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程广海 编辑 | 任红
我小时候,一年中难得吃上一回肉。如果五香螺蛳也算作肉的话,那也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美食。每隔五天就有一个的集市上,我们去上学的路上,走过集市的时候,就会看见在集市的最北面,一个罗锅老头用右手拿一个白铁皮制的小铲子把螺蛳舀起,在半空中稍微停留下,再把螺蛳抖落下来,螺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后,落在盛着五香螺蛳的大铁盆里。罗锅使劲地吆喝着:“运河的五香大螺蛳,运河的五香大螺蛳喽!”我看着乌黑铮亮的大螺蛳,嘴里不免流着口水,总是央求着父母给买一点尝尝,父母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去、去,家里哪有闲钱买这呢。不是肉不是鱼的,吃这个简直就是败家啊!”
那集市上卖的五香大螺蛳,就是在济宁老运河里挖到的,这些商贩,大都是从老运河的码头上批发新鲜的螺蛳后,自己加工制作的。从元代中期开始,京杭大运河才贯穿济宁。济宁以雄居运河中部的地理优势,吸引着南北各地商家,同时,济宁的美食之风,饮茶之风风靡一时,其小吃以风味独特而声誉远播。
螺蛳、莲蓬和红心萝卜,是济宁小吃的“三绝”。20世纪50年代流行的顺口溜中有“蜗螺牛子上等菜”一句,看见济宁人对五香螺蛳的看重和喜爱。
蜗螺牛子是鲁西南人的当地方言,就是河螺,是运河特产,俗称螺蛳、蜗螺牛。南方多有湖泊、水田、小河沟,所产的螺蛳称其为“田螺”,田螺的个头要比螺蛳大一些。北方的螺蛳大多产于河里或湖边,个头相对小些,便称为“河螺”。其实,这两种叫法,都是指的同一个物种。
我们老家东面三里路就是白马河,白马河是流入微山湖的一条主要的支流。大概是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才知道白马河里也有螺蛳,就邀了几个玩伴去摸螺蛳。在河边的浅滩处,清清的河水下面,卧着一些绿壳或黑壳的螺蛳,不费一点劲,伸手就会捞上来许多。如果运气好的话,碰上在河里打渔的人,我们的收获会更多。那打渔的人甩开膀子,用力把渔网抛开一个扇形,那渔网噗地落入水面,打渔人再慢慢拉起。渔网里除了一些鱼虾外,还会夹杂着许多的螺蛳。打渔的人不会要这些小东西,抖抖渔网,把一滩黑泥、杂草和螺蛳扔在河边。我们就会趁机一哄而上,捡拾起螺蛳拿回家,让母亲煮熟了解馋。
五香螺蛳的制作,颇为麻烦。要先将涝来的螺蛳倒入盆中,用清水浸泡一两天,浸泡的时候在清水中滴入少许香油,让其“吐泥儿”;此后再用砖头打磨螺蛳外壳上的“绿毛”(青苔),清洗干净;然后在锅中放入猪油、花椒、大茴、小茴桂皮、橘子皮、姜片、咸盐等佐料,第一次旺火烧开,再加入少量凉水,再次旺火烧后,螺蛳才能完全入味。将煮好的螺蛳捞出后,将螺蛳放入锅中再次翻炒,可以加红红的大尖椒。尖椒不仅可以调味,也可以搭配颜色,黑红相间,让人悦目。在翻炒的过程中,火候要温和适中,如果炒过了,螺蛳肉萎缩,吃的时候,肉也不好挑,而且嚼不动。
五香螺蛳在吃法也颇有讲究,我算是领教了一次。1990年,我得到18元的稿费。当时的18元钱,也算是一笔可观的外块了。高兴之余,和一个要好的文友骑自行车到济宁,曲里拐弯跑到有名的竹竿巷品尝五香螺蛳。老板是个讲究人,在生意上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偷工减料,五毛钱一碟的香辣大螺蛳,我们每人要了一碟。另外,还免费配一小碟济宁“玉堂酱园”的香醋。香醋里配有细细的姜末,挑开一个螺蛳,把螺蛳肉放到香醋里蘸一下,慢慢细品,肉筋道,味酸甜,那叫一个享受。
五香螺蛳不仅是济宁的一个名吃,广西梧州的“生炒田螺”、湖南的“永州喝螺”也是很有名气的。绍兴人生动地描述了螺蛳的迷人之处:“螺蛳喝酒,强盗来了不肯走。”可见人们对螺蛳的痴迷。
我国食用田螺的记载,最早见于《魏书》,说三国时,连年兵荒马乱,粮食少,袁术在江淮一带带兵打仗时,要求士兵拾田螺为食。南北朝时期梁代医药学家陶弘景也说:“田螺生水田中及湖渎岸侧,形圆,大如梨橘,小者如桃李,人亦煮食之。”宋代吴自牧《梦梁录》中记述南宋京城临安(杭州)的酒店菜谱中有“撺香螺、酒浇香螺、香螺脍”供应。夜市中还有“清汁田螺羹”叫卖。
近日闲来无事,读一本《济宁运河志》,看到描写旧时济宁人吃五香螺蛳的吃法:旧时用高粱秸篾或竹子削成的寸半长的“针”挑着吃,现在则用竹制牙签。先挑掉螺蛳薄而硬的红色顶盖,然后盘旋着挑出里面的肉,等到白里透红的肉挑出螺壳时,便可食用了。吃这道小菜心情不能急,要慢悠悠地细品,蘸着醋或辣椒酱,慢慢咀嚼,经过佐料加工后的螺蛳似肉似蔬,味鲜肉嫩,余味万千。
看到这样的文字,真是有些垂涎欲滴了,恨不得马上来一盘,解解馋。
香辣螺蛳 摄影/俞方平/视觉中国