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缕兰花香

明晓东

火辣辣的太阳光刷刷地扫过来，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在黑黝黝的脊背上，一阵钻心的疼从背上传到心里来。王小毛趔趄了几步终于稳住身子，肩上的水泥袋子漏下的水泥被汗浸成黑灰色的水泥浆，顺着脊背慢慢淌了下来。

这时，王小毛感觉到一道闪电向他射了过来，抬头，王小毛就看见两条白皙的腿，往上是细长的腰身，再往上是平坦的腹高耸的胸，然后是一张精致的脸。那目光像水一样漫过来，一下子把王小毛淹没了。王小毛步履蹒跚地向楼上走去，却一下子绊倒在楼梯台阶上，一头栽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中，王小毛感觉额头上一热，有血淌了下来。王小毛索性趴在台阶上，大口地喘着气。一阵淡淡的兰花香飘进鼻翼，只听耳边咯噔咯噔的声音响过，王小毛感觉胳膊上一阵温热，一只小手扶住了他，王小毛就势爬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过来，把一张洁白的面巾纸按在王小毛的额头上。淡淡的兰花香再次袭来，王小毛听见女孩在耳边说，扛不动就歇歇吧，看你都成这样了。王小毛连忙抬起头，看着女孩充满关切的眼睛，点了点头。

晚上，王小毛在工友们讨论女人的时候便问大嘴，那个女孩是谁。大嘴扯着大嘴巴嘎嘎地笑着说，小毛想媳妇了？那可是吴老板的女人，你可想不得哟。工友们哄笑起来。二杆说，小毛想媳妇好办，好好挣钱，过年回家让你娘给你把刘寡妇的瓜女子给娶过来。工棚里的笑声炸了锅，王小毛红着脸钻进被窝，鼻子里似乎又飘来了那若有若无的兰花香。从此，十七岁的王小毛梦里就被那缕兰花香占据了。

吴老板揽着女孩的细腰在工地上耀武扬威地指手画脚，王小毛闻着女孩的兰花香味，在心里叫她兰香姐。王小毛还跟踪他们，摸清了女孩的住处。王小毛还知道，吴老板给兰香姐在工地附近买了房子，偶尔会住在兰香姐那里。晚上回到工棚，王小毛就会在工友们的嬉笑声中找出他藏在被子里的画夹，开始他的画家梦。只是在工友们的鼾声响起时，他的画面上不再是城市的高楼和家乡的山水，而是兰香姐的画像，正面的，侧面的，各种姿势的，但画面的一角，总会插进几枝兰草，仿佛飘着淡淡的兰香。

王小毛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画家，然而贫穷却是扼杀理想的魔鬼，十七岁的王小毛在高二那个暑假来到了工地，一同带来的除了孱弱的身体还有无边的梦想。王小毛在工地上画呀画，把工棚里的汗臭味画成幽香的春天，把一天的劳累画成美丽的诗情。

王小毛一张一张地画着兰香姐，画到第九十九张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看看兰香姐。这时，靠着工地上挣来的钱，他已经考上了这座城市里的美术学院，明天就要离开工地去学校报到了。

王小毛来到兰香姐住的小区，躲在光影斑驳的树丛里，看着吴老板钻进乌龟壳一样贼亮的汽车里扬长而去。然后，他踩着满地的月光上楼，敲响了兰香姐的房门。王小毛在兰香姐惊异的目光里呆呆地站在门口，语无伦次地说，姐，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兰香姐看了看王小毛说，进来吧。王小毛缩手缩脚地走了进去，把九十九张兰香姐的画像打开说，姐，我明天就要走了。王小毛看到兰香姐的神情由紧张变为惊奇，就说，姐，我是想把这些画送给你，再给你画一张最美的画像，然后去大学里完成我的画家梦。

王小毛在兰香姐默许的目光里撑开画架，他要面对面的给兰香姐画一幅最美的画像。画完最后一笔，兰香姐看了看画，脸一下子红了，她看到了画面上的自己，正裸着身子坐在一株盛开的兰草后面，背后是一条安静的小河，一缕柔柔的阳光打在胸前，洁白的乳房上跳动着圣洁的光芒，像是一个出浴的仙女，美得让人瞬间就会抛弃一切杂念。

她抬起头，正碰上王小毛痴痴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青春的躁动，却又是那样干净。她不由自主地把王小毛揽进怀里，把一缕缕兰花香味灌进了王小毛的鼻子，王小毛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这时，吧嗒一声，门突然开了，吴老板肥胖的脑袋一下窜了进来。

原来是你，臭小子！吴老板甩手给了兰香姐一个耳光，然后像狮子一样扑向王小毛。吴老板一边狠狠地打着王小毛，一边骂道，毛都没长齐呢，敢动老子的女人？

这时兰香姐扑过来抱住吴老板，对王小毛说，你快走啊，还愣着干嘛？王小毛赶紧抓起画架就跑，身后是吴老板的拳脚落在兰香姐身上的声音。

成了美院学生的王小毛再次来到工地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大嘴告诉他，兰香姐被吴老板打得半死赶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王小毛找遍了这座城市，都没有兰香姐的消息。她仿佛一缕兰花香，随风飘进他的生命里，又随风而逝，只有那沁入内心的香味永远在他心里。

许多年后，著名画家王小毛的画展上，人们看到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发黄了的浴女图，前面的兰草似乎正浮动着淡淡的暗香，美丽的浴女像圣母一样看着人们，美得让人心碎。人们发现，画家王小毛时常一个人久久地盯着这幅画，偶尔偷偷地背过身去，轻轻地擦掉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