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波
集中阅读鬼金的作品,就是收在他的中短篇小说集《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里的小说,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七个人物,有四个被他写死,其他三个侥幸与悲摧的厄运擦肩而过,但他们骨子里凝聚的气息依旧是欲悲无泪的惆怅、凄凉和黯淡。卓别林曾经对人生有如下洞察:用长镜头看人生,人生是喜剧;用特写镜头看人生,人生是悲剧。就此来说,鬼金写小说多用特写镜头,如同一个心灵囚徒在没有灯光的夜里借助窗外的星星看世界。那世界,偶尔是花、是盐,更多的是铁和石头。冷硬,坚实,克制,内敛,石头扔进水里,还有涟漪。铁呢,沉下去,一派死寂。但是,我在鬼金的文字磷火中,会饶有兴致地发现人性的肌理骨骼,生命的堂奥底色,以及梦的翠绿的结晶。那是死水微澜里的魂灵的舞蹈,超越时光和世俗的别样的歌哭、缠绵与爱。
不知道因为什么,读鬼金,我会想到李贺。
少年心事当拿云的李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李贺,以及高呼着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李贺。实际上,那豪放是心的抵押,那气魄是灵肉难以和谐相安的纠结,那历尽沧桑的俯瞰倒像是人之子的苦极呼天的祭拜。
鬼金说,没有艺术家是不疼的。他的疼,有着李贺一样的失重,骨鲠在喉,抑或出自精神透视力的如临深渊的绝望之上的超拔。
正是在那入骨的疼痛里,鬼金将自己和笔下的人物合二而一。福楼拜认为自己就是包法利夫人,那么在同样的意义上,我觉得鬼金就是李元憷,就是旷夏和芝英……
我想可以指出,鬼金是众多的中国小说家中,心灵离自己人物最近的少数人之一。在解构、戏说、零度写作还有局外人视点操控创作潮流的当下,逼近人物的自我燃烧,我们不妨称之为“内燃”的创作,似乎是不多见的异类。鬼金用内燃的文学之火,点亮了通向笔下人物晦暗内心世界的灯盏。或者以他自我的告白是“一缕微光”。在那一缕微光中,他见证梳理勾勒开掘了李元憷们的命运断层和剖面。
收录在《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里的七篇小说,《李元憷》是我最早读到的鬼金作品,小说原名《薄悲有时》,发表在2015年第1期《小说界》,后被《小说选刊》转载,其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主人公李元憷遭遇了中年危机,患病,对死亡的恐惧,出游,对新生的渴望和向往,游荡之后,又不得不返回老地方。流浪虽然满足了禁锢心灵的释放,但只是生命暂时的减压阀,因为人生的围城不是一朝一夕一时一地的。像小说里那个深谙个中端倪的老校长在电话里对李元憷所言,“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自由,没有。我告诉你,只有心灵的自由……从你的迷途中走出来吧!你不是中年的但丁”。这样的对话,如果单摆浮搁,作为读者,会感到有点矫情,但是,如果深入鬼金的文本,结合他的人物形象的设计和营造,你就会为之释然。
李元憷的中年危机,虽然不具有中年但丁的神游历程,不作地狱、炼狱和天堂之想,但有意味的是,引领他们走出人生迷津的领路人却是同构性的,譬如,但丁的维吉尔可以类比于鬼金的老校长,贝亚特丽齐与那个昵称“你好春天”的女人在价值意义上可以说如出一辙。只不过一个具有神性,一个更具备肉身的拯救力量。她们对中年男人的有力托举和超升,最终是导引向灵魂解脱的渊薮。
某种程度上,李元憷是作家鬼金的中年自画像。
阅读鬼金,触摸他字里行间埋藏的冷凝郁结又喷薄而出的熔岩般的诗意精神,会明了生命的存在状态其实并不应该排斥哀婉、长歌当哭的忧伤,以及海浪一样喧哗着的凄楚与绝望。鬼金天生是诗人,只不过他借用小说的形式,在人物的魂灵和灵魂中寻找着奇妙的对位和错位。他跟李贺、斯特林堡还有雷蒙德·卡佛是心灵上的近亲。就文学谱系和价值传统的承接和延续意义而言,是这样的。这当然只是我在阅读中的不确定的猜测和联想。李贺的诡谲、绮丽的构思,斯特林堡在《鬼魂奏鸣曲》里放射的幽灵般的颗粒状的思想,还有卡佛在一系列作品中流露的理想主义者的失落、伤感和惆怅,对小人物内心和命运的细腻描摹和考察,都可以在鬼金类似的创作中发现特殊意味的共鸣。
《旷夏》原题为《风中之孩》,小说从整体结构上就是一个父亲对死去儿子的回忆、祭奠和挽留,一篇独白体的情绪意识流,一次心魂的隔世的造访和对谈,一抹属于梦幻和幽灵的微光。
旷夏,吊车司机,文学青年,精神的漫游者,探索灵魂归属和走向的人。“悬于半空,心怀大地”,他的座右铭,也像墓志铭。他本来要像鱼和鸟那样自由飞翔和遨游,但身心被体制的钢铁捆绑了。他无处飞升,以致绝望中自毁。生存的冷硬,和一颗柔软活泼的心,构成了无法克服和缓解的矛盾,这从来是鬼金的主题和命题。不过这一次他更加变本加厉。是的,鬼金爱出怪招,走险棋。他的写作不按常理出牌,却给我们带来意外的震撼和惊喜。比如在《旷夏》中,他不具体告知儿子如何死的,因何而死,属于点到为止的虚写,几乎没有详实的细节刻画,只是在跟牧羊人的对话里交代了在阔湖中打捞上来一具尸体,很像他,果然是他。但死亡本身带来的父亲也包括母亲乃至情人的反馈,却弥漫了全部的篇章段落及其细节。生是一个消息,死也是一个消息。连接贯通其间的是活着的思考和精神的拯救(或曰解脱)。你看,父亲在儿子碑前的歌哭与泣诉,导引出了旷夏的生命行程和命运轨迹的辙痕,这种生者和死者的有意味的相聚,构成了鬼金小说的艺术化的仪式。小说从一开头,就莫可名状地把我们带入叙述者娓娓絮语的对话情境,
“一周年了。真快啊!可我总觉得你就像出了一次远门,没有回来。我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可好,但我不知道把电话打到哪里。你原来的手机我偷偷缴了费,当它响起的时候,我会悲伤涌动,泪流满面。有一次,有一个来电,是你从美国回来的一个中学同学打来的。我模仿你的声音,跟他说话,问他美国怎么样?他问我,怎么了?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我仍旧模仿你说,可能是感冒了,还没好利索……”
单单从这里面,我们就足以领略到鬼金小说的语感和风格之一斑。它是抒情化的,卷入感很强,受到西方传统日记体文学的深刻熏陶和启迪,带有强烈的主体意识,生命意识和诗化意识。纵观现当代小说创作,多数作者更喜欢采取旁观和间离视角,以局外人立场打量和审视生活的多侧面内涵,而鬼金是潮流的反叛和悖逆者,他给自己的小说赋予了心灵在场的触点与知觉,他对人物的内在世界是精心的揣摩、梳理和打通,而不是有意识地对峙隔绝,打个比方,他是将一大块冰抱在怀里,然后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它慢慢融化。旷夏的父亲,以痛彻心扉的感怀和感叹,镌刻着儿子即将消失的影像。爱之深,其哀也恸,他颤抖的倾吐,连接了阴阳两界的刚硬的意志和脉脉的柔情。哭诉,是鬼金的诗眼。旷夏生前曾有一次痛哭,源于同厂一个吊车司机被电死事件的刺激,其实是他心头集聚太久的宿怨的奔腾、耗散和释放。借着酒劲儿而醉意迷狂。有意味的还在于小说的开始已经写了父亲在一个梦幻般的剧场里所遭遇的各种哭,“天花板哭,吊灯哭,帷幕哭,椅子哭,扩音器哭,大理石地面哭……”,其实都是用来回应和衬托儿子的哭。这是王国维所说的“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的写法。渗透着魔幻化的主观化的情趣和格调。这两场哭,呈现了叙述上的倒置结构,直到看到后面,我们方才如梦初醒,晓得开头那场哭是有原始诱因的。由此也可看出,鬼金的小说不走线性,不导入明确的因果链条,即使有因果,也是隐藏着的。在此,他又遭逢了自己创作上的悖论,一方面,他以心灵剖白的传统日记体或者书信体,用戏剧独白的形式,呈现了小说的故事、情感及其走向。另一方面,它在支离破碎的内在章法和结构上,又一反传统叙事学上的以悬念、铺垫和揭晓等手段为讲故事动力和张力的相沿成习的规矩,他在建设,又在打破,他在结构,又在解构。在看似回归传统的地方,竟然又远离了传统与之背道而驰。
应该说,鬼金的小说是反现实的,但又是现实的。这同样构成了不可忽视的悖论。用木心的语言来概括,所有的现代主义者骨子里都有一个老单位,即现实主义。某种程度上,鬼金的小说跟现代主义写作有若干渊源。他的倒置结构,打碎以悬念为中心的非戏剧化追求,人物性格的边缘化特征,内视角的介入和参与,冷硬中的绵软和柔情,刻意写幻觉和梦境,等等,都渗透着他长期与西方现代作家耳鬓厮磨的广泛阅读而带来的对话性的连接和想象。这是阅读和写作的连锁效应。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就此回避鬼金小说,其故事发生的内幕和背景依然是现实人生的折射。比如在他的人物李元憷和旷夏身上,怎么看,似乎都有作者自己生命经历和心灵的对位式呼应。据我所知,鬼金本人就有过像李元憷那样请病假外出游走的事儿,另外旷夏是个吊车司机,鬼金干的也是这一行。这有意思。小说作者映衬了小说人物,他们是精神上的难兄难弟。除此之外,鬼金以轧钢厂、望城、楚河巷等为故事发生地,都并非主观虚构的臆造之地,而是深深镌刻着现实场景和背景的他的故土,他的原乡。就此来说,鬼金写的故事都不是寓言或者传奇,更不是精神的乌托邦,而是血肉之躯在现实底层生活中苦命挣扎的心灵画卷。
就人物塑造来说,他笔下最出彩的,基本都是动力型的,或曰冲动型的,会沉迷沉醉在醒不来的思想和艺术酣梦中,无可自拔,甚至为之敢生敢死。倘若说李元憷还多少有一些顾虑,还有一丝怯懦,那么旷夏,就是那么义无反顾地从悬垂的半空中下来,直接走入黑暗的大地深处,用死亡之躯做了对生活的徒劳而绝望的抗争。我们会想起一个词,飞蛾扑火。不是吗?
旷夏,风之子,风之烛,风的舞者,他虽死犹生。因为在小说中,他有两个知音。毕竟还有人理解懂得他的生和他的死。在这个苍莽荒凉的世界上,有人懂你,足够了。这或许也是鬼金写作的内在动力之一。
我们读他的作品,看多了读透了,会不自觉地发现鬼金是那么希望他笔下的人物能有人懂他(她)。而他或她还确实有那么一个或两个爱他(她),懂他(她)。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人的残缺,恰恰证明了神的完美。史铁生的话,想来鬼金也会深深领悟和赞同。不然,他的小说何以写了那么多的残缺,那么多的罪孽,那么多的向死而生?
在《旷夏》中,父亲以灵魂祭拜者的身份用灼热炽烈而又顿挫有致的口吻跨越了阴阳两界的隔阂,生者在场,死者就不会彻底消亡。他唤回了儿子的往事,心愿和情愫。一个至关重要的场景是父亲在儿子坟前烧书烧日记。焚书取暖,一边喝酒一边烧,把《百年孤独》、《微暗的火》、《在路上》、《铁皮鼓》等儿子生前当成精神食粮的书献祭给无限孤寂的另一世界。他相信儿子会把纸灰当成火焰。“火焰在弹奏,火焰在呼啸,火焰在呐喊。在火焰中,你可以安魂了。”
而那个叫朱弭的女孩,则为作者打开了另一条通往逝者亡魂的通道。鬼金的写作总愿意对生活细节加以超现实的变形、渲染或者提升,一种非常态的走向极端情境的洞悉、觉察和搅动,让他的人物常常会做出一般人难以承受和想象的“个性化体验”。朱弭就是这样的女孩。她是旷夏的准情人。生前他们很少交集。参加完旷夏的葬礼,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又面容憔悴地出现在旷夏父母的家中,买菜做饭,偶尔看他的藏书。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仿佛在跟谁说话。旷夏的父亲有一天终于用录音笔记录了她的“内心独白”。应该说朱弭的语句,像鼓点抑或雨点一样敲打着我们读者的心。野性,诗意,甚至非理性的宣泄,构成了人物心理决堤和崩溃的预兆,那是越过人类理智的临界点。黑鸟,森林,野兽,大火,子宫,鱼……密集奔腾绵延的意象连缀成了生命和欲望的交响诗。朱弭的告白,等于接通并且坦露了逝者生前的苦衷心意,“你要脱去体制和钢铁带给你的滞重,你要飞翔”,但是飞翔的另一面就是坠落,就是旷夏那样对死的毅然决然的趋附和投奔。
应该说,鬼金的想法和写法常常超越人类正常情感的极限,他要在极限里制造灵魂的惊悚和不安。当他写到朱弭试图和旷夏的父亲做爱,想用保持魂器的方式等着死者复活,我觉得这已经属于离经叛道进而走向迷失的癫狂,明显带有献祭的宗教色彩和巫术仪式的特征,属于反文化反理性的范畴。在此,鬼金的越界写作绝非点到为止,而是踏入了肉身朝拜的不归之途。
有一次,我曾经对鬼金说,你是个风格家。鬼金不置可否。风格家的另一种内涵就是文体家。文体和风格,一般而言,往往构成了小说作者最容易忽略的部分。在绝大多数写小说的人眼里,写好故事,把故事做到精彩出色比什么都至关重要。要是按照故事的通常标准来说,鬼金还真不善于讲故事——当然是传统认同中的故事。但吊诡之处在于,不怎么像故事的潜在的故事,反而给我们带来了别开生面的陌生化的故事气息,这是鬼金写好故事的别致的悖论。
在鬼金小说中,常规的起承转合,有头有尾,悬念设置,谋篇布局,结构设计,好像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别人是点线面体亦步亦趋,他是散在的,回旋的,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将人、事、物打成了一片。别人是线性的,因果链明晰,到了高潮,就高潮。他是网状的,人物不走弧线,别人白描时,他泼墨,别人结构,他反结构。如果说,他的小说有线条和线索,也是诗的线条和线索。用诗的笔法写小说,或者说把小说写成了诗,是鬼金的创造。
的确,诗是写意的,触及到情绪的深处,触及到心跳的部位,触及到生死的敏感区。如果不是从诗意、醉意、写意的视角进入鬼金的小说世界,你几乎找不到阅读的入口。
我读鬼金,看见他的悲叹,他的怜惜,他的狂纵,他的无奈,他的锥心泣血般的爱。当然还有他对幻觉之美的追求和探寻。他小说里的生灵,不管是人,还是马,鸟,鱼,都像是幽魂附体的造物,在现实和超现实的情境里沉溺、迷恋、梦游。在《芝英》中,作者让主人公的梦里一再出现白马的意象,第一次那马出现在家门口,似通人性,会在芝英的脸上摩挲着,会贪婪地看女人的赤脚。第二次,当“细碎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像盐铺在地上”,“芝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她转身,看到月光下的一匹白马,出现在厂门口的空地上。芝英朝白马走去,等到地方的时候,白马不见了”。第三次,是小说的结尾部分,这次不再是梦,而是煤气中毒后的芝英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又出现了白马的造型,白马伏在地上,芝英骑上白马,飞奔起来。接下去是一大段意识流,梦幻般的乐章,是迄今为止我能发现的鬼金最绮丽超拔的文字,在他飞起来的笔下,马被幻化成生命的精灵,把芝英从家里带到楚河巷,带到郊区,带到迷蒙的远方。那下着雪,星星可以揽在怀里,马将女主人公拉到悬崖般的一个地方,降落到一处坑底,结果发现了她昏迷中的丈夫李臣。接着是写他们的一次绝地重生一样的性爱。性的祭礼和朝拜。鬼金是写性爱的高手,性对于他而言,是肉体的诗,是精神的解放和自由,是灵性的超升。男女之间唯有爱欲无穷无限,直到生死边缘,直到世界的尽头,才会消歇。
某种程度,性之审视和聚焦,构成了他作品的基调和风格。鬼金写性,不脏,不白,不弱。那多是小人物的挣扎,呻吟和释放。还有生命能量的延伸、补充、转移与拓展。像小说《二春》的主人公二春,是个半傻不傻的人,最后死于非命,他生前的光彩,无非出自他对女人的爱,全身心的膜拜和爱。二春喜欢上二华,一对苦命人的爱欲,在鬼金笔下不同凡响。他写二春和二华见面时的傻笑,默许,回头看一眼,羞涩,等等,都有着卓别林默片的传神效果。这两个都有点缺心眼的人,像两个小孩那样天真炽烈而茫然地爱着。像过家家一样地温暖着对方。鬼金写性,有时候赤裸,鲜活,质朴,眼见为真。但接下来就是梦幻色彩极浓的幻境,以梦魇回应现实的尴尬和无奈。在他笔下,二春是等于强暴了二华。事成之后,二春半夜里做梦,梦见雪地中被两个大盖帽追捕,一声枪响,他的身体变成一缕白烟。继而他从地底下冒出来,恢复了人形。他又去轧钢厂寻摸废铁,地面裂开口子,他掉了下去。坠落到一个笼子里。这时候,“一台大吊车开过来,放下钩子,把铁笼子吊起来,悬于半空之中……”
瞧,这就是鬼金的文字炼金术。人之欲望的魅影,迷宫,活着的象征与折射。
开吊车,囚禁于铁皮驾驶室,脱离地面的悬空状态,为一个心灵的囚徒制造了体制和人生的双重梦魇。于是,为了冲破命运的羁绊和栅栏,他以小说幻化了自己的悲剧性,让他作品中的人物永远处于自由和不自由的间隔和缝隙中。
最后想说,鬼金的创作已渐成大器,混沌之美,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