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条出路

杨晓洁

1

2018年，漾濞的雨季，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也更丰沛饱满一些。

漾濞扶贫攻坚工作，随着绵延不绝的雨季进入到最后的冲刺阶段，政府举全县之力，加大投资，增派人员，投入之大前所未有，要求之严前所未有；全县所有党政机关工作人员、扶贫干部自加压力，以更有力的行动，更扎实的工作，集中力量攻克贫困。我是漾濞县苍山西镇下派到花椒园村的一名联络员。

2

花椒园是漾濞县苍山西镇所辖的一个行政村，国土面积25.03平方公里，292户农户1192人分8个村民小组，分散居住在大红梁子、大岭岗梁子两侧，以及以高山湿地大浪坝为中心的深山中。居住分散，地广人稀。海拔从1500多米的漾江边杨茂春河到2480米的老和尚山脉黄栎树桩梁子有人居住的上水井村，高差将近1000米。从漾江边杨茂春河低热河谷到大浪坝高山湿地、上水井冷凉山区，立体气候特征显著。

通村委会的硬化公路为借道老320国道和通往富恒乡的县乡公路虾富线过境段，延伸一公里抵达。张家，大浪坝，上水井三个组少数农户可绕行此路近三十公里出行到苍山西镇。

其它村民出村，两条路，一条从上水井、大浪坝到苏家、窦家小组过白羊境达横跨漾江的白羊大桥到苍山西镇。一条从上水井、大浪坝经村委会所在地张家组到下庄、小水塘过上街村境抵白羊大桥或过老滇缅公路上的河西大桥到苍山西镇。因两条路分别沿两道叫大岭岗和大红坡的山梁顺山而下，老百姓习惯将这两条路叫做大岭岗路和大红坡路。出村的两条路，按里程来说，离县城所在地苍山西镇都不算远，但无论从大红坡梁子路，还是从大岭岗梁子路，不足10公里的泥土路海拔高差都近千米，出村一路下坡，回村一路上坡，弯急坡陡，步步惊心。

2018年提前到来的雨季，缓解了云南长达六年的连续干旱。久旱逢甘霖的喜悦，让很多地方很多人欢呼雀跃，欣喜不已。雨天之多，雨量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也让习惯了多年干旱天气的漾濞人民有些猝不及防，让花椒园村的扶贫干部一时间愁眉不展。

因为雨季的提前到来，扶贫之路更加举步维艰：正在实施的农村住房质量提升和农村危房改造项目，建筑材料运不进来。运费涨价，从县城到花椒园村各个组多数农户家，最远的十多公里，近的只有三五公里。拉不足10吨的货物，不讲吨位，讲趟，每趟运费500元起价，就这样，也只有几个熟悉路况驾驶技术好的当地老司机敢接单；出门打工路途艰辛。每天清早从各村组匆匆赶往大浪坝高山生态茶园、重蒌基地务工的上班族，无论男女清一色载重摩托加长筒雨靴成了标配；农产品运不出去，下庄组杨枝良等几户人家品质优良的早熟梨颇受市场青睐，却只卖了两次三百来斤，剩下的全烂在地里；每家每户都有一点的水蜜桃、樱桃、清脆李更经不起折腾，直接没有采摘；梅果全靠人背马驮到公路边，也卖不上好价钱；出行安全隐患多，小水塘组熊字明媳妇候有芬骑摩托带80多岁的婆婆到县城看病，在回家途中连人带车被山洪卷进简易公路下的涵管中，不幸遇难，年仅48岁。一个四世同堂，幸福美满的八口之家，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击得支离破碎，丈夫失去了妻子，儿子失去母亲，婆婆失去了儿媳，淹没在失去亲人痛苦中的一大家子，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花椒园，基础设施薄弱，成了脱贫出列的短板，路，是短板中的短板，是让人窒息的瓶颈。

3

花椒园村驻村扶贫工作队、包村工作组，村干部为沟通方便建了一个群，取名花椒园战队，是一个有凝聚力，团结友爱，相互关心，相互包容，积极向上的团队。很多工作经常群里沟通交流，甚至工作、生活中一些小小的不如意，有一些小情绪，也会在群里流露表达。

村委会副主任赵兴成，性格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偶然发言，倒常常有经典语录。大家开玩笑说他属于“焖骚型”性格。话不多，工作却很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一天忽见他在群里的昵称换成了“灯下黑”，大家疑惑重重，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第二天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追问，赵副有一些沮丧，憋了半天道出取名“灯下黑”的缘由：花椒园离县城这么近，站在山坡上，就能看见县城，县城广场放广播都听得见，一到晚上，灯火璀璨，多漂亮，哪个想得到这小段路，我们花椒园人到那里连双干净的鞋子都穿不成，晴天灰，雨天泥滑路烂，感觉花椒园就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你们说给是“灯下黑”。大家一时无语。内心更是五味杂陈。唯有相互鼓励：相信面包会有的，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我们一直在努力。但说这话的同时也确实感觉有些底气不足。好在这样的阴霾并没有持续太久。

4

2018年7月19日上午，漾濞县县长左学政带扶贫、财政、交通、林业、住建、水务、民宗、发改等9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从大红坡公路起点杨茂春河到花椒园村委会，一路上陡坡，过泥塘历尽艰辛全程走完大红坡公路。进行实地查看，现场办公。左县长要求相关部门各司其职，迅速行动，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保安全、保通畅。

下午，漾濞县县委书记杨瑜带着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陈定伟轻车简从，从老320国道绕道到花椒园指导工作，详细询问花椒园扶贫工作，驻村工作队到位情况，驻村工作队员的生活保障情况，建档立卡户结对帮扶情况，农村住房质量提升及危房改造进展，还有花椒园几条主要入村公路的通行情况以及存在的问题和困难。听完汇报杨书记说也要看看大红坡公路。在村委会值守的驻村工作队员考虑到上午左县长一行遭遇的险情，想劝杨书记要不等不下雨的时候择日前往。杨书记坚持实地查看，沿途还入户到有60多户苗族聚居的小水塘村民小组农户家中走访。查看“两不愁，三保障”落实情况，这个漾濞最大的父母官，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一样让他放心不下，他心里，民生的事即是大事，关乎老百姓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7月21日，县委报告厅，全县扶贫开发领导小组第十六次会议，专题研究苍山西镇扶贫攻坚工作。占全县五分之二人口的苍山西镇，下辖十六个村，一个社区，是全县最大的镇，多个村却工作滞后，花椒园村名列其中，困难问题一大堆，必须逐项分析，加以解决。

李晓波，漾濞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被任命为花椒园村扶贫工作队队长，花椒园村第一书记，还不到半年。这个当过老师，出版过漾濞红色革命题材长篇小说《核桃花开》的作家，平时宽厚豁达，温文尔雅。第一个上台发言，面对县委、政府领导和多个部门的负责人，扶贫战线百名同仁却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到花椒园村驻村工作四个多月以来，对照贫困村10条考核标准和贫困户脱贫6条标准，我认为，花椒园村扶贫工作还存在以下问题：交通方面，虽然行政村已通硬化道路，但三分之二农户出行主要通行的两条主路不通畅，雨天无法出行，严重制约全村发展，老百姓对路的意见最大。电力方面。全村8个小组都有农户通动力电，但覆盖率极低，达不到90%通380伏动力电的标准。饮水方面，全村饮水基本达标，但8个村民小组，由6个村民小组不同程度存在季节性缺水。网络问题。村委会、学校、卫生室通4G网络，但其他地方4G网络极不稳定，时有时无……我请求上级党委政府增强花椒园村的扶贫力量。包括人力、物力，以及领导力。工作队目前有我一个队长，两个镇上的联络员（女同志），不能歧视女同志，但到了花椒园这个比贫困村还要贫困的非贫困村，各方面都很不方便是事实存在的……他一口气罗列出一大堆问题让在座的领导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相关部门是真有些坐不住了。有人说他捅了马蜂窝，但他说，他所陈述的每一个问题，也都是来源于他内心真实的忧虑和反反复复的斟酌之后。

到任的一百多天里，他走遍了花椒园的村村寨寨，走访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户，花椒园村整体贫困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满满两大本调查笔记，记录了两百多户农户的心声，诉求最多的就是路的问题，花椒园的老百姓朴实坦诚：“花椒园村自然条件不差，有山、有水、有林、有地、有资源，只要肯苦，饿不着。发展难，难的就是路，路不通，什么都做不成。国家和政府要帮扶我们，把路给我们修好了我们就满意了。只要路通畅了，致富门路多，过好日子我们自己会巴奔（本地方言：努力和奋斗之意），也不用政府帮我们操更多心。”

在等靠要思想普遍存在的贫困地区，听到这样的肺腑之言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内心甚至生出一些内疚、一些自责，感觉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到位。唯有不懈努力，让这种局面有所改变，才觉得对得起这些朴实的乡亲，才对得起这个职位，才对得起这份工作，才对得起我们领的这份工资。

花椒园村贫困的根源很多，文化素质低，六十岁以上的基本不识字，四五十岁的青壮年初中毕业的都不多，到目前为止，全村包括尚在就读的大学生，本科层次的不超过十人，就读985,211高校的目前还是空白；少数民族聚居，小水塘村是全县为数不多的几个苗族聚居村之一，在本地定居的时间短，土地、经济林果、山林人均拥有量少，加上生产技术水平低，贫困面相对大；基础设施落后，这个比邻县城的行政村，因有大河漾江阻隔，通车年限不到三十年，百分之八十的村子十年前才通简易公路。扶贫攻坚，短期而言，基础设施薄弱是短板，路是短板中的短板，路的问题不解决，发展无从谈起。

5

三天之后，县委做出重大决定：加派六个县副处领导分别挂钩苍山西镇六个工作滞后村；加派三名科级领导到苍山西镇挂职，分别任美翕村、花椒园村、沙河村挂钩领导；全县十二名待安置退伍军人安置暂不分单位，全部加强到苍山西镇工作。

县委常委，县政法委书记杨家才临危受命，7月27日，尚未接到正式通知的他在州上开了两个会后风尘仆仆直接赶赴花椒园村，到达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简单的晚餐后，立刻进入主题，听汇报，问困难，雷厉风行。

那天晚上花椒园村委会不大的会议室灯火通明，会议持续到深夜，他洪钟般声音和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给寂静的花椒园村平添了一些生机，几分豪气，几分霸气。也让在座的每一位感到有责任，有压力的同时，信心满满。

他要求花椒园村各项工作滞后的局面，短期内要有一个明显的改变。改变从花椒园村委会的办公环境和工作人员的精神状态做起，办公环境争取在10天内要有一个明显的改变。农村住房质量提升和危房改造工作必须做到家，不留死角，不漏一户一人进行排查。村干部分工合作，责任到人。

县政法委维稳办副主任苏建辉，新增派苍山西镇挂职党委副书记，花椒园村挂钩领导。是家才书记点的将，这个当过十七年兵，在漾濞县瓦厂乡蛇马村任扶贫工作队长达两年半的老将，回单位还不到半年。又一次出征，从零开始。

到花椒园正式报到的头一天，他刚从延安考察学习归来。第二天就被家才书记亲自送到了花椒园村，随行物品中除了他简单的行李和洗漱用品，还有10多斤绞好的炸酱肉，一大袋淹菜，满满一口袋面条外加20多斤洋芋。

住下，没二话。

当过兵的人，做事也如同打仗。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摸清底子，心中有数，找到问题的症结，是开展好工作的前提。没有捷径。拿到真实的第一手资料，还得从入户做起，从实地调查做起。

花椒园村地广人稀，居住分散，基本没有十户以上人家聚居的村落，有时候同一个村民小组，从这家到那家骑摩托都要十几分钟，一家一家走，车到不了骑摩托，摩托到不了就走路。半个月的时间，他走访了全村所有建档立卡户和过半的农户。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到镇上、县上开会，他没有专门回过一次家。

领导做表率，队员找不出更多理由，平时多半早出晚归，面临当前如此严峻的工作局面，不讲困难，也不提条件。所有工作队员，一起安心驻村。大家一致认为再多的困难只要大家团结一心，齐心协力，尽职尽责，相互支持，迎难而上，攻坚克难。所有困难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是花椒园战队引以为傲的团队精神，也是大家在一起愉快工作的基础。

真心话，如果不是每天走村入户路途艰辛，如果不是每天面对生活贫困，举步维艰的困难群众心生焦虑，如果不是每天有一大堆问题要解决劳心劳力，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业务要做身心疲惫，驻村，住花椒园村是极具幸福感的，清晨，推开窗，远眺苍山，近看果园，一年四季都有看不完、看不够的风景。植被好，森林覆盖率高，空气清新干净到吸进去就不想吐出来，鸟总是醒得比人早，百灵鸟清脆的鸣叫正点如起床号，却比起床号悦耳很多；晨练沿虾富线柏油公路跑步到大浪坝，看薄薄的雾气从湖面升起，弥漫进天梯一样的茶园，一路山花总是开不败，都不分春夏秋冬；苍山顶常常彩霞满天，却总是压不住慢慢升腾的茫茫云海，等太阳缓缓升起，云蒸霞蔚，如同仙境。

6

下村，入户走访，要去的大部分农户家，车在雨季基本走不了，二轮摩托成了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东家进西家出，集体行动，男队员还要搭载不敢骑车的我们。精湛的驾驶技术全靠日积月累的沉淀，坐车同样需要勇气和胆量。

8月21日，走访大岭岗片区，工作队长李晓波、挂钩领导苏建辉、村总支书记窦秉忠、村监督委主任窦志文，四人四辆摩托车，一天中一辆车胎被硌通，一辆断链条，一辆机械故障。集体推车到大浪坝的虾富公路边的小修理店修车。我和队友赵徐立留在村委会做内业，见天都要黑了几个下村的还不回来吃饭，发微信催。窦志文在群里发了几张图，背景是烟雨朦朦的大浪坝茶园，湿漉漉的茶园云遮雾罩，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几辆摩托车，几个蹲着，几个站着，很开心的样子。也没说在干什么。回来才知道是在路上修摩托。我们说推了那么远，一路肯定狼狈不堪，都那样了，亏你们还笑得出来。窦志文说，不笑咋个整，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再大的困难总是要笑着面对呀。

说起行路的艰难，窦志文说得最多的是“现在好多了，现在真的是好多了。

在到村委会工作之前，他当过代课老师，开过拖拉机。他经常给我们讲开拖拉机跑运输那几年的经历。那时候花椒园这两条公路，是在原有赶马路的基础上简单拓宽勉强通车的简易公路，路窄，窄到整条路都没有几处能错得开两辆车通过的地方，开拖拉机，农用车基本就是拉建筑材料，拉砂石的时候最多，不敢拉多，大路上拉七八吨，拉花椒园只敢装三四吨。中途遇到对头车，整条路都是陡坡，下坡车无法退，还只有上坡的重车让下坡的空车，一退就是几公里，踩刹车踩到腿发抖。回想起来都后怕。所以花椒园人搞点建设太不容易，就拿盖房子来说，建筑材料的运费差不多跟材料成本一个价。好在那个时候车少，一个村子就那么几辆车，互相都熟悉，通常会在山下或出门之前就打电话沟通好，能不遇就不遇，非遇不可也会在几处可以错车的地方等一下对方，怕就怕外来车辆，遇上就真是没办法了。

我们夸他，你车技那么好，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他说，不是练出来，是逼出来的。

2017年冬，这两条路，是真的好多了。因为这两条路争取到了国家农村公路路基拓宽工程项目。

杨伟忠，苍山西镇纪委书记，原花椒园村挂钩领导，这个土生土长的花椒园人，二十多年前他走出这个山村，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他还是花椒园村凭读书考出去在国家机关工作的第一个中专生。多年以后，他以一个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回到这里，为这里的父老乡亲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为花椒园村能顺利脱贫奔小康，他尽职尽责工作，尽其所能多方奔走，特别是为花椒园村的出路问题更是劳心劳力。

2017年，花椒园村两条主要出村公路路基拓宽项目得以批准实施，项目的实施要损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地、山林或是核桃树，国家没有一分钱的补偿，他同村组干部一起苦口婆心一家一家做工作，特别是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别人做不通他去做，他说受点委屈不怕，就是受尽委屈只要路好走了也值。过境上街村，白羊村的农户田地和山林，农户要赔款，村组一事一议商讨，决定进行集资。按受益情况，家庭情况，经济收入情况等每户分别集资500至1000元不等，他拿出2000元。说是为家乡建设尽一份微薄之力。这个时候，他不是苍山西镇的纪委书记，不是花椒园村的挂钩领导，他把自己当成一个花椒园村的一个普通村民。这里除了他挂钩领导的职责，一个国家公职人员的事业心之外，更多了一份他作为一个花椒园人的责任和担当。

入冬，花椒园村两条主要出村公路路基拓宽项目得以顺利实施，路基全部拓宽至7.3米，尽管泥土路晴天灰，雨天烂，但至少在天气晴好的日子，出行方便了很多，核载大一些的车辆也能进来，在汽车、摩托车日益增多的今天不再有两车相遇退三里的尴尬。

7

2018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十三，中国传统节日中元节，也称鬼节，是一年一度怀念祭奠亡故亲人的节日。传说每年七月初一到七月十四，阴间关在阴曹地府里的鬼魂全被放出来，人间家家户户把过世亡人的灵魂接回家中，供奉香火吃食，到农历十三或十四将一些冥币（阴间流通的纸币）及锡箔折制的金银财宝放进一个特制的信封中，写上亡人的名字做成包，焚香烧纸的同时将包焚于火中，作为孝敬或是赠与过世亡人的财物，让亡人回阴间有钱花，祈祷亡故的亲人在彼岸也要护佑家人平安，福禄双全，事事顺意。按时间节点和举行的祭祀仪式，中元节又称七月十四、月半节或是烧包节。送亡人的时间各民族习俗不一，有农历十二，有农历十三，最多的是农历十四。传说没有后人或客死他乡之人的魂魄会变成孤魂野鬼会到处游走，伺机索财索命。特别在天黑之后活动更加频繁，所以按老一辈人的习俗，这段时间晚上是尽量不出门的。

我们就在这一天，在花椒园村的三个村民小组召开大红坡公路建设一事一议户长会，一天三场会，会议时间很紧凑，上午十二点张家小组，下午三点半下庄小组，晚上七点半小水塘小组。

会议开得很成功，户长到会率高，特别是下庄小组，大白天开会，我们原来是有一些担心的，怕来的人少，或是派老人、娃娃来凑数，当家人不来。后来发现是我们多虑了，很多人事先知道会议是因为修路而开，都在家等起，在附近做活的，到点放下手头的活路立马赶过来，户长到会率超出我们的预期。

主持会议很轻松，会议议题很明确，花椒园的路成了制约花椒园发展的死穴，修路是好事，是老百姓盼了多少年的事。到会人员发言也一改农村开会经常偏离议题，说东道西，指桑骂槐，抓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狗扯羊肠几个小时回不到正题的毛病，简明扼要，态度明确，一致达成共识：修路，是好事，全力支持没二话。过哪家的山，过哪家的地，伤害不大不提要求，水咋个排，洪如何泻，地质灾害如何有效预防，路线咋个走更合理一些，全听技术人员的。伤害确实大的到实地看，看怎样做才能把损害降到最小，有问题跟村委会、工作组反映，协商解决。不会也不允许有阻挠施工，纠缠施工队导致耽误工期的事情发生。

小水塘小组的户长会在大红坡公路边，小水塘村民议事点召开，七点半的会议我们七点钟到达，雨过天晴的傍晚，松林更加苍翠，有风吹过，聆听松涛阵阵，倍感神清气爽，林间的草地上，几株小黄花星星般散落其间，远处的苍山，天幽蓝，如在水中荡涤后的绸，几朵绒绒的云似乎是飘累了，静静的歇在山顶，悠闲自在，白得看一眼就心无旁骛。我和队友赵徐立在林间的草地上拍风景，我说，等路通了，我最想做一件事，就是约三两亲友在某一个夏夜来这片松林里露营，听松涛，吹凉风，数星星……

我们说话的时候，村务监督委主任窦志文，正斜斜的依在他沾满稀泥的摩托车上接听他女儿来电，语气里多了些好父亲溢于言表的温柔和耐心：杀了鸡爸爸也不能回来吃了，爸爸要开会，晚上回不来，开完会要住在村委会，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你乖乖吃饭，不准哭哦，听妈妈话，让哥哥陪你玩，明天爸爸就回来了……

村主任杨建华和两位领导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不知道和几位早到的村民聊什么话题，手舞足蹈，嬉笑连连，很开心的样子。

会开得顺利，散会也早，几个苗族姐妹还是热心的围过来，要我们到家里留宿，婉拒后问我们回村的路那么远，路又那么难走，怕不怕？我们说你们不怕，我们也不怕。她们又去嘱咐骑摩托车的几位男队员，骑车慢一点，路上多加小心。亲人一样的叮嘱，工作很辛苦，心里很温暖。

一路颠簸，过了神房梁子上面的最后一个烂泥塘，离村委会只有半里路了，还要上一个陡坡，赵徐立和我竟不约而同跟搭乘我们的队友说，余下的路，我们走回去。起初他们不同意，一定要把我们安全带回。再次核实我们的意图后，一脚油门轰到底，红红的尾灯闪了几闪，迅速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走路回村，比城里饭后散步，真是不一样的感觉。凉风习习，月光如水，抬头望月，月亮在几朵云里穿进穿出，时而清亮，时而朦胧。云飘走了，眼前的月亮感觉比山下看到的月亮更圆更亮，才农历十三，感觉像是满月了，溶溶的月色里，山对面的人家，灯火如星星闪烁，一时分不清天上人间。

缓缓前行，穿过一大片高大挺拔的水冬瓜林，月光从树顶泻下来，留一地斑驳，路上边一户人家，在为几个月前故去的老人做一场法事。诵经祈福，梵音袅袅，竟让人生出些许与世隔绝的超脱。默念岁月静好，世事安稳，真好。与亦师亦友、配合默契的同事队友踩一地月光漫步，在高高的山岗上看彩云追月，聊烦心和开心的事，都已经不是事。

8

好消息，让我们牵肠挂肚的花椒园村大红坡公路，于9月8日顺利开工建设，简单的开工仪式意义非凡，它是漾濞县近期确定建设的一批农村公路里，首条开工建设的沙石示范公路。将成为今后很多农村公路建设的模板，施工方将公路分为三段同时开工建设，以缩短工期。

安全通车，指日可待。

还有好消息，大岭岗公路也列入了全县农村公路建设计划，两条路受益的将不只是花椒园村一千多村民，还有富恒、太平两个乡以及我们的邻居云龙县团结乡的老百姓。从这两条路到漾濞县城，可以少走近二十公里，出行将更加便捷。

天堑变通途，走出去，或是走进来，都会容易很多。

到高山湿地大浪坝避暑，来生态茶园看樱花，寻太保山七星石神秘的真容，赏万亩杜鹃花百里野生茶花谷，在离天空最近的草地上露营，和亲人或是情人一起数天上更多的星星，摘苹果、挖洋芋、掰竹笋、吃雪桃、拔萝卜，土鸡火腿太平常，鸡枞香蕈不稀奇，特色农家菜，花椒叶煮的花椒鱼，花椒园独一无二的招牌菜，来花椒园之前你一定没尝过……

来漾濞，来花椒园，看看漾濞唯一的一块高山湿地，这是天使掉落人间的一滴眼泪。看看太保山脉丰富多样的动植物资源宝库，是藏在深闺人未识的世外桃源。只要你愿意，花椒园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只要你愿意，不一样的体验会让你有不一样的收获。

给一条出路，花椒园人不缺走出去的勇气。给一条好路，花椒园人有包容更多人走进来的胸怀。给一条大路，花椒园人一定能沿着它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