箇”结构中，金华方言的句子末尾习惯性会出现语气词“箇”，意义功能类似于普通话里的语气助词“的”。

三、结语

通过对程度副词“猛”的句法特点的详细描述，我们得出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可以修饰动词与动词短语、性质形容词和部分名词，所表达的语义和程度与普通话“很”类似。与“很”不同的是，“猛”只能是后置程度副词，并且修饰性质形容词的时候不需要借助“得”。对于金华方言程度副词“猛”为什么是后置的情况，我们将另文作解释。

注释：

①汤溪方言：即汤溪话，是吴语的一种方言，属吴语金衢片，使用地区主要为浙江省金华市的婺城区西部（原汤溪县地区），以原汤溪县县城汤溪镇的方言为代表。

②坛里郑：金华市婺城区乾西乡的一个农村，方言属于吴语金衢片。

③关敏.试谈程度副词“很”与“非常”功能的异同［J］.语言文字应用,2006(A2).

参考文献：

［1］曹志耘，秋谷裕幸.吴语婺州方言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陈燕.四川西昌方言的程度表达形式［J］.语文研究，2012（03）.

［3］方思菲.苍南蛮话后置程度副词猛的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3.

［4］关敏.试谈程度副词很与非常功能的异同［J］.语言文字应用，2006（S2）.

［5］黄伯荣.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07）.

［6］李荣.金华方言词典［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7］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