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鹫记

2018-11-12 22:35
边疆文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芦笙花山苗族

大地上的绣梦者

早在夏商周时代,苗族就被称为“东夷”之一而与中原的华夏民族并存。苗族曾经生活在富庶的黄河中下游和长江中下游平原,祖先是被称作炎帝的蚩尤。在涿鹿大战中,蚩尤被黄帝打败,苗人踏上了往中国西南部大迁徙的历程,湘桂黔蛮荒的山区从此遍布苗人的足迹。走得远的,筚路蓝缕,艰苦卓绝,一直跋涉到了彩云之南,许多散落到了滇东南一带。走得更远的,迁徙到了东南亚各国。

鸣鹫境内的苗族,主要有蒙陪(花苗)、蒙是(青苗)、蒙豆(白苗)等支系,他们的生产生活习俗大同小异。过去,苗族的服饰打扮非常有特色,男性老人多以绉纱、青布缠头,中青年多戴瓜皮小帽,至于服装,老少均穿青蓝色窄袖对襟麻布短衣,宽裢脚青蓝色麻布扭裆裤,衣边多缀白线纹饰。蒙陪(花苗)、蒙是(青苗)妇女以绉纱、青布缠头,一层一层裹成圆盘形,有些像向日葵花盘,直径大可盈尺。她们身着以红色为基调的大襟绣花短衣,花白色或蜡染蓝花麻布开口卷皱褶裙,加绣红、绿、黄纹饰;衣裙喜欢镶嵌鱼、雀图案花边,裙装前系围腰,腰间背面还系有宽窄不一的飘带两条,平于裙子下沿,围腰和飘带将衣裙连为一体,上衣绷紧,使妇女的胸脯更加显得丰满,走起路来裙裾摇摆,身形婀娜多姿。中青年男女喜欢用镶花边的三角形青、黑布作绑腿,裹在小腿上,既起装饰作用,又能保护小腿,翻山越岭走远路也不易感疲劳。蒙豆(白苗)妇女以青、蓝棉布或白条花布缠头,也裹成圆盘形,只是直径不及蒙陪(花苗)、蒙是(青苗),穿着加方形后披肩的对襟窄袖短衣,以白色为基调的麻布褶裙,衣袖衣襟绣方形和菱形图纹,素雅大方。

有学者认为,苗族服饰上的图案组合,记载了本民族的历史。所有的苗族服饰款式,有一点是任何一个地方的苗族都没有忽视的,那就是这些服饰的中心图案和花纹,无论衣裙款式如何衍变、如何发展,都始终没有改变。中心图案主要是衣袖上的三道或四道图案和裙子上的三道不同的图案;中心花纹则是点缀在衣领、披肩及衣袖图案边缘的花纹,裙子上蜡染或剌绣在三道图案边缘的花纹。衣袖上的图案有的是三道,有的是四道,分别从衣肩到衣袖口排列成环形,苗族称之为缀三筒或四筒,要在这三筒或四筒的边缘绣上或缀上各种花纹。裙子上的三道图案,上两道各苗族支系基本相同,而下摆处的第三道图案,各支系就不完全相同了,有的是用点蜡印染形成图案,再用各色布条按图案的大小点缀上去而形成;有的则是另用一块宽三寸到五寸的布为底,刺绣成绣带,再把这块绣带接在裙的下摆处而成。其它服饰如围腰,披肩、托肩、绑腿等,也刺绣着各种花纹图案。据老人讲,苗族服饰上无论是衣袖上的三道或四道图案,还是裙子上的三道图案,都代表了古代苗族迁徙时所经过的三条大江大河。至于三道图案边缘及其它服饰上的花纹,有水纹波浪式的,也有小山蕨叶式的,还有井字形状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解释清楚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了,但在苗族的意识中,这些花纹是在传统服装上必不可少。

鸣鹫镇的苗族主要居住在鸣鹫村委会的小坝村,猛拉村委会的岩子头、大梅冲,杨柳河村委会的箐脚村、杨梅坝,扎门村委会的大龙潭、浑塘子、大凹子,舍所坝村委会的新寨、下寨,大石板村委会的菲克村、者夫村、它痴邑、岩子脚、灰土寨,他们像其他地方的苗族一样,强烈的精神追求压倒了物质方面的欲求。哪怕日常吃的是豆腐、酸菜、包谷饭,也要想方设法用苗族独特的绚丽服饰,装点清贫的生活。刺绣蜡染曾经是苗族女子从小要学的传统技艺,向来有“不会刺绣,不是咪彩(姑娘)”的说法。过去,传统的苗族妇女生活是苦累繁重的:天才蒙蒙亮,山寨里就回响起推磨舂碓的声音,一天的劳作就这样开始了。等到天一亮,她们已经把饭做好。一家人匆匆吃过早饭,就吆牛拉马出工了。田地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中午,一家人在田间地头席地围坐,从竹背箩里取出麻布袋,分食里面的冷饭酸菜,给又累又饿的身体补充能量后,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劳动。田地里的劳作一直延续到太阳落山,走在回家的路,苗族妇女的手也不得闲,还得边走边理麻丝,苗族妇女织布,从种麻开始,到割麻织成粗麻布,先后要经过20多道工序。苗族的织布机,是自家用木料制成的,纺织出来的麻布,长度可视需要由织布人掌控,但宽度基本是固定的,一般宽为1尺2寸。麻布纺织出来以后,要经过靛染或者蜡染,才能成为缝制衣服和裙子的布料。靛染就是把蓝靛(一种植物)的枝叶放入木缸或瓦缸浸泡,等蓝靛枝叶腐烂了捞出,留下浓浓的汁液,加兑适量的草木灰搅拌均匀,然后沉淀一天的时间,把水舀出后,沉在缸底的就是靛。靛做好后,接着就要采来蒿枝、苕叶等植物的枝叶,同样放入缸中用水泡得腐烂后捞出,又兑入适量的草木灰和靛,再加入一些高度的包谷酒,使劲用木瓢反复搅拌,搅得缸里的料水翻滚、冒泡,最后泛起浓烈的朱红色,这时就可以把灰白的麻布放入缸浸染了。用这种方法,麻布就染成了凝重的黑红色。

染布的另一种方法就是蜡染,将灰白麻布平铺在案台上,将蜡放在煮蜡罐中用火烘烤溶解,然后用蜡刀蘸蜡汁在麻布上刻划出花鸟图案,把蜡划好的麻布放入染缸渍染,颜色固定后,捞出放进锅里用清水煮沸,等蜡溶化后即出现各种白色的花纹和图案。

小女孩从小看着阿妈、阿奶理麻织布、蜡染刺绣,等到了六七岁,就自己拿起绣针彩线学着穿针引线。伴随着阿妈、阿奶讲述的故事和哼唱的歌谣,她们在脑子里勾画出一幅幅绚丽的图像,然后就用不知不觉学会的各种针法慢慢地绣了出来,心灵手巧地把针脚弄得平整、匀称、细密。苗绣的针法有平绣、皱绣、缠丝绣、锁边绣、布贴绣等上十种,纹样更是多种多样,就像四季的山野一样绚烂无比。

寂寥的山野遍地鲜花怒放。娇柔的迎春艰难地熬过寒冷的冬季,青青的枝藤上立即绽开出嫩黄的小花。再迟一些日子,随着阳春的来临,接近村落的山地上,素雅的梨花在开放,仿佛一片白色的晨雾浮荡在宁静的山冈上。桃树是裸体的怀抱鲜花的美神,还没冒出嫩绿叶芽的枝头,颤动着胭红烂漫的花朵。黄灿灿的油菜花,被暖暖的春风吹拂得起伏不定,成群的蜂蝶在花间飞舞。杜鹃花也开了,像天神撒落的火焰,漫山遍野地熊熊燃烧。

在这个空气里弥漫着花的芬芳的季节,那些苗家绣女的手上也开放出美丽的鲜花。多少年来,爱与恨通过织麻刺绣得以倾诉,她们用斑斓的绣线,将原本落寞的生活,像绣荷包似的装扮得花红叶绿。也许你只在梦境中见过如此遥远而静美的天地,每一个白昼都回荡着鸟群飞过山野上空洒下的欢快长鸣。到了星光灿烂的夜晚,忧伤而甜蜜的山歌小调,好象天上星子的梦呓在夜空里飘荡。在这片山水间出生或死去的生命很多,但能像这些心灵手巧的苗族姐妹一样,用一颗慈爱的心和一双勤劳的手关乎这方天地空间的并不多见。

她们被神灵的衣袖轻轻托起,哭哭啼啼地降生。从此,卑微的肉身与躁动的灵魂,就时刻来往于宁静美好的家园和霞光深处俗人与神灵共居的村落。时光如梭,她们慢慢长成山花一样鲜艳漂亮的女人,然后嫁人成家,然后生下成堆的儿女,一如岁月在昏黄的灯火上慢慢燃烧似的打发着黑黑白白的时光。她们勤劳无比,一年四季都与吃苦耐劳的牛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觉中,古铜色的额头就绽开出菊花瓣一样的皱纹。

苦累得令人麻木的劳作之余,她们端坐在日月之下,疲惫的眼睛顿时泛出温柔的光芒,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梦幻般地在麻布上面将神奇的生命树绣出,栽在如水的月光底下。行云流水地在肩披、腰裙、绑腿带上绣上了蓝天中的彩云,森林里的雀鸟,大地上的鲜花,河水里漂游的鱼儿……那些花鸟鱼虫都归附了尘世间有情有缘的魂魄,她们微笑着将它们汇集在一起,善良地把它们收留在自己的身上,成为她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些生灵的形体是朴拙天然的,五彩缤纷的色彩也是有情有意的。它们对她们也好,当她们在人世间受尽苦难历经沧桑,无忧无虑的精灵们,会无声地给她们带来吉祥的光芒,将她们黯淡的前程温暖地照亮。

于是,她们渴望自由美好、丰衣足食生活的心灵便能上天入地,与云霞,与日月,与神,与树,与花草禽兽,与有形或无形的万物生灵默默地交流,渐渐地融合成密不可分的一体。冥冥之中,山冈上的神灵也被感动了,与她们一起唤醒了大地上的纯洁色彩,唤醒了明亮的阳光和洁净的水。她们的情感被美丽的绣线牵引着,犹如山间清澈的圣水,天遥地远地自然流淌。

欢乐的花山节

苗族也像汉族一样过春节,同样称作“过年”。节日始于除夕,当天以草纸贴门上祈福,叫“贴门堂”;还要宰鸡煮肉祭祀祖宗,称“拜家祖”。到了正月初三,要举行送家祖仪式,长辈为晚辈讲述家史。

春节期间,苗族同胞的最隆重最热闹的活动是“踩花山”。踩花山是苗族家人团圆、亲友聚会的好日子,关于它的起源,有两种传说。一种传说讲的是,苗族的祖先蚩尤战败之后,他的九九八十一个兄弟带领部落族人逃到洞庭湖一带建立了三苗国。后来,三苗国又被禹派兵攻打,被迫再次逃亡迁徙。在逃亡途中,很多苗族人家妻离子散。有一个姓张的老者,他的两个儿子失散了。为了寻找到不幸失散的亲人,张姓老者就想了一个办法,在开满鲜花的野地上竖立起一棵高高的杉树杆,在树尖上系上红、白、蓝、绿四条麻布彩带,以此为标志信号召唤四方的苗族人涌到树杆下聚集,很多失散多年的亲人因此得以相认。苗族后裔为了纪念这种聚会,每年过年就会找一片开阔场地,竖立起被称作“花杆”的树杆,到了正月初三至初七,男女老少就会身着鲜艳漂亮的服装,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到花杆下,共同欢庆节日。

在苗族的另一个民间传说中,相传在远古时代,有一对夫妻,生活得恩爱而幸福,但遗憾的是他们婚后多年一直无儿无女。后来,夫妻俩去问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天神“叟”该怎么办,叟告诉他俩,略娄是天上人间的神王,善良的人们祈求什么,他都会赐给。叟叫这对夫妻过年那几天在景色秀丽的地方立一花杆,焚纸烧香迎接略娄下凡,并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儿孙满堂。这对夫妻回来后,就在正月初三这天,选择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立起了花杆,召来各村男女老幼,吹着芦笙,唱歌跳舞,共同迎接略娄下凡,并请求赐予子嗣,保佑平安幸福。之后,这对夫妻果然生育了儿女。从那以后,每年春节期间,那些无子嗣的人家都会来立花杆、求子嗣,对歌跳舞。年复一年,也就形成了一年一度的花山节。

花山节的承办人称为“花杆头”,春节前几天,就要选择吉日良辰,抱上一只公鸡去举行立杆仪式:在选择好的宽敞平坦的地方,挖一个一米多深的土坑,把事先准备好的花杆立于其中,将土回填夯实,然后在花杆脚处烧香焚纸,双手抱着公鸡,面向花杆,吟唱祭祀花杆的古歌。祭祀的内容,有祈求祖先保佑的,有祈求花杆赐子的,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祭祀完毕,花杆就算立好了。花杆一般用杉树,把树杆的枝叶除去并把树皮剥掉,只留下树尖的少部分枝叶,并在其下约一米处系上红、黄、蓝色的布带和一把芦笙。

到了过节那天,群山沸腾了,远远近近的苗族同胞从四面八方涌来。咪彩(姑娘)们穿着自己精心缝制的百褶裙,成群结队地来到花山场。穿着节日新装的咪多(小伙子)们,手提勾把长伞,争先恐后地追随在姑娘们的身后。踩花山的第一天早上,花杆头要准备好芦笙、酒、香、草纸等,摆放在花杆脚,待过节的人基本到齐后,就烧纸敬香,吹奏芦笙,祭祀花杆,宣布花山节正式开始。之后,人们就围着花杆开始表演芦笙舞。每当有人表演结束,花杆头就要及时敬上一杯酒,以示谢意。在表演间隙,总会有人来祭祀花杆,有的烧香焚纸祈求赐子,生儿育女;有的背着孩子,绕花杆三圈,祈求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花山节从正月初三过到初七,结束时要举行“倒花杆”仪式。“花杆头”抱着一只公鸡,围绕花杆走三圈后,将公鸡宰杀祭献,吟诵祭祀经,以谢花杆带来的好运。然后,众人合力把花杆放倒在地。花杆头就将挂在花杆上的布带分给大家,又把花杆吹断成几截,给祭祀花杆以求生育儿女的人拿去做床。苗族认为,将这些布带拿去放在床头下或用花杆做成床,享用者能够顺利生儿育女;用布带做成小布条,拴在幼儿的脖子上或手上,可保佑儿女平平安安。

自古以来,苗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踩花山实际上就是苗族纵情放歌跳舞的节日。花山场上,姑娘们喜欢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小伙子们则四处游走,看中了哪个姑娘,就上前去打开伞,将姑娘严严罩住,两人同在伞下搭讪攀谈,请求与对方对唱山歌。要是姑娘有情有意,两人就在伞下对唱对答;若是姑娘无意或实在不会唱歌,小伙子就会礼貌地走开。苗族踩花山对唱山歌,即是感情的交流,也是一种娱乐活动。除了年轻人以外,中老年人也可参加,那些多年的夫妻,到了花山场,也可以你找你的对歌对手,我寻我的对歌对象,互相不会干涉,这种互尊互敬、相互鼓励的传统美德令人羡慕。花花绿绿的整个花山场上,凡是布伞如花绽放的地方,都有苗族男女在对歌。姑娘小伙用呢喃的歌声,诉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憧憬,倾诉自己的情与爱。许多小伙子、小姑娘,对歌前素不相识,但通过对歌,一见钟情相互爱恋,最后成为终身伴侣。花山场上找自己以身相许的爱人,不讲门当户对,在乎的是情投意合。

小伙子用会说话的眼睛,盯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忧伤而真诚地唱道:三棵叉叉顶间房,哥住茅屋漏风墙。阿哥有心爱妹子,怕妹嫌哥穷又苦。

姑娘一听,含情脉脉地望着英俊的小伙子,马上真心回应:三个石头支口锅,穷穷富富同欢乐。瓦房天堂妹不住,愿同阿哥宿岩脚。

中老年人们对歌完全自愿,从不强迫,对唱的主要是古歌、风俗歌。苗族古歌要唱开天辟地、打柱撑天、洪水滔天、跋山涉水……叙述的是苗族历史,这些歌谣不仅内容丰富,而且韵律悠扬,可以把人拉到远古的天边,也可以钻进人心让人开怀大笑。而有的老人唱的“苦歌”,如哭似泣,常常让人唏嘘不已。对歌对得合心的,就几天同对一人;对得不合心的,可以重新另寻他人。对歌对得口干舌燥了,在一旁助威的亲朋好友就会递上背壶,让对歌者歇口气,喝点凉水润润喉咙,然后接着再唱。

苗族踩花山,跳的舞蹈主要是芦笙舞。传统的六管竹制芦笙是苗族中流行最广的主要乐器之一,有学者称之为“苗族传统文化的符号和象征”。很多时候,芦笙曲调仿佛族间的血液密码,苗族往往通过芦笙吹奏的曲调来认亲认祖。按照苗族古规,稻子打苞、抽穗的季节,必须禁吹芦笙,因为假如吹响芦笙,那么就会惊扰了谷神,影响一年的收成。其它时候,无论是祭祀,还是过节,都少不了要吹响芦笙跳起舞。据一些苗学专家研究,苗族的芦笙舞蹈早在夏、商时代就已产生。

苗族芦笙舞蹈分为祭祀性和娱乐性两种,表演者要边吹奏芦笙边舞蹈。祭祀性的芦笙舞蹈,目的是为归世亲人的魂魄指引道路。跳娱乐性的芦笙舞蹈,主要是为节庆增添欢乐的气氛。在整个踩花山期间,围绕着花杆,芦笙手们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技艺。跳祭祀性的芦笙舞蹈,吹奏的曲子低沉凄凉,似诉似泣,但舞蹈动作不大,进退旋转都缓慢而庄重。跳娱乐性芦笙舞蹈,吹奏的曲子十分欢快,甚至有些随意性,但舞蹈动作难度较大,非常讲究用气和技巧。一些高超的芦笙手,甚至在舞蹈中加进了艰险高难的杂技、武术动作,柔软时如蛇行,刚猛时似虎跃,轻盈时又像鹿奔,有的手握芦笙前翻后滚,一伸一缩,动作敏捷,笙声不断;有的以头顶地,双手抱着芦笙,以头为圆心支点,不断地边翻转身体边吹奏曲子;有的吹着芦笙后仰,弯腰如弓,头顶地后吹一阵曲子,然后手舞芦笙,用嘴咬起地上的酒碗,将酒慢慢饮尽;有的头顶酒碗,站在摆满酒碗的长条板凳上,吹着芦笙左右旋转,做各种各样的动作,头顶上的酒碗却滴酒不洒,板凳上的酒碗也不被踢翻。那些将芦笙舞蹈跳得格外出众的苗族青年,不但能够闻名四方,而且特别容易得到姑娘们的青睐,往往还会获得意想不到的爱情。

娱乐性的芦笙舞蹈还有一种对抗性的形式,叫踢芦笙。所谓踢芦笙,就是两人手抱芦笙,围着花杆转圈,一边吹奏,一边用脚踢对方。踢的时候,只能踢对方臀部以下,禁踢腰部以上,也禁止用手抓、挡、打、推,出现违规者即视为输家。踢芦笙以踢倒对方或踢中对方次数多者为胜,胜者可以继续在场上接受其他人的挑战,谁要是能够踢到再也没人来较量,那他就成为踢芦笙的霸主。这种将芦笙吹奏、躲闪技巧、蹬踢力量集于一身的竞技,惊心动魄,扣人心弦,非常受苗族群众欢迎。通过艰苦而剧烈的拼搏,最终成为霸主的苗族男子,会像英雄一样得到大家的崇敬。

苗族踩花山,除了对歌、跳芦笙舞外,还要举行爬花杆比赛和斗牛活动。花杆一般有20米左右高,最上端留有枝叶,系着彩色布带,并挂着一把芦笙。苗族爬花杆比赛,传统的爬法是,人先贴着花杆倒立过来,两只腿脚在上扣紧花杆,头部朝下倒悬,双手抱紧花杆,然后脚手用力往上倒爬,谁能这样倒着身子爬上去将芦笙取下,谁就是优胜者,芦笙就当作奖品奖给他。爬花杆比赛,能够充分展示一个人的胆量、技巧和腰腿与脚手的力量,能爬上去把芦笙取下来的人,除了能够搏得观众的热烈喝彩和敬佩外,花杆头还要亲自敬他三杯酒,并为他披红挂绿。

斗牛是苗族喜好的一项民间活动,农闲时也常举行斗牛比赛,但最为精彩的还是花山节中的斗牛活动。花山场的旁边,专门辟有斗牛场地。牛主人牵着被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的公牛蓄势待发,轮到比赛时就牵入赛场,双方同时放开牛绳。在人们的呐喊声中,两头公牛头对头冲将过去,互相用坚硬的牛角挑、撞、顶、抵,有的牛满头是血,仍低吼着凶狠地打斗。斗牛虽然是牛与牛的较量,但胜者的主人却无限光彩,因为在苗族看来,只有最勤劳、最勇敢、最懂牛性的养牛人,才能饲养出最强壮、最能斗、最厉害的公牛来。

山野里生长出来的仆拉山歌

在鸣鹫的山野里行走,常常能够听到粗犷高亢的山歌,像天外来音一样突然响起,随风在群山间传播、回荡开去,让世界猛然跌入寂然、纯净的境界中。远远的望去,苍翠的山岭茂林间,一个矫健的身影在闪动。

走过一弯又一弯,

爬上高高石头山;

哥哥想妹心发慌,

送你云彩做衣裳。

洪亮而深情的歌声,伴随天上的云彩飘荡,不但能够让在山脚劳作的那个妹子身心颤栗,直想捂着胸口坐下来好好歇口气,而且一下子在听到它的人们心里产生共鸣,像喝了醇香的米酒一样美好而充实。在山野间劳作的牛马,也被这动听的山歌打动了,兴奋的壮牛停止了耕地,呜呜地低吼着,像是在回应半山上飘来的歌声,而负重驮物的马,忍不住欢快地蹬踢几下后蹄,然后又扬起头来噗噗地喷几个响鼻。

鸣鹫境内生活着彝族仆瓦泼支系的黑仆拉,他们淳朴而勤劳,在生活、劳作之余,常常触景生情,喜欢自编自唱山歌,那真是一路走来一路唱。黑仆拉的山歌,曲调高亢明朗,流畅婉转,保留着纯净古朴的风格。群山、树木、花儿、蜜蜂、牛羊、庄稼、节气、农事、爱情、婚嫁……都是山歌吟唱的对象。那些自然朴素的山歌,弥散着山野的气息,仿佛散发出土地的色泽,土地的声音,流淌着土地的汗水和血液。

三棵杉树一样高,

砍断放倒做门闩。

阿妹闺房两扇门,

哥当门闩往里销。

歌者唱得有心而干脆,听者心灵相通有情有意。一个痴痴地凝视,另一个抿嘴偷偷笑着,黑俏的脸颊上飞出了漂亮的火烧云。

白云绕过山边边,

蜜蜂飞进百花园。

胆大蜜蜂得花采,

胆小蜜蜂不挨边。

这些毫不掩饰的山歌,唱得如此直白大胆,情感却又如此的强烈广阔,那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再没有比它所蕴含的忧伤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更深刻更让人感动的了。梦幻与理想,苦难与幸福,过去与现在,神圣与世俗,一如潮水般涌来。歌者伫立在山野中,那歌声似乎把他变成了一棵树、一株玉米栽种在那里。他的根不管不顾地扎进大地深处,没有人能够将他从这片多情的土地上移走,连他自己也不能,因为他知道,一旦把根拔起,自己就会枯死,守望大树、庄稼的那个好女子,也会因此潸然泪下、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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