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梅
读者,无疑是文学外译中不可忽视的一环。莫言作品的英文译者葛浩文曾经这样描述其翻译过程:“作为一个译者,我首先是读者。如同所有其他读者,我一边阅读,一边阐释(翻译?)。我总要问自己:是不是给译文读者机会,让他们能如同原文读者那样欣赏作品? 有没有让作者以浅显易懂的方式与他的新读者交流,而且让新读者感受到对等程度的愉悦或敬畏或愤怒,等等?”可见,读者的理解和感受一直是他非常重视的问题。
在当前的中国文学外译研究中,已有一些学者注意到了读者作为传播受众的重要性。高方、许钧在《现状、问题与建议——关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思考》一文中,建议组织各类文学与文化交流活动,加强作家与读者之间的联系,帮助外国读者了解和认识中国文学。吴赟基于对毕飞宇的小说《玉米》和《青衣》的英译本传播状况的考察,发现尽管这两部作品在西方主流媒体中掀起了评论热潮,但在普通读者中却反响平平,认为主要是由于大众读者并不了解小说中涉及的京剧和文革,也不熟悉中国文学的叙事手法,因而无法产生情感共鸣和认同。韩子满认为,文学译介应当让海外受众接触到中国文学中的优秀作品,读到能够真实反映中国文化面貌的作品,被其打动进而产生好感。李刚、谢燕红在研究刘绍明和葛浩文主编的《哥伦比亚现代中国文学选集》一书时发现,编者在推介中国现代文学的过程中,将读者设定为西方大学里学习中国文学的学生,并在选择作品时充分考虑到了西方读者阅读中的期待、习惯、偏好、评价等。
读者选择阅读中国的文学作品或出于研究的需要,或源于对作家和文学作品的兴趣,或基于了解中国文化传统的愿望。那么,这些读者更倾向于选择什么样的作品?会注意哪些文本内或文本外的信息?文学译介中的读者意识又应当涵盖哪些层面?关注哪些因素?本文试图聚焦文学外译中的读者意识问题,分析译者的作品和翻译策略选择,探究其中的倾向性及其依据。
翻译中的读者意识主张译者以读者的阅读感受为中心,在不违背原作规范的基础上尽力提升作品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具体包括两层内涵:一方面,读者意识要求译者对译文读者负责。巴斯奈特指出,译者作为目标语文本的作者,应当对目标语读者担负起明确的道德责任。诺德也认为,无论是原作的作者,还是目标语文本的接受者,都无权检验译作是否符合他们的期望;只有译者有这个责任,因为他需要对作者、发起人和目标语读者负责,这就是翻译的忠实性。另一方面,读者意识又要求译者遵循文本内部的规范,激活原作中的场景,找到合适的目的语框架,丰富源语文学的风格和形式,帮助译文读者理解原作中的习语表达、引用、谚语、隐喻等。
那么,读者意识关涉哪些类型的读者?本文沿用罗萨的观点,将这一读者群分为三类:1.文本外的真实读者,指文学作品的接受者,他是现实世界中有血有肉的个体,可能接近也可能远离作者心中勾勒的读者形象。2.理想读者,他才能卓越,理解力超群,可以理解文学文本的内涵意义,也能认识其重要性,并与文本保持适度的距离。文学外译中的译者就是这样的理想读者:他对作者的原意心领神会,既能感知文本包含的本质情感,又能全方位地欣赏其中的审美情趣。3.文本内的隐含读者,这一读者由文本自身构建,更符合作者心中对于读者的期待。
中国文学外译的文本接受者主要是现实中的译文读者,然而问题在于,中国读者从文学作品中获得的美学、怀旧、思考等方面的乐趣,精神的净化、情感的宣泄,好奇心的激发与满足,以及自身信念受到挑战所带来的快乐,译文读者却未必能够完全体会。以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为例,亚马逊网上书店上的外国读者对该书英译本的正面评价为82 条(73%),负面评价是30 条(27%)。综合这些负面评价,我们会发现读者大多反映这部作品过长、重复、书中人物的名字很难记,复杂、沉闷、笨重、奇怪、不够清晰,故事情节有时候令人费解,读起来很费力。诚然,故事情节的重复性会带来阅读过程中的疲劳感,但更主要是因为译文读者缺乏中国古典演义说部、说唱艺术、革命历史乡土小说方面的熏陶,不易体会到作者希望通过历史的起承转合传达的对人生重复节奏的徒然感,更难以理解作者对于贫富冲突隐患的忧虑和“大悲悯”;而且,作品中荒诞的叙事手法,以及对个体生活经验的暴力描写,都会让没有这段历史经历的译文读者感到诧异和困惑。
译文读者在理解和接受中国的文学作品时会遇到种种困难,一方面是由于作者创作过程中内心设定的原文读者与译者心中的译文读者是不同的,因为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更希望获得的还是本国读者的认同。池莉曾说过,“作家就是属于母语的,母语也就是属于作家的,这是血缘关系,是文化基因遗传,不可能改变。当然只能是母语读者才能够完全彻底咀嚼你的文字,领会你传达的真正涵义。”莫言也直言:“我从来没有想到去迎合西方图书市场的口味,更没有为了让翻译家省事而降低写作的难度,我相信优秀的翻译家有办法克服困难。”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译文读者受到自身阅读习惯、评价方式、文化背景等因素的限制和影响,在理解中国文字作品方面往往存在一定的困难,因为译文读者或许只是对原作怀有好奇心或兴趣,但并不了解原作语言,或许过去曾经学习过原作语言,但由于后来从事了不同的职业,已经渐渐淡忘了这方面的知识。
为了帮助译文读者克服这些困难,本文主张译者在文学外译中应当建立读者意识,重点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如何选择通过译介的作品吸引更多文本外的真实读者,增强其主动接触中国文学的愿望。葛浩文就曾经表示:“中国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小说,我们只能选三五本,要是选错了的话,就错上加错了。美国人对中国不了解的地方已经够多了,还要加上对文学的误解,那就更麻烦了。”二是如何发掘文本内部的价值观、规范和风格特征,适当地影响和引导译文读者,让其对译介作品产生较深的同感和共鸣。以下,我们将分别从这两个层面阐述文学外译中的读者意识问题。
中国文学外译的真实读者既包括译者、对于中国文学作品感兴趣的普通读者、具有专业背景的学者和批评者,也包括出版社、编辑、文学代理人、文化政策制定者等把关人,这些读者的意见和阅读体验对于译者而言都是重要的参照信息。让我们先来看看在具体的文学外译活动中,译者在选择作品时倾向于关注哪些因素。其一,译者非常重视文学作品的叙事方式、故事情节、美学价值等。莫言小说主要的日文译者吉田富夫表示,他之所以首先选择翻译《丰乳肥臀》,是因为作品的叙事手法很特别:莫言将自己作为一个农民,真正写出了农民的灵魂。而葛浩文则坦言自己主要是根据兴趣选择作品,基本只翻译自己喜欢的作品,更看重作品中表现的思想观念。其二,对真实读者的阅读兴趣、偏好和习惯的考虑同样会影响译者的作品选择。葛浩文首先读到的莫言的作品是《天堂蒜薹之歌》,当下被书中的爱恨打动,准备着手翻译,但当他读到《红高粱》时,觉得这本书更适合作为莫言与英语读者首次见面的作品,所以他选择首先翻译了《红高粱》,接下来是《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丰乳肥臀》《生死疲劳》等。其三,译者通常比较关注书评类信息,因为国外的文学评论,尤其是《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报纸杂志上的书评是由媒体自己选择和组织的,具有一定的独立性、权威性和参考价值,而且这些机构也会着意引导读者,帮助其形成一定的阅读动机、解读策略和评价标准。安必诺曾指出,受到文学批评界和媒体的影响,法国读者往往会在评价中国作家时列出不同的等级,比如莫言和余华就处于相对较高的位置。其四,出版社和编辑的意见对于译者而言起着极为重要的参照和引导作用。2009 年,蓝诗玲翻译的《〈阿Q 正传〉及其他中国故事:全鲁迅小说英文集》由企鹅经典丛书推出,文集包括《呐喊》《彷徨》《故事新编》《怀旧》等33篇小说,是目前最全的单行本。谈及重新翻译鲁迅作品的初衷,蓝诗玲在一次访谈中表示,当时企鹅经典丛书正准备出版现代中国的文学作品,出版社首先推荐了鲁迅,而她由于了解鲁迅在中国文坛的权威地位,认为重译其文学作品是值得的。考虑到之前的两个主要译本一个由中国大陆出版,另一个是美国的学术类出版社出版,不太容易影响普通的大众读者,她认为企鹅出版社更有号召力,能够影响大部分的英国读者,有助于将鲁迅的作品介绍给更多的读者。综合以上几个方面的分析可见,译者的作品选择固然与其自身的文学修养、经历和偏好相关,但我们还是处处可见其对真实读者的关注:他更愿意选择高质量、有魅力的作品以吸引普通读者,或选择已获评论者认可的作品以吸引专业型读者,或尊重出版社和编辑的意见以保证译作能够拥有更广泛的读者群,而对于真实读者阅读习惯的考量甚至会左右译者翻译作品的先后次序,不难看出,读者意识贯穿着译者作品选择的始终。
对于真实读者阅读体验的关注同样会影响译者的翻译策略。翻译策略是译者的一种特定的行为模式,目的在于解决某一翻译问题或实现某一具体的目标。文本内的读者意识要求译者在进行译介时,尽可能向真实读者靠近,采取其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翻译策略。例如,在翻译作品中一些特定的文化现象时,一些译者会采用“文化适应”的翻译策略,尽量消除文本中的差异性,并根据目标语系统的标准和读者的期待重新构建文本,以方便不具备源语文化背景的读者进入文本。葛浩文在翻译莫言的《生死疲劳》一书时,就充分考虑到了真实读者的阅读体验。他认为“书中充满了黑色幽默,超小说的旁白,能为莫言读者带来无限愉悦,并满足其所期望的各种幻想。”。然而,对于真实读者而言,要获得这种愉悦的阅读感受并非易事。参考一下国外的书评,我们会发现不少评论者对读者的理解能力存在担忧,例如,有评论者指出,尽管作品展现了农村生活的艰辛和人物关系的复杂,作者在叙述过程中不时还会展现幽默感,但是却不适合普通读者,读完整部小说需要极大的耐心,而且,书中不同叙述者共存的叙事方式会让读者无法跟上叙事节奏,而且小说中的一个人物与作者同名,经历也相似,不断地参与故事的叙述,“似乎并不必要,有自恋倾向,令人厌烦,而且会打乱叙事流程。”。还有评论者认为尽管莫言小说中的人物很有吸引力,其描述也很深刻,这些轮回的场景读起来却难免让人感到有些疲惫。对比《生死疲劳》的英译本,我们会发现葛浩文在翻译的时候刻意减少了许多原作中的叙述视角和叙述声音,对不少叙述内容进行了节译处理,大量删除了原作中的引号和引述分词,还淡化了原作中的中国特色、中国神话故事、政治色彩等。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译者考虑到文本接受者的认知难度,尽量向读者的阅读体验靠近,选择了文化适应的翻译策略。
既然真实读者的阅读感受对于译者选择作品和翻译策略而言如此重要,那么,让我们再来了解一下真实读者更希望读到什么样的文学作品。罗尔斯的研究发现,西方读者更重视个体的阅读体验,他们选择阅读一部文学作品的动机主要有:1.读者希望通过一部作品获得特定的阅读体验(熟悉或新奇;安全或冒险;舒适或挑战;积极乐观或打击、讽刺、批评),或确认自己的信念,或挑战自己的价值观,他们往往更看重文学作品带给自己的阅读心情。2.读者选择新书时往往会留意一些提示信息,包括书店或图书馆的类别标签、新书展示,朋友或家人的推荐,报刊杂志上的书评或广告,改编的电视电影、评论家的推荐等。3.读者的作品选择会受到作品的主题、体裁、叙述方式、人物角色、场景设置、结局等因素的影响,因为这些因素会对其阅读感受产生重要影响;4.作品本身的信息,例如作者、封面、书名、试读页面、出版社等也会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5.读者往往重视为了一部作品需要付出的时间和金钱成本,主要包括:智力投入是指读者为了理解这部作品,需要具备一定的前理解和文学规范;体力投入(physical access)则是指读者为了阅读这本书所要花费的时间和努力。读者通常更愿意选择既能为自己带来愉悦的阅读体验又方便易得的作品。这些阅读动机对于译者而言亦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据此,在文学译介的过程中,译者需要基于对真实读者阅读体验的考察,建立文本外的读者意识,主要包括:1.译者在选择作品的过程中,要了解和尊重真实读者的感受、习惯和思维方式。以现代美国大学生的阅读习惯为例,他们往往会优先选择在线的阅读材料,其次是杂志和报纸,再次是连环画小说和动漫,第四是畅销书籍,最后是与专业无关的学术类书籍。2.在译介的过程中,译者要充分考虑作品的主题、体裁、故事情节等因素对于读者阅读体验的影响。例如,葛浩文在翻译刘震云的《手机》时,在征得作者同意后,将原作的叙述结构调整为倒叙,由此对读者产生了更大的吸引力,也更符合译文读者的逻辑和阅读习惯。3.在对作品进行宣传和传播的过程中,要注重运用多样性、现代化的传播方式,尽量选择真实读者熟悉且方便获取的宣传渠道进行推介,例如网络、图书馆、报纸、杂志等。现代读者更乐于接触各种电子资源,阅读电子杂志、数据库和电子书,因此在对外译介的过程中,要多注重网络电子资源的利用,译出的书籍形式也可以更加灵活多样。
与文本外的读者意识重视真实读者的阅读体验不同的是,文本内的读者意识强调的是文本自身构成的规范和制约。
要理解“隐含读者”这一概念,我们先要认识隐含作者,因为二者是互为镜像、密不可分的。“隐含作者”由布斯提出,并将其与真实作者区别开来,他认为,真实作者在写作的时候,会脱离日常自然放松的状态而进入特定的创作状态,这时的他会抹去自己不喜欢或者不合时宜的自我痕迹,因此,“隐含作者”有意无意地选择了我们阅读的东西;我们把他看作真人的一个理想的、文学的、创造出来的替身;他是他自己选择的东西的总和。”隐含作者表明,作者的创作过程中始终存在着价值取向问题,他对作品中的不同人物持有不同的态度和情感,其中的角色定位、取舍、删减等活动都表明了作者始终持有一定的文化立场。伊瑟尔接受了布斯关于作者、隐含作者和叙述者的划分,进而提出了“隐含读者”,用以指代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内心设定的能够接受自己的价值和规范,并能与其产生共鸣的那部分理想读者。“他体现了所有那些对一部文学作品发挥其作用来说是必要的先在倾向性——它们不是由经验的外在现实而是由文本自身所设定的。”需要注意的是,隐含读者并非文本外现实生活中的独立个体,而是一种思维产物,仅仅存在于文本的结构之中,召唤着真实读者进入文本进行解读。伊瑟尔曾指出,隐含读者“本质上说是一个抽象的和图式化的框架,其意在为历史的、个人的和跨文化的研究提供一些指引。”隐含作者代表了作者所认同的规范和价值标准,隐含读者则是能够完全接受隐含作者全套价值观的假定读者。
如果说文本外的读者意识赋予了译者一定的自由度,允许译者发挥其主动性和创造性,向真实读者靠近的话,文本内的读者意识则强调文本的客观性,突显了作品规范和风格特征,从而对译者构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制约。相对而言,文本内的读者意识更多地对译者的翻译过程起作用,主要影响的是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切斯特曼曾将译者的翻译策略分为两个层面,即:1.理解策略,指译者分析原文的过程。2.生产策略,指译者如何巧妙地处理语言材料,从而生成合适的目标文本。在理解策略层面上,文本内的读者意识要求译者全身心地投入作品,完全接受隐含作者代表的价值集合,并将自己放到隐含读者的位置上,更加准确地读解出作者的意图和思想感情。而在生产策略层面上,这一读者意识则要求译者在译作中再现原作的价值取向、叙事方式、美学特征和风格特色。按照赖斯的翻译中文本类型的划分,文学作品属于表达型文本,它以形式为主,强调表达功能,更关注文本形式的美感、艺术性和创造性。表达型文本更关注作者以何种形式进行表达,因此形式是译者在翻译时不可忽视的关键因素,原作的美学特征也是译文评价者需要重点考察的因素。毕竟,愉悦的阅读体验只是吸引真实读者选择一部文学作品的原动力,作品本身的故事情节、叙事方式、文化内涵、价值情感等才是唤起读者内心深层次认同、让其获得深刻阅读感受的要素。
译者在文学译介过程中的一系列选择活动,例如:如何翻译特定的表达方式,如何传递原作的意义,如何再现作者的原意,如何选取合适的文体、风格、语域等,都体现了译者的翻译策略,且不能偏离文本内的隐含读者。以蓝诗玲翻译的鲁迅全集为例,译者设定的译文读者是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受过教育、对鲁迅作品感兴趣的大众读者,还有学习英语的中国学生。为了让这些读者获得与原作读者相似的阅读体验,她在不影响总体语言的准确性的前提下,尽可能少用脚注或尾注,以使译文更加流畅。但是她简洁直白的文风却与鲁迅刻意而为的拗涩风格相去甚远,而这恰恰是作者期望在作品中展现的现代性。而且鲁迅的叙述风格对于真实读者理解其作品中反抗绝望的精神而言是至关重要的,译者对源语言的风格进行个性化处理是不大妥当的,难免会造成对隐含读者的偏离。
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译者的翻译策略主要用于解决具体的翻译问题,体现为译者对具体文本和文化信息的处理方式,或对失去的原文意义的补偿方式上。关于原作文化信息的处理方式,本文主张在不影响译文流畅性和可读性的前提下,适度地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尽可能地保留源语文化的异域特色。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译者可以有选择地使用前记、后记、脚注、尾注等副文本,适当地运用工具箱(语序、标点等)和玩具盒(韵脚、隐喻、典故、插图等),以方便读者的阅读,并增强其阅读的愉悦感。例如,为了让现代的日本读者更加了解作品的历史背景,吉田富夫在翻译《丰乳肥臀》时,将每一章都加了原文中没有的小标题,此外还添加了一些有助于读者理解作品历史背景的译注;其后他在翻译《檀香刑》的时候,更是巧妙地将说唱风格的山东省地方戏“猫腔”转化成日本的“五七调”,使译作广受好评。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的井波律子教授对这一翻译策略的评价是:“最精彩的就是(作品)将埋在中国近代史底层的黑暗部分,用鲜艳浓烈的噩梦般的手法奇妙地显影出来。”可见,在文学外译的过程中,文本内的读者意识要求译者在阅读作品时要尽可能将自己放在隐含读者的位置,读解出文本传递的意义和内涵;而在翻译的时候,更要在保证译作可读性的基础上,尽量向作品中的隐含读者靠近,更好地再现作品的价值、规范和风格。
综上所述,在中国文学译介中,作品的真实读者主要是对中国的文学作品和文化怀有兴趣和热情的译文读者,译者既要关注其阅读体验,又不能违背文本内部的规范。本文认为,译者需要建立读者意识,主要应当涵盖两个层面:一方面,要充分考察文本外真实读者的兴趣、爱好和阅读体验,增强作品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另一方面,更要根据文本内的隐含读者解读作品的规范,更好地传递出原作的价值取向和风格特征。
注释:
①葛浩文:《我行我素:葛浩文与浩文葛》,史国强译,《中国比较文学》2014年第1期,第37-49页。
②高方、许钧:《现状、问题与建议——关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思考》,《中国翻译》2010年第6期,第5-9 页。
③吴赟:《西方视野下的毕飞宇小说——〈青衣〉与〈玉米〉在英语世界的译介》,《学术论坛》2013年第4期,第93-98 页。
④韩子满:《中国文学的“走出去”与“送出去”》,《外国文学》2016年第3期,第101-108页。
⑤李刚、谢燕红:《英译选集与中国现代文学的海外传播——以〈哥伦比亚现代中国文学选集〉为视角》,《当代作家评论》2016年第4期,第175-182 页。
⑥Bassnett Susan (1988),Translation Studies,London: Routledge,p.23.
⑦Nord Christiane (1992),‘Text Analysis in Translator Training’,in Cay Dollerup and AnneLoddegaard (eds.),Teaching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ing: Training,Talent and Experience,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pp.39-48.
⑧Snell-Hornby Mary (2006),The Turns of Translation Studies: New paradigms or shiftingviewpoints?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p.110.
⑨[37]Reiss Katharina (2000),Translation Criticism-The Potentials and Limitations: Categories and Criteria for Translation Quality Assessment,translated by Rhodes Erroll F.,Manchester:St. Jerome Publishing,p.79 and pp.31-38.
⑩Rossa Alexandra Assis (2006),Defining target text reader: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literary theory,Duarte João Ferreira,Rosa Alexandra Assis,Seruya Teresa (eds.),Translation Studies at the Interface of Disciplines,99-109,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p.101.
[11]Chandran Mini (2011),The translator as ideal reader: Variant readings of Anandamath,Translation Studies,4:3,pp.297-309.
[12][41]McDougall Bonnie S.,Literary Translation: The Pleasure Principle,Chinese Translators Journal,2007(5),pp.22-26.
[13]亚马逊网站读者评论(英文网站),2016-11-01,https://www.amazon.com/Life-Death-Are-Wearing-Out/product-reviews/1611454271/ref=cm_cr_getr_d_paging_btm_next_3?ie=UTF8&showViewpoints=1&sortBy=recent&filterByStar=critical&pageNumber=3.
[14]王德威:《狂言流言,巫言莫言——〈生死疲劳〉与〈巫言〉所引起的反思》,《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第1-10 页。
[15]高方、池莉:《“更加纯粹地从文学出发”——池莉谈中国文学译介与传播》,《中国翻译》2014年第6期,第50-53 页。
[16]许钧、莫言:《关于文学与文学翻译——莫言访谈录》,《外语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4期,第611-616 页。
[17]Savory Theodore (1957),The Art of Translation,London: Jonathan Cape,pp.57-58.
[18][21]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当代作家评论》2009年第6期,第45-56 页。
[19]Kuhiwczak Piotr (2011),Translation and censorship,pp.358-366,Translation Studies Forum:Translation and censorship,Translation Studies,4:3,358-373.
[20][42]舒晋瑜:《十问吉田富夫》,《中华读书报》2006 年8 月30 日。
[22]季进、周春霞:《中国当代文学在法国——何碧玉、安必诺教授访谈录》,《南方文坛》2015年第6期,第37-43 页。
[23][39]Wang Baorong (2014),An Interview with Julia Lovell: Translating Lu Xun’s Complete Fiction,Translation Review,89:1,pp.1-14.
[24]Zabalbeascoa Patric (2000),From techniques to types of solutions,in Beeby Allison,Ensinger Doris and Presas(eds.),Investigating translation: Selected papers from the 4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n Translation,Barcelona,1998,pp. 117-127.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25]Bassnett Susan (2005),Bringing the News Back Home: Strategies of Acculturation and Foreignisation,Language and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5:2,pp.120-130.
[26]Goldblatt Howard,Mo Yan’s Novels Are Wearing Me Out: Nominating Statement for the 2009 Newman Prize,World Literature Today,2009(July-August),pp.28-29.
[27]Quan Shirley N.,Mo Yan,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Library Journal,2008,April 1: 77.
[28]Block Allison,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The Booklist,Mar 1,2008,104,13; Research Library,p.47.
[29]邵璐:《翻译中的“叙事世界”——析莫言〈生死疲劳〉葛浩文英译本》,《外语与外语教学》2013年第2期,第68-71 页。
[30]Ross Catherine Sheldrick (2000),Making Choices: What Readers Say About Choosing Booksto Read for Pleasure,The Acquisitions Librarian,13:25,pp.5-21.
[31]Huang SuHua,Capps Matthew,Blacklock Jeff & Garza Mary (2014),Reading Habits of College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Reading Psychology,35:5,pp.437-467.
[32]闫怡恂、葛浩文:《文学翻译:过程与标准——葛浩文访谈录》,《当代作家评论》2014年第1期,第193-203 页。
[33]W·C·布斯:《小说修辞学》,华明、胡晓苏、周宪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84 页。
[34]沃·伊瑟尔:《阅读行为》,金惠敏、张云鹏、张颖、易晓明译,长沙:湖北文艺出版社,1991 年,第43-44 页。
[35]金惠敏:《在虚构与想象中越界——[德]沃尔夫冈·伊瑟尔访谈录》,《文学评论》2002年第4期,第165-171 页。
[36]Chesterman Andrew (1997),Memes of translation,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p.89.
[38]Sousa Cristina (2002),TL versus SL Implied Reader: Assessing Receptivity when Translating Children’s Literature,Meta: Translators' Journal,vol. 47,no. 1,pp. 16-29.
[40]De Beaugrande Robert (1978),Factors in a theory of poetic translation,Assen: Van Gorcum,pp.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