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学术评审制度的建立
——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与学术评奖

2018-11-13 07:52沈卫威
长江学术 2018年3期
关键词: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

沈卫威

(南京大学 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江苏 南京 210023)

民间学术奖励的尝试

民国学术奖励制度的建立,经历了一个从民间到官方的实践过程,这自然也是学术评价、奖励制度化过程中的试验环节。1936年是这一试验的开始之年。中央研究院总干事杨铨、丁文江相继去世后,中央研究院1936年5月在院内特设立了“杨铨奖”“丁文江奖”,以鼓励、资助青年科学工作者。申请、受理及评审均由中央研究院评议会来做,且这项评奖一直是小范围的,资助人数、金额也有限。作为民间、公开、全国性的学术奖励是在这年由《大公报》率先尝试的。这与传媒走在时代前沿,与世界文化发展大潮及时接触有直接关系。

1936年9月初,《大公报》三位重要主事者吴鼎昌、胡政之、张季鸾为纪念该报复刊十周年,采纳“文艺副刊”编辑萧乾的意见,仿照哥伦比亚大学设立一年一度普利策奖金的办法,决定拿出3000元作为奖金,举办1936年度科学与文艺奖。2日,《大公报》便刊出《本报复刊十周年纪念 举办科学与文艺奖金启事》。10月10日,《大公报》刊登了《大公报科学文艺奖金章程》,宣布评奖条件、奖励金额等相关事宜,随之分作两组,组成了“文艺奖金委员会”,审查委员有杨今甫、朱佩弦、朱孟实、叶圣陶、巴金、靳以、李健吾、林徽因、凌叔华、沈从文,具体联络协调人为《大公报·文艺副刊》编辑萧乾。“科学奖金审查委员会”委员为秉志、胡先骕、孙鎕、严济慈、曾昭抡、杨钟健、胡焕庸、刘咸,由秉志具体主持。

至1937年5月15日,《大公报》刊出《本报文艺奖金揭晓》,内容如下:

本报二十五年度文艺奖金一千元,兹由文艺奖金委员会审查委员杨今甫、朱佩弦、朱孟实、叶圣陶、巴金、靳以、李健吾、林徽因、凌叔华、沈从文诸先生投票推荐作家,其得全体委员过半数推荐之当选人及其作品披露如次:

曹禺(戏剧《日出》)

芦焚(小说《谷》)

何其芳(散文《画梦录》)

除专函通知当选者之三先生外,敬希读者诸君注意。

同日还刊出社评《本报文艺奖金发表》。萧乾综合评委的意见给三部作品都写了评语。对《日出》作者曹禺有如此的评价:“他由我们这腐烂的社会层里雕塑出那么些有血有肉的人物,贬责继之以抚爱,直像我们这个时代突然来了一位摄魂者。在题材的选择、剧情的支配以及背景的运用上,都显示着他浩大的气魄。这一切都因为他是一位自觉的艺术者;不尚热闹,却精于调遣,能透视舞台的效果。”

给小说《谷》作者芦焚的评价是:“他和农村有着深厚的关系。用那管糅合了纤细与简约的笔,他生动地描出这时代的种种骚动。他的题材大都鲜明亲切,不发凡俗,的确创造了不少真挚确切的人型。”

给《画梦录》作者何其芳的评语是:“在过去,混杂于幽默小品中间,散文一向给我们的印象多是顺手拈来的即景文章而已。在市场上虽曾走过红运,在文学部门中,却常为人轻视。《画梦录》是一种独立的艺术制作,有它超达深渊的情趣。”

社评《本报文艺奖金发表》则表达了设立科学文艺奖金缘由即“尊重奖励文学艺术之必需”。

国难勃发以来,因救亡卫国之迫切的需要,其表现于思想上之主流,曰完成国家组织,曰建设广义国防,曰团结奋斗,曰为国牺牲。一言蔽之,在政治上殆有轻视个人自由忽略思 想问题之趋向。此固环境使然,但并非健全之现象也。近年国家所期诸一般青年者,为努力科学与国防训练,此皆当然必然之需要,无可置论;然同时应勿忘!凡民族的斗士,必须为具有独立思想刚健人格之个人。此乃注入式的教育所不能得者,必有以丰其感情,濬其智慧,解其苦闷,增其勇敢,使之对自己能解决人生之归趋,对人类能发动济度之宏愿,然后中国得集中其全国青年之热血热泪,以上自救救人之途,是则文学的修养尚矣。夫回顾中国民族近代之苦痛的过程,当认识文学力量之伟大。……乃社会既不尊重文士,即出版界之于文学,亦每以商品目之。加以政府国务多端,无暇留意及此,一般作家,在生活上及政治上,皆感受恐慌,则望其思想感情之不偏激也难矣。吾侪报人,不事文学,于新文艺尤为门外汉。然能认识文学与国民生活关系之重要,故以为有尊重奖励文学艺术之必需。本报过去,曾有文学副刊,对于广义文学有所贡献,近岁更特设文艺副刊,承各方作家之爱护,得发表不少杰作。去岁为表示服务社会之微忱计,创设文艺及科学两种奖金,区区金额,仅抛砖引玉,希望得社会公众之关心……

最后,“社评”提出感谢和希望:(一)本报感谢委员会诸名家审定之劳苦。(二)本报奖金数额过少,棉(沈按:绵)力所限,推选因以无多,深用惭疚。(三)希望政府于各庚款项下,划出巨额基金,以为奖励文艺之用,同时希望保障文艺界最大限度之自由,并为之谋各种之便利。(四)希望全国新兴作家,决心完成近代文坛前辈未完成之事业,把握现阶段救亡卫国之急需,共以义侠之精神,悲悯之态度,以进民德,以濬民智,以泯社会之不平,以除风俗之病态。

“希望政府于各庚款项下,划出巨额基金,以为奖励文艺之用,同时希望保障文艺界最大限度之自由,并为之谋各种之便利。”这句话很关键,一要政府出资,二要保障创作自由。这为随后国民政府教育部牵头评奖,打开了一扇重要的门。

从此次获奖作品可见,《大公报》的文学话语权,已经由白话新文学作家所掌握,旧体诗词曲文和都市流行的言情武侠类通俗文学都被排斥在评奖范围之外。

1928—1933年吴宓主编《大公报·文学副刊》时,站在“学衡派”的立场,排斥白话新文学,拒绝刊登白话新诗、小说、戏剧、散文等,专登古体诗词。沈从文、萧乾主编《大公报·文艺副刊》则与吴宓相反行事。所以吴宓视沈从文为自己的“敌人”。

扶植、奖掖新人和白话新文学作品,鼓励创作自由,是这次评奖体现出的基本精神。

7月1日,《大公报》刊出《本报科学奖金揭晓》,同时刊出有社评《本报科学奖金征文揭晓》,文后特别强调:“倘因本报之提倡科学,引起社会有力人士之同情,及政府之深切注意,对于发展吾国科学,更进一步作大规模之计划与努力。”实则为设立科学奖金的本意。

接下来是大规模的日军侵华战争,华北、华东、华南、华中多所大学和中央研究院相继西迁,动乱中,《大公报》社所设想的年度科学与文艺奖金,无法继续。1937年7月全面抗战开始后,为保存国家的学术种子和文化命脉,国民政府决定大学西迁。8月21日,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王世杰致电浙江省主席朱家骅,提议由朱家骅主持管理的中英庚款中批拨一百万元,将平津高校撤离后,在长沙、西安建立临时大学。随之,国民政府教育部决定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在长沙组建长沙临时大学;平津其他高校西迁,在西安建立临时大学。

日军侵华的残酷环境,教授、学生的生存和心理空间被强烈挤压,团结抗敌,而又必须延续文化血脉的时代召唤,成为共同的心理感知。民族危急时刻的家国情怀,群己权界,与以往不同,西迁大学与国民政府的关系也更加密切。原来相对独立的私立大学和教会大学也必须依靠国民政府的帮助,来解决躲避日军战火的西迁和抗战胜利后的复校两大难题以及办学的日常经费。办学经费问题是大学生存中最为突出的问题,由于大学对政府产生了经济上的依附,党派的政党政治就顺势介入,对校长、教授及学生进行实际控制。民国时期国立大学通常会在校长更换时引发的学潮,多是政府或政党过分介入学校后教授、学生的反弹式发泄。

同时,国民政府为教授所设立的荣誉,也成为党派、政府、社会与教授联系的一个桥梁,或控制教授的一项措施。特别是学术奖励,有严格的条件和评审程序,有档案可查,有史籍可寻。学者张瑾、张剑、左玉河分别已有扎实的先期学术呈现,并提供了可进一步探求的重要线索及学术理路。

学术审议委员会的成立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五——1348《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三年工作概况》显示,国民政府教育部根据1938年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战时各级教育实施方案纲要第十三项“全国最高学术审议机关应即设立以提高学术标准”规定,设立学术审议委员会。于是,在国民政府教育部的统筹指导下,1939年底由高等教育司牵头,制定学术审议委员会章程,1940年3月呈准,随即由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施行。

据第一届学术审议委员会达成的《第一届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决议案》所示,1939年3月,国民政府第三次全国教育会议通过“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为审查大学教员资格之机关之决议”及“补助学术研究及奖励著作发明案”。决定从1941年起,拨发专款,“列入文化教育事业费,为奖励学术研究及著作发明之用”。

随后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布《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章程》十六条,八项主要任务中,有专门的“审议全国各大学之学术研究事项”“审议学术研究之促进与奖励事项”。其中对学术审议委员会成员的组成有明确的规定。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次长、高等教育司司长为当然委员,聘任委员中由国民政府教育部直接聘任12人,从各高校选举产生后聘任13人。据《学术审议委员会组织经过》所示,本年年底选举产生的13位聘任审议委员会委员是冯友兰(哲学)、傅斯年(历史)、竺可桢(气象)、吴有训(物理)、周鲠生(法学)、王世杰(政治)、茅以升(土木工程)、马寅初(商学)、阎福庆(医学)、滕固(文艺)、蒋梦麟(教育)、邹树文(农学)、马约翰(军事及体育)。

教育部第一届学术审议委员会成员名单

常务委员:

吴稚晖、朱家骅、陈大齐、王世杰、张道藩、邹树文、余井塘

当然委员:

陈立夫、顾毓琇、余井塘、吴俊升

聘任委员:

吴稚晖、朱家骅、张君劢、陈大齐、郭任远、陈布雷、蒋梦麟、王世杰、竺可桢、胡庶华、程天放、罗家伦、张道藩、周鲠生、阎福庆、曾养甫、茅以升、傅斯年、冯友兰、马寅初、邹树文、吴有训、赵兰坪、马约翰、滕固(沈按:后改为吕凤子)

这份名单中,陈立夫是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顾毓琇为政务次长,余井塘为常务次长,吴俊升为高等教育司司长。因为战时交通不便,分散在各地的委员聚集开会不易,常务委员主要是由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官员和在重庆的部分学界人士担任,这样也就便于召开常务会议。

有家室的滕固(新文学社团文学研究会成员,入会号数50)在出任国立北平艺专与国立杭州艺专合并而成的昆明国立艺专校长时,因婚外情,追求胡适的学生、助教徐芳(徐芳因爱胡适、滕固不成,1943年9月嫁给陆军大学教育长徐培根。徐培根为“左联五烈士”之一徐殷夫的哥哥。《别了,哥哥》就是写给他的。胡适指导徐芳完成的毕业论文《中国新诗史》,2006年由台北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出版),与妻子失和,在重庆因病住院,“出院回家。途中复遭其太太预先布置之流氓毒打一顿,受重伤。再进医院。”于1941年5月20日在重庆病故。文艺学科评审委员随之由吕凤子补缺。

国民政府教育部第一届学术审议委员会成员中朱家骅、王世杰、傅斯年、茅以升、周鲠生、竺可桢、吴有训七位同时也是1940年3月新选举形成的中央研究院第二届评议会成员。

第一届学术审议委员会在1940年5月11—13日、1941年2月14—16日,1942年4月16—17日,先后召开三次大会。其间有九次常务委员会,一次临时常务委员会。

1940年5月11—13日,本会第一次大会通过了“大学及独立学院教员资格审查办法要点”“大学及独立学院教员聘任待遇办法要点”“补助学术研究及奖励著作发明”等多项议案。就待遇而言,教育学术审议委员会在大学教师薪额上为等别、级别、月俸制定了明确的标准:

教授 副教授 讲师 助教

第一级 600 360 260 160

第二级 560 340 240 140

第三级 520 320 220 120

第四级 480 300 200 110

第五级 440 280 180 100

第六级 400 260 160 90

第七级 370 240 140 80

第八级 340

第九级 320

这是抗战最艰苦的年代,国民政府给大学教师的基本生活保障和校长发薪依据,让他们能在后方坚守讲台,并与前方将士一同抗战。战时艰苦环境下,由国民政府教育部统一制定薪额标准,也便于管理。这个九级教授的薪额标准直到1947年8月,一直没有变化。变化的是随着物价的上涨,国民政府教育部临时给教授增加补贴。

学术奖励的制度化

就“补助学术研究及奖励著作发明”一案,诸位评审人根据学术审议委员会确立的审查及给奖标准,给出分数并加评语。审查要项如下:

(一)作者观点或所代表之思想是否正确;(二)参考材料是否详赡;(三)结构是否完善;(四)有无特殊创见;(五)是否有独立体系或自成一家学说;(六)是否为有系统之叙述或说明;(七)整理前人学说有无改进之点或特殊贡献;(八)是否适合国情或对于我国社会经济及农工业各方面之影响如何;(九)是否有学理根据;(十)是否确系发明或创作;(十一)发明程序是否明显是否可以实验证明;(十二)是否能普遍应用;(十三)技术是否精巧。

这十三个审查要项也印在每一份《学术奖励著作品审查意见表》上,作为“填表注意事项”。

对于一、二、三等奖的标准也有明确的规定,“一律严格审选,给奖名额,宁缺毋滥”。特别是一等奖,要求必须是“具有独创性或发明性对于学术确系特殊贡献者”。

1941年4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著作发明及美术奖励规则》及《修正著作发明及美术奖励规则》二十条。就各项奖励内容,此规则有明确规定:

著作之奖励分(一)文学(包括文学论文、小说、剧本、词曲及诗歌),(二)哲学,(三)社会科学,(四)古代经籍研究。

发明之奖励分(一)自然科学,(二)应用科学,(三)工艺制造。

美术之奖励分(一)绘画(包括中画、西画及图案等)、(二)雕塑,(三)音乐(包括乐典及乐理),(四)工艺美术。

由此可见,这个由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主持评审的奖项,实际上的国家最高奖,是政府行为下的学术奖励,试图全面覆盖各个学科领域。自1941年始,至1947年,前后共六次(1946年、1947年合为一次)。1947—1948年,学术界的注意力一方面被中央研究院的院士选举所转移;另一方面,广大学人的学术研究也被内战和高物价严重干扰。正值学术丰年的费巩、闻一多、朱自清等学人分别在军警的绑架、枪击和疾病中丧命。

1942年4月16—17日,国民政府教育部第一届学术审议会在重庆召开第三次大会,讨论事项中有“决选民国三十年度申请奖励之著作科学技术发明及美术作品案”等。

《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十次常会记录》也有显示,即其开会的诸多议程中有审查三十年度(1941)著作发明及音乐作品奖。

三十年度申请学术奖励作品审查给奖名单

一等奖:

冯友兰《新理学》

华罗庚《堆垒素数论》

二等奖:

金岳霖《论道》

杨树达《春秋大义述》

陈启天《韩非子校释》

胡焕庸《缩小省区方案研究》

张宗燧《对于合作现象之贡献》

许宝騄《数理统计论文》

涂长望《中国气候之研究》

俞启葆《中棉黄苗致死之遗传及其连锁之研究》

沈霁春《数种药品对于肾上腺等引起心脏纤维乱缩之影响(作用)》

刘开渠《雕塑》

沈福文《漆器》

三等奖(人员、著作略):受奖助者(略)

三十年度奖励金总额为10万元。一等奖奖金1万元,二等奖奖金5千元,三等奖奖金2千5百元。受奖助者2千元。

在三等奖中,属于创作的文学类有邵祖平的《培风楼诗续存》、卢前的《中兴鼓吹》、陈铨的《野玫瑰》和曹禺的《北京人》。在民国的文学创作中,因语言形式和文学观念的不同,国民政府教育部统管的大学体制内分为新旧文学两个阵营。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学术评奖包容新旧文学创作。因融合新旧的都市言情武侠小说兴盛,文坛又分出雅俗两大阵营。通俗文学的作者通常不在大学体制内,因此,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文学创作类评奖,自然将通俗文学排斥在外。仅就三等奖的这四位文学作者看,邵祖平的是古体诗,卢前的是词,陈铨、曹禺的是白话话剧剧本。邵祖平是1922年1月《学衡》创刊时最初的社员和“杂缀”栏目责任人,同时在刊物上坚持发表古体诗,属于反对白话新文学的“学衡派”成员。他作为一个写作古体诗的文学青年,坚持自修古典文学,从中学老师,到大学教授。他的诗作能获得国民政府教育部首届学术奖实属不易。卢前在东南大学读书时是吴梅的弟子,由写作白话新诗转向词曲创作。陈铨在清华读书时,为吴宓弟子,但他坚持写作白话小说、戏剧,是“学衡派”中走出的新文学作家。曹禺也是清华毕业生。

三等奖中陈铨的戏剧剧本《野玫瑰》是抗战时期影响最大、演出最多的谍战话剧,1946年又被改编为电影剧本《天字第一号》,由屠光启执导,拍成电影。这个表现国民党特工刺杀汉奸的抗战剧,因附着了作者宣传的尼采思想而引起争议,同时也招来共产党文化势力的强烈攻击,并为陈铨1957年被划为“右派”及后半生的困厄埋下无法抗拒的隐患。《野玫瑰》自然也是中国谍战剧的首创之作。

抗战初期,国共两党合作,国民政府对文艺也是空前重视,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武汉成立,这标志着用笔来发动民众抗战的另一支力量形成。戏剧创作空前繁荣,与抗战的现时需要和政府的积极扶植有直接关联。因为抗战宣传的现时需要和艰苦的环境,纸本阅读对于广大民众来说不合时宜,也没有相应的印刷条件,诗朗诵和话剧演出,便成为最直接的文艺活动。

随后国民政府教育部又在1943年专门成立了以张道藩、潘公展、张北海、鲁觉吾、赵太侔、刘季洪、徐伯璞为委员的“优良剧本审查奖励委员会”,并于1944年1月31日下午,在重庆青木关国民政府教育部会议室召开三十二年度(1943)优良剧本审查奖励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四位委员缺席,请人代投票,鲁觉吾、赵太侔、徐伯璞参加,通过投票,产生出一二三等奖共四种,其名额及奖金为:

第一名:

老舍、赵清阁 《桃李春风》(导演吴永刚) 贰万元

第二名:

曹禺 《蜕变》(导演史东山) 壹万五千元

第三名:

于伶 《杏花春雨江南》(导演史东山)壹万元

沈浮 《金玉满堂》(导演潘孑农) 壹万元

原导演各奖五千元(不重复给奖)

同时决定在2月15日首届戏剧节上,宣布第一次获奖励的优良剧本。

赵太侔、张道藩、鲁觉吾都是中国话剧的创造实践者和组织领导者。

这样戏剧剧本就从每年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审查的申请奖励之著作发明及美术作品中分离出来。其中《桃李春风》是老舍与赵清阁十多年婚外情最为著名的文字见证。

曹禺的情况特殊,从1937年《日出》获得《大公报》文艺奖金始,1941年《北京人》获国民政府教育部首届学术奖,这次《蜕变》又获得首届优良剧本奖。曹禺和老舍、陈铨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一直是专一的剧作家。

1943年5月4日,选举产生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二届委员会。

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二届委员名单

当然委员:

陈立夫、顾毓琇、余井塘、吴俊升

聘任委员:

吴稚晖、朱家骅、张君劢、陈大齐、陈布雷、蒋梦麟、王世杰、张道藩、曾养甫、程天放、竺可桢、胡庶华、柳翼徵、茅以升、周鲠生、傅斯年、冯友兰、廖世承、吴有训、邹树文、徐悲鸿、徐诵明、钱端升、刘大钧、郝更生

常务委员:

吴稚晖、朱家骅、陈大齐、王世杰、张道藩、余井塘、茅以升

这一届同时设立专门委员:

汪懋祖、陈东原、吴正华、任泰、黎东方、张北海

国民政府教育部第二届学术审议委员会成员朱家骅、王世杰、傅斯年、茅以升、周鲠生、竺可桢、吴有训七位与1940年3月新选举形成的中央研究院第二届评议会成员重叠。

1943年6月25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二届第一次常务委员会审议通过三十一年度(1942)申请奖励之著作发明及美术作品。

三十一年度申请学术奖励作品审查给奖名单

一等奖:

周培源《激流论》

苏步青《曲线射影概论》

吴大猷《多元分子振动光谱与结构》

吕凤子《四阿罗汉》

二等奖:

罗倬汉、胡元义、陆德懋、郭宝钧、胡厚宣、马士俊、卢于道、孙云铸、钟开来、周鸿经、吕炯、武霈、许植方、王恒守、周同庆、黄碧君、秦宣夫、吴作人、杨荫浏(著作略)

三等奖:(人员、著作略)

这一届文学类和上届一样,只设置、评选出三等奖,三位获奖者为:

孙为霆《巴山樵唱》

王 力《中国语法之理论》

唐玉虬《国声集》

其中《巴山樵唱》为散曲小令,《国声集》为古体诗。孙为霆是东南大学毕业生,在校读书时即在《国学丛刊》上发表有词作。王力的《中国语法之理论》为大文学类的语言学论著。

三十一年度奖励金总额为32万元。一等奖奖金1万5千元,二等奖奖金8千元,三等奖奖金4千元。

这一届自然科学奖项中三个一等奖获得者的材料中,都有详细的介绍人、审查人和审查意见。周培源的介绍人是吴有训,审查人为夏元瑮、丁燮林;苏步青的介绍人是竺可桢,审查人为何鲁、孙光远;吴大猷的介绍人是蒋梦麟,审查人为严济慈、胡刚复。

1944年5月3日下午《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二届第二次大会第一组审议会记录》显示,其开会的诸多议程中有审查三十二年度(1943)著作发明及音乐作品奖。

三十二年度申请学术奖励作品审查给奖名单

一等奖: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

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陈建功《富里级数之蔡茶罗绝对可和性论》

杜公振、邓瑞麟《痹病之研究》

杨钟健《许氏禄丰龙》

吴定良《人类学论文》

二等奖:

朱光潜、唐君毅、胡世华、闻一多、刘节、王竹溪、李华宗、张青莲、王葆仁、李方训、马廷英、赵九章、李耀滋、顾毓珍(著作略)

三等奖:(人员、著作略)

三十二年度奖励金总额为40万元。一等奖奖金3万元,二等奖奖金1万5千元,三等奖奖金8千元。尽管奖金数目每年都有所提高,但是也不敌快速高涨的物价。

汤一介在《我的父亲汤用彤》一文中说:“当时的教育部授予我父亲那本《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最高奖,他得到这消息后,很不高兴,对朋友们说‘:多少年来一向是我给学生分数,我要谁给我的书评奖!’”这显示出一种特有的学术自信。

汤一介在自己口述、陈远撰文的另一篇《回忆父亲汤用彤》中,针对父亲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和上述冯友兰、金岳霖得奖的著作感慨,知识分子“不再说真话了,在学术上也就没有办法前进了”。这里,汤一介强调,对于一个学者来说,“说真话”是学术前进的“办法”。而“讲真话”的外在环境是学术自由。汤用彤得奖时,个人正在昆明的西南联大。据西南联大秘书长郑天挺1944年4月20日的日记所示,他就“派教授往美”一事征求汤用彤意见时,汤表示“坚持不往”的理由是“一、不愿受训;二、不愿去宣传”。因为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规定所有教授要出国,事先必须到“中央训练团”的“党政训练班”接受培训。

当事人每次回忆起西南联大,谈到其人才辈出,在当时或后来走向世界,也是世界一流时,无不感叹。这正是柏林大学校长施莱尔马赫所说的:“大学的目的并不在于教给学生一些知识,而在于为其养成科学的精神,而这种科学精神无法靠强制,只能在自由中产生。”

1945年3月30—31日《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二届第三次全体会议记录》显示,其开会的诸多议程中有审查三十三年度(1944)著作发明及音乐作品奖。

三十三年度申请学术奖励作品审查给奖名单

一等奖:

劳 幹《居延汉简考释》

林致平《多空长条之应用力分析》

二等奖:

黄建中、罗根泽、李嘉言、吴毓江、萧一山、简又文、吴学义、张德粹、吴文晖、朱炳海、孙逢吉、钟盛标、黄文熙、柏实义、魏寿崑、龙丕炎、唐燿、李善邦(著作略)

三等奖:(人员、著作略)

1947年5月8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三届第一次会议审议通过了三十四年度(1945年)学术奖励著作作品共47件:一等奖0、二等奖12、三等奖35。另有奖助金16名。一等奖奖金80万、二等奖40万、三等奖20万。另有奖助金每人15万。而此时的米价已经开始早晚不同价,逐步从每市斤2000元向上蹿升。

三十五、六年度即1946—1947年度学术奖励申报评审情况较以前更为规范。北京大学校长胡适等都参与评阅鉴定。据《三十五六年度学术奖励处理情形统计表》显示,这次“经专家审竣拟提会决选件数”共150项,其中文学17、哲学10、社会科学44、古代经籍研究11、自然科学18、应用科学38、工艺制造1、绘画10、雕塑1、音乐0。

“经专家审查均不予奖励件数”共38项,其中文学7、哲学1、社会科学8、古代经籍研究4、自然科学4、应用科学11、工艺制造1、绘画1、雕塑0、音乐1。

“专家未审还移下届办理件数”共7项,其中文学2、哲学1、社会科学2、古代经籍研究0、自然科学1、应用科学0、工艺制造0、绘画0、雕塑0、音乐1。

1948年4月20日至21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三届第一次全体委员会议在南京教育部举行。会议决选三十五六年度学术奖励著作发明及美术作品。

六次奖励获得者中,一等奖苏步青、冯友兰、汤用彤、陈寅恪,二等奖胡焕庸、胡元义、杨树达是国民政府教育部的部聘教授。

一等奖获得者冯友兰、华罗庚、苏步青、吴大猷、汤用彤、陈寅恪、杨钟健、吴定良,二等奖获得者金岳霖、杨树达、许宝騄在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

《历届获奖人数统计表》显示1941—1945年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会共评选277项奖励。其中:

1941年:一等奖2、二等奖11、三等奖17、奖助金7

1942年:一等奖4、二等奖19、三等奖25

1943年:一等奖6、二等奖12、三等奖36、奖助金4

1944年:一等奖2、二等奖18、三等奖47、奖助金11

1945年:一等奖0、二等奖12、三等奖35、奖助金16

文史哲类的一等奖获得者集中为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中央研究院的教授,而中央大学教授则无缘。这正好印证了东南大学毕业生,后为中央大学教授郭廷以所说的中央大学“研究风气不盛”。他在口述自传中说:“战前四五年间,全国的教育、学术进步很快,这应归功于教育部长朱家骅。待遇提高,中大教员都是规规矩矩的教书,但论研究精神则略有欠缺,这是因为课多而且接近政府的缘故,许多教员混资格‘做官’去了,所以赶不上清华,清华安定、条件好。周炳琳就说过‘中大是不错,但好像是缺少甚么,研究风气不盛’。”他所说的许多教员混资格“做官”去了,也是有所指的。仅中央大学文学院战前两任院长都先后离开学校,谢寿康做外交官、立法委员,汪东做监察委员、礼乐馆馆长。同时更印证了胡小石所说的“北大中文系向来注重学术的探讨,中大只提倡古典诗文的摹拟”。因为文学类获奖者卢前(《中兴鼓吹》)、孙为霆(《巴山樵唱》)都是中央大学前身东南大学国文系的毕业生,他们的获奖著作就是古体诗词。相反,清华大学外文系毕业生陈铨(《野玫瑰》)、曹禺(《北京人》)的剧本获奖,是新文学作品,这和朱自清之说是一致的。朱自清在1931年6月1日《清华周刊》第35卷第11、12期上发表有《清华大学的中国文学系概况》一文,他说在1928年杨振声主持国文系时,就提出了一个新的目的:“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学。”杨振声特别强调新文学的作用和意义。他说:

我们若没有新文学,不可能有新文化与新人生观,没有新文化与新人生观,也就不可能有个新中国。因为新文学,在一种深刻的意义上说,就是来创造新文化与人生观的。先有了这个,咱们的也才能有个新中国。

因为在杨振声之后,朱自清继任系主任,杨振声说“我们商定的中国文学的新方向始终未变”。后继的系主任罗莘田(常培)、罗膺中(庸)、闻一多都保持和发扬了这一“新趋势”。而中央大学则是“只提倡古典诗文的摹拟”,“只讲古典文学,不讲新文学”。两校国文系的办学理念和对新文学的认识不同,在日后培养出的学生的著作中得到展示。

审查意见的个性

评审意见的私密性曝光与档案解密公开相关联。让学者特别是有评审权的个体发出公平、公正的意见而不受人际关系、官方权力或社会舆论压力,官方组织者的保密承诺自然是必须的保障。这既是对学术独立的尊重,也是对严肃、真诚学者的保护。

在《一九四六至一九四七年学术奖励摘要及学术奖励著作品审查意见表》所显示的“三十五六年度学术奖励摘要”中,有1947年9月19日张道藩为姚中《新中国与新青年》所做出的“观点甚为正确”“思想正确”的“审查意见”和“总评”:

审查意见:

本书系以主席《中国之命运》为蓝本,而特别发挥其五大建设与青年之训示,兼能根据国父遗教与时贤言论,故其观点甚为正确。参考资料多取材于报章,结构体系一依五大建设。惟各项材料之分配,轻重不甚适宜,其所敷陈之理论亦太浅近,多事态之叙述而少改进之计划。故本书虽合国情,但无特殊贡献。

总评:

本书思想正确,常识丰富,文笔流瞻,乃其优点。惟发挥他人学说而无特殊贡献。摭拾报章记载,并无个人创见。若以之为有学术价值的著作固不可,但不失为一种青年的参考读物,拟从优给以三等奖。

看过政府官员的评奖评语,再看一份学者之言。

这是1947年2月20日陈寅恪为董朴垞《中国史学史》三册写的“审查意见”。

审查意见:

此书虽颇采用多种材料但不能成为一有系统组织之作品且似是学校讲义亦不能视为一种创作全书中皆因袭抄录未见有创获之处故此书似不宜给奖

总评:

全书中未见有创获之处似不宜给奖

董朴垞为1930年燕京大学首届研究生,毕业后短期在集美专科学校任职,后来长期在温州中学执教,并从事永嘉学派的文献整理与研究。陈寅恪的审查意见可谓严格。

雷海宗审查朱谦之的《哥伦布前一千年中国僧人发现美洲说》后,给出的“审查意见”是:

审查意见:

全书观点极不正确。治史最忌自我夸大;作者似认美洲之发现为中国之光荣,极力牵强附会,非证成见为事实不可。此书无可详论。

总评:

似不应予以奖励。

也有非学术中人的非学术性文章混入评审程序中,于是就遭到严肃学者的快刀斩截。中纺青岛第四厂办事员李承迪提交的《星球起源之新研究》,在1947年6月18日被评审者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代所长陈遵妫给出了这样的“审查意见”:

此文徒凭玄想,既无学理之根据,复乏事实之应证,满纸荒唐,不堪入目,竟敢提向贵部请奖,洵属荒谬已极!

因抗战胜利后各校忙于复员,1946—1947年两年度合并评奖,奖项如下:

一等奖1、二等奖15、三等奖28、奖助金2

一等奖获得者为浙江大学教授王福春(《三角级数之收敛理论》),他在1943年曾以《富里级数之平均收敛》获得三等奖。二、三等奖(人员、著作略)中文学类的湖南大学教授杨树达(《造字时有通借证及古文字研究》)是第二次得二等奖。

六次奖励中,五批次一等奖,没有同一人获得两次的。这主要是考虑,最高荣誉获得者不能集中在少数人,同时也显示战乱年代,杰出学术工作成绩来之不易。

特别是一等奖获得者都是国内著名学人,他们的著作(成果)日后也经过时间的检验,均为上乘之作。

1946年12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三届委员会成立,成员如下:

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三届委员名单

朱家骅、杭立武、田培林、陈立夫、陈大齐、张道藩、罗宗洛、傅斯年、吴有训、茅以升、吴稚晖、张君劢、蒋梦麟、王世杰、王星拱、汪敬熙、叶企孙、李四光、胡适、竺可桢、周鲠生、周炳琳、邹秉文、马寅初、戚寿南、艾伟、徐悲鸿、袁敦礼、周鸿经

国民政府教育部第三届学术审议委员会成员与1948年9月新选举形成的中央研究院第三届评议会成员有十二位重叠:朱家骅、罗宗洛、傅斯年、吴有训、茅以升、王世杰、汪敬熙、叶企孙、李四光、胡适、竺可桢、周鲠生。两会通常将双方的开会时间前后连贯,以便成员集结。

1947年5月8日、7月24日、10月18日、1948年3月24日共举行四次常务委员会议,1948年4月20—21日举行第一次全体大会。

学术与政治的纠葛

在获奖成果中,文科著作没有研究三民主义、孙中山或蒋介石思想及国民党党义的政治读物。真正富有创见的政治学著作在当时的中国很难诞生,研究主义或政党的著述多为通俗化政治宣传读物,缺少学理性和独创性。学术著作主要是看学术独创性而不是“作者观点或所代表之思想是否正确”这句政治空话。所谓“作者观点或所代表之思想是否正确”只是相对空泛的调子,作为国民政府教育部主持评审的国家最高学术奖,代表一个政府发声,要给学术一个基本的底线,而且是一个弹性的并能确保“具有独创性或发明性对于学术确系特殊贡献者”获得一等奖。

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西南联大政治学教授崔书琴以《三民主义新论》申报1945年度学术奖励,介绍人为冯友兰。这牵动了原国民政府教育部长、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陈立夫,国民党文化运动委员会主任委员张道藩,国民党三民主义理论委员会主任委员梁寒操,他们三人参与审查崔书琴的著作。张道藩在为崔书琴《三民主义新论》所写的总评中也有看重“学术的价值”这样的考量:

本书旨在整理国父学说,本难期望其有何改进或特殊创见之处,但不能作学术的阐扬,故无贡献之处,亦少学术的价值。拟请不必奖励。

陈立夫的“总评”中特别说到本书“少特殊创见”,但他又有别的考虑:

本书对国父全部思想作系统之研究,虽少特殊创见,确有其学术上之价值,似应予以第二等奖励。若欲激发一般学者对国父遗教之研究兴趣,予本书以第一等奖亦无不可。

梁寒操的“总评”是:

本书大体上不失为佳作,通畅少疵,可供中等以上学校参考。于阐扬总理遗教颇有贡献,根据教育部审查标准,可列入第二等。

此书最终没有获奖。

当然,针对党义及相关的政治教材,自1928年始,已在国民政府教育部成立有专门的“全国大学及专门学校党义教师检定委员会”,负责认证党义教师资格,同时审查“受检定人之著作或采编之教材名称”。至1929年4月30日,共有116人申请“党义教师资格”,合格者多数。如陈德征的《总理纪念周条例粹义》、胡梦华的《中国解放之敌》《中国国民党的组织训练与宣传讲义纲要》《党义释疑》、李剑农的《党义著作》《三民主义概况分析一览表》、滕固的《三民主义纲领》等都是“党义教师资格”合格者的著作。

之江大学毕业生陈德征,也是被五四新文学唤醒的文学青年,作为新文学社团“弥撒社”成员,他继邵力子之后主编《民国日报》“觉悟”副刊,又主编《民国日报》,在上海名扬一时。因受国民党主政南京的刺激,成为上海市党部成员,并在1929年陷入个人疯狂。1月13日,他在《民国日报》“党务”专版发布了自己一手操纵的《市宣传部发表元旦民意测验统计》。大标题下的三千人意见是:

全数信仰三民主义

孙中山是革命领袖

日本人是我国最大敌人

上海著名的是陈德征

多数赞成废除阴历。

其中发布的测试题四:

“上海最有名的是谁”(得票统计数):

一、陈德征825票。二、虞和德620票。

三、张定璠380票。四、熊式辉191票。

五、蒋介石124票。六、冯少山70票。

七、黄金荣67票。 八、潘公展48票。

九、戴石浮46票。 十、邬志豪35票。

陈德征只是一个舞文弄墨的报刊编辑,把自己搞成上海最有名人物,排在富商虞和德(洽卿)、市长张定璠、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商会会长冯少山、帮会老大黄金荣、社会教育局长潘公展、公安局长戴石浮、富商邬志豪这样一批上海大人物之前,尤其是把“革命领袖”蒋介石排在第五位,一定是膨胀昏头了。接下来,他又抛出凭党部一纸证明即可定为反革命分子的提案,足见其多么肆无忌惮,不按理出牌。

陈德征是引发胡适出面挑起“人权与约法”论争的点燃导火索者。1929年3月,作为上海特别市代表,陈德征向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提交《严厉处置反革命分子案》。其中有“凡经省或特别市党部书面证明为反革命分子者,法院或其他法定之受理机关应以反革命罪处分之。如不服,得上诉。惟上级法院或其他上级法定之受理机关,如得中央党部之书面证明,即当驳斥之”的内容,且把“共产党、国家主义者、第三党及一切违反三民主义之分子”都视为“反革命分子”。这个“反革命分子”是20世纪中国和世界其他一党专制国家所特有的罪名,胡适的朋友李大钊、高仁山都是遭这个“罪名”被处死的。胡适于3月26日给南京国民政府司法院院长王宠惠写信,指斥陈德征所提《严厉处置反革命分子案》中,法院可以不须审问,只凭党部一张证明,便可定罪处刑的荒谬措施。他指出,这在世界法制史上,“不知哪一世纪哪一个文明民族曾经有过这样一种办法,笔之于书,立为制度的吗?”并嘲弄说:“中国国民党有这样党员,创此新制,大足以夸耀全世界了。”最后,胡适还带有几分幽默地说道:“我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写这封信给先生。也许此信到时,此案早已通过三全大会了。司法院也大可以早点预备关门了。”

陈德征由一个敢在《民国日报》上借民意测验产生上海滩名人,将自己排在蒋介石、黄金荣之前的报纸编辑,变成疯狂的国民党及三民主义信徒,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陈德征与胡适的冲突还在继续。他根本不把中国公学校长胡适放在眼里,随后因其续写《胡说》,批评胡适不懂党、党纪、主义,而被胡适讥笑为“可怜陈德征”。接着,梁实秋在《论思想统一》,胡适在《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等一系列文章中,批评国民党阻碍新文化运动的展开。

晚清民国以下,从谭嗣同、汪精卫、秋瑾到五四一代新文学作家崛起,文学青年投身激进政治运动的例子很多,不论是加入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或其他党派,牺牲也很大。陈德征犹如过分膨胀的气球,连国民党党内都不能容忍,被蒋介石一笔刺破,从此瘪成一团。胡梦华的爷爷胡宝铎与胡适的父亲胡传是绩溪同乡,胡传走上仕途与胡宝铎、张佩纶向吴大澂推荐有关,胡梦华在东南大学读书时结婚,胡适是证婚人。这位当年的文学青年,有文学批评文集《表现的鉴赏》出版,对“学衡派”的活动也多有介入。胡梦华由“党义教师”身份走上政坛,曾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训练主任、军委政治部中将主任、河北省代主席,1948年官职至国民政府天津社会局局长,共产党军队进城后,他被逮捕关押、劳改,至1975年才和国民党最后一批战犯一起被特赦。李剑农是从拥护维新变法到加入同盟会,属于老牌政治家,此时为孙中山政治思想的阐释者。滕固也曾是文学青年,这本书是他国民党左派的身份标志,留学德国回来后成为著名的美术史家。为配合国民政府教育部“全国大学及专门学校党义教师检定委员会”的具体工作,中国国民党安徽省党务指导委员会训练部于1928年9月还制定了《考察党化教育之标准》,同时有配套的三民主义考题。抗战期间,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处于1939年9月,向国民政府教育部发出第12006号公函,称“中央为改善专科以上学校三民主义课程起见,经制定改善专科以上学校三民主义课程办法一种,提出中央常务委员会议第一三零次会议通过在案”,希望相关学校“积极办理”。随之有《教育部三民主义教学研究会章程》《三民主义教学研究会办法要点》出台。这个研究会的名誉会长为总裁蒋介石,会长为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由9月21日第五届中央常务委员会第一三零次会议通过的这份《改善专科以上学校三民主义课程办法》中最为关键的两项是“各校三民主义课程之教授,由教育部就第四条研究会会员中选交各院校聘任”;“各校三民主义课程之教授与其他专任教授同样待遇,并应兼任导师,必要时得酌量补助其教薪”。

“三民主义课程之教授与其他专任教授同样待遇”是这个师资岗位的诱人之处;对于学生来说,是第一学年两个学期,每学期两学分,每周两小时必修三民主义课程。

国民政府教育部在1945年还应对“国防最高委员会党政工作考核委员会”成立了“教育部设计考核委员会”,处理本部及直辖各机关学校暨省市教育行政机关的工作设计及业务考核。具体事宜为政务考核、事务考核及各类竞赛。

所以,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的工作重心是在严肃、纯正的学术审议本身。与党义、三民主义有关的研究,另有专门的委员会受理。

学术审议会最后的工作

1948年,是国共内战打得最为惨烈的一年,前方战火纷飞,首都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的学术审议工作却没有中断。7月30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第三届第五次常务委员会在南京举行。本届常会审议通过的第三十批合格教员中,教授58位、副教授55位、讲师73位、助教194位,其中中央大学教授有:周惠久、吴传颐、曹飞、王应睐、韩儒林、曹新孙、谢安祜、杨廷宝、李清悚。韩儒林193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36年自法、德留学归国后,研究蒙元史,主攻边疆历史地理,1949年以后,长期在南京大学执教,短期出任内蒙古大学副校长。杨廷宝自清华学校毕业后留学美国,归国后,成为著名的建筑学家,1949年以后在南京工学院执教,曾出任副院长。两位豫籍著名学者在南京桃李芬芳。

审查各大学研究所研究生硕士候选论文(前后21批,223名),此次提会审查者共计44名,决议:

A.勇龙桂、王正宪、王叔云、赵靖、董庶、逯钦立、周法高、李荣、王玉哲、任继愈、王明、高华年、马学良、王叔岷、阎文儒、吴伯雄、陈绍蕃、唐齐安、林凤藻、岑卓卿、左国金、端木正、陈恩教、丘述尧、李钟藩、苏宪章、华孟、茹皆耀、戚经文、徐祥浩、张镇国、綦建镇、徐传桐、陶启明、丁良诚、方龄贵等三十六人硕士论文审查合格。

B.葛培根、王利器、陈立经等三人硕士论文另请专家复审。

C.俞元桂、杨渊、陈荣弟等三人硕士论文发还修正再审。

D.韦安阜、焦庚辛等二人硕士论文发还重作。

这批硕士论文作者,去台湾的逯钦立、周法高、王叔岷等人,留在大陆的李荣、任继愈、王利器、俞元桂等,随后皆成为著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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