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乔
内容提要:在国家层面的鼓励与扶持下,青年创业奇迹不断发生,这些青年创业者和他们的故事在媒介话语中被赋予浪漫化的想象,打造青年创业神话即是建构一种新的工作伦理,体现在工作制度、主体与环境三个层面。新的工作伦理赋予创业这样一种行动以形而上的崇高使命,创业是为了创造更美好的工作,而且刻不容缓。
进入“双创时代”的中国,鼓励、扶持青年创业的社会氛围与条件逐渐完善,青年创业恰逢其时。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比较2012届至2016届五届大学生创业数据可知,大学生毕业半年后自主创业的比例稳步增长,本科生和高职高专生自主创业的比例分别从2012届的1.2%和2.9%上升至2016届的2.1%和3.9%。与此同时,层出不穷的青年创业奇迹藉由媒体进入大众的视野。《福布斯》中文版自2012年以来持续在每年年初推出30位30岁以下的创业者榜单,ofo创始人戴威等先后入榜;此外,在微博等社交媒体热搜中闪现的“网红”青年创业达人,比如毕业五年开两家公司的26岁张一甲等,以及主流媒体树立的青年创业典型共同打造了现时代青年创业神话。之所以称之为“神话”,是因为这些青年创业者和他们的故事已经被赋予了浪漫化的想象,仿佛青年只有选择创业才能摆脱庸常普通的工作,这类故事的讲述无意中共同建构着一种新的工作伦理,在新的工作伦理中凸显的是年轻人普遍的工作困境与焦虑,而新的工作伦理的建构正是急剧的社会转型带来的后果。正如罗兰·巴尔特在其符号学理论中通过对各种文化符号的解码所揭示的,“神话”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运作,新的工作伦理的建构即是青年创业意义生成的过程。
用马克斯·韦伯的“科层制”来描述中国社会的工作场域再合适不过,韦伯把法理体系下的行政组织管理称为“科层制”。无论是“体制内”的政府机关、事业单位,还是同样系统庞大严密、管理井然有序的企业公司,科层制都是人员分级与流动的基础结构。对于刚刚进入科层制体系的年轻人来说,科层制意味着束缚与管控,如果没有背景和资源,科层制每一级的跃升都要经历漫长的时光,而且要想实现级与级的跨越,必须达到级别转换的各项量化标准;在这个过程中,地位的限制、机会的稀缺导致个体能力难以全部发挥、人生价值难以有效实现,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气馁的过程,科层制消耗青春时期的激情与理想,使人陷入“丧”的状态,在工作中无法获得神圣感和价值感,工作沦为谋生的手段。科层制肇始于权力与资源的分配,所以科层制对青年人的禁锢也正是权力资本对青年人的压抑,科层制形成了一个单位的秩序,也间接固化着整个社会的阶层区隔。
与之相反,创业对年轻人来说则意味着青春能量的最大释放,选择创业仿佛就是热血与勇敢的证明,不再需要参考科层制的考核标准来衡量个人价值,因为创业本身就是自赋价值的过程。如今知名的青年创业者大都是“85后”、“90后”,比如ofo创始人戴威、脸萌创始人郭列、伏牛堂创始人张天一、喜茶创始人聂云宸、“饿了么”创始人张旭豪等,他们都是两到三年之间就创业成功,被媒体称之为“中国式的创业速度”“先赚一个亿的小目标”绝非笑谈,他们还有更大的抱负,比如戴威,要从“一带一路”开始将ofo布局扩展至全世界。而在科层制体系中工作的年轻人,想在30岁之前成功或者说取得一些大的成就是非常困难的。曾因“中国最年轻市长”而受到广泛关注的周森锋是“80后”,在2004年通过湖北省襄樊市与清华大学签订的人才引入计划出任副处级的襄樊市建设委员会副主任职务,用了差不多九年时间完成从副处级到副厅级的三连跳,2013年当选湖北宜城市长,这几乎是科层制晋升的最快速度了,“成为市长”这样的成功也是可望而不可及。此类故事显然不具有创业故事的感召力。
创业挑战着科层制所捍卫的社会稳定,使社会结构不断地被调整。“85后”、“90后”的创业者们短期内就积聚大量资本,成为社会新贵,而他们的同龄人绝大多数成为科层制中的“螺丝钉”、无数普通的中产者。不过必须注意的是,成功的青年创业者在创业者总体中凤毛麟角,失败的创业者也许要重新挤进科层制,而成功的创业者对社会现有秩序发起的挑战不具有颠覆意义和实质影响,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说,创业对资本社会构成的叛逆促成了其自我完善,资本社会的强大正在于它能够容纳一切、乃至反叛性力量,将其化为自我前进的动力。在某种意义上说,创业也是一种结构性的社会存在,它的功能同样是维护既定秩序,与科层制不过殊途同归。
在媒介话语传播中,创业的双重功能无意中被掩盖,其叛逆性的一面被无限放大,塑造了人们对创业的浪漫想象。青年创业者的媒介形象是英雄般的存在,不仅改变了现实世界,甚至还在定义未来。他们“创造了我们想要的世界”——《中国青年报》在2017年9月27日发布的文章中如是说,“他们”都是获得政府“盖章”认证的青年创业先锋,其中就包括ofo创始人戴威、脸萌创始人郭列、伏牛堂创始人张天一、扶风县祥林杜仲专业合作社创始人朱铭强等。今年7月福布斯发布了中国30位30岁以下精英榜,比创业者榜单包容性更大,但入选者90%依然是创业者,入选是因为他们“都是当下中国最有创造力、最不可思议的年轻领导者,是颠覆行业规则的超级明星”。类似的表述比比皆是。
于是,创业成为年轻人逃离科层制的不二路径。事实上,青年创业者占比虽然逐年攀升,总量却不是很大,大多数年轻人仍然固守在科层制里,他们对创业的想象与渴望其实是对一种新的工作伦理的想象与渴望,而关于青年创业的媒介话语对此加以捕捉和强化,那就是工作必须被赋予充分的价值感,这恰恰暴露了当下年轻人对科层制耗损的恐惧与抵触。
“休闲”的产生与发展缘于资本主义。为了使工人生产出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家延长工人的工作时间,而休闲意味着非工作时间。休闲的诞生一方面使工作时间的延长显得合理,因为在非休闲时间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另一方面使工人在工作中有了憧憬与动力,简言之,休闲掩饰了劳动剥削。随着休闲逐渐产业化,休闲也逐渐失去了其原始功能与意义,但它依然是工作的对立面,人们外出旅游、发展工作之外的爱好使自己摆脱被工作异化的处境;工作中俨然不存在诗与远方。这种窘况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身上尤为严重,因为找到心仪的工作很难,大多数人都徘徊在高不成低不就中;从事与自己所学专业相关度高的职业也很难,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就不错了;大城市工作强度高、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加班熬夜都是常态,很难享受工作、热爱工作。工作的繁重以及工作与个人兴趣的疏离,使得迷茫的年轻人下班后沉迷于夜店和轰趴,利用一切假期去看外面的世界,这种多向度的、分裂的主体共同构成当代年轻人的真实自我。换句话说,工作正是使年轻人主体分裂的主谋。
年轻人梦想中的工作是什么样子的?从《微微一笑很倾城》这个电视剧里我们看可以探知一二。《微微一笑很倾城》是著名言情作者顾漫2008年开始创作、以连载的形式在晋江文学网发表的小说,2016年又先后被翻拍为电影和电视剧。这部原创IP火爆异常,无论是网络点击率、电影票房还是电视收视率都居高不下,非常受年轻人欢迎和追捧。它的火爆无疑由很多因素促成,但其中非常关键的因素就是它满足了年轻人的幻想。各种版本的《微微一笑很倾城》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均保持一致,但是电视剧版本是顾漫新近改编的,更贴合当下现实。电视剧讲述的是网络游戏高手肖奈和贝微微因游戏结缘,肖奈大学毕业选择了创业,同宿舍的朋友们与他志同道合,都是游戏爱好者,于是合伙成立了一致公司,并与知名科技公司合作,开发他们自己喜欢的网游,肖奈在这个过程中收获爱情、成长和成功,最后贝微微毕业也进入公司成为游戏设计师。对于肖奈来说,玩着玩着就玩出事业,兴趣与工作是统一的,主体也就统一了,不需要再到工作之外寻找另一个自我,这样的工作让年轻人心生向往。而创业是拥有这样的工作的关键,如此一来,创业就暗中被置换成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
创业即是将兴趣爱好打造成工作内容,这样的逻辑也延伸到现实的创业故事中。ofo创始人戴威从小就是狂热的骑行爱好者,在创立现在的ofo之前,他试水创业的几次经历也都和骑行相关。下面是戴威入选2017年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精英”榜单后接受采访时的一段话:
福布斯中国:你前面几个创业都是围绕自行车?
戴威:对,我们做过骑行旅游,带大家环台湾岛。我们做过高端自行车的金融产品,因为有一些车比较贵,几千块钱;我们做过二手自行车交易平台,因为原来在BBS上大家留帖子慢,你要把它打通;我们还做过自行车健康,我们做传感器,在室内的。骑一分钟我们就测出你的身体指标,心率的变化各方面,给你一个健康报告。这是我们做过的四个方面,现在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在那个时候因为热爱自行车所以很坚定:就是要做自行车。我觉得这是我们的初心,希望让更多的人骑自行车,然后把这种文化的精神延续下去,我觉得可以在自行车这个方向上做更多的探索。
戴威甚至还认为,他对骑行本身的痴迷是他和其他共享单车企业领导者的最大不同。他最初创建ofo是因为兴趣所在,将自己热爱的事情当成事业。脸萌和Faceu的创始人郭列也有相仿的创业初衷,他喜欢二次元,是萌文化的忠实拥趸,于是他才带领团队研发可爱和二次元风格的APP,他的创意灵感很多都来自个人体验,然后才是对市场需求的考量。创业非功利的一面一直都是创业故事的卖点之一。
媒介话语使我们相信,创业乃是缝合分裂主体的实实在在的方式,创业又多了一重意义的设定。实际上,青年在想象与渴望创业的时候,恰是将“工作需要与兴趣契合”的工作伦理诉求嵌入其中,反过来说,对创业赋予何种想象印证着现实中何种匮乏的存在。在这里,创业想象无疑暴露出年轻人对主体分裂的焦虑。
工作不单单是承担具体的事务,也包含与人交往,如何和领导、同事、客户、群众等相处,对于大多数初涉职场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一门让人犯怵的课程。有一个有趣的说法叫作“办公室政治”,足见职场中人际关系的复杂。在办公室各路圈派角力之间很难明哲保身,特别是中国社会一直注重“人情”,使本来就复杂的职场人际更加难以驾驭。而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直接会影响工作成效,即使处理得好,也免不了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年轻人希望在工作中成长,却并不想“长大”。工作中的成长与长大内涵有显著的不同。成长是主动性行为,意味着通过锻炼和勤奋努力获得认识上和能力上的提升;而长大则是被动性行为,因为看见或经历不好的事情,比如无辜遭到不公平待遇,甚至是陷害、诋毁、背叛,而对社会产生新的更深刻的认识,行为上变得小心谨慎、老练圆滑。“长大”的样子令人讨厌,工作也跟着令人讨厌。
然而,创业却开创了别开生面的工作人际,人与人的关系简单纯粹,没有社会潜规则,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专注于做事,在创业的过程中加速成长,却不必“长大”,这对年轻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进入戴威或者郭列公司采访的记者都惊讶于领导者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不是为了节省资金,而是希望团队里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工作。公司人员年轻化,热烈讨论的一群人根本分不出上下级,办公室变成了乌托邦一样的地方。对于青年创业者来说,高管团队几乎都是大学里志同道合的同学,甚至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毕业就直接创业让这些合伙人习惯性地保持着校园里的相处方式,并把这种相处方式扩展到整个公司,弱化内部竞争。公司没有“核心”与“边缘”对立,大家为了共同的信念一起吃苦奋斗,即使讨论中因为看法观点的不一致争得面红耳赤,讨论后依然是最信任的朋友。ofo共享单车项目在2015年的时候一度挣扎在生死线上,戴威和他的团队四处奔波却始终争取不到融资,公司账面只剩下四百多块钱。面临这样的窘境,团队中没有人离开或放弃,直到戴威和金沙江创投董事总经理朱啸虎达成共识,获得A轮融资,ofo的创业前景才开始明朗起来。后来ofo又经历了走出校园、扩张市场、更换电子锁等一系列大事件,都是整个团队并肩作战。公司就像校园一样美好,青年创业者们大胆改写了陌生人社会的工作人际法则,并且自己首当其冲地因此受益。
创业创造了简单的工作人际关系。对“创人际”的温情想象中所暴露的现实焦虑还有另一种显影方式,就是对工作人际的恶意怨怼充斥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上。不妨以微信公众号“咪蒙”为例,咪蒙虽然2015年才出现,但这两年一直雄踞微指数榜单影响力前几名。咪蒙能够迅速积聚人气的关键,就在于给在职场恐慌、失意、倒霉的年轻人提供了发泄情绪的出口和规避人际问题的行动指南。使咪蒙迅速成名走红的两篇推文《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和《致low逼:不是我太高调,而是你玻璃心》,都是从职场新人的视角和立场,用粗俗的语言和怨怼的口吻谩骂工作中遇到的奇葩和坏人,并且告诉读者,只有自强才能避免在复杂的工作人际中无端遭殃。所以,此类推文也被称为“毒鸡汤”,虽然因其满满的负能量受到质疑和诟病,不过确实迎合年轻人的心理和需要。这两篇推文每篇都是“10万+”的阅读量,点赞和评论数量也十分可观,而阅读点赞的年轻人或者对文中所讲述的具体事件感同身受,或者从其恣意畅快的谩骂中获得快感,纾解自身在工作人际中承受的委屈和不公。在校园里很难碰见真正的坏人,年轻人多是在工作以后才有可能遭遇“我不犯人,人却来犯我”的困惑,不得不适应复杂的工作人际,通过吃亏增长经验,渐渐“长大”。
与此相较,创业在使工作人际关系更简单纯粹等方面显然具有更加积极的意义,媒介话语中对创业故事的叙述附着校园怀旧的情调,激发年轻人的创业冲动。而创业之“创人际”也是对新的工作伦理的诉求与打造。
不难发现,青年创业神话中的工作伦理建构发生在工作制度、主体与环境三个层面。这种建构乃是要全方位拯救在日常工作中正在消失的价值感、分裂的主体以及宫斗化的人际关系,而拯救的途径就是“创业”。年轻人创业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媒介效果,然而它告诉我们当下新的工作伦理是如何正在建构,它唤起年轻人对创业的想象与渴望,这对改造现实所具有的革命意义是真实的。也许每一代年轻人都有改造现实的叛逆性及其表达方式,而现在这个时代,这种方式就是“创业”。吊诡的是,青年创业神话也恰恰是对年轻人叛逆及其行为的收编。
青年创业神话中的工作伦理建构作为一种价值引导与意义生成,典型地体现着意识形态的运作。而如果将创业神话故事祛魅,创业本身乃是资本社会商品逻辑支配下对人的行动的规划。创业冲动源自在社会财富占有不均衡的状况下,积极参与资本争夺的青年人对社会资源的强烈欲望、一种恩格斯所阐发的“垄断意识”:“每一个竞争者,不管他是工人,是资本家,或是土地占有者,都必定希望取得垄断地位。每一个较小的竞争者群体都必定希望为自己取得垄断地位来对付所有其他的人。竞争建立在利益基础上,而利益又引起垄断;简言之,竞争转为垄断。”
青年创业神话故事的谱写将青年创业打造成“后工作”时代的宏大叙事。所谓的“后工作”时代,是指在新媒介新技术高度发达的情况下,人员全球性网络化调配,不稳定的、松散的、阶段性的“劳动”样态开始出现,成为青年获得收入的一种方式,比如游戏劳工、网络主播、弹性雇佣记者等等。之所以称其为“劳动”,因为它们和传统的“工作”相比,没有体制化的组织结构和等级化的人际关系,极度个人化,除了获得物质报酬之外再无其他的价值与意义。创业在某些方面和新型劳动相仿,比如对新媒介新技术的依赖等;但从其他方面看,它都更接近于传统工作,如需要学历背景,高度集体化,在缓解就业压力和创增工作岗位上是新型劳动无法比拟的。所以当下创业获得越来越多的国家层面的青睐和扶持。在国家层面上看,创业理应成为青年施展理想抱负的大好选择,实际上,现时代创业恰恰是国家发展主义在青年个人行动规划中的完美实现,青年创业神话无不带有这种“宏大叙事”的色彩。
新的工作伦理赋予创业这样一种行动以形而上的崇高使命:创业是为了创造更美好的工作,而且刻不容缓,因为现实的工作状况是令人如此不满意。换句话说,新工作伦理释放出行动的召唤力量——不应该再犹豫,青年必须马上创业!这正符合齐泽克所发现的社会状况:“没有时间反思:我们必须马上行动。通过这种伪紧迫感,后工业时代的富人隐居于虚拟世界之中,不但不否认或漠视他们安乐窝外的残酷现实,而且还无时无刻不在提及这种残酷现实,正如比尔·盖茨最近说的:‘当仍有数百万人不必要地死于痢疾时,谈论计算机还有什么意义?’”在齐泽克看来,行动的召唤或者说诱惑之中充满了“伪紧迫感”,行动的紧迫性只是一片迷雾,“这些紧急命令之中暗藏着一种根本的反理论的锋刃”,因为行动的召唤使人们沉浸在某些现实困境之中,致力于一个个具体问题的解决,而放弃从总体上理解社会结构性的、历史性的真实困境,所以齐泽克选择用理论抵制行动。在他看来,只有理论才是抵达真实社会历史地界之途,真正紧迫的是用“理论”发现实在界(the Real)的困境——也就是“行动”试图用日常社会现实(the reality)所遮蔽的真实。齐泽克对“行动”的思考是具有启发意义的,不仅文化研究领域一直标榜强调的“行动”需要被审视,社会生活领域各种“行动”的召唤也需要我们警惕。青年创业的行动召唤就是一种典型表现。
行动的召唤中预设了批判——如果不能积极地投身行动,就是无能和无所作为。所以,个体无法摆脱庸常的工作,工作与个人兴趣脱节,甚至在工作中遭受打击与挫折,理所当然地归咎于个体没有能力去创业。在这里,青年所遭遇的普遍性的社会结构性的工作困窘就被暗中置换为个人困窘。更为危险的是,在紧迫行动的召唤下,产生了能够创业的行动主体与不能创业的失败主体之间的紧张对峙。新的工作伦理缝合工作中分裂的主体,创造出丰盈的主体感,然而在行动大于一切的主张中,生机勃勃的主体再次萎缩:只有创业、赢得资本、赚钱富裕才成就主体感,主体沦为单向度的、没有灵魂的主体。在此,行动吊诡地与新的工作伦理产生了疏离,创业行动的召唤无意中掩盖了青年多种多样的工作选择的可能性与合理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看,创业的文化政治意义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是新工作伦理图景的编码,认同鼓励年轻人的叛逆,并以新工作伦理的名义构造了创业行动的紧迫性;而另一方面,这种紧迫行动的召唤压抑了青年的未来工作想象,有效利用年轻人的叛逆,将青年的工作选择囿于经济扩张的宏大版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