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都有名字

2018-11-12 23:37:57
广西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绿绿夏洛哈利

黄 芳

1

2011年元旦,女儿去花鸟市场买了两只鹦鹉回来。一只绿羽毛,一只黄羽毛。于是我们给它们起名:绿绿,灿灿。

绿绿是雌的,灿灿是雄的。它们俩自进家门就相互偎依着,很恩爱的样子。女儿说,卖家说了,它们是一对夫妻。

除了2000年养过一次兔子,我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那次养小兔子的经历也很短暂,好像不到一个月就因喂养不当死了。当时,我曾发誓再也不养小动物。

一个孩子,确实太孤单了。所以对于女儿的要求,我没加阻止。每天,看着女儿围着绿绿和灿灿转得欢天喜地,我不否认这是一个很动人的画面。再开明再贴心的父母,也不可能完全走进孩子的内心。她还应该有她认为属于她的玩伴。

比起小兔子,绿绿和灿灿要干净和易于打理得多,无非是换食换水和洗澡。

绿绿和灿灿很吵,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被它们吵醒的。有时我忍不住长时间地站在它们跟前,想揣摩一下它们到底都吵些什么。我发现,无论是互相捋羽毛啄嘴巴时的吵还是互相抢食时的吵,都一样是大声地叽叽喳喳。只不过,表达亲热时,叽叽喳喳的尾声会软软地慢慢地向下压,让人想起昆曲中的嘀嘀亲亲,以及那长长的水袖。婉转得很够派。而如果是怄气或掐架,不用看它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光听那一味上扬气焰嚣张的叽喳声,便知道小两口又不好好过日子了。

开始,女儿也还记得给绿绿和灿灿换食什么的,慢慢地,就成了只顾赏玩的甩手党。每天她倒是记得问:换鸟食了吗?

若我们说,没呢,你去帮换一下。她马上会说,哎呀,我作业那么多,我是我们家最累的人,你们就帮帮忙嘛。

每周,我给绿绿和灿灿洗澡两次。确切地说,是洗鸟笼。如果它们身上脏了,用软毛巾轻轻擦拭。它们怕冷也怕热,万一不小心弄湿它们的身子,得马上用电吹风的最低挡给它们吹,直吹到全身羽毛干爽蓬松。

刚开始,它们会惊叫、挣扎,用尖牙利嘴拼命啄你,一次澡洗下来,手上多了几道划痕。两三次后,它们适应了,并懂得了享受其中的乐趣——给笼子冲洗时,它们飞到最高的横梁,一边叽喳欣赏水花一边不时抖掉溅到身上的水珠。为它们擦拭身体时,它们很温驯,不但不啄人,有时还会把毛茸茸的脖子顺势靠到我手上。那瞬间的温热,让人不由心底发软。

绿绿和灿灿还喜欢听音乐,尤爱安静的曲子。鸟笼在阳台,而我们书房正连着阳台。我们经常边写稿子边放音乐。如果我们放摇滚一点的,它们的鸣叫会像掐架时一样上扬;忧伤低回的,它们便“甩起了水袖”。有时我会故意挑最激昂的放,看着它们从这头跳到那头的徒劳抗议,我哈哈大笑。

有一次我放国际歌,不仅把音量调到最大,还站到它们跟前大声唱。它们边叫边上蹿下跳,把笼子没有章法地啄得嗒嗒响,看样子似乎要突破这笼子出来跟我拼一拼。

2

某天女儿放学回家,姑妈对她说,鹦鹉好像死了一只。

女儿应该很惊骇,但拒绝去验证。等我下班,她说,妈咪,你去看下绿绿和灿灿。

她没把姑妈的话转述出来,我是从她异样的神情和语调中猜测到了大概。我走到阳台,看到绿绿卧在笼子里,灿灿在一旁,不停地给它捋毛。

我说,可能是生病了。

女儿泪水掉出来,但不说一句话。她要我拿去埋,我说好。

从楼下回来,女儿问埋在哪了。

我说在某棵树下,明年这棵树会长得更好的。

一连几天,女儿像灿灿一样,孤单而沉默。我们说,等周末,我们再去买一只绿绿回来。

女儿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她的抑郁让我忧虑,让我想起很多事情。

很小的时候,女儿会因为自己的一个物件坏了或者丢了伤心很长时间,即使给她买了新的回来,她也还是伤心。她穿不了的衣服或者玩具,我们曾自以为是地大方地擅自送给朋友的孩子。我们从来不问她是否愿意,因为我们觉得这样的爱心是值得提倡的。

一次,我们带她去一个朋友家玩。她看到了一年前我们送给朋友孩子的史努比——她曾经玩了好多好多年的史努比。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不是我的史努比吗?

我们说,是呀,就是你的呀。那天小弟弟到我们家玩,你刚好不在家,弟弟很喜欢,我们就送给他了。反正你有很多玩具。

她大哭起来:这个史努比陪了我很多很多年!你们怎么不问过我就送给别人!

我们很尴尬。她爸甚至很严厉地批评她:怎么这么小气?送个旧玩具给弟弟都舍不得?

她哭得更凶了:你可以买一个新的送给他!更新更贵的都可以,我就是要回这个!

女儿的过激情绪引起了我的困惑。老实说,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平时,小朋友过生日,她都会很大方地送礼物,甚至她去买书或者文具,也会想到多买一份送给好朋友。

为了暂时阻止这场纷争,我果断地告诉女儿:这个史努比还是你的,你可以拿回去。我们再送一个新的给弟弟,好吧?

她含泪点头,终于不哭了。

晚上,我把睡前念书改为聊天。我问她:为什么你宁可送一个新的给弟弟,也不愿把旧的给他?

她瞬间就哭了:它陪了我很多年,我们有感情。你们怎么不问过我就送给别人,你们怎么知道别人会好好对它?!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我看过相关的心理书籍,其中关于恋旧的章节,说的正是这样的心理——有些人,只要是陪伴过他的东西,他都舍不得送人或者丢掉,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了感情,更重要的是,他担心这些东西会不被善待。

我怎么忽略了这点呢?作为一个母亲,我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失职。我悄悄地告诉那些曾经收到过我们擅自送出旧衣服的朋友,尽量不要让孩子穿来我们家……女儿并没有完全记得她有过多少旧东西,但只要看到,她会马上记起。我们已经暗地里很粗暴地伤了她的心,明处就好好维护她吧。

所以此时,即便我们马上去买一只新的绿绿回来,女儿也还会沉浸在悲伤里。我知道她有很多顾虑,其中,最大的顾虑是新的绿绿能不能和灿灿好好相处。

3

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女儿终于愿意接受再去买一只“绿绿”回来。

新的绿绿与之前的那只外貌没有多大差别,但是,正如女儿所担心的那样,新的绿绿和灿灿就像一对冤家,整天凶巴巴地互相攻击抢食,这光听它们的叫声就能听出来。那种你依我偎的场面,再也没有出现过。

女儿站在笼子前,很大声地说:绿绿,你不要欺负灿灿!

其实在这只绿绿面前,灿灿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温情,甚至它比绿绿还要凶。我暗想,这对小冤家,真不应该在一起啊。就像人类一样,不是只要一男一女就能做夫妻的。有时看着它们吵得厉害,我甚至会想,或许绿绿根本不像卖鸟者所说的是一只雌鸟,而是跟灿灿一样是雄的?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加不难理解了。

绿绿和灿灿每天都吵个不停,难得的和谐欢乐时刻是它们在耍杂技——攀着一根垂入笼中的绳子,它们倒挂、劈叉、荡秋千、金“鸟”独立……只有我们想象不出的,没有它们做不出的。

这是女儿最喜欢的一个场面。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绿绿和灿灿是否在耍杂技。她为它们拍了很多照,还录了视频。有一个视频里,女儿的声音清晰而认真:绿绿,来,秋千荡起来!灿灿,你那么肥的肚子,难怪打不了劈叉!

回应她的是绿绿和灿灿不相上下的高亢叫声。

这个手机视频,我是在晚上女儿睡觉后看的。实在是喜感十足,我忍不住大笑着反复播放。

这样争争吵吵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冬天到了。

像往年一样,禽流感袭来,但那年比任何时候都厉害。学校交代,只要孩子发烧,就必须请假在家。上学的孩子,个个戴着口罩。某天下午,女儿也发烧了。我赶到学校接她去医院。一番检查诊断,只是普通的扁桃体炎。

但在那种情形下,感觉危机四伏。我想到了阳台上的绿绿和灿灿。冬天了,阳台的窗户大多数是关紧的,因为它们也怕冷。对于鹦鹉,我最初的了解是在《百年孤独》里。喜欢养鹦鹉的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最担心鹦鹉的气息会引起呼吸道感染。最后他因鹦鹉而死,却不是因为呼吸道疾病,而是因为调皮的鹦鹉跳上高枝怎么也叫不下来,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只好自己爬上去试图捉住它,结果鹦鹉没捉着,医生自己摔下来,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百年孤独》里的这个片断会反复在脑中出现,并且让我莫名担忧。鹦鹉怎么也是禽啊,是禽跟禽流感就脱不了干系啊。

终于,我跟女儿商量:现在禽流感这么厉害,我们还是把绿绿和灿灿放了吧?让它们到大自然去,自由自在的。这样关在家里,空气也不流通,对它们对我们都不太好啊。

开始女儿强烈反对:鹦鹉是笼养宠鸟,自己是无法在大自然里生存的!它们会死的!

但无论是学校还是电视新闻里,禽流感一天比一天强烈,感染的人数越来越多。女儿也担心了:妈咪你觉得鹦鹉真的会传染禽流感吗?

我不敢确定,但它们怎么说也是禽类吧?我觉得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放生了。

经过几天的犹豫,内心肯定也有过反复的挣扎辩争,女儿终于同意了。放生那天晚上,她没有跟我一起去。我自己提着鸟笼,在楼下站了好久,终于把它们放了出来。它们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好一会的迟疑,才缓慢地拍打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我也是不舍的。我每周给它们喂食、洗澡,听它们争吵不休,早已经习惯了有它们的热闹。

再见,绿绿。再见,灿灿。希望你们能够自力更生,有窝有粮,温暖安逸。

4

2013年夏天,女儿再次提回两只漂亮的鹦鹉。一只纯白,一只白中夹着丝丝深蓝。

简直是太漂亮了。如果是我看到,我也会忍不住要买的。

我们给它们起什么名好呢?女儿充满喜悦地看着它们,问我。

白的叫哈利,白蓝的叫夏洛,好不好?

女儿连说好。哈利·波特我们俩都迷,夏洛是我在报社负责口述实录栏目一直用的笔名。当然《夏洛的网》中的夏洛也是我们俩都喜欢的。

哈利是男生,夏洛是女生。它们俩,不仅英俊娇美,而且恩爱有加,可以说是我们家养鹦鹉以来最恩爱的两只。它们每天互相靠在一起,互相把头埋到对方的羽毛里,你侬我侬。偶尔有争吵,似乎也是恩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它们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愤怒和怨怼。

这多么难得啊,多少热恋中的男女都无法跟它们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的恩爱我总有隐隐的不安。我担心这狂热的痴迷期一过,它们会互相厌倦,然后厮咬、摧残。小小的笼子,既逃不得也跑不掉,那得多痛苦?

我给它们洗澡的次数更多了,抚摸它们羽毛的时间更长了。

尤物总是令人心生爱慕怜惜的。在我眼里,哈利和夏洛就是尤物。

我不停地跟它们念叨:你们要一直做模范夫妻哦。尤其是哈利,你是男生,要懂得让着夏洛。

然而它们的热恋期还没过,令人悲伤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还在办公室,女儿打来电话,语气焦虑:夏洛好像死了。

回到家,果然夏洛已经变得僵硬。没有任何预兆啊,一直很好的啊。昨天我还给它们洗澡,还用电吹风给它们吹羽毛,它们还温驯地伏在我手上。

后来才发现,这次买的鸟食跟以前是不同的。以前的壳和粒有非常明显的区别,我们一看就知道它们吃完了没有。这次鸟食,即便它们吃完了也看不出堆在食槽里的到底是壳还是粒。

平时,我们家是谁看它们没粮了谁换。于是,大家一见食槽里还堆得满满的,都以为是有人给它们换食了。谁也没想到,那些不过是空壳。

夏洛应该是饿死的。只有这个原因。哈利还活着,也许因为它更顽强,或者用食时多用了一些。

这是我们的过错。我非常内疚,觉得对不起夏洛,也对不起女儿。我跟女儿道歉: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夏洛。

女儿说,妈咪,你帮拿夏洛去埋吧。

我说,好。

她照例没跟我下去。回来后,她问埋好了吗,在哪里。

我说明天上学我再告诉你。

第二天早上送她上学,我带她到那棵树下:夏洛就在这里。跟以前绿绿一样,它会让这棵树长得更好的。

女儿不说话,一路沉默到学校。

5

过了段时间,我们又去买了只夏洛回来。还是白里带蓝,但没原来那只蓝得那么漂亮。没过多久,不知道什么原因,夏洛又死了。

又多了一棵名叫夏洛的树。

不久,侄女阿静给女儿又买了一只母鹦鹉回来,绿色的。我们还是叫它夏洛。但没过多少日子,夏洛再次原因不明地死了。

这时她爸说了一句:这只鹦鹉克妻吧?不要再买鹦鹉回来了。

这话让我和女儿听了很不舒服,当场反驳:瞎扯什么!

但是,有些话的暗示性真是太强大了。我发现自那以后,虽然我们也都念叨过要再去买一只夏洛回来,却都没付诸实施。

哈利每天独自在小笼子里上下左右蹿跳。我们一回到家就跑到阳台叫它:哈利,哈利。哈利哈利。

叫一次,它就抬眼看一看。有时我会把手伸进笼子,任由它啄。开始它害怕,啄得很痛,似乎是在防御和反击。慢慢地,它也许意识到伸进去的那只手,并没有伤害它的企图,便开始玩了起来。啄一下捋一下,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这种样子让我莫名心酸:它感觉孤单吗?它想夏洛吗?

2014年5月,我在重庆参加为期半个月的鲁院青年作家班培训。某天下午女儿打来电话,说,哈利是不是老了?它眼睛旁边有团东西,好像随时会戳到它眼睛一样,看起来感觉好痛。

我看不到实物,只能安慰她:不会的,痛了它会自己对付的,它聪明着呢。

从重庆回来,我发现哈利眼周果然结了些白色痂子,一眼看过去,确实又硬又锋利,让人不由生起一阵阵的痛。看久了,那痂子又像是一团凝固的泪,哈利瞬间显得无比悲伤。

她爸觉得这是缺少维生素的现象,自作主张地给哈利喂青菜。不曾想果然一段时间后,结痂消失了。而且我们还知道,哈利原来那么喜欢吃青菜。

我们又多了项工作,给哈利喂青菜。这个事基本是她爸干的,他总是边喂边吹口哨。

某天,女儿惊呼:妈咪,哈利会学人说话了,学爸爸的,很像!

我跑过去,然而怎么逗它也不说。女儿强调,绝对是真的,我刚刚听到的。

几天后的周末,我一个人在家。搞完卫生就给哈利洗澡,正洗着,一阵熟悉的口哨声响起。我很奇怪: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我。

我惊疑地走出卫生间,没有人啊。而且,我也没听到开门声啊。

难道是自己幻听?正在这时,熟悉的口哨声再次响起,而且来自卫生间。

我奔进去:哈利,口哨是你吹的?

似乎是回答我,口哨声再次响起。

天呐,太惟妙惟肖了,简直就是爸爸本人吹出来的!难怪女儿要惊呼。

对此爸爸很得意:知道哈利跟我感情好了吧?

女儿“切”一声。但不得不承认,不仅是女儿,连我都觉得哈利只会爸爸的声音不会我们的,让我们受伤了。再怎么说,我照顾它的时间最多吧?女儿陪它玩的时间最多吧?

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拼命陪哈利说话,教它唱歌。然而,它始终只会吹那一曲口哨。我恨铁不成钢:技多不压身啊,你多学一样不行吗!

2015年8月,我们搬家。新家的阳台跟老家不一样,不能悬挂鹦鹉笼子。

我们先是把笼子放到阳台外面的护栏花架上。但这样就会发生有时突然下大雨,我们都没在家哈利被淋得一身湿透的现象。于是又把它放在阳台的走廊里,但那走廊紧挨着厨房餐厅,也不甚合适。最后辗转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它的位置:书房的阳台上。

这个位置的缺点是,正好迎北,北风吹来时直飕飕地灌过来,几乎可以把笼子掀翻。所以稍有变天,就得把哈利放进书房。

天慢慢变凉了。我给哈利买了一个深蓝色的布罩,听说可以防风保暖。这样即使有时忘了把它放回书房,我们也不至于太担心。一旦松懈下来,哈利有时就会被蒙在布罩里两三天没见日光,等到想起去给它换食时才看到整个笼子还被布罩严实盖着。这时掀开布罩,哈利会发出一阵长而尖的叫声和狂躁不安的上蹿下跳。毫无疑问,它被长久的黑暗和突然的光亮吓到了。它在抗议,在控诉。

2015年12月18日,晚上下班回家,我们发现哈利一动不动地卧在笼子里。平时稍有动静它就会跳起大叫的。

爸爸说,是不是死了?

怎么可能!早上还好好的呢。

但这是真的。哈利安静地卧在那里,不叫不跳,因为它已经死了。

女儿上了初中,住校了。晚上给她打电话,我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我和她爸曾商量过,不要告诉女儿说哈利死了,就说我们下班回来发现笼子打开了,哈利不见了。

也许这是最合适的说法。但思前想后,我越来越觉得不能这样告诉女儿。我得真实地告诉她,哈利死了。

这样,她至少不会担心:哈利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承受不住外面的风雨而死无安身之处?会不会遇到心地不纯的人而遭受我们所想象不到的际遇?

我知道她一定会有这样的担心的,而且这样的担心一定会困扰她很长时间。

我给哈利拍了最后一张照片,然后把它拿到楼下,埋到一棵似乎是新种下不久的小冬青下面。哈利躺在树下时的样子,我也拍了下来。等女儿回来,我要让她看见这一切。

周五晚上接到女儿,我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哈利死了。

女儿愕然地啊一声:不会吧?

我把手机上的照片翻出来,一一指给她看。躺在树下的哈利,全身的白和尖黄的嘴,在堆积的泥土和落叶间尤为醒目。

我说,哈利是生活在我们家最久的一只鹦鹉,也许这次是寿终正寝吧。反正我看它是很安静的。

女儿没再说话。回到家,我带她去看那棵树。

她说,一共在五棵树下。你还记得前四棵在哪吗?

当然记得了,怎么可能忘呢?而且这些树都有名字的:绿绿,夏洛,哈利……我们经过时,就会一眼认出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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