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战狼2》看主流电影创作的价值平衡

张钧挥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陕西 西安 710055)

在《战狼》(2015)大获成功后，吴京又推出了《战狼2》(2017)，而这部续作也以近57亿票房成为中国电影史上一部现象级的、具有空前意义的作品。而在单纯的票房数据之外，《战狼2》给予人们启发的，更是在于它代表一种中国当前主流电影应走的，实现了价值平衡的道路。这在距离1987年电影局在全国故事片创作会议上提出“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创作原则正好20周年，可以说这不仅是吴京个人的成就，更是中国电影人探索的一个阶段性成果，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一、类型化叙事模式

正如郑树森在《电影类型与类型电影》中指出的，类型电影被认为是带有文化性质的工业生产，换言之，类型电影就是在商业化的条件下，生产者针对消费者的需求精心生产出来的产品。在长年的发展中，美国好莱坞就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类型片创作模式，包括具体某一类型片的核心因素、情节和各具功能的人物角色设置，以及诸多细节等。由于类型的确立是经过了无数次公映之前的测试以及公映后对观众反应的统计后完成的，因此对于一部要实现商业价值的电影而言，定位准确、有章可循的类型片便是一条便捷有效的捷径。

而《战狼2》便是延续了《战狼》的动作片这一类型片定位。首先，电影中有着密集而又较为合理的动作场面安排。如在电影一开始，主人公冷锋便与海盗在海上展开了一场肉搏，在局面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冷锋潜入水中掀翻了海盗的小船，并在水下与对方屏息搏斗，挽救了大家的生命。这很快便调动起了观众的兴趣和情绪。随后，超市枪战、华裔工厂枪战等，动作场面越来越大，打斗的激烈程度不断升级，观众的注意力一直被电影牢牢把握。为了保障动作场面在具有数量的同时兼顾质量，电影专门邀请了《美国队长3》(2016)的动作团队来担任动作指导，以在这一方面实现向可看性极强的好莱坞商业片的接轨。并且由于冷锋被“开除军籍”，故事发生在遥远的非洲，观众在被富于惊险性、技巧性的打斗场面刺激感官的同时，始终得到一种具有异域色彩的视觉娱乐，这一经验也同样体现在《湄公河行动》(2016)等取景境外的电影中。

其次，电影安排了一个近乎“大团圆”式的结局。观众在电影中最关心的莫过于一是冷锋的生命，二则是撤侨是否成功。而《战狼2》不仅让撤侨行动圆满成功，身陷屠杀中的华裔同胞和当地难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甚至连已经感染了致命的拉曼拉病毒的冷锋，也因为得到了小女孩身上的抗体而转危为安，这让观众的紧张感彻底得到了放松。电影中唯一的遗憾便是冷锋没有得到心爱的龙小云“牺牲”的真相，但电影同样在结尾中暗示了龙小云有可能并未牺牲。

值得一提的是，长久以来，国产商业电影热衷于保留一种凄冷的、阴暗的，或悲壮的叙事习惯，似乎在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商业属性的前提下，唯恐“大团圆”式的电影被认为格调不高，只有悲剧的结局更能保证电影的深度，引发观众的思索。如《英雄》《无极》《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等莫不如此，象征着正义、美好的人物逐一凋零或遭受命运的捉弄。正如贾磊磊曾经质问过的：“在电影产业化的境遇中，一种能够满足观众心理想象的结局，一种能为观众带来享受的电影，为什么不能受到更多的肯定和鼓励呢？我们的电影在表层形态上现在拍得越来越美轮美奂，足以与好莱坞电影相媲美；可是在深层形态上总是悲悲切切，不仅不去满足观众的心理需求，而且还经常把他们拒之门外。”而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大团圆”的结局却又恰恰是契合了传统主旋律电影的叙事习惯的。主旋律电影中的故事走向，肩负着对观众进行认知导向，对社会进行凝聚整合，维持发展与稳定的义务，因此它们往往具有一个乐观式的、胜利性的结局。因此，可以说《战狼2》在这一点上，既严格地遵循类型片的叙事模式，又符合传统主旋律的审美习惯，实现了一种商业和思想价值上的平衡。类似的，取得了这种在叙事上的平衡的主流电影还有如《风声》(2009)等。

二、个人英雄主义背后的核心价值体系

《战狼2》在商业与思想价值上取得的平衡并不仅仅体现在叙事模式上，在主旨上，电影试图走的是一条以好莱坞式动作类型片为“表”，而以主旋律电影精神旨向为“里”的道路。冷锋在电影中的表现被认为具有好莱坞电影中屡见不鲜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除了一开始他以一己之力击败海盗外，后来在对抗当地反抗军，保护女医生蕾切尔和黑人小女孩帕莎，以及华裔工厂中的员工时，更是大显神威。可以说，缺少了冷锋，将有无数人丧命在反抗军和政府军对峙的战火以及拉曼拉病毒的肆虐之下。但是又不可否认的是，电影多次力图表达，冷锋一系列行为背后的支撑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等属于主旋律的核心价值，而从传播效果来看，国内观众对《战狼2》的喜爱与推崇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电影在意识形态、文化承传上赢得了观众的认同。

(一)爱国主义

《战狼2》对观众爱国情怀的刺激与满足是全方位的。首先，冷锋作为主人公在自身言行上完成了爱国主义的表述。如电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场景为冷锋等人驾车抵达中国大使馆，在外交官樊大使和架着防御枪支的解放军战士的迎接下让大家进入使馆这一安全区。在经过交战区时，冷锋将一面五星红旗套在胳膊上，以这样的方式警醒双方不要开火，强大的中国成为国人在世界上最强有力的后盾。又如冷锋对于敌方“你们这些民族就是懦弱胆小，就该一辈子被欺压”时发出的“那××是以前”的回应等。其次，电影又以衬托的方式侧面将爱国主义观念融入叙事中。如发战争财、趁乱提价的超市老板原本得意于自己即将换籍成功，不再是中国人，但当战争迫在眉睫，而只有中国人才能登船避难时，他忙不迭地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又如叛军先后三次说了“不准杀中国人”，就他们的立场而言，他们即使夺取了政权，也必须获得中国政府的认可，杀死中国人则无异于与中国宣战，这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观众在这些情节中无疑将获得浓郁的爱国主义思想感召，以身为中国人而自豪。

(二)集体主义

虽然与在《战狼》中冷锋作为一名特种兵战士，身处于解放军这一集体中不同，在《战狼2》中冷锋不得不更接近于独来独往，但冷锋并不是孤身作战，电影并没有放弃对集体主义精神价值的宣扬。在对抗恐怖分子方面，冷锋在工厂中得到了退伍老兵、工厂安全责任人何建国的支持，正是两人的合作保证了大家能够虎口逃生；而对抗拉曼拉病毒方面，电影强调了是包括华裔科学家在内的大多数人的共同牺牲和努力，研发出了拉曼拉病毒的抗体，冷锋也成为受惠人。而在撤侨这一任务上，冷锋个人所起到的作用更是微小的，解放军海军则成为极具光彩的角色。尤其是当恐怖分子包围了工厂，冷锋用手机拍下同胞被屠戮的视频，海军官兵们眼含愤怒的热泪，最终在上级批准下海军指挥官大吼“开火”的场景，给观众造成的震撼是不亚于冷锋手举国旗的一幕的。

我们不难从《集结号》《湄公河行动》等优秀主流电影中发现，观众并不排斥被以一种感性的方式打动、教化，观众反感的只是一种板起面孔说教的方式，而《战狼2》将商业电影向国家核心价值体系上的倾斜可谓是十分成功的。

三、对艺术性的考量

好莱坞大片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要想实现商业上的突围并不困难，但要创造长久而稳定的口碑，电影便不能忽视自身的艺术价值。而部分传统的过分偏重、强调“影以载道”的主旋律电影，则有着在表现手法等方面的生硬，如主人公形象的平面化，故事略显平实单调等，电影审美价值不高，影响了电影进一步扩大其社会效益。

如在人物的塑造上，《战狼2》和《战狼》一样，回避了观众所抵触的“高大全”式的人物形象。在《战狼》中，冷锋正是因为个性突出、自行其是才被选入“战狼”，并且在入选后公然调戏女上级龙小云。而在《战狼2》中，冷锋桀骜不驯、不拘小节、幽默潇洒的特点则进一步被放大，如他正是因为殴打要强拆烈士家的拆迁队人员而被迫退伍。这是违背观众对主旋律电影中“高大全”式人物形象的认知的，但又是能唤起观众的共情的。

幽默桥段的加入，使叙事张弛有度，也是《战狼2》在艺术性上做出的努力之一。如当冷锋得知自己感染了拉曼拉病毒后，明知自己有死无生，却以“我买了医保”一笑置之；又如冷锋在潜入恐怖分子基地，只能以毒箭当武器时，用毒箭悄无声息地射杀了站岗的敌人，而躲在车里的帕莎则因为充分信任冷锋的能力，目睹这一切时毫无紧张感，还掐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中毒昏倒的动作，让冷锋也为之莞尔；还有在华裔工厂自以为是的，明明毫无军事训练经验却总是热衷于对别人发号施令，还把何建国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富二代卓亦凡等，这些人物或情节都避免了电影叙事的一味紧张，也以另一种诙谐的方式，让观众看到了主人公的能力、气节和意志。

又如在镜头语言的运用上，相对于《战狼》，《战狼2》在镜头的设计和剪辑上显然都更为成熟，如航拍镜头、水下长镜头等的运用，不仅使电影的观感更为多元，也使得电影在表达上更加流利自然。如《金陵十三钗》(2011)、《集结号》等，也是这样的在艺术性上精益求精，并最终反响不俗的主流影片。

特吕弗曾经表示，拍摄电影不仅仅是要找到“完美形式”，还需要找到“最终形式”。而这在实践中无疑是极为困难的。当前主流电影逐渐取代了曾经的主旋律电影，成为一种能够最大限度地取得各方价值平衡的新的电影形式，这应该说是中国电影发展的必由之路。早年间，在商业、主旋律和艺术三大电影形式鼎足而立时，就有部分导演，如周晓文等，不认为创作应当遵循商业电影的规范，其《疯狂的代价》(1988)、《最后的疯狂》(1987)和《秦颂》(1996)等电影也都在进行着价值平衡的努力。尽管由于我国电影市场仍然在成长中，加之与国外电影之间的交流有限，当时电影人并没有找到一种“完美”的或“最终”的形式，但这种致力于打破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之间壁垒的尝试也同样是值得肯定的。而《战狼2》可谓生逢其时，既是主流电影大潮下的受益者，又以自身的范本意义反哺了主流电影。

《战狼2》尽管还称不上完美，但它是一部兼顾了思想价值、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的电影，它在叙事主题、表述形态甚至是后期的宣发上，都是值得中国电影人总结、借鉴的，这是无可厚非的。尽管《战狼2》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后来者并不能凭借单纯的因袭模仿复制其票房和口碑上的奇迹，但是其重视价值平衡，兼顾各方需求的态度无疑是值得学习，也是完全可以学习的。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逐渐成熟，我们可以乐观地估计，在主流电影的创作之路上，《战狼2》是一个里程碑，也是一个预示了希望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