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冬
小学校的教室刚安装上玻璃窗子
一天,我在门口撒上些玉米粒
引来了群啄食的鸟儿
我突然大喊一声,关门
就有受惊的鸟儿
被窗口的玻璃撞晕
扑腾着落到地上
那天,我剖开一只瘦小的麻雀
见它空空的嗉子里
就一粒刚吞下的玉米
而那天下午
我饥肠辘辘的肚里
也就多了一只用来消化的麻雀
1974年,我第一次和父亲回老家
坐了两天的车,走了三天的山路
老家的村子出现眼前
村口就见到一弯腰拾粪的老人
父亲让我喊他爷爷
而他似乎有些羞愧
没怎么搭理我,低着头领着我们回家
他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地主
而就是这个70多岁,头发全白的老人
在腊月28,赤着脚
一个人到箐沟,给家里捉回了一桶细鳞鱼
我奶奶,这个说话轻声细气的地主婆
巅着小脚,从十公里外亲戚家借来几斤大米
每顿用小茶罐给我煮“孙子饭”
我们走的那早,不见了她
只有爷爷,独自到村口为我们送行
而走出十多公里,到了对门的山上
回过头,我看见
村口的那棵老核桃树下
居然还有两个小小的黑影
40年了,这恍若隔世的记忆
想起都还让人心酸而甜蜜
马路边的一棵树倒了
在一场暴雨后
它实在挺不住
就把自己彻底地给放倒了
其实,它的根早已枯了
它的心都早已空了
只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地下这黑暗的部分
这棵树被移载到城里活了八年,倒下
上了都市的晚间新闻
而我二大爷移居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年
就已悄悄地死了
小芸死了
早上我还看见她
扎着弯弯扭扭的小辫走出村口的
她九岁,才读二年级呢
小学校工地的一堵墙倒了
就把她给埋了
村里好心的大妈说
这孩子命苦 , 娘死得早
她爹给她找的后妈对她也不好
是她亲娘看着不忍心,就把她给领走了
看来,我也只能这样想了
在一家屠宰场
老板自豪地告诉我们
这是最先进的设备
一头活蹦乱跳的猪
从这边进去
八个小时后
就变成一盒盒的罐头
从那头出来了
这话让我感到恐惧
人啊,从一团鲜活的生命
来到这世上
到装进一只盒子离开
又是多少年的光阴
早春的午后
一只芦花母鸡
领着它刚孵出的几只小鸡
在小院里觅食
它的爪在地上刨几下
就咯咯咯地叫唤
一群小鸡,围着它
唧唧唧地叫着
在它刨松的土里啄食
这个下午
它们反复地在小院的墙根
一小块还没被水泥覆盖的地上啄食
上个月,院里还有十几只鸡
过完这个春节
就只剩这一窝了
这只母鸡
用爪奋力地在土里刨着
咯咯咯地叫唤着
照顾着它的孩子们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