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媛
(乐山师范学院 四川 乐山 614000)
《檀香刑》是莫言潜心五年完成的作品,作品语言上融合了产生于劳苦大众的猫腔,又加入了韵文,体现了作者对民间说唱艺术的热爱。叙事上的戏剧化,用不同主角的视角让故事渐渐变得完整和具体:清末时期,农民起义领袖孙丙被处以“檀香刑”的故事。
文中一共写了六种酷刑:赵甲去京城时,年龄还小的他就围观了酷刑之一“斩首”。被“腰斩”了的盗取国库金银的库丁。后赵甲和他余姥姥精心制造的“阎王闩”处死太监小虫子。“斩首”戊戌六君子。钱雄飞刺杀袁世凯未遂,被处以“凌迟”。最后,赵甲创造设计出的“檀香刑”在孙丙的身上实施。莫言以极为细致的描写,还原了受刑者当时肉体的极致苦痛和精神的非人折磨,挑战读者的阅读极限。从几次酷刑中,莫言着力描写受刑者的苦痛,把身体感受描写到了极致。作品以丑为美的审美态度,对身体感受的关照,夸张的表现和细致的描写,使读者有了特别的审美体验。
“阎王闩”之刑,是以赵甲的叙事视角,讲述了太监小虫子盗卖了万岁爷的七星鸟枪,被处以“阎王闩”的极刑。这是把阎王闩套在活人头上,生生逼出两颗眼珠的极刑。施刑前,小虫子撕心裂肺的求饶,哀求着刽子手让他少受点苦,但刽子手是强权的象征,以皇权为最高指示,此时已经失去了人性,赵甲和余姥姥化身为杀人机器,眼前只有人的肉体和行刑的步骤。施刑时,两个刽子手一松一紧,牛皮绳子带着“阎王闩”让小虫子发出凄厉地哀嚎。小虫子耐不住酷刑,失禁,散发出恶臭。刽子手师徒二人暗中使劲,小虫子饱受身体的折磨,被刽子手活生生逼出了眼珠子。施刑后的小虫子仍未断气,但已经昏了过去。
“凌迟”之刑,是赵甲凌迟刺杀袁世凯未遂的钱雄飞,让钱雄飞受尽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整整五百刀,要让受刑者在最后一刀毙命。赵甲前五十刀旋尽了钱雄飞的胸肌,钱雄飞没有发出一声号叫。接下来赵甲按照凌迟的规矩,三刀去除了钱雄飞的下体,钱雄飞发出了瘆人的号叫,让在场的人都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接下来又割去了钱雄飞的舌头、大腿上的肌肉和手臂上的肌肉、腹肌、眼珠、鼻子和最后一刀心头肉。
“檀香刑”,起义领袖孙丙,赵甲的亲家。在赵甲和赵小甲的合作下,巨大的檀木橛子避开孙丙内脏要害,橛子在内脏和脊椎之间深入,橛子从尾骨贯穿身体,从肩头穿出。并还要孙丙在升天台喝参汤延命三天,让他看到火车的通车盛典。
读完这本书后,我就像经历了一场精神酷刑,阎王闩就像一个精神头箍,让我喘不过气。我似乎能听到赵甲的精美的小刀,划破肌肤的声音,那令人战栗的痛感,随之钱的嚎叫,让我心神不宁。还有那煮檀香橛子的油腻气味,它把孙丙如同耶稣般钉在升天台的悲壮,都让我头晕目眩。
综合三个酷刑的特点,这些刑罚是公开折磨受刑者以起到警示的目的。皇上坐拥无数的财宝,小虫子偷盗的七星枪对他来说只是冰山一角,但他杀鸡儆猴,用酷刑来展示权威。
而这背后比刑术更渗人的,是人性在集权下的异化。刑术是为受刑者活生生的人准备的,而施刑者也是活生生的人。书中写:“这行当,代表着朝廷的精气神儿。”可见酷刑和清朝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余姥姥在执行“阎王闩”时,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的微笑,就是动手的信号。在执行“檀香刑”时,赵甲的眉眼都在笑,好像他不是在执掌天下最歹毒的刑罚,而是在抽着水烟听人唱戏。刽子手涂上了鸡血仿佛就异化为冰冷的杀人机器,他们的本性都被替换了,只剩下白煞人的刀子和冰冷的刑罚。
被异化的不止刽子手,围观的人们也不例外。余姥姥看到了围场的观众,都是两面兽,仁义道德、三纲五常和男盗女娼、嗜血纵欲。当余姥姥割下一个妓女的耳朵时,“一群如痴如醉的观众……扑了上来……只为了挂在耳垂上的金耳环。”另外,通过小甲富有想象力和非常人的视角,他看到了校场边的老百姓,有的保持着本相,有的变化回了人形,有的正在变化之中,处在半人半兽的状态。
通过主角的命运,能够看到他们在温情和强权的夹缝中游离,反映出人性在制度和规矩之下被践踏,人性渐渐撕裂。钱丁不忍抓捕孙丙,除了他出于对眉娘的感情外,还有对命令的怀疑和对国运的感叹。刽子手用鸡血掩盖了怜悯之心,但赵甲对孙丙说的一些话,也能透露出点点真情。眉娘的花容月貌和健康的身体反而被封建“小脚”排挤。钱夫人为了维护她的名门闺秀地位,羞辱了眉娘。但出于对丈夫的爱,让眉娘钱丁相会。甚至在眉娘遭遇逮捕时,钱夫人出手相救。主角们在被异化之中,又隐约绽放出人性的怜悯之光,不得不感叹刑罚背后的强权之毒,对人性的泯灭之深。福柯在其《规训与惩罚》一书中指出社会惩罚“最终涉及的总是身体,即身体及其力量、它们的可利用性和可驯服性、对它们的安排和征服”。社会惩罚具体表现为酷刑,酷刑折磨着受刑者的身体。通过描述施刑的过程,显示出强权对人性的扼杀,对人的异化,道出了一个即将落没的封建王朝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