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源：上海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发展（1978—2000）

季建林

1 引言

2016年8月召开的“全国健康与卫生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特别提到了“要加大心理健康问题基础性研究，做好心理健康知识和心理疾病科普工作，规范发展心理治疗、心理咨询等心理健康服务”。由此可见，心理健康在我国未来的健康保健领域中有着举足轻重、不可忽略的地位。事实上，在过去的近20年里，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在国内已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也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可和政府的支持。过去几十年里，上海的精神卫生工作者、心理学工作者与教育工作者等在这一领域亦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新世纪以来，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令人欣慰。例如，已有专职的临床心理学工作者、心理咨询师和心理治疗师，已针对具体疾病或障碍全面开展了比较系统和专业的精神动力学治疗、认知行为治疗、家庭治疗等。然而，当初创办的举步维艰，许多前辈在工作上的敢为人先和对该领域的贡献不能忘却，尽管他们当中现今有些人已经作古，更多的已退居二线和安享晚年。本文仅就作者的部分亲身经历和了解，复习和回顾上世纪末、改革开放初期至本世纪初的上海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发展。温故知新，方能珍惜和保持现今的发展；回忆或许有挂一漏万之嫌，但缅怀与感恩前辈的初心不变。

2 概念的引入与启蒙阶段（1978—1980年代初中期）

改革开放之初，对外学术交流刚刚起步，国外学者的来访带来了许多新的理念和思想，包括对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介绍。严和骎等编著出版了《医学心理学概论》（严和骎等, 1983），首次在国内比较系统介绍了有关医学心理学领域的新概念，并举办了首次医学心理讲习班；徐俊冕和严和骎等教授分别编写了医学心理学讲义用于原上海第一医学院和第二医学院医学生的选修课程，并且首次在综合医院开展了心身疾病的调查（徐俊冕等, 1984）。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业务学习、培训，以及精神病人的康复中也开始介绍引入心理治疗和心理康复的内容，如周玉常主任讲授的心理治疗、徐俊冕教授介绍的心理咨询、赵介诚教授介绍的心理测评等（李心天, 岳文浩, 顾瑜琦, 2005）。值得提出的是，贾谊诚教授在上海精神医学（内部刊物）坚持数年的“精神分析”连载翻译，对当时许多年轻的精神卫生工作者来说获益匪浅。

1980年代儿童心理咨询门诊初创的简陋

3 探索实践、方法引进与普及阶段（1980年代中后期）

随着对外学术交流的持续发展，国内学者海外学习工作后的回归，对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认识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增设了“心理咨询部”，并在精神科门诊中增设心理咨询服务，首任主任为时任精神卫生中心院长严和骎教授兼任，副主任为储展明医师。在上海市精神卫生研究所中设立了“医学心理研究室”，主任为赵介诚教授，开展中国成人智力测验常模等心理测评的研究。在上海市卫生局组织安排下，连续3年举办了综合医院非精神科医师的医学心理咨询培训，为后来在上海部分二、三级综合医院开设医学心理咨询门诊等服务提供了第一批专业人员，讲者包括：严和骎、徐韬元、张明元、徐俊冕、吴文源、赵介诚等。继徐俊冕教授在中山医院首次开设医学心理咨询门诊后（李心天等, 2005），赵介诚、陈福国等在瑞金医院，丁子文等在仁济医院，王崇顺在第一人民医院，张懋珍在新华医院等先后开设了医学心理咨询门诊。

1989年赵介诚教授主办的心理测验培训班结业（前排左5为赵介诚教授，左6为顾牛范教授）

徐韬元教授选编了“医学心理学”英文讲义用于医学生教育，徐俊冕教授组建了原上海医科大学（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医学心理学教研室，并开展了医学心理学的课程教学。原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也组建了医学心理学教研室，严和骎、赵介诚和陈福国等教授参与教育培训工作。原上海铁道医学院（现同济大学医学院）也开展了医学心理学的教学工作，由吴文源教授负责。鉴于当时上海部分高校连年有大学生自杀事件的发生，原上海医大、交大和华东师大等高校率先开展了大学生心理咨询的宣教和普及工作（李心天等, 2005; 季建林, 徐俊冕, 夏镇夷, 1990），为后来的高校心理咨询工作奠定了基础。在国内心理治疗培训史上比较重要的中德心理治疗学习班虽然最初的几期培训地不在上海，但重要的翻译师资人员有上海专家参与其中，如徐韬元和张明元等教授。另外，徐俊冕和王祖承、赵介诚等专家同期向国内介绍和引进、并付诸实践相关的心理治疗方法，如放松训练、认知治疗、森田治疗、生物反馈等（季建林, 徐俊冕, 夏镇夷, 1988; 季建林, 徐俊冕, 1989; 车文博等, 1990）。

4 实践、交流与培训推广阶段（1990年代初中期）

由崔新佳等人提出，得到时任精神卫生中心院领导严和骎和张明岛等教授支持，以及许多当时年轻的精神卫生工作者积极参与的热线电话心理咨询服务在90年代初期开设。这是继天津（陈仲舜教授等）和北京（张伯源教授等）之后的国内第三条电话心理咨询热线，比较系统地开展心理健康的大众普及和危机干预的工作（崔新佳, 张明岛, 1991; 季建林, 张明岛, 储展明, 严和骎, 1995; 季建林, 1995）。成立“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对内仍是心理咨询部具体运作，储展明医师任主任），对外负责业务指导和培训，如在时任甘泉医院（现在的同济大学附属同济医院）院长吴文源教授的支持下设立第二心理咨询站；帮助浦东、宝山、杨浦和长宁等区级精神卫生中心开设心理咨询门诊。徐韬元、忻仁娥教授引进儿童行为问卷等在学校儿童青少年中开展了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学习与行为情绪问题的研究与咨询（徐韬园, 忻仁娥, 林霞凤, 陈寿康, 唐慧琴, 1991），为后来上海中小学开展学校心理咨询和心理健康教育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整合上海地区精神卫生、心理学、教育和民政等领域的专家成立了上海市心理卫生学会，首任理事长为严和骎教授，秘书长为赵介诚教授，定期开展心理卫生专业的研讨。

1993年由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承办的“环太平洋精神医学大会”是有史以来国内最大的精神科国际会议，有数十位国外的心理治疗专家参会，带来了许多新的信息，强调文化等因素在心理治疗中的作用，对国内同行有很大启迪。在以后数年的对外和对内学术交流中，严和骎、徐声汉、徐俊冕等教授从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儒、佛、道学等）、中医理论和整合系统论等方面分别提出了对国人心理治疗与咨询的真知灼见（Cheng, Baxtor, Cheng, 1993, 1995; Korean Academy of Psychotherapists，1995）。徐俊冕教授主编的《医学心理学》（第1版）教材因其理论联系实际在上海地区和国内部分地区作为医学生的必修课程受到广泛欢迎（徐俊冕, 1990）。

自90年代以来，上海每年均有数次的心理评估、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方面的国家级继续教育学习和培训，包括危机干预、森田治疗、家庭治疗、内观治疗、行为治疗与认知治疗等，累计培训国内同行近千人。其中值得提出的是，陈福国教授曾在90年代初主办的2期中美认知心理治疗讲习班对认知行为治疗的推广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在这一期间，也陆续总结和报道了一系列上海的研究和经验，包括热线电话咨询和危机干预、认知行为治疗的临床实践应用（如在抑郁、焦虑和强迫等），同时也进一步引进介绍国外的一些新治疗方法，如问题解决、短程精神动力学治疗、夫妇治疗、人际心理治疗等（季建林, 徐俊冕, 1990; 季建林, 徐俊冕, 1994; 季建林, 徐俊冕, 1991; 季建林,1994; 周安琪, 季建林, 1995; 季建林, 1996）。

5 规范、提高和融合阶段（1990年代中后期）

随着1998年底心理咨询楼的建成，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正式对外挂牌和有了相对独立的工作场所，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工作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从原先的“小众”（心理咨询部）群体成为临床日常的服务窗口，需要有更多同行的参与。在时任精神卫生中心院领导顾牛范、王祖承和肖泽萍等教授支持和协调下，将心理咨询作为新时期精神卫生服务的重要内容之一，要求精神卫生工作者均要对心理咨询有所了解和熟悉，让更多的中高级职称的精神卫生工作者参与和支持到心理咨询工作中来。心理咨询与精神科临床工作不再像既往的那样界限分明，更多地是融合与协作，咨询门诊的日业务量也从最初的近百例逐年递增到现今的数千例，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质量也有了很大提高。

因为有了名副其实的心理咨询基地，以及前期多年的实践积累，面对从事该领域的人员增加和心理咨询事业的发展，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培训亦更趋规范。从90年代后期开始每年举办心理治疗与咨询的高级讲习班，汇编了《心理治疗与咨询文集》和《心理治疗与咨询高级讲习班资料》用于规范培训和提高，累计培训数百人（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 1997）。徐俊冕教授根据自己多年实践所编撰出版的专著《医学心理咨询方法》和《认知心理治疗》等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国内心理治疗与咨询实践的重要指导和参考手册（徐俊冕, 1995; 徐俊冕, 季建林, 1999）。

在学校心理咨询领域，分别成立了上海中小学心理健康指导和高校心理咨询的组织，进一步规范学校心理咨询工作。在医疗和教育领域外的其他社会层面上亦逐步出现了心理咨询机构，开展普通人群的心理咨询服务，并且也成立了上海市心理咨询行业协会，用于自律。

6 总结

回首往昔，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发展离不开老一辈专家的开拓与探索；珍惜现在，仍需有志于该事业的不同专业背景的同行共同携手、共同努力，进一步提高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质量并完善服务体系，走出一条适合我国国情的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发展道路；展望未来，希望更多的年轻人积极参与到这项事业之中，为健康中国的建设添好心理健康“这块砖”、加好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这块瓦”。

1990年代心理健康热线的年终总结会（站立者为时任心理咨询部主任储展明医师，她左手边分别为严和骎教授和徐俊冕教授）

（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