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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作家发展到一定时期,都会向他的读者呈现这么一种审美的特质:即对脚下所生存的土地,都会持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感。这么说来并非是想在方家面前,故作惊人之语。初读吕翼的小说,我很惊奇的就发现,它和多年前我所读过的已故作家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在情感整合和内容搭建,时代主题和作家所应担负的社会责任感等诸多方面,可说是一脉相承的。如果非要“鸡蛋里边挑骨头”——要我从《方向盘》中找出一点所谓的“不同”来,那么我认为,作家路遥为我们呈现的,是一种波澜壮阔的历史转型期农民的焦灼与痛苦;而吕翼给我们呈现的,则是一种新时期的大刀阔斧的社会变革给农民带来的契机和希望。当然,这里需着重指出的是,吕翼等一系列表现“三农”问题的小说,也绝非是路遥等前辈机械的摹仿和简单的复制。闲话休扯,我看还是以吕翼的《方向盘》为例,简要说说我读了该文后的一些肤浅理解。
这几乎是吕翼作品带给我的一大阅读体验。初读吕翼的小说,感觉他似乎就一急性子,总没那么多弯弯绕,他总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把心中的“抑郁”向他的读者一吐为快。如“我和许玫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时光总是很美好。我们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要做,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黄昏就来,黎明就去……”这里,一句简单的“时光总是很美好”,就把“我”与许玫那种形影不离的恋人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到位,实可谓不染一墨、不费一笔;再如“……可是,这一次,我们一见面,许玫就水着脸说,现在你堕落了,书不读,事不做,整天只会玩……”这里,一个简单的“水”字,又高度浓缩的写出了许玫见“我”时那种很不高兴的样子。通常,在形容一个人不高兴时,我们总爱这么不惜笔墨的写道:“他这人,脸都拧得出水来”,可同作家这一简单的“水”字相比,不知繁琐了多少。初学写作者,大抵总喜欢嘀嘀不休、不厌其烦去向读者交代一些极易理解的问题,殊不知根本就没这样的必要,读者自会调动他自身的感官和发散思维的。一个时期,我们聚在一起总爱讨论什么“工夫在诗外”“诗到语言为止”等问题,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一个语言整合和信息浓缩的问题,写诗如此,写小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几乎是从第二节开始,我们才知道《方向盘》里那个男主人公的名字。(不然之前,我们还以为作家会将“第一人称”执拗的进行到底呢)在这个中篇里,作家充分调动了他最为擅长的第一人称的表达方式,以“我”的口吻去亲身观察、叙述“杨树村”这一特定的地域和文化符号。这个第一人称的巧妙运用,我是这样理解的,它使小说《方向盘》的主观色彩更浓,人物刻画更细,情感更加真切动人;同时,也由于“我”叙事视角的不断变化,使得整个中篇的叙述杂而不乱,故事的思想性、完整性和统一性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延伸和拓展,给我们营造了一个融故事性与可读性都很浓烈的阅读空间。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曾说,“文似看山不喜平”,是的,作家吕翼的《方向盘》一直进行到“……我心不甘,也放不下面子,我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在大学毕业后的两年里,我像是一片飞扬在空中的白杨树叶,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时,他才借助独眼赵四的“口”喊出了男主人公“尉涪”的名字。(“尉涪尉涪。树下有人叫我。我低头看去,模糊的树影里坐着独眼赵四……”)至此,“第一人称”里面的这个“我”的名字,才开始淡入我们的视野。这,不能不说是作家行文的机敏与睿智。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个比较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作家对乡土语言的把握和熟稔运用。应该说,吕翼的小说,承袭了“五四”以来写实主义乡土文学对于苦难和悲情的正视,而且描写还更加真实,更加深刻和更加撼动人心。在表现形式上,吕翼力求突破乡土文学的既定传统,努力呈现一种强烈的、地道的乡土气息。比如“……我说,许玫,你爹声音还是那样的响亮,从我们还穿开裆裤屙屎办姨妈家家的时候,你爹就是这样叫的了……”还有,“姜黄花说,你们别牛胯扯马胯,说那些无聊的整啥子……”老实说,这些带着鲜明特色的乡土语言的熟稔运用,都非常准确的切合了我们昭通这个特定的地域因子,它为响应昭通市委提出的打造和推出“文化昭通”这一战略性举措,应该是不无裨益的。
“个性化是现实主义小说刻画人物的最基本的原则”(语出李骞《融入时代大潮中的创作理想——读中篇小说〈方向盘〉》),在《方向盘》这个中篇里,吕翼分别为我们刻画了这么几个“平凡世界”中的“小人物形象”:有大学毕业不考公务员而选取了扎根“杨树村”、并立志为改变“杨树村”贫困面貌而奋斗的主人公尉涪,他多面性和反复性的性格恰如李骞老师所说,沿袭了他父亲“农民式的性格基因”;再有就是战斗在“杨树村”教育战线上的乡村女教师许玫,她是“杨树村”现代文明的传播者和新农村建设的践行者,在她身上,有着新时期年轻人创业的干劲和宏伟的理想;至于村主任和其他十多个有名有姓的“杨树村”“小人物”,虽然在小说中只起着一个“陪衬”作用,但老实说还是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给我们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印象。
在塑造典型人物典型形象这个环节中,吕翼总向我们显示出他那高超的笔力,尤其在面对人性的多面性和反复性上,作家总给我们呈现出人性的温良和善意的一面(即便有时,我们会觉得这样的人性太假、太过于理想,但它却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作家对美好人性的执着和顽强坚守。)其实,这也是容易理解甚至并可负责任的这么说的:世上本没什么大奸大恶、人性泯灭之徒,有的,恐怕就只是伦理的不同和道德评判体系的迥异罢了。熟悉金庸作品的人大抵也应该知道,欧阳锋在《射雕英雄传》中自始至终都可算得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可在面对“侄子”(实是他与嫂子的私生子)欧阳克巨石压腿的关键时刻,他却显示出作为“叔子”温暖和善意的一面。把人性写得压抑而又极端,本身就不符合现实主义创作的法则,这点,作为本地方文艺界的标杆性人物,吕翼老师曾对我有过一定的指点,所以我是深有感触的。
好了,拉拉杂杂地说了这么多,所幸只是抱着一种学习和仰慕的心态而来,如有说的有失公允的地方,那就请一并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