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叶炜
按照“正大光明学立德成安国有道永世显荣”的辈分序列,祖爷这一代刚好排到了安字辈。老祖刘成仁给他起名刘安邦,寓意能有大出息大作为,成为治国安邦之才。
清光绪三十二年,背负着整个家族厚望的刘安邦一身轻薄绸缎,骑着一头毛驴去省府参加乡试。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个戏班子。戏班子不大,拢共七八个人,推着一辆大车。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子,出落得如同水中芙蓉,甚是出众。刘安邦正是思慕女人的年纪,只看了那女子一眼,就再也不肯把目光挪开了。戏班子领头人是一位老者,他腿脚不太利索,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看人的眼光也歪歪斜斜。他看了看刘安邦的花痴样,笑了笑说:这位爷是要去赶考呢吧?刘安邦呆愣着点点头。老者又笑笑:听说省府里早就不举状元了,你去了恐怕也是白去!刘安邦闻听此言一激灵,偏腿从驴子上下来,拉住老者的衣袖:老人家说的可当真?老者点点头。刘安邦掩面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着:举不成了,举不成了,纵有万贯家产也举不了状元了……
哭了半天,抬头一看,戏班子已走出好远。刘安邦想了想,既然人家不举状元了,那还是往回赶吧。他三步两步追上戏班子,问老者:老人家这是要到哪里去唱戏?老者笑着说:戏班子嘛,走到哪唱到哪!刘安邦也笑:那俺跟着你们去听听戏!既然考不成状元,也就当是耍耍了!说着,他把毛驴缰绳递给老者:看你老人家腿脚不太利索,你骑一会儿吧,俺跟着车子走走。老者有些奇怪地看看他,再回头看看车旁的年轻女子,笑笑,骑上了毛驴。
刘安邦慢慢和年轻女子走在一起,那女子也不躲闪,脸色微红,漾着笑意。刘安邦悄声说:敢问芳名?女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刘安邦再问,她低声说道:俺不和你说话,你去问俺爹!刘安邦指着骑在驴子上的老者:他?女子点点头。刘安邦不说话了。一会儿,听到在前面拉车的一个壮汉说道:万老板,让那头驴来拉车,你坐车上来多好!刘安邦由此知道老者姓万。万老板从驴子上下来,看看刘安邦。刘安邦笑着说:那就让驴拉车吧。万老板把驴子交给壮汉,转身对年轻女子说了句:水儿,你扶下俺,爹坐到车上去!
待车子重新走动,刘安邦笑嘻嘻地对年轻女子说:原来你叫水儿呀,这名字恁好听!水儿面色更加红润,只说了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放着毛驴不骑,走路多累!
虽已入秋,苏鲁大平原上的天气仍旧很热。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刘安邦已是汗流浃背。他毕竟只是一介书生,是一心要举状元的秀才,平日根本没摆弄过什么农活,没怎么出过力。加上秋蝉鼓噪的鸣叫,刘安邦有些烦躁。要不是因为水儿,他早就骑驴回麻庄了。又坚持了大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刘安邦之前来过这里,对镇子很熟悉。镇子不大,被一小段城墙包围着。但镇子里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散发着一股股油腻的香味。这里离麻庄大约百十里地,回去要四五个时辰。刘安邦看看天,太阳即将西落,遂打算在这里过夜,顺便听听万老板的戏,他很想看看水儿唱戏的样子。
刘安邦不知道,他的出现,此时已经引起了戏班里一个人的警惕,他就是先前一直在闷声拉车的壮汉,这个戏班子的台柱子,名叫熊老三。他早就喜欢上了水儿,万老板也有意将水儿许配给他。这会儿刘安邦不知道戏班子水深水浅,就稀里糊涂地蹚了进来。
戏班子稍加修整,开始准备在镇子最热闹处搭台唱戏。刘安邦闲着没事,就在附近闲逛起来。今年北方闹饥荒,镇子上来了不少讨饭的人。他们个个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个烂了角的瓷碗,蹲在墙角处,嘴里呐呐自语:给点吃的吧,给条活路吧……他们的对面,是一个茶馆,里面高声喧哗着,在议论着当今皇上的种种不是。细细听去,有说国运不济的,当今皇上无能,取消府试,害得我等书生报国无门;有说世道不好的,官匪勾结,人人自危民不聊生;有说大清气数已尽的,改朝换代必不可少,国难当头,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总之一句话,以后肯定是没百姓的好日子了!刘安邦深有同感,像自己这样的书生,以后都举不了状元啦,还能有什么好的活路?别说光宗耀祖飞黄腾达了,就是想在乡间过清静安稳日子都难!茶馆隔壁是一家窑子,虽说世道艰难,但这里的生意依然红火,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不停地朝刘安邦挥手。看着那两张鲜艳滴血的红唇,刘安邦有些蠢蠢欲动,脚步刚要迈过去,眼角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其左右晃荡。他侧脸一看,正是水儿。戏班子在搭台,她闲着没事,也出来逛。刘安邦判断不出水儿是一直跟着自己,还是偶然看见了他。正犹豫不决,抬眼看见一个卖脂粉的商铺,他朝水儿招招手。水儿装作没看见,站在原地不动。刘安邦没办法,自己走进去,买了一盒上等胭脂,回来看到水儿还在原地。他心中暗喜,把胭脂塞到她的手里,水儿扭扭捏捏不要。刘安邦坚持,她看看四周,接下了,藏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刘安邦听到水儿肚子叽叽咕咕响了两声,他问水儿:饿了吧?咱们去吃碗馄饨?听说这个镇子上的千里香馄饨最有名!水儿有些犹豫不决。刘安邦不由分说拉起她的葱白胳膊,小跑着去了不远的一家馄饨店。馄饨店里吃客不少,两个人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店小二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看刘安邦这身打扮就知道来了位有钱的爷,麻利地用袖子抹了一下桌子,笑嘻嘻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刘安邦看看水儿,说时间紧,着急唱戏呢,就来两碗上等馄饨吧。小二点点头,高声说好嘞!另外再给您来一盘子上等驴肉如何?不过这玩意儿火有点大……刘安邦最喜欢吃驴肉,连声说,来一盘,来一盘!水儿看看他,红了脸。从水儿刚才的样子,刘安邦基本上判断出她是喜欢上自己了,都说唱戏的胆大,果然!水儿不是一般女子。这年月,一般女子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跟着陌生男子吃饭逛街。想到这里,刘安邦心里反倒有点儿忐忑不安起来。
老祖刘成仁只有刘安邦这一个儿子,一向对其要求严格,为了能让儿子当秀才举状元,从不敢让他分心。刘成仁辛辛苦苦置下一份偌大的家产,别的无所求,就想让儿子能光宗耀祖。现在朝廷不举状元了,这会儿想光耀门庭也光耀不了了。刘安邦心里暗想,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带个唱戏的女子回去,老爹会不会大发雷霆?但反过来一想,既然状元已经举不成了,那干脆就寻个媳妇吧。爹不是早说过了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能带个媳妇回家,对他也是一种安慰。
正这样想着,店小二端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外加一大盘子刚出锅的喷香驴肉。刘安邦招呼水儿吃。水儿也不客气,小口小口吃起来。半碗馄饨还没吃完,猛听得一声锣响。水儿说要开戏了,俺得赶紧回去!刘安邦说吃完再去不迟。水儿有些为难,说俺先过去补妆,你慢慢吃,吃完了去看俺唱戏!刘安邦点点头,吃完这盘子驴肉就去!水儿涨红着脸,去了。
听着戏班子那边鼓点声渐密,刘安邦抹抹嘴唇,打了两声饱嗝,与店小二结了账,不慌不忙起身,向着那热闹处走去。平时镇子上难得看戏,这会儿戏台子周围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刘安邦左转右转,没找到合适的位置。远远地看到水儿在朝自己挥手,指指戏台前侧。刘安邦顺着她指的方向挤过去,看到在人群的最前边放了几张凳子。几个有头有脸的长袍马褂坐在那里,正嘁嘁喳喳说着什么。刘安邦看看边上还空着一个位子,瞅瞅水儿,水儿点点头。刘安邦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旁边的长袍马褂看了看他,神情都有些异样。刘安邦对他们笑笑,也不多理会,安心看戏。
锣声又起,万老板登台。只见他双手抱拳,朗声说道:诸位父老,诸位乡亲,俺万家戏班今日来到古镇宝地,没啥见面礼,先给大家奉上一台大戏。希望诸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有不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下面,正式开戏!万老板这边一退场,水儿和熊老三就在密集的锣鼓声中登场,只见水儿一副青衣打扮,扮相甚为俊美。今天要唱的是《白蛇传》第一折戏《双蛇斗》,是用京剧、昆曲同台合演的“风搅雪”演法。青雄白雌,熊老三扮青蛇,水儿扮白蛇。青蛇要与白蛇成婚,白蛇不允,双蛇斗法,最后白蛇战胜青蛇,青蛇甘愿化为侍女,姐妹相称,而后下山。在这出戏里,水儿青衣唱腔独特,直让刘安邦看得目瞪口呆,他在心里愈发喜欢水儿了。
就这样,刘安邦一连跟着戏班子在古镇唱了三天大戏。在这三天里,他不但和水儿的情感与日俱增,和戏班子的其他人也混得很熟。他们在台上唱戏的时候,刘安邦还时不时地能在后台帮上点忙。这天晚上唱完戏,刘安邦正欲陪着水儿回住处,老万叫住了他,说了句:刘秀才,咱们走一走!刘安邦看看水儿,水儿不知道老万要对他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古镇旁边是一条小河,月朗星稀,河水泛着白光,像一面镜子般明晃晃闪亮亮,细细闻去,整个河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万老板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在前面,刘安邦拢着手在后面慢慢跟着。他揣摩不透老万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有些紧张,额头竟然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走了一会儿,离镇街渐远,四周一片静寂。老万停下来,等刘安邦靠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刘安邦说:你既然是一个读书人,当知道门当户对之说。刘安邦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老万又说:俺们都是唱戏出身,说白了就是戏子,古来戏子都命运多舛,水儿她和你不般配呢……不等老万说完,刘安邦就急急地说道:般配般配,唱戏没啥不好,俺也想跟着你老人家唱戏呢!老万笑笑:唱戏可没那么简单,你说般配,你村上的人可不说般配!再说了,俺早就把水儿许配给了熊老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刘安邦傻了,他在心里说:怪不得熊老三这几天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像是结下了深仇大恨似的!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但水儿喜欢的是俺……老万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往回走的时候,老万说了句:你们还是散了吧……
回到住处,刘安邦心情低落,在屋子里边踱步边叹气。正郁闷着,忽听门外有轻轻脚步声传来,接着听到有人敲门。他开了门,只见水儿泪眼汪汪地站在门外。刘安邦一阵冲动,一把把水儿拉进了屋,水儿嘴里不停地说着:俺要跟你走,俺要跟你走……刘安邦抱着她在床上翻滚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戏班子整装待发,要到下一个镇子去唱戏。左等右等,不见水儿下来。老万差遣熊老三去房间看看,已经人去房空。再看看刘安邦的房间,也没了人影。熊老三气得直跺脚。老万听了,直摇头叹息:想不到龟儿子胆子恁么大!竟然拐走了俺闺女!这年月,秀才也干土匪的事儿!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熊老三,恨恨地说:你莫急,咱们一个镇子一个镇子找,看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此时,刘安邦和水儿正急急地走在回麻庄的路上,两个人边走边不时地回头看,生怕老万带着戏班子追了来。两个人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离麻庄不远的西集古镇。刘安邦对娇喘不已的水儿说:到这儿就不怕他们追来了!这里到麻庄还不到五里地,咱们歇会儿再走吧。水儿看看前面,拿衣袖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说咱们还是继续走吧,到家里就安生了!刘安邦嘿嘿笑了两声:你别怕,咱们慢慢走,这就算是到了咱家的地盘了。愣了一下,他问水儿:你知道马鞍山上有个山大王叫刘成才吗?水儿点点头:听说过,官兵都怕他三分!刘安邦得意地点点头:刘成才是俺二叔!亲二叔!水儿闻听此言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嘟囔了句:怪不得你胆子那么大!原来……你二叔怎么就当了山大王?刘安邦笑笑:为了一个女人,他也是没办法,到家给你细细说。
正是收地瓜的时节,田地里到处都是人。大家都在吭哧吭哧弯腰刨地瓜,一开始没人注意到刘安邦和水儿。一直等他俩到了村口,有个人突然咋呼了一句:那不是咱村的大秀才吗?这么快就赶考回来了?咦,后面咋还跟着一个女人哩?莫不是中了举人,朝廷的赏赐?大家一个接一个直起腰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村子。刘安邦加快了脚步,故意和水儿拉开了一点距离。水儿脸红红的,低着头,急急地迈着碎步。
老祖刘成仁正蹲在院子里剥玉米。今年玉米大丰收,满院子堆得到处都是。像剥玉米这样的活儿本来都是下人们干的,但刘成仁是个勤劳人,养成了干农活的习惯,能自己干点就自己干点。玉米刚刚晒过,金黄金黄的,散发出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刘安邦在门口喊了声:爹,俺回来了!说完,对水儿说:这是咱爹!水儿羞羞答答道了个万福。刘成仁闻声抬眼看到儿子和水儿,愣了半天,说了句:考得咋样?刘安邦赶紧答道:朝廷不举状元了,没考成!刘成仁大吃一惊:不举状元了?那不就亡国了么?!看得出来,他很伤心,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置办这么个大家业,一心供养儿子读书,本以为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哪知道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看看躲在刘安邦身后的水儿,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多问,只说了句:进屋再说话吧。等水儿进了屋,刘成仁问刘安邦:这女子到底是咋回事儿?刘安邦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刘成仁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说了句:你把人家闺女拐来了,那人家早晚还不得找了来!再说她可是戏班子的台柱子,这么一来,戏班子岂不是要垮了么?刘安邦沉默了一会儿,说: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爹你赶紧给俺们完婚,等完了婚,他们找来也没办法!刘成仁没说话。他其实是不太赞成儿子娶一个戏班子出身的女子的,虽说人长得俊俏,但毕竟还是个戏子么。但儿大不由爹,他确实也该婚配了。本想等他有了功名,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现在既然举不成状元了,这个希望也就没了。见老爹不表态,刘安邦有些急,说道:俺和水儿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他着急的样子,刘成仁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置办婚礼可是大事,要准备准备呢,俺担心的是他们追了来……刘安邦说:怕什么,到时候可以让二叔下山嘛!刘成仁说了句:成才那个熊东西,都好几年没回麻庄了!刘安邦说:你派人给他捎个信,俺大婚,他能不来吗?刘成仁想了想,点了点头。
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在刘安邦的催促下,刘成仁当天就去找了村里懂风水的裴瞎子,择了个黄道吉日,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以后。这边日子敲定,那边立即通知家族大小人等,为婚事做好各种准备。
在麻庄,娶媳妇是大事,更是喜事。按照祖上的规矩,婚配最重要的就是席地,流水大席办得好,主家就特别有面子。若是在席地上出了岔子,那是很丢人的事情,不知道要被人在背后嘀咕多久。更何况,刘家在麻庄是大户,更是丢不起这个人。为了办好席地,刘成仁请来了方圆百里最好的张家厨子,让主厨的人开了最丰盛的菜单。这边拿了菜单,那边就差人去了西集古镇,采购各种食材。厨屋搭在了院子西南角,架了两口大锅炉,摆了四张大案子,焦炭买了六麻袋,锅碗洗了十大盆。厨屋旁边就是大棚,拉大棚的时候,刘成仁特地让几个年轻后生多拉了几十米,覆盖了整个院子。大棚底下摆了五十张桌子,老刘家在麻庄是树大根深,不算别门别院,来吃大席的人就得有上百口子,按照一天两顿席地来算,流水席至少得转四圈,这可真够厨屋忙活的。
一切就绪,只等开门迎亲。搁往常,麻庄办喜事一般不请响器,但考虑到刘安邦是老祖刘成仁这一支的独根独苗,为了热闹,还是请来了远近闻名的崔家唢呐,以之助兴。吉时到,唢呐起,咿咿呀呀中,刘家大院顿时热闹起来了。刘安邦注意到老爹刘成仁脸色不太好。他一定是担心戏班子来闹事,而二叔此时还迟迟未露面;还可能是因为听到一些不好的议论,村里人看不上唱戏的水儿,说老刘家这么大的势力,咋娶了个戏子嘛!
刘安邦和水儿被众人推搡着站到了当院的香案前,正准备拜天地,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呵斥:没有俺老万的同意,看谁敢娶俺闺女!众人闻言大吃一惊,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万老板和熊老三一干人等怀抱短刀长矛,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和刘安邦等人怒目相向。刘安邦心说,完了,担心什么来什么,戏班子砸场子来了!正不知如何应付之时,水儿一把挑下头上的红帘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万老板面前,哭着说:爹,女儿不孝,你就成全女儿吧!俺和刘安邦是真心相爱!万老板面无表情。满脸怒气的熊老三吼道:你嫁给他,俺咋办?你爹可是早就把你许配给俺了!刘安邦见熊老三说这话,早气得不行,他虽是一介书生,但毕竟血气方刚,随手抄起一把大抓钩,朝熊老三喊道:水儿愿意嫁谁就是谁!刘家众后生见状,也都义愤填膺起来,个个摩拳擦掌。万老板看这阵势,对着老祖刘成仁说了句:素闻麻庄老刘家世代仁义,今天不能做下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吧!一句话,把大家给呛住了
僵持间,猛听到大门外一阵马蹄声响,接着一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只见他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粗壮的腰间斜挎着一把自制火枪。看到他,刘安邦心中暗喜,大声喊道:二叔,你下山来了!二叔斜着眼看了看万老板和熊老三,朗声说道:今天是俺侄儿刘安邦大喜的日子,俺看谁敢捣乱!万老板和熊老三被二叔的阵势吓住了,两个人互相看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欲走。二叔伸手拦住他俩:既然来了,就在村里唱上三天大戏吧,也算是给俺侄儿大婚增添点喜庆!万老板傻眼了。刘成仁看不过去,拉住万老板,说了句:亲家,坐下喝两盅喜酒再唱不迟!万老板看看众人,再看看水儿,只好点了点头。
水儿就这样嫁给了刘安邦,成了祖奶。
据说,那天的席地很丰盛,八凉八热八素八荤,还重了八个大菜。张家厨子也争气,那菜的味道直到现在还被老人们经常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