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外交与亚洲政治
——“二战”后中国对新德里泛亚洲会议的参与

2018-11-13 06:11王俏蕊何卓恩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年11期
关键词:二战亚洲代表

王俏蕊, 何卓恩

“二战”前的亚洲一直并存着两种亚洲论述,即以孙中山、甘地为代表的亚洲多元民族国家话语和以日本亚洲主义为典型的区域帝国话语,而且后者在日本对外扩张中高调推进。战后日本“大东亚共荣圈”在亚洲失去控制力,孙中山、甘地等亚洲多元民族国家话语凸显出来,影响到亚洲区域内更多已经独立或即将独立的国家,共同致力于探索构建新战后亚洲新秩序。1947年印度新德里泛亚洲会议即以此为背景。目前学术界相关研究成果较少,除了奘严有文章(《“泛亚会议”与中印交涉》)论及会议中中印就西藏地位问题所做的交涉外,几乎没有人对会议的具体背景、中印两国意图的差异、中国政府对会议参与方式的处理、会议的成果和反响等基本问题进行专门论述。鉴于此,本文将对其中一些主要方面略作探讨。

一、泛亚洲会议缘起与国民政府对泛亚洲会议的态度

泛亚洲会议的实际发起者是印度政治领袖尼赫鲁。关于尼赫鲁何以发起泛亚洲会议,奘严的文章《“泛亚会议”与中印交涉》归因于印度当局继承英国对中国西藏的殖民主义利益的企图,以及外交政策中的“亚洲中心”观念和“大印度主义”意识;而忽略了印度独立即将实现、需要寻求亚洲国家支持的因素。

从1945年8月“二战”结束到1947年8月印度自治领成立,是印度探索制定国家发展目标和对外政策的过渡期。在此特定时期,一方面,尼赫鲁需要借助战时亚洲国家携手对抗日本侵略的互助情谊,为即将独立的印度争取更多外部支持。正如泛亚洲会议中国代表毛以亨所言:“召集此次会议之一个更重要的动机可以说带有民族自决的色彩来威胁英人”,“大家知道印度明年六月底以前要独立了,所以无论已得独立,与尚未独立的国家都来恭贺他。大家认印度独立为亚洲各民族皆得独立的象征,而印度得此全世界五分之三民族信心的支持,则其独立已经存在,英国人的承认,不过一种形式罢了”。另一方面,独立后的印度应如何处理与亚洲国家的关系也成为亟待解决之事,泛亚洲会议正是尼赫鲁向亚洲国家表示印度希望建立友好区域关系的契机。所以他在会议期间向各国代表表示,因英国侵入而中断与亚洲国家古来有之的亲密关系的印度,在战后“又向着他的邻居和老友打开大门了,请他们来到这古老的土地上,在这充满古迹的土地上聚首重逢,来迎接和平,自由进入亚洲同道们的新纪元”。

在这样的历史情境下,加上一些背后的利益因素印度提出了在新德里召开泛亚洲会议的构想。为引起亚洲各国重视,尼赫鲁亲任筹备委员会主席,为避免国际猜疑,发起单位采取非官方的印度国际问题协会名义,邀请对象也限于各国党派和文化团体。1946年9月开始,筹备委员会分别向各国的政治和文化团体发出与会邀请,范围包括:完全在亚洲的中国、日本、蒙古、朝鲜、缅甸、锡兰、马来亚、越南、暹罗、菲律宾、不丹、尼泊尔、巴勒斯坦、土耳其、伊朗、阿富汗等国家,领土跨及亚洲的埃及等国家,苏联亚洲部分的亚美尼亚、阿塞尔拜疆、乔治亚、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共和国。

邀请函称“该会之主要目的在检审此次世界大战后亚洲之地位,对亚洲各国共有之各种问题,互相交换意见,并研究以后如何促进各该国相互关系之方法与手段”。具体议题包括亚洲之民族自由运动、种族冲突、经济转向和国际经济合作、移民与侨民、国民福利、工业建设和劳工权利、文化发展、妇女运动等。至于参会方式,提议各国派出“代表八人、候补八人”,由国际关系团体遴选代表或聘请知名学者参加,各国政府另派观察者列席,“如贵国各团体能共同推选一一致认可之代表团,尤所欢迎。”多数国家出于共同应对西方的需要和参与新亚洲建设的愿望,给予了积极反应,准备由政府或民间派出代表团参会。

中国陆续接到会议邀请书的单位有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中国民主社会党、中印学会、中国国民外交协会、新亚细亚学会和太平洋国际学会中国分会等,西藏地区也收到了组团与会的单独邀请。中国作为一个亚洲首屈一指的大国,也是一个以孙中山为旗帜的国民政府执政的国家,对于如何应对邀请,颇为纠结。一方面,中国没有理由谢绝邀约且不能任其自由发展。另一方面,中国也显然不能过于积极主动。

国民政府对印度筹办泛亚洲会议的态度,与中国的地缘政治利益有关,也和中国在“二战”后的国际地位有关,国民政府在战争即将结束时已经初步形成如何协调区域组织和全球国际组织的看法。

“二战”时期的国际社会不以黑白黄等种族和欧亚美等洲际为国际社会区隔标准,而是首先以敌友标准划分为法西斯国家和反法西斯国家。通过设立欧洲战区和远东太平洋战区,非欧洲国家的国际地位上升。1943年10月30日分布的《中苏美英四国关于普遍安全的宣言》确定了中国作为世界“四强”国家之一的国际地位,使得中国取得了世界领袖国家的政治高度。以此,在普遍性的国际组织联合国建立之前,国民政府支持首先由四国组成联合机构来领导世界战争和战后秩序重建。国民政府也主张设立远东委员会,“此种委员会应以中、英、美为主干”,“成立一种中英美联合参谋会议,以为统一战略之机关”,“其他与太平洋有密切关系之联合国如荷兰、澳国、坎拿大、纽斯兰、自由法国等,亦可请其为会员,惟其参加讨论应与各该国有关之问题为限”。可见战时国民政府所规划的是由中美英苏“四强”领导世界战争和战后秩序,“四强合作”优先于“区域合作”,即便是远东太平洋区域内的合作也试图由中国等世界领袖国家来主导。

1944年,敦巴顿橡树园联合国筹组会议召开之前,国民政府内部及国内相关团体组织针对组建联合国的各种原则事宜进行了探讨,对国际组织和区域组织关系的阐释更加清晰。7月7日,中国国民外交协会拟定《战后和平意见书》,指出区域安全制度的成立有助于充实集体安全,“惟各区域组织应隶属于集体安全制度之下;其目的与作用,在于加强集体安全组织,使其相辅相成,而不在于削减全体组织之力量……应先有世界之集体安全组织,然后在一般原则之下,成立区域组织”。7月17日,宋子文在给蒋介石的信中提到远东区分会“目前若即成立,则除中、美、英、苏外,澳、纽、法、荷、印亦必要求参加,于我不利……故我现应主张不设立,而另用其他方法取得远东领导权。职部认为最好在此时建议仿效欧洲顾问委员会例,在重庆成立远东顾问委员会,以便有效地处理远东战时与战后之特殊问题。目前由中、美、英组织,日后苏联如参加远东战争,亦可加入”。7月24日,王宠惠向蒋介石上报拟呈敦巴顿橡树园会议上《我方基本态度与对重要问题之立场》中提到“设置普遍性之世界和平机构,如有区域组织,应隶属于世界和平机构之下,目前不宜强调区域组织”,7月29日蒋介石回复王宠惠对此表示赞同。8月6日,顾维钧在给蒋介石信中提到“窃思宜仍本我国酷爱和平公道之精神及集团安全之原则,着重世界整个和平机构为基础,区域组织仅为其一部分,遇有要事,或承中央机构之命执行;或自议决,亦须得中央机构之核准,以其名义施行之”,“澳、纽等国似有会同英、美、法、和、葡等自成西南太平洋一区域之意,借口我海军不能助其防卫,嫉我加入,主张我与亚洲大陆各国另组一区域,实则虑我牵制,防我操纵。如果有此议,我宜主张亚洲与西南太平洋应组为一区,或加入其专区,因不但以彼此安全互相连锁,即我在马来亚、荷属印度、吕宋及南太平洋侨民众多,经济关系亦不少”。

综上可知,国民政府内部的主流意见是:区域组织的建立应隶属于国际组织,受其监管为其服务,并且不应主动提及创建区域组织;但是针对其他国家提议的有关太平洋区域组织的议案,中国应该积极加入,而且仅仅与亚洲大陆各国组建区域组织不利于我国与其他太平洋沿岸国家发展政治经济关系,亚洲与太平洋国家应组为一体;鉴于中国目前没有实力且“四强”其他国家不允许中国拥有亚洲太平洋区域领导权,中国应该争取“四强”共同领导亚洲太平洋区域。1946年国共内战全面爆发,国民政府对美国的依赖更甚,在此情境下,中国对不是由中国而是印度发起、不是以亚洲太平洋全体国家而是以亚洲国家为范围的泛亚洲会议,态度就显得比较消极。

虽然尼赫鲁一再强调泛亚洲会议是非政治性的,但如此前所未有的亚洲国家大集会必然引起世界瞩目,引起亚洲国家结盟的联想,这是国民政府所不乐意看到的。如戴季陶所言“印度目前或可不顾虑,而我则不能只顾印度与亚洲,而令其他四洲各国人不快”。所以他虽然以私人身份称赞尼赫鲁召集泛亚洲会议是英雄所为,但也不讳言其批评和疑虑。1946年底,他有言指出:泛亚洲会议“美则美矣,然而其发动未免过早。且此事既由印度召集,其对于印度内部,及亚洲各国家民族之情况,亦未免少所考虑。即以对于中国之关系言之,自抗战开始以后,印度国内情况,非常艰难,尼氏负国大重责,其困苦尤甚,为之同情者,中国为多,此次召集泛亚联谊会,同时欲于会中提出若干不易得结果之问题,事前又未征询中国方面同意,且并无通知,此其疏忽者也。及其既已发出请帖,又欠谨慎。贤料其对中国如此,则对于印度国内与其他亚洲各国,恐亦不免有同样之疏忽。而在此长会期间,难免有尼氏所意料不及之言论行动,斯时或有欲好不好,而引起烦恼者矣”。

戴季陶等国民政府内有影响的人士主张,尽管对于印度的发起,国民政府态度不宜过于积极主动,但既然会议是采取非官方的形式,自不妨采取“国民外交”的形式去参加,以维护战时中国在亚洲获得的影响力,并为亚洲的未来做实际的努力。1946年9月29日,戴季陶上书蒋介石,指出:在印度国内环境渐趋缓和的情况下,“传贤以私人地位接受其各方请简,而在不言中,对此旧友组成之新政府表示好意似为一简易而不从政府正式代表而行动之良策。十余年来,传贤对印度及亚洲诸国,均尽力于不言中者以此。今后国事更艰,而中国之在亚洲,既不可孤立,又不能有所事,倘能于无言中,有助于此正在立求独立之千余年精神交往感情素孚之邻国,其有益于国家之安全,与世界之和平者必多。至于人之不知,适为最好,中国此时对于天下国家,皆只能修其阴德,而不宜求赫赫之功”。他所希望的中国与亚洲国家的发展路程是“由学问之切磋,以通情愫,多往来,结道义之交,至时机成熟,而中国国基巩固国力充裕之时,然后由中国召集亚洲之民族会议,由文化经济,而逐渐推进之至于政治”。

戴季陶建议中国出席泛亚洲会议,“会议既经召集,按之国大党与国民党过去之关系,及尼赫鲁先生与我方之公私情谊,决不宜令其流产,会议开后,亦必须协助其成功”。戴季陶不仅是在政府任职(考试院院长)的具有影响力的国民党元老,也是会议受邀单位新亚细亚学会的理事长和中印学会的监事会主席。他的意见被蒋介石采纳,国民政府最后同意派团参加新德里会议,并以各受邀团体“共同推选一一致认可之代表团”的方式组织之。

二、中国对泛亚洲会议的参与

在受到邀请的党派和团体中,中国共产党因与国民政府处于军事对抗和战争状态,被国民政府取消参会资格,而中国民主社会党接到邀请的时间很晚,所以会议参与的主体除了国民党外,主要是几个“民间”性质的学会。但这些学会实际都是官方控制的:1930年5月成立的新亚细亚学会一直由戴季陶主持;1935年5月中印学会成立时由另一个国民党元老、时任中研院院长的蔡元培任理事会主席,实际工作的开展也一直在戴季陶指导之下,在“二战”时期承担着发展中印两国关系、落实中印两国合作的重任;太平洋国际学会中国分会虽然在1928年成立之初属于国民外交民间学术团体性质,但是从1931年改组就开始接受国民政府资助,尤其是抗战开始后为国民政府争取了比较有利的亚太区域环境;1938年1月成立的中国国民外交协会由政府高官吴铁城担任常务主席。所以中国代表团参会各种事宜必然由国民政府实际主导和控制,“国民外交”其名,“政府外交”之实。这从遴选中国参会代表、中国参会代表会议表现及国民政府对西藏地方代表的处理三个方面都足以显示。

(一)遴选中国参会代表

国民政府为淡化泛亚洲会议的政治意味,试图将泛亚洲会议限定为亚洲民众情感联谊大会,所以刻意凸显会议的国民外交和文化交流意涵。12月开始,对于代表团的组成,各方人士分头进行了一些商讨。12月3日,教育部次长杭立武邀请各团体会商;12月26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长吴铁城邀请戴季陶、王世杰、朱家骅、叶公超、胡适等聚会商议;1947年1月23日,戴季陶邀请政府秘书部、教育部和中央党部商讨。

在这些商讨中,戴季陶曾提到四点注意事项:第一,泛亚洲会议大半发自感情,未经深思熟虑,“颇有非其一己之意所能完全控制”;第二,中国虽因情谊不得不出席,“但到印度之后,不独出席此会发言宜慎,即一言一动,乃至私人交谊间之言动,亦不可不慎……吾人亦惟有戒慎参加,以助此会之成。所谓成者,即太平无事,于无形无言中,消除此次会中或致发生之隐忧,而使其圆满欢喜”;第三,参会代表“尤其是团长,必须与尼氏以及其他政治学术之领袖私交较密者……将来开会后,尼氏及其他印度领袖,有何计划,最好是在会前会外接洽清楚,重要意见,尤其涉及政治社会乃至国际问题者,请印度代表作决定论,中国代表以不发表涉及国际之言论,乃至少发言论为妙”;第四,“言论少发,而藉此机会,与全亚各地代表联欢,却为要事。对重要文化慈善事业予以檀施,尤为不可少者”。

确保会议太平无事、针对政治问题戒言慎行、针对文化经济积极参与、促进亚洲民众联欢,都是为了体现“国民外交”和“非政治化”的导向。在此原则下,他指出遴选参会代表“应以国民党为主而组织之,政府观察员,亦宜由中央考虑其人选……其他代表,亦宜以学问家之声誉素著者任其领袖”。在他主持的筹备会上,初步拟定了11位文化界参会代表,即陈大齐(前北京大学校长,现任考选委员会委员长)为代表团团长,王星拱(中山大学校长)、吴贻芳(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院长)为副团长,林可胜(军医署署长)、蒋复璁(中央图书馆馆长)、谭云山(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院长)、李济之(中央研究院研究员)、徐悲鸿(北平国立艺专学校校长)、沈宗瀚(农林部农业试验所所长)、张兹丰(经济部苏浙经济特派员)、赵九章(中央气象研究所所长)为团员。

不过该初步名单未能成为事实,一方面这些拟定的参会代表多数不愿意参加该会议,陈大齐(以及后来推荐的蒋复璁)更是不愿意担任代表团团长,另一方面名单没有考虑到会议邀请的各党派和团体代表分配,没有获得外交部和中央党部与印度会议筹备组接触的充分信息。1947年2月10日和15日,吴铁城再次召集筹备会议,戴季陶、陈立夫、朱家骅、甘乃光等参加,确定国民党代表由魏道明、郑彦棻、温源宁担任,其他团体代表由被邀团体自行推荐,西藏代表待外交部与印度、西藏地方商洽以后解决,外交部派遣观察员由叶公超或者沈宗濂担任,基本上落实了泛亚洲会议中国参会代表的遴选原则。经各受邀团体自荐,最终,出席泛亚洲会议的人员有:团长郑彦棻(三青团中央团部副书记长)、政府观察员叶公超(外交部司长)、国民党代表温源宁(立法委员)、民社党代表毛以亨(代替张君劢主席)、太平洋学会中国分会代表刘毓棠(该会执行干事)、国民外交协会代表杭立武(教育部次长)、新亚细亚学会代表王星拱(中山大学校长)、中印学会代表谭云山(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院长)、代表团顾问魏景超(金陵大学教授)、妇女代表陈逸云(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以及西藏地方代表扎萨桑都颇章、堪琼罗桑汪杰。

泛亚洲会议牵扯到中国与亚洲邻国的关系、欧美国家的中国印象、中国国内党派争斗和团体互动,以及中央与西藏地方关系等各种复杂情形,参会代表遴选筹备进程缓慢。戴季陶曾对朱家骅感言,“此事在印度是自出难题,难己难人……真是自小学至大学所未尝做过之最难题目,然而总非交卷不可,苦哉”。

(二)中国代表赶赴泛亚洲会议

泛亚洲会议会期是1947年3月23日开幕至4月2日闭幕,除因麦克阿瑟阻拦未赴会的日本(仅向会议发去贺电)外,其余23个国家代表均赴会(韩国、菲律宾、外蒙古在会议结束前三日才赶到印度)。中国代表团(除西藏代表外)于3月22日搭机飞抵印度新德里,随即发表下机声明,提及了战时尼赫鲁和蒋介石两国要人互访以及战后两国互派大使,表达了中国代表团对泛亚洲会议能够商讨亚洲共同利益问题的希望,并预祝会议“将为亚洲及所有亚洲人民带来较好时日之黎明”。

3月23日,泛亚洲会议在新德里蒙兀王宫开幕,“总共出席代表及秘书翻译,五百人左右。除代表团外,尚有特请的外宾,数亦千人”,加之数万旁听席观众导致“汽车阻塞中途者,几在十次以上”,可见会议场面盛大。尼赫鲁发表开幕致辞,“开头即谓不愿提倡狭隘之民族主义,且亦无意反对英美,并且愿与英美合作以致力和平,使亚洲人在世界上占重要地位”,提出“我人将不讨论任何国家之制政,因此问题越出此次会议范围”,希望“此次会议能设立若干长设机构,以便研究共同有关问题,而使各国关系益趋密切”。继而会议主席奈杜夫人致辞,称“吾人所提倡者,系人类精神中自发的创造和平,而非屈服的和平,投降的和平……大地山河不能隔绝吾亚洲人心弦之共鸣,习惯语言亦不能阻止吾亚洲人此心加于彼心,而共盟于兹土……亚洲复活了”。

两位召集人致辞后,各国代表团团长开始依次发表演说。中国代表团团长郑彦棻在演说时表示,“吾人对于议程中任何问题,能获具体结论,并非重要之事;本会中最重要者,为吾人在坦白与真诚气氛中进行讨论。此对会议之成功,至为有关。中国代表团希望此次会议能使一切亚洲民族互相深切谅解,并为一切亚洲民族之福利,在经济与文化方面采求合作之方法。本团认为此次会议系亚洲与世界其他部分之桥梁”。

政治家尼赫鲁和诗人奈杜夫人分别从理性和情感两方面为会议定下了不谈现实政治问题、不与西方国家冲突,只专注于讨论亚洲国家未来发展共同利益和问题的基调。郑彦棻演说则贯彻了中国国民政府注重经济文化和民众联谊的指示,并且通过强调亚洲与世界关系淡化了会议的区域限制性,亦体现了戴季陶在对泛亚洲会议祝辞中以亚洲古圣贤救人救世之道希望“不独亚洲各国人民应互相亲睦,亦实非促成全世界一切国家民族之互相亲睦不可”的倡导。

随后数日,泛亚洲会议进行了分组专题讨论。按照主题分为:(一)文化问题和科学研究组;(二)种族问题和亚洲移民问题组;(三)从殖民经济转变为民族经济农业改进、工业发展、劳工问题组;(四)民族自由运动组;(五)妇女地位和妇女运动组。郑彦棻加入会议组织委员会,毛以亨、杭立武、王星拱、谭云山加入第一组,温源宁加入第二组,刘毓棠、魏景超加入第三组,陈逸云加入第五组。

3月24日,文化组集会开始,暹罗代表团团长阿努曼(Anuman)任主席,印度社会学家马萨尼(Masani)任副主席。期间,马来亚、锡兰、乌兹别克斯坦、埃及等国家向会议报告了本国教育事业的进步,阿富汗代表提出印度不应禁止科教用品出口,巴勒斯坦代表建议亚洲各国互通科研简报,伊朗代表主张舍弃英语另设亚洲世界语。发现拉曼光谱且获诺贝尔奖的印度物理学家拉曼(Raman)尤为活跃,发言十数次,他主张为了使亚洲文化脱离依赖模仿欧美的境地应该限制亚洲留学欧美人数以实现科学独立平等,甚至有言认为可以利用几个玻璃管进行原子弹研究。中国代表如王星拱、毛以亨等人赞同争取亚洲科学事业的独立性,对其他具体提议就觉得是“过甚之词”,但鉴于拉曼在中印文化交流中的贡献没有当面反驳。

关于如何促进亚洲文化交流,中国代表杭立武提出“泛亚会议为交换文化起见,须有常设机构与秘书处,以期科学与文化之交流,并可与各地现有文化机关联系”,他以中国的中央研究院和北平研究院对外文化交流事业为例主张“不必专设亚洲文化学院之类的机关,以免挂一漏万”。印度代表认为应该建立专门机构比如亚洲问题研究科学院来加强亚洲国家往来,中国代表表示附议。在地点选择上中印两国均努力以各自优势争取协会常驻本国,印度代表强调独立的印度及其文化对亚洲国家有重要性,认为“印度工业发达,在一般亚洲国家争取自由的问题上能起很大的作用。以印度所处的地理环境来说,对于保证这些国家的安全和保证这些国家的独立斗争的成就上,也具有同样重大的意义”。中国代表提出“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乃亚洲文化中心。既按经济、政治和地理环境而言,中国是能促进亚洲各国在经济和政治上更大的发展”。

可以看出,中国代表对西方文化的态度相较于印度颇为平和,而且不积极主动倡议创建跨国家的亚洲区域机构,但不能不参与也是底线,既然参与就要与亚洲区域内其他大国竞争扩大影响力。分歧僵持妥协后的结果是成立亚洲关系协会,协会地址根据以后泛亚洲会议召开地实行轮流转换。

其他各组讨论也很热烈,毛以亨事后记述:“与中国最有密切关系者,如民族解放组曾隐隐提到西藏问题,荷印革命时华侨之损害赔偿问题,人种组的华侨同化与双重国籍问题,经济组的生活水准及卫生问题,妇女组的多妻制问题,均为各民族所已注意到的。”中国代表也各有提议,如种族问题和亚洲移民问题组集会中,中国代表温源宁作为主席,提出了会议讨论三项原则:“(一)所有公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二)信仰宗教自由;(三)依照法律之规定,任何一国的外侨,应予以平等待遇,但不得取得双重国籍。”魏景超在经济组参与农业改进与工业发展讨论时,注意到了中印两国共同面临的粮食匮乏、佃农无田、工农引进外资等问题,也感受到了中印两国悲观论调与自奋图强的反差,认为中国如果不能改变乱状“不但将来要赶不上日本,也许有落后在印度后面的危险”。

会议期间各国代表也展示了本国已取得的成就,比如印度尼西亚代表指出《荷印协定》后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独立,哈萨克斯坦代表提到本国已经成为全国人民完全识字的共和国,乌兹别克斯坦代表畅述本国人民生活增进和文化事业成长,塔吉克代表特别说明了苏维埃亚洲各共和国妇女地位提高,越南共和国表达了亚洲其他各国对本国人民斗争提供援助的感激之情。而且,通过十数日的讨论,各国参会代表在亚洲国家面临的共同问题上形成了一些共鸣,诸如“(一)经济不独立,政治自由便无意义。一国的农工业必须由本国自管,不容落入外人之手。(二)亚洲必须借助外资,但国内经济不得由国外借贷者操纵。(三)提高亚洲大陆人民生活水准。(四)改进工农业和教育卫生。(五)亚洲本身在受原子弹恐吓的世界内形成一个安定因素。(六)亚洲各国应尽力予亚洲自由运动以各种援助”,但实际上没有通过任何有法律效力的决议案。

4月2日,泛亚洲会议举行闭幕大会,甘地以印度民族主义精神领袖的角色出席会议,发表演说强调亚洲国家未来对于世界的使命,“亚洲将以其爱情,非暴力及真正之福音,征服世界;西方国家亦不得不予以承认……西方国家现在正忙于制造原子炸弹,使世界将被毁灭;而使世界解脱此种威胁,实为亚洲之使命”,同时他也重申“吾人来此非为对美洲欧洲或其他非亚洲人发动战争,此非亚洲之任务,印度已以非暴力获得独立,若以独立压迫他人,诚属可耻”。尔后,会议秘书长向大会代表宣布下届会议在两年后的中国举办,议定的亚洲关系协会也由中国筹备。

(三)西藏地方代表问题

中国代表在泛亚洲会议中虽然采取普遍参与态度,但基于政府所定的基调,实质热情并不很高,加之会议议题分散且不做决议案,且每一议题都隐含政治意味,使得讨论浅尝辄止,所以以“捧热闹”的心态为主。会中毛以亨就对杭立武说:“印度人召集泛亚会议,破钞了三十万至五十万卢比,所以很热闹,不过这个热闹场面,十天后就过去了”,“惟吾辈既为捧热闹而来,则热闹到那里,注意力即紧随到那里,即为已尽代表最大之职责”。

影响中国对泛亚洲会议态度的,还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英国殖民者私下邀请西藏作为独立代表单位参会。对此,会前中国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外交部等分别与西藏地方和印度会议筹备方进行了原则性交涉。1947年3月12日,蒙藏委员会致电西藏嘎厦政府强调泛亚洲会议的文化性质,并使其“转知出席人员不宜提出政治问题,以及印藏划界等事。会议期中并随时与中央所派代表取得联系,俾便协助”。外交部通过来华的印度大使向泛亚洲会议组织委员会主席奈杜夫人(尼赫鲁当选政府职位后辞去委员会主席职务,由奈杜夫人继任)表达了中国立场:“(一)政府代表应作为视察员资格出席,其他学术及公共团体之代表称为出席代表。(二)出席该会之藏方二人,列为西藏地方团体代表。(三)该会中任何会议不得讨论西藏在中国新公布宪法中之地位及权利等问题。(四)奈杜夫人于会议中公开说明,政府代表之地位与其他参加会议之组织及公共团体之代表不同。”

中国代表团在抵达印度以后,继续就西藏问题与尼赫鲁进行交涉,提出会议中不能讨论西藏问题,不愿因为西藏问题影响中印关系,尼赫鲁回应“亦认西藏问题,为中国西藏间问题,印度未行独立,似乎还谈不上继承英国对西藏的权利义务”。但实际上尼赫鲁对西藏问题采取了表面中立暗自纵容的态度。印度将西藏自制旗帜与中国国民政府国旗并列在会堂,中国代表团表示不满后被尼赫鲁以西藏是民族单位不是国家单位的理由搪塞。3月23日,开幕时又发现印度所绘亚洲地图中西藏与中国其他部分隔有国界线,因24日晚大集会与小规模分组讨论会不同,除全体代表和外宾之外尚有数万旁听席观众在场,中国代表团必须在此之前解决地图问题才能向更多国外人士展现中国不容主权分裂的态度和决心。所以23日开幕仪式结束后中国代表团即就地图问题与尼赫鲁交涉,最初尼赫鲁以会议期间不谈政治问题为理由敷衍中国代表团,最后抵不过中国代表团坚持,同意中国代表团自行更改,于是出现了3月24日下午中国代表团观察员叶公超自买白漆将西藏与中国其他部分间隔线抹除的一幕。这件事情使得中国代表团对印度主办方的意见颇深,在地图未改之前,郑彦棻就主张立即退出会议以示抗议,叶公超处理完地图事件后中国代表始同意继续出席会议,但此事造成的不愉快必然也影响到会议参与者的情绪。待至会议闭幕,“中国代表便告辞而去,临行匆匆,没有任何的停留和拜访,或发表任何声明”。

三、国内舆论对泛亚洲会议的评论

这次泛亚洲会议并没有实际的成果,西方观察家指出,“代表们中间除少数外,都不是亚洲的决策者,有些还是象牙之塔里的专家。在会议十日期间,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真理”。

由于中国政府本来就未曾对其给予厚望,所以,也难言失望。相反,国民政府认为,基于亚洲国家间相互了解和联谊的目标,中国代表团仍卓有成就。外交部在1947年5月《拟提交国民参政会施政报告》中提到,“本年三月间在德里所举行之泛亚洲会议,虽系民间集会,但对亚洲各国,尤其是中印两国之团结与了解颇有裨益”。

参会代表回到国内后,对会议也做了一些总结和思考。中国代表团团长郑彦棻于1947年4月7日到达南京并发表演说,称此次会议有三个特点:“一为充分表现各国民间教育文化团体代表集会之特质,并无政府代表会议之形式。二为积极发挥自由平等之精神,每一代表均可自由发言,即同一代表团代表发表意见,亦不受任何拘束。三为富有教育意义,各种论文多富有学术价值。”

毛以亨则撰文指出,泛亚洲会议的“泛”与泛美会议不同,不是美国等大国对美洲的政治领导,而是“力求大国与小国的平等权”;泛亚洲会议与日本提倡的大亚细亚主义不同,“无意排除欧美,而欲联合亚洲人以致力于世界和平,以与欧美合作”;“亚洲会议的主要目的,无非使亚洲人多得接触机会,以建立相互的谅解与共信”。他还积极评价了泛亚洲会议不谈政治是“贤明的举措”,“目的在减少对国际间与对各民族间的困难,例如荷印的独立战争,亚洲人理应拔刀相助,而事实上则印度兵曾听英政府之命助荷兰打过荷印。倘使提到政治问题,我断定没有一次会议能终局的”,“这一个标榜不谈政治的亚洲会议,实以政治条件的共通性为内容,而演绎至最后则透过不谈政治的会议,而至政治发展的最后阶段”。

国内各界舆论对这次会议评价也比较正面。国内舆论媒体从会议筹备开始一直持续跟踪报道,比如《申报》对于泛亚洲会议的报道有十次之多,《大公报》、《时事公报》等大报和《宁波晨报》等地方报也进行了不少即时报道。有意思的是,中国共产党虽无法派出代表参加会议,其不仅向会议发去贺电,还在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1947年3月28日和4月7日对泛亚洲会议进行了简要报道,提到尼赫鲁和甘地致辞、民族运动及劳工问题以及创建亚洲关系协会等,称“该会之召集乃为亚洲史上之创举”。

《亚洲世纪》、《中流》、《春风》、《再生》、《世纪评论》等杂志,也发表文章讨论这次会议的意义,其解读的重点,大都放在“不谈政治”上。比如《亚洲世纪》所载李秋生的《亚洲会议与亚洲民族运动》对此会“不谈政治”表示理解,说:“这也许引起一些人士失望,觉得这会议过分持重,但我们却不能不曲予原谅。在这廿余与会国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尚未获得独立,犹有待于艰苦的奋斗,除此以外,许多国家内部又存在着一些麻烦而复杂的纷争,这些问题的研讨与解决,绝非此次会议所能胜任,甚至也许更引起意外苦难和阻碍,使这一机构无成就而宣告解体。”该刊所发周子亚《战后的亚洲与世界》也指出:“从社会经济学术文化上救亚洲,这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较从政治上来协商空空地挂出一个民主自由的招牌,不知有效多少呢!亚洲会议暗示这个倾向,是可喜的事。笔者认为亚洲各国从今日开始应作一和平的竞赛运动,共同在建立文化学术稳定社会经济的努力着手。”也有一些评论指出“不谈政治”的另一面,如《世纪评论》所载志徐的文章就说:“泛亚洲会议固非一个官方的有政治目的的会议。但是如果我们因此而低估其在政治上的影响,那是错误的。”《中流》所载缪任衡的文章则将此次会议与1947年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进行对比,称莫斯科会议为“分赃式的会议”,泛亚洲会议是“精神的和平会议”。

鉴于“二战”后世界迅速形成美苏两极对峙格局,舆论界在对会议表示理解和肯定的同时,更对未来扩大亚洲国家合作表达了期待。前述《世纪评论》志徐的文章也指出:“新的独立的国家兴起,大家处境相似,地域相连,如何建立相互间的友好关系,俾能共存共荣,这也是当前一个重要的问题……亚洲各民族应该切实地想想今后亚洲各国的问题,是如何善处两强之间,而自己埋头从事于国内的建设工作,偏东向西都会引起无穷的困恼。”宁波《春风》杂志发表蔡志达对泛亚洲会议开幕的观感,指出“过去殖民地争自由,争独立的方式是个别的,所以势孤力弱。泛亚洲会议,可能是所有殖民地国家,所有弱小民族联合一致为争取合理生活的开端”。《亚洲世纪》发表叶秋原文章,认为泛亚洲会议的召开象征着“亚洲世纪的来临”,因为“广岛的一弹,觉醒了整个亚洲的人民。他们感觉到在这个原子能的时代,死亡毁灭的威胁更甚于生存的威胁,他们自动地感觉到亚洲各民族之间,应该有加紧的团体来与那些毁灭的威胁搏斗;必使整个亚洲成为一个坚强的固体”。《亚洲世纪》杂志记者朱丽莎在《亚洲会议始末记——本刊新德里特约通信》中更总结说:“这次泛亚洲会议,没有什么显著的收获,并且带来了不愉快的空气。今天印度的地位实在太困难。但亚洲会议象征了:亚洲时代到临了。”

日本“大东亚共荣圈”的灭亡本就使国人对战后中国在即将来临的亚洲时代所应发挥的作用和充当的角色非常自信,比如《再生》所载黄撼石《中国外交政策诸问题》中一方面指出亚洲自由集团对生活在苏美势力夹缝中的中国意义重大,另一方面指出“唯有依靠中国做一个好榜样,才能在亚洲培育长成一种空前未有的‘向心力’。中国强有力地不断维持和促进这个区域的组织才是普遍的国际秩序的创造者,中国本身不但可以得到正确的出路,而亚洲的所有国家也可以迅速地抬起头来”。

战后兴起的印度作为中国在亚洲的有力竞争合作伙伴同样受到国内舆论的重视,黄撼石指出“这种‘向心力’的助长力量,除了中国之外,我们还可以求之于觉醒中的印度”。泛亚洲会议的召开不仅使国内舆论对中国的亚洲身份更加重视,而且愈加强调中国相比于印度在亚洲可以发挥的作用更大,《亚洲世纪》所载林焕平《亚洲和平系于中国》开头即强调不管泛亚洲会议的性质和成果如何,“亚洲的和平系于中国,亚洲的解放也系于中国”,印度在革命历史、人民力量、经济地理、军事地理等方面都不如中国,如果中国内部斗争解决就可以解消美苏矛盾在亚洲的危机,为整个亚洲拨云见日。

另有一些舆论并不过分强调中印孰轻孰重,《大公报》社评针对国人因“日本打败了,泛亚洲会议也竟还不在中国来开”而产生低落的情绪指出“泛亚会议开在新德里与开在南京,其价值与意义毫无分别”,泛亚会议的划时代意义是表示亚洲已站在一个走向“狭窄民族主义”或“国际合作”的十字路口,“其歧路选择的责任,我们认为是平均分担在亚洲与非亚洲人的肩膀上”,“凡为土地权势而战,无论是亚人对亚,或亚人对外,道德上同是可耻的”。更有主张宽容灵活对待与印度的地缘问题,《再生》杂志刊载中国参会代表毛以亨《泛亚会议杂记》中指出:“中印将来的共同关系甚多,美苏问题即在面前,可知较西藏问题大得多的问题太多了,而皆待中印的共同或个别的努力,是以西藏问题,无论中印,均不惜作重大让步。”

除强调中国在亚洲作用之外,国内舆论还就泛亚洲会议内省中国乱状,《大公报》社评以西藏代表之事疾呼“以五族组成的中华民国,如果永久对边疆的福利漠不关心,永久把精力财力放在中原逐鹿的浪费上去,则终有一天,不但蒙藏,许多边疆民族都将发生离心的运动”。《世界知识》刊载戴文葆《泛亚会议侧观》中指出无内战而是独立民主的中国“自然影响着亚洲各个觉醒的民族的路向”,可是现在会议中不仅被其他亚洲国家指为美国实际上的殖民地,甚至连西藏代表这种危害主权的事情都不能避免,“八年苦战赢来的国际地位,又在内战的炮火打光了”,当下应该汲取亚洲各弱小民族前仆后继的争取独立的精神再接再厉,以免再次堕入殖民地厄运。

思考亚洲政治,呼唤亚洲时代,寻找中国在亚洲和世界新秩序中的角色,构成了国内舆论界比较普遍的期待,其实也是当时中国政府不明言的期待。而以亚洲国家作为“他者”内省中国现状,给国共双方表明了国人对待内战的态度和导向,可谓是中国参与新德里泛亚洲会议的场外收获。

四、结 语

以往学界对中国参与这次泛亚洲会议的研究较少,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将其单纯当作英国殖民主义者策划西藏独立的阴谋。从上述分析看,西藏问题固然是会议中极不愉快的一个面向,但也只是别有用心者借题发挥的插曲。会议的背景、主题、方式,中国对会议的参与,从“亚洲时代来临”的起点布局上说,仍然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会议闭幕时宣布下届在两年后的中国举办,议定的亚洲关系协会也由中国筹备。本来可以使中国在亚洲新秩序的构建上发挥更实际的功能,可惜由于全面内战的发生,和西方对新中国政权的围困,最终无法进行。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政府积极与周边亚洲国家进行互动,在维护中国主权的基础上争取彼此谅解,在革命的土壤上重新探索和倡导亚洲“共同、综合、可持续”的新型关系,开启了一种新的“亚洲”话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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