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强
所有水是清澈的,只有我浑浊
所有路是平坦的,只有我崎岖
所有动物是欢快的,只有我暴躁不安
所有女人是有情调的,只有我不堪一击
所有风是温柔的,只有我做暴君
所有等待是徒劳的,只有我提供片刻欢愉
所有鱼是愉悦的,只有我是一滴多余的水
一个人,一支笔,一个书写的理由
写困乏,写孤绝,写纸上的万里江山
比如现在,一个人整理千里地图
看到秋天的山野,格子衣服问候草木
一朵花呈现出不同的诠释
丘陵伴随丘陵,长江越流越柔软
醉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和她无关
偶尔想起,转瞬就忘记了
大脑不是记忆的阀门,我不是我的字典
清空的影像随时爆发出新的大片
带着所有的眼睛,去寻找眼睛
带着所有的同类,去寻找同类
带着一个远方的身影,去告别那个身影
为一个人描画一点儿什么,倾斜一点儿什么
走过荒草的桥梁。作为季节最后的哀鸣
荒草提供山坡臃肿的形状
桥上两双脚,越走,就从土里拔了出来
你看,那条绿色的大围巾,通向东边和西边
围巾里包裹一条黄色的大水
和荒草一样,时间的河流陷入季节的忧伤
更多的是高楼,荒草自高楼里长出
你和我,自山里长出
下午和挡住天空的云彩,自我们心里长出
西边是华山,我们已征服过了
它也征服了我们。深陷在时间的山坡上
更多的山,更多的季节,准备重塑我们的身体
困厄者,如我,在夜里穿越整个山区
需要一列火车,填充我坚实的身体和思想
一个醉酒者,躺在卧铺上鼾声如雷
一个怜惜者以钢铁之躯行进
背后是海滨的沙子,车站的开始,如我
撕开胸膛的刹那被更多人蹂躏
哐啷哐啷……寂寞
如我,只是一个自我消解的恶人
窗外那些熟悉的村庄,夜里一无所有
那个在野地里寻找宝石的孩子
那个带着宝石远走的孩子。那个恋爱中的犀牛
那个重达十斤的叹息,唉,有我在
火车就有灵光乍现的可能
速度就有青春的机会。人间还是人间
不可复制,固有的命运已永别。
直到此刻,一辆洒水车沿着坦荡的速度
带来一种过去的旋律
歌声把整个山区塞进城市
把山羊塞给柏油路,把青草塞给铁和水泥
在这里,我还是那个农民的孩子
是一群羊的主人,或奴隶
——也许永远视而不见
片刻之后,洒水车远去了
我走到沂河边,想起许多年前这样写诗:
沿着沂河往上走,走到一条小支流
再往上,翻过山,穿过一片树林
会遇见一个立体的我,翻看电影胶片
太阳底下,我的倒影在时间里游荡
所有往事在河里洗了又洗
所有年轮,在山坡上圈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一声枪响,我倒在明晃晃的夜色里
柳树,如我,弯腰驼背站了十年
海棠,如我,开花需要新的陪伴
荷花,如我,爱荷花的人早已远去
湖水,如我,越宽广越瘦弱
历下亭,如我,杜甫和蒲松龄都走了
一座孤独的岛,一个孤独的亭子
一个孤独的年轻人,在湖边
一个孤独的中午。四散而去的空气
如我,是什么味道?我的味道
北方的城市,如我,需要拯救
姓杜的游人,如我
眉头紧锁,而酒量却在迷醉中大了起来
他是一场无人参观的游戏
是一条独自奔流的河
是枣树结果时被掐掉的那朵花
是雨中无处躲藏的一滴水
他偏执,任性,一次次丢掉自己
人类泛滥的地球上
一个疯掉的人,不足为奇,可以忽略
祁连山
只有一个牧民
只有一个我
在这里,只想做皇帝
生命短暂
让我长生不老
和此山一次次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