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星 芽
没有谁比蜗牛了解落地的树枝
它们甚至还能闻出树枝是几时落地的
蜗牛开心地爬过去
我就得趁此时机问它
树枝的性别?
树枝能作为维纳斯女神失去的手臂吗? 树枝陷入喉咙
我们深埋多年的疾患居然得到了根治
树枝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形态它们轻易便计算出了古人身体的秘密
蜗牛开始难过起来 泪将地面的树枝浸没
蜗牛不说话轻轻地浮在上面
没有一点光
桌面上向我问好的静物深谙一种
有关“自我”与裂变者的常理
静物出现缝隙 我们将此当成理式的开端
不断下落的静物与被点燃颅骨的静物
为秩序的裂变者
静物在这里披上人皮 适应我们的方言 肺息孱动
是两片降生的翅膀
造物主回到我们的成员间重新给静物捏上眼鼻
直到它露出友爱的微笑
向我们这些浅颜色的空壳走过来
紧紧握手
授予我们破裂的方法
生动的肌肉包裹住神性的齿群
我揣摩刺猬滚过的地方有没有讨论的价值
它实际滚过的时候我之前的揣摩已经失效了 既然刺猬现在身居我前端
又朝更远的地方爬行
它便也失去了我想去讨论它的价值
刺猬本来是没有价值的
但是我有边界的视域将过去的它框住了
它就开始与我身体某个部位的疼痛结合起来
它滚动得越厉害我身上密集的痛感就凝聚成越明显的浮雕
被赋予无趣的历史性
这些皆不能代表刺猬原本的价值
它的有效意志仅仅是在我身体里面形而上地投映出来
而爬远的刺猬对我是不理睬的
我献上孔雀首级的那一年恰好是十六岁
泥泞的和锋利的话题成为我们与动物之间的禁忌
自此以后 谁也不能提到孔雀
它是汉语词典里被蓄意挖掉的一块空白
种下的却可以是恶豹或者豺狼吠狗
我们甚至不能承认自己所看到的现象:
孔雀碧绿的羽毛就插在某个农民的脖子后面
可以说 孔雀之身由我年少的记忆里就已经面临枯竭了
山匪亦不敢以孔雀的名义占地为王
它们美丽的首级被镀上铜粉
一直藏在精英分子的谎言内
我的十六岁弯折过孔雀纤弱的脖子
只记得它贫血溃烂的身体到死
也没有发出一声像模像样的啼啸
我找到蜗牛:第一只前面的那一只
基本是空影子
前头的路是笔直压往心底的 但有趣的蜗牛可以附着在上面
密密麻麻
前后左右
摇动自我的意志
它也可以发出戏剧化的哭声与笑音 蜗牛
一会儿扮演我的哥哥 一会儿又伪装成木制品
滑稽得好似只永远被削矮的不倒翁
第六只蜗牛吃饱了米饭 它上街拉起抗议的旗帜
头裹布条的蜗牛充当了底色
然后令状速超越兔子的腿
很多人童年里受窒息死去的蜗牛壳又从新的大树躯体中间
被解放
它们看到这个时代的接送巴士
从不存在的位置间穿过
令我攥紧的身体又传出蜗牛的呼鸣
要从神话里听出喜鹊的思想
它的崇高性全部来源于背景的枯叶图
为了增加理解难度 喜鹊砍掉下半身 只留出鞋子
它弯不下去身体
不用撑开羽毛
就凌空于我们这些普通人之上 只有鞋子浸到尘埃里
喜鹊下不来的滑稽样子和我们吃力地蹦高
又够不着它们的笨拙行动
其实是一样的
是谁砍去了它们本来能够与我们关联起来的下半部分
我们白日里不敢妄测
背后鲜亮的枯叶图将每个人生长在脸庞上的年龄
刺疼 我们却都知道这类身子中空的喜鹊
一定比自己活得更长久
它是从神话里走下来的 每一根羽毛即便没有颜色与温度
我们这些活跃并早早适应了黄土的嘴巴
也能为此编织出玄妙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